“你有何事?”皇帝目光微深,既不恼萧天离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也未显露出对萧天离这个三儿子格外的好感。

萧天离大大方方站起来,先是朝齐倾墨深情一笑,齐倾墨心头闪过一丝明悟,似心有灵犀一般,看着萧天离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只是萧天离,这样做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而后便听到萧天离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今日来,是向父皇求旨,求您将齐家小姐许配于我的。”

这便是像在乌云密布的城头陡然落下了一记惊雷,原本城头上的人们还是只是各自怀着心思猜测着这雨点几时落下来,突然这惊天裂地的一声雷响,炸碎了刚才全部看似平静的风雨前夕。

齐治和齐宇脸色一变,不知道萧天离怎么会挑在这种时候出来,让一切功到垂成。尤其是齐宇,脸色已经十分难看,如果不是当着皇上,他只怕真的忍不住怒火挥拳而上了,一次又一次,都是萧天离在坏事!

忽而他冷笑一声,萧天离一向小心谨慎,这一次为了齐倾墨不惜跟皇上暗中较量,简直是在自找死路,既然这样,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皇帝则看上去淡定得多,转动着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淡淡地看着下面的一双人儿,似笑非笑,这倒是有点意思了,自己这个一向没个正形的三儿子,竟然为了红颜不惜闯深宫?

齐倾墨脑子里有片刻的混乱,连眼神也难得的慌乱了一下,看着萧天离的时候脸色悲怆,在无力抗拒绝对的权力的时候,她屈辱地选择妥协于现实。

理智中她很清楚萧天离是收到了风声,才赶进宫来替自己解围,但是用这样的方法,却令她一时难以接受。

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嫁给萧天离。

屋子里的气氛古怪得令人觉得十分压抑,萧天离笑容明亮,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羞意,对着皇帝说道:“臣其实早已对倾墨情根深种了,但怕倾墨于我无意,故而一直不敢提起此事,但看倾墨前两日受尽委屈,儿臣实在不忍心让她吃苦,所以儿臣斗胆,求父皇赐婚。”

说着他拉着鹊应跪下来,尚未回过神地齐倾墨由着萧天离覆住她的小手,从他掌心里传来的力量莫明让人冷静。齐倾墨不擅表达,任由着自己的小手包裹在萧天离的大手里,却说不出一句动情的话。

齐倾墨很明显地摸到萧天离掌心中一片湿滑,那是紧张的汗水。不能怪他紧张,作为儿子,他在跟父亲抢女人,作为臣子,他在跟皇帝抢女人,一个不慎,就是滔天大罪。

看着萧天离的侧脸,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一丝牵强,近乎完美的侧脸轮廓分明,甚至可以看清他长眉处根根分明的眉毛,还有纤长眼睫的细微颤动,偶尔滑动一下的喉结昭示着他内心隐隐的不安。

强行压下全部其它的心思,此时齐倾墨只有一个想法,今天他们两个一定要活着走出这里!

反手相扣,紧紧握住萧天离的手掌,反倒令萧天离微微吃惊了一下,他来此,最怕的不是皇帝不肯赐婚,而是齐倾墨不肯嫁他。

只见齐倾墨缓缓叩头:“多谢哥哥与父亲一心替我着想,只是我心中早有所属之人,还望父亲成全。”

齐宇脸色难堪,强自镇定问道:“往日里倒从未听妹妹提起过。”

齐倾墨一笑,将那些慌乱的情绪轻轻掩好,温柔说道:“父亲与哥哥事务繁忙,哪有时间听小妹说这些女儿闺中话。”

“不知你心上人是哪一个?”齐宇的这番话已是多余,眼前所见不已经是明摆着的答案了吗?他故意这么一问,不过是为了逼得齐倾墨亲口说出来,然后看皇帝是何反应。

他料定,皇帝对于萧天离突然横插的这一杆万分不满。

“自然是三皇子殿下。”就算是看穿了齐宇的打算,齐倾墨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从容说道。

齐倾墨已全然进入了角色,一心一意强迫自己想着,自己是心甘情愿要嫁给萧天离的,只有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她才能把这场戏圆满,才能保往自己跟萧天离的命。

她不会入宫做皇帝的妃子,也不想死在这里,所以为了活下去,她舍得让自己豁出去!

萧天离知道齐倾墨心中所想,甚至有一丝感动,齐倾墨至少在这个关头,是愿意与他站在同一战线的,两人目光相接,一片清澄,都有将自己性命拿出来拧在一起,同死共死的味道。这种感觉,萧天离很喜欢。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着皇帝,等着这个手握生杀大权,拥有这天下最大权利的人发话,他一句话,便能决定齐倾墨和萧天离这一对敢暗自忤逆他的人的死活。

有时候人的命多轻贱,别人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生死。

一切都还有机会的,皇帝还没有明确地说出要将她纳入后宫的话来,只是有这个想法。萧天离赶在了皇帝说出口之前把这个想法堵死在皇帝心里,这就是转机。

虽然这么做无异于虎口扒牙,但萧天离怎么可能甘心眼睁睁看着齐倾墨被他的皇帝父亲收入后宫,从此朱墙深闺一生?哪怕是有可能赌上性命赔上前程陪齐倾墨这样疯一把,又有何不可?

良久的沉默,萧天离觉得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大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几人的呼吸或绵长或急促,轻轻地萦绕在殿上,都在等着皇帝做着最后的决定。

“你…真的喜欢她?”皇帝许久过后,才缓缓问到萧天离。

皇帝的话是问的萧天离,但却在齐倾墨心里荡起了涟漪,那些若有似无的情怀,似真似假的感情,在这大殿之上,皇帝眼下,真的能得到真实的答案吗?

目光微微一暗,齐倾墨自嘲自己想得太多,萧天离今日能为她走进这凌风阁,从皇帝手中抢人,就应该要心怀感激了,却还在此时渴求更多,未免贪心。

第143章 指婚天离

皇帝的问题让这大殿里有了短暂的喘息之机,像是打破了一池死水,局面至少活络了些。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

至于那个答案,于萧天离而言需要考虑吗?

就算不是为了今日救齐倾墨,萧天离能否定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吗?那每一晚的纠结难以入眠,不见她的思之如狂,见她时的不知所措,看不得她与柳安之亲昵无间,无数次想将她拥入怀的冲动,能否定吗?

“是的,儿臣喜欢她。”他安静的声音带了某种奇特的坚定,虽轻,但不容置疑。

所有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齐倾墨却只是在心里默默悲叹一声,她心底隐约有些期待,期待听到萧天离这样的答案,但是这答案放在眼下,却是情势所逼,谁敢当真?

而且这一下,是真的要与萧天离同进退了,再没有半分后路了。

皇帝坐直身子,旁边的老太监接过皇帝手中的茶杯,轻巧地放下,皇帝说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几房妾室,既然你喜欢这丫头,将她赐给你也不无不可。但她毕竟只是个庶女出身,是做不了你的正妃的。”

齐倾墨心中微凉,侧室么?也罢,侧室便侧室吧,能活着出去才是最紧要的。

只是她的小手让萧天离猛然一捏有些发痛,却不知为何他也似乎有些隐忍的不甘。齐倾墨抬起头来笑意微绽,告诉萧天离自己没事,然后缓缓说道:“臣女身份低下,怎敢妄想正妃之位?能得一妾室名份,便已足矣。”

“哦?”皇帝突然轻笑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谢皇上夸奖。”这当然算不上夸奖,但箭已在弦上,早已不能回头,齐倾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拼到最后说不定还能拼出条活路来。齐倾墨脸色微白,嘴边的笑意快要把持不住,挺直的后背有些酸痛。

萧天离心中似被刀子划过一阵钝痛,高傲如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是何等的不甘心?握着她的手,自掌心传来她手掌的冰冷还有微微的颤抖,萧天离心中发苦,嫁给自己,对她而言这么难吗?

“好,朕便将齐府七小姐许配给离儿你,下个月择个好日子大婚。”

最后皇帝一语定音。

后来是怎么出宫的,齐倾墨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磕了头谢了恩,她脚步有些虚浮,由着萧天离半抱半扶地带着自己从凌风阁退了出来,还有满目的白纱轻缦,像是一场素缟,带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齐倾墨只记得那日从宫里出来后,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个秋天的冷意,冷得她抱着双臂仍然取不了暖。

萧天离把鹊应他们赶下来,自己驾着马车带着齐倾墨跑出去很远,似乎每一次他有无可开解的心思的时候,都会这样驱马狂奔。

一路无话,齐倾墨在马车里颠得七昏八素,终于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却久久未传来萧天离的声音,推开马车门一开,却看见萧天离站在远处的杨树下久久发呆。

齐倾墨苦笑一声,梳理了下情绪缓步走过去,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衣服上,让他看上去越发耀眼,齐倾墨调整了下气息,用平稳地声音说道:“今日多谢三皇子殿下解围。”

“齐倾墨,你是不是很不甘心嫁给我?”萧天离没有回头,只是声音里有些落寞。

“三皇子殿下又何尝是心甘情愿地要娶我?”齐倾墨知道什么是形势逼人,许多决定并非人的本意,只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圣旨已下,不管我们甘不甘愿,都无法再改变了。”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带着浅浅的沙哑,如今的局面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齐倾墨是何等玲珑心思,不消他说,已经明白萧天离真正为难的是什么,盈盈一笑,望着远处的看不尽枯叶纷飞满目萧索,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不会贪图正妃之位,你我成亲也只是权宜之计,婚后自不必行夫妻之实,无非是给皇帝一个交代罢了,待得你有朝一日掌得大权,我会主动请辞,那青微姑娘该得的地位与身份,我不会染指半分。”

萧天离回过头来微有些惊讶地看着齐倾墨,她的脸上一派风清云淡,似乎在闲庭散步,似乎这终身大事在她眼里看来不过一场交易,似乎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去。

他是在为难,他打从心底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将齐倾墨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迎进王府,做他的王妃,可是青微呢?他欠青微太多太多,又岂是区区一个正妃之位可以补偿的?

但齐倾墨能不救吗?不能,他做不到看着齐倾墨陷入宫闱,从此被折了双翼,做一个被锁在深宫的孤苦女人,更不能忍受齐倾墨嫁于他人。

这样的反复拉扯让他几乎发疯,正当不知该如何面对时,齐倾墨却主动提出绝不相争正妃之位。

心底是一片酸涩,齐倾墨越不在意,说明她越不在乎自己。

“若无他事,臣女先回去了。”齐倾墨只觉得有些累,其实与萧天离之间的结局她一早就知道了,如今只是将这结局提前,本不该难过,可是心底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痛,令她倍感无力。

“我送你。”萧天离说,这样子放齐倾墨一个人回去,他有些担心,齐倾墨真的如她表现的那样坚强吗?

“不必了。”齐倾墨想一个人静静,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慢慢消化接受,谁都可以来安慰她,唯独萧天离不可以。在最在意的人面前,越想表现得若无其事。

脚下微有些虚浮,齐倾墨的步子凌乱不堪,一如风吹过她的头发,交织成难以理清的一片。秋水多含情,脉脉令人惜,她却打这多情的秋水里荒凉而过,似带来了远方不知何处的枯寂。

不知不觉却走到了柳安之的医馆前,站在那块“妙手神医”的牌匾下许久,看秋风打起卷儿晃动着门前破破烂烂的平安灯笼,柳安之明明是一个讲究的人,对这府弟门面却从不打理。一直站到双腿有些酸痛,她最终也未踏步进去,摇了摇头,苦笑一声离开了。

何必找人倾诉?不过是将烦恼带给别人罢了,想来柳安之这样的人,最怕这些麻烦事了。

皇帝的心思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一夜之间,齐倾墨许配给了三皇子的消息传遍了丰城,人人莫不羡慕齐府,两个女儿嫁了两个皇子。更何况那三皇子尚未立妾室,齐府那七小姐不知是何等的好运气,能入得了那样风流出众的男子的眼。

相对起外界的各种恭贺道喜声,相府里头却安静得格外与众不同。

三夫人本来因着齐倾墨的婚事着实兴奋了一番,要知道当初的假齐倾人也是从经她手上嫁出去的,但当时毕竟还有姚梦在,她的身份总是低了一层去,如今姚梦不在,相府里除了一个不管事的四夫人,就只有她这一位当家作主的女主人了,这样抛头露脸的机会,可并不容易得到。

更何况,齐倾墨一旦嫁入三皇子府中,那这相府内务的实权就落到她手上了。

所以说来说去,整个宰相府里头,因为齐倾墨将要出嫁一事高兴的人,只有这位三夫人。

齐宇一心以为萧天离当殿与皇帝抢人,会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治他一个欺君犯上的罪名,齐倾墨也跟着落不了什么好处,没成想,最终却是空欢喜一场。齐倾墨带着凤血环嫁入三皇子府,太子那边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交代,想来太子对宰相府越发不满了。

齐治心知皇帝看重凤血环,间接看重齐倾墨,既然不愿意让齐倾墨嫁给太子,又怎么会甘愿让她嫁给萧天离?只是当日在殿上,皇帝被萧天离抢了先,总不好再跟自己的儿子争女人,不然传出去将是天大的笑话,最后只能成全了一桩婚事,如此,齐治在皇帝那儿算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两位当事人,齐倾墨与萧天离就更不用讲了,如此仓促的一桩婚事,他们两个都还没有准备好,于是谁的心里都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

两位主子不痛快,跟着的下人们也不会痛快,鹊应看着屋子里堆放着的各路人送来礼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柳安之和萧遥相继而来,坐在屋子里认真审视着齐倾墨,没错,就是审视。

“你…想好了?“萧遥皱了皱眉头,总觉得眼前笑得若无其事的齐倾墨,是在逞强。

“皇上一道圣旨下来,我还需要想什么吗?”齐倾墨自嘲一声,心想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怪不得这世间的人都想坐上那张椅子,只需一张嘴,别的命运随你摆弄。

“不就是个临澜国皇帝,如果你不想嫁,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倒要看看有谁敢拦你!”柳安之向来不把这天下权势放在眼里,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却是带着几分张狂和嚣张。

齐倾墨从未想过要探究柳安之到底是什么人,在这个神医的身份下,他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秘密,她从来不想知道。但听着他敢说这样的话,想来也不会是个简单的身份。

只是离开临澜国,她从来没有想过。

“我当然,不会离开。”齐倾墨轻轻浅浅一笑。在还没有将萧天越踩在脚下之前,齐倾墨舍得牺牲任何东西,哪怕是终身大事。

从来,她都没有想过再奢求什么幸福,在达到目的的过程中,有些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想得到一些,总要付出一些,这个道理齐倾墨明白得很透彻。

只要一息尚在,其它的,都不重要!

第144章 齐治夜谈

临澜国的规矩是,家里有了白喜欢,如果要办红喜事要么是赶在白喜事后的这三个月内,要么是三年之后。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齐倾墨如今已是十六年纪,自然是拖不去三年之后的,皇帝也不会允许,所以那日在凌风阁,皇帝直截了当地让齐倾墨十一月的时候嫁入三皇子府。

因为是皇帝指的婚,又是相府与三皇子府的亲事,这一场急促的婚事准备得格外认真无拘无束,每一处细节都让人费神许久,齐倾墨对此没有发表任何同意或者反对意见,一切由着宫里头的婆子和三夫人安排打理,在这一方面,她倒不担心三夫人会让她掉了脸面去。

齐宇这些日子一直很安份,因着六月飞霜发作的时候,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的声音,最后只能借着相府里头太吵,搬去了隔了一条街的别庄里去住。

齐治则因为皇上的旨意,也不敢再对齐倾墨过多为难,只是他作为父亲,两次嫁女,两次都不甚如意,只怕心中也颇为郁郁。

早上的时候,齐倾墨正抱着一堆的帐本潜心研究,这些帐本全是当初齐治交给她帐房钥匙时,顺带着发现的,拿到手上许久,齐倾墨也没研究出这毫无章法的记录里,到底潜藏着些什么秘密。

好在她耐心极好,趁着这段时间空闲,一心一意的找着规律和破绽。顺便,再做一些其它的事。

齐府这么大的家业,自然不可能只靠着齐治那点俸禄养活,虽然齐治为人贪婪,这么些年宰相当下来,收受的贿赂不少,在宫里头扒下来的银钱也不少,但还有一部分收入是来自齐府自家的生意。

这些生意改头换面,挂着别人名号,开在丰城甚至临澜国的各个角落,每天都有大量的银子源源不断的流动着,以支撑相府的正常动作。

齐倾墨做的,就是把这些帐本通读一遍,记下齐家的家产。她当然没有妄想一次就把这些商号全部收在自己手下,但是她相信日后总有一天用得上这些帐目。

她正看得入神,鹊应在外面唤了一声:“见过老爷。”

齐倾墨很自然地合上帐本起身迎见这个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看他干瘦的身子精明的眼神,真是一眼望过去,便知是奸臣贪官。

两人虚情假意地行了一番礼,对坐在桌子边,齐治看着齐倾墨的眼神有些奇怪,鹊应她们伺候在外面,连上茶也是轻手轻脚的。

许久过后,齐治似乎也厌倦了这样无聊的暗中角力,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知你与你母亲长得很相似?”

这里的母亲,自然不是指死在了外面成了孤魂的姚梦,而是指齐倾墨的生母。

齐倾墨心中一动,不知齐治此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对于齐治害死自己生母和哥哥,也想杀死自己的那件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怀的。甚至想着,齐治你还有什么脸提起自己的娘亲?

自然这些心思不会露给齐治看见,齐倾墨不逾礼法,从容应道:“娘亲死得早,我自然是没什么印象的。”

齐治尚且不知齐倾墨已经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只以为她是对生母情分浅,便说道:“自你娘亲病逝以后,我再未娶过其它女子,倒不是我不想娶,只是拥有过你娘亲那样的女人,其它的女子又哪里再入得了眼?”

齐倾墨觉得这实在太讽刺了,齐治在这里说得情真意切,却丝毫不提及娘亲的死是他一手导致的结果,事情过去了十四年,他在这里嗟叹怀念,唯独不见半分后悔愧疚之态。

她与那个莫名早死的哥哥,就算不是齐治的亲骨肉,但爱乌及乌,就算不指望齐治待他们如同齐宇齐倾人那般,难道留他们在这世上活着,都难以忍受吗?

如果这就是齐治所谓的除却巫山不是云,那娘亲未免太可悲了。

齐治不知齐倾墨心中所想,目光有些飘忽,像是在回首往事:“这大半年来,为父看着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但为人行事却大为不同,你娘温顺柔和,是像水一样的女子,你却刚烈强硬,也不知像了谁。”

他说到此处突然古怪一笑,看着齐倾墨的眼神显然带着几分特殊的意思,齐倾墨当然知道齐治是想起了她是个“野种”的事情,却也不忙着说穿,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似毫不知情一般说道:“娘亲去世得早,我自然要坚强些,才能活下来。”

“你可是在怪为父这些年对你关怀颇少?”齐治突然话锋一转,说起别事来。

“父亲整日操劳,自然顾不上家里这些小事,做女儿的又怎敢不理解?”眸子微微一闪,齐倾墨知道正戏来了。

“你能理解为父就好,这些年我的确太忙,未能看着你一岁岁长大,如今你就要成亲了,为父才突觉难过。”齐治像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看着齐倾墨脸上满满都是不舍,满是皱纹的脸上,更添伤感。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亲也不必太过伤怀。”齐倾墨懒懒应付一句。

“为父记得,当年你娘亲嫁给我的时候,有一个玉镯,这些年我一直找不到,前些日子见你带着,可否给为父看看?权当是对你娘亲的一个念想了。”齐治终于说到了正题。

外面的泠之继手中握剑,她就知道齐治今天过来没安好心,跟鹊应对视了一眼,小小的鹊应重重点头,认真的样子看上去格外可爱,那凤血环可是小姐的命根子,管他是宰相还是什么,谁也别想抢!

里间的齐倾墨微微抬头,看向齐治的眼神似笑未笑,伸出手臂来,皓腕上一抹血红的镯子正稳稳地悬着,那红色极是凄艳耀眼,齐倾墨笑声道:“父亲可是在说这个?”

“正是。”齐治说话并不着急,他将这场戏演得很到位,不知真相的情况下,谁都会以为他只是在悼念亡妻。

“这是娘亲唯一留给我的遗物,我一直贴身藏着,如今更是与我血脉相连了呢。”齐倾墨的话不软不硬,却是在暗中告诉齐治,这镯子,谁也别想拿了去。且不管你是跟谁拿了命令,谁都别想!

哪怕是皇帝老儿的心思,把齐倾墨逼急了,她也敢逆上一逆!

齐治何等精明之人,自然听得出齐倾墨这话里的意思,目光幽暗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养不教,父之过,这些年是为父没有教好你。”

齐倾墨收回镯子,冷笑道:“父亲说笑了。”

各自沉默了片刻,齐治起身离开,而齐倾墨则继续翻看着帐本,仿若无事。

候在外面的鹊应和泠之继连忙冲进来,急声问:“小姐,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齐倾墨反问一声。

“老爷他…”鹊应知道齐治并非是齐倾墨的生父,所以刚才那番谈话,只怕齐倾墨心里很不舒服。

“他不过是想要凤血环,我不给他他又能奈我何?”齐倾墨说。

齐治让齐宇住出去,不过是想缓和齐倾墨与宰相府的关系。毕竟宰相府是向着太子一党的,而齐倾墨要嫁的却是三皇子,那凤血环自然是不能跟着齐倾墨一同送入太子府的。

于是齐治才肯放低身段,好一番往事追忆,只为感动齐倾墨,让她交出凤血环。

可惜齐治想得太美好了,以为拿着齐倾墨生母的事就可以感动她,却不知齐倾墨早已恨他入骨。

其实齐倾墨还有一种隐隐的猜测,以齐治的为人,应该能猜得到自己不会给他凤血环,明知不可为还为之的原因只能是他不得不为之。

这天下能把宰相逼得不得不为的人,只有当今皇上了。

既然皇帝这么在意这镯子,还肯把自己许配给萧天离,原因只能是要平衡这朝中的势力。萧天离这些年一直隐忍蛰伏,不曾显山露水,但谁知道皇帝是不是暗中早就清楚了萧天离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无能。

指婚的原因如今看来皇帝是想把萧天离逼上台面,与太子萧天越抗衡,借以打击太子过于嚣张的气焰。

自己一只凤血环,足以敌得过萧天越无数的党羽了。

齐治这一回肯如此的屈尊纡贵,也是因为看透了皇帝的想法,想提前动手,夺走凤血环,将萧天离有可能冒头的趋势扼杀在未成势之前。

小小一只凤血环啊,竟引得八方云动。

而自己与萧天离之间的这一场婚事,这般细细分析下来,竟是如此的阴霾重重。想来能将一门亲事结成这样的,她齐倾墨也算是头一个了。

齐倾墨放下帐本,转了转腕间的凤血环,常年戴着这镯子,它早就有了自己的体温,柳安之曾说,这镯子一旦戴上了,这一辈子都逃不出这镯子带来的命运。

似乎真的是这样啊,在不知不觉中,齐倾墨似乎感受到命运的巨网正一点点收紧。皇帝对凤血环的关注超出了她的预期,看来不管是谁,对称霸天下的欲望,都一点也不弱。

第145章 迎亲胡闹

成婚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八,看黄历的老道士说这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诸事皆宜,最宜婚嫁之事。不是所有小说网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你就知道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柳安之来看了齐倾墨一次,他看上去很不开心,嗯,对于柳安之这种来说,不开心已经是一个十分到位的形容词了。

喝了两坛桂花酿,他还没有说一句话,齐倾墨也不打搅她,桌面上的帐本摞得小山一样高,她已经看了一大半,要赶在嫁进三皇子府之前把这些都记下,就算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要费上好一段时间。

许是觉得齐倾墨半天不搭理自己,柳安之有一些生闷气,重重地把酒杯砸在桌子上,哼了一声。

齐倾墨无奈问他:“怎么了?桂花酿喝腻了,我让鹊应给你做点老米酒,味道也不错。”

“我才不稀罕什么老米酒。”柳安之恼极,齐倾墨怎么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想法,也不懂自己的心思。

“那你是怎么了?”齐倾墨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帐本,认真地看着一脸不痛快的柳安之。

“我…我…”柳安之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倒是最后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难过。”

“不必难过,萧天离人不坏,嫁给他我算是高攀了。”齐倾墨反倒安慰起柳安之来了。

“我才不难过你要嫁给谁,我就难过以后没桂花酿喝了。”柳安之向来嘴硬,梗着脖子说:“以后要喝桂花酿还得去那个狗屁皇子的府上,我才不乐意去!”

鹊应作为齐倾墨的贴身侍女,自然是要作陪嫁丫头一并送入萧天离府中的,这桂花酿自然也就不能随意喝到了。

“趁着现在桂花还没全凋谢,我叫鹊应再给你酿几坛送去你医馆里好了,别气了。”齐倾墨实在觉得柳安之就是个小孩子脾气。

柳安之败下阵来,整个人垂头丧气,像是斗败了的公鸡,手上拿着桂花酿也喝不下去了,用微不可闻地声音自言自语着:“你怎么会知道我难过的是什么,齐倾墨像你这样没心没肝的人,才不会知道我在难过什么呢。”

齐倾墨见他一个劲儿嘀咕,不得不凑近了去听,哪知柳安之又哼了一声,拂了拂衣袖带着一坛桂花酿,走了。

萧天离这位风流皇子实在太过惹人倾心,这丰城里的女子多数在知道萧天离将要正儿八经娶回一位王妃时,哭得梨花带雨,听说有几个发誓此生非三皇子不嫁的女子,当街哭昏了过去。齐倾墨听了哭笑不得,不过是一个连正眼都不会瞧她们一眼的男人,至于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