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铁匠铺里打造的军火,包括皇帝内务府的那些,平日里都不会开刃,只有等到需要的时候,才会磨利了刀锋枪头。而这些箱子里的军火,有长枪有大刀,最多的是士兵们标配的长矛,安静而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用稻草包裹隔开,明明是无声无息的东西,但这般沉默整齐的码着,就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当一个接着一个木箱被打开,这个本来就因为火把显得光亮的地洞里更加敞亮,那些寒光闪闪的军火泛着冷光,无端端令人觉得这山洞里头冷了几分。各工花样繁复的刀枪戬静静的躺在里面,等待着在战场上饮血狂杀的日子,就像是一头匍匐的野兽一样。

萧遥随手拿起一把刀看了片刻,又挥了两下发出“呼呼”的风声,最后冷笑一声:“齐治果然是活得不耐烦了。”

“居然真的是军火,简直是不可思议!”萧天离搭在齐倾墨腰上的手不觉一紧,也不知是因为齐倾墨猜出的军火是正确答案,还是因为这些军火的数目令他讶异。

然后这山洞里的气氛发生了小小的变化,这份变化源自于萧遥眼中的愤怒和萧天离眼中的狂热。当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相撞在一起时,就有了不太美妙的相左意见。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萧遥抢在萧天离之前先行堵死了他的话头。

“那叔你会拿这些东西怎么办?”萧天离从容一笑。

“不管我如何处置这些东西,都不会让你拿走它们。”萧遥神色难得认真严肃,萧天离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把这些军火带走据为己用,但萧遥却太清楚当萧天离得到这些东西之后,会对临澜国造成多大的冲击。

萧天离这些年暗中培养的势力,连他这个作叔叔的也看不透,而且这还是受到临澜国限刀令之后的作为。若是他拥有这数以万计的长兵短枪,简直不知要恐怖到何等境界。

此际太子的根基还极为牢固,皇帝的心思依然深不可测,萧遥不会萧天离去冒这样的险,更不会让临澜国冒这样的险。

“可我的确很需要。”萧天离的想法颇为简单,这么些军火既然他看见了,那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本来他就打定了主意,不管这里是金子也好军火也好,都不会放手。

“此事不必再谈。”萧遥猛地合上箱子重声说道,看样子是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萧天离有些为难,他不想用强从萧遥手中抢过这些军火来,毕竟与萧遥的情份在那里,但是眼睁睁看着这些东西从自己眼皮下溜走,也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平遥王爷。”一直没有说话的齐倾墨突然轻声开口。

“你也别帮着你家夫君劝我,这一次我不会任由他胡闹的。”萧遥可算是怕了齐倾墨开口,赶紧说道。

齐倾墨看了几眼那些重新盖上盖子的木箱,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一个处理不慎就会成大麻烦的烫手山芋。细细思量了一下,才说道:“平遥王爷不肯把这些军火交给殿下,是怕殿下用这些东西做出不好的事情来,会危害到整个临澜国的国力,给外敌以可趁之机。殿下想要这些军火,是想强大自己的势力,在与跟太子的斗争中,少不得要用到一些比较血腥的手段,你们两个的矛盾仅仅在这里而已。”

萧天离在很久以前就知道齐倾墨有着非比寻常的政治头脑,她能层层抽丝薄茧很准确地分析出看似迷雾一样的局面,但是想今日这般把所有的情况都摆到台面上来说,说得明明白白露骨赤裸,却是第一次。

“我说得对吗?”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齐倾墨追问了一声。

“不错,小离现在根本不可能装备一只数以万人的军队。在他没有这些东西前,他不会做这样的冒险事,但是当他得到之后,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一时被冲昏头脑,做一些能力之外的事。”萧遥的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硬,而他的担心,实在十分合理。

萧天离苦笑一声:“叔,我有这么不可靠吗?”萧天离只是有些纠结萧遥对他能力的怀疑,莫非是他平日里伪装得太好了,连自己这个叔叔也不摸不清自己的脾性了?他又岂是那种会去做不可为之事的人?

齐倾墨抚掌一笑,轻松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个主意。”

萧遥一脸的怀疑,他可不觉得此时的齐倾墨会保持中正这么不现实,这里头的人,最想把太子萧天越拉下马的人就是她了,比萧天离还想。

两人望着她,看她一张容貌倾城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全是智慧的光芒,听她说道:“既然两位的矛盾只是这批军火暂时由谁来掌管,不如三皇子殿下先让平遥王爷把这些军火带回军中,但是,若有朝一日殿下需要这些东西,平遥王爷你还须原数相赠如何?”

这的确是一个看上去能暂时缓和两人矛盾的好方法,当然这种做法萧天离看上去略微吃亏一些。因为如果到了那天萧遥反悔,不肯与萧天离合作,那萧天离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但是齐倾墨,有着十成的把握相信萧遥绝对不会弃萧天离于不顾。

齐倾墨相信的,萧天离也相信,甚至他还想到了其它的事情,所以他几乎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齐倾墨的提议:“如此,就要麻烦叔了。”嘴巴那叫一个甜!

萧遥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嘴里发苦,这是一对什么样极品的人啊?

齐倾墨说得好听,这些东西交由自己保管,那么,他除了往军中搬还能往哪里藏?军中的军火自然不是那些放在库房里好看的玩意儿,是要开刃见血的。

兵者,必须杀了人饮了血才叫器。齐倾墨这是变相让自己替他们两口子磨刀喂血。

另外,一旦这些军火下放到了士兵手里头,到时候萧天离来问他要军火,就不仅仅是军火了,连兵带人的都要给自己这大侄子提供使唤,等于是把齐倾墨啊齐倾墨,你把我阴到你们两这艘船上且不算,连我的亲兵也一道坑了,我还不能不答应,答应了满肚子憋屈还得对你道一声谢!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阴损的女人?

萧天离握住齐倾墨的小手,一脸洋洋得意地看着萧遥吃了鳖发不出脾气来的样子,心中大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第168章 老天瞎眼

事项谈毕,对于这一场单方面觉得欢欣愉快地谈判,萧遥用他脸上黑得滴墨的脸色表达了不爽之意。寻找最快更新网站,请百度搜索151+

当然小两口很自然地一致地选择了无视。

爬出洞口重见天日,重重吐出洞里头的一口污秽浊气,呼了一口天地净雪间的清凉气息,竟觉得连身子也清爽了起来。

萧天离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加在齐倾墨身上,嘴里嘟囔着:“天这么冷,出来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冻着了可怎么好?”

齐倾墨也不再使着小性子,由着他揽着自己肩头,对萧遥浅笑道:“今日之事多谢平遥王爷了,另外那七处地方,还要麻烦王爷多照看着点。”

萧遥嘴里一苦,齐治脏物藏了八处地方,这随便挖出来的一个就足够惊世骇俗的了,另外七处,他真希望自己干脆不知道的好,天天念着有那么些东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动不得更丢不得,想想都头痛。

这一场轰轰烈烈的抢人家宝藏之事,其实进行得安静无声,丰城里头的各位大人物一点风声也没有得到,齐治这个冤大头更是全不知情,哪成想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军火已经让萧天离,萧遥和齐倾墨这三位不怕捅破天的主儿给一锅端了。

一天忙活下来已到傍晚时分,各自分手之后,萧天离不知从哪里弄了马车过来,齐倾墨这才觉得有些累,上了马车竟有些昏昏欲睡。

“那个…”萧天离显然有话想说,但似乎没想好怎么开口。

“说吧。”齐倾墨打起精神来,半眯着眼看着萧天离那张好看得近乎过份的脸。

“咳咳,是这样的,那个,前些日子在宫里头的时候我不是说去查查齐治那老狐狸的动向嘛。”萧天离有些不好意思,这事儿他一直没记得跟齐倾墨说。因着那事儿他也才导致了那日在大殿上信心百倍地去跟齐治讨价还价,却弄得灰头土脸的回来,最后还跟齐倾墨在昨儿大年夜的晚上,产生了关于“信任”这种比较飘渺的问题的争执。

齐倾墨心里默叹了一声,对于昨日的小吵其实早已经不在意了,她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对于萧天离不想说,或者不能说的东西,她宁愿选择沉默,免得再多问几句纠结的反而是自己。

如今看着萧天离这般小心翼翼地过来跟她说起当日之事,也不再强拧着脾气,挪了挪香臀让自己坐得尽量舒适些问道:“是不是你查到皇帝对齐治做了些手脚?”

萧天离面色一滞,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

“这并不难猜,齐治与萧天越这些天来往得越发频繁,诚然有齐宇出了事,齐治着急要修补与萧天越之间关系的因素,但更重要的必然是皇帝对齐治逼得越发紧了些,身为一国天子要对一个臣子动手,不管那臣子官做得有多大,也是惶恐的。而你,凭着青微掌握的细雨阁,要查到这些事并不难,所以恰好知道了一些隐秘的事,才了底气跟齐治谈一场看似荒唐的谈判。”

萧天离赞叹地点了点头,齐倾墨这颗七巧玲珑心果然非常人所能比,只凭一丁点不起眼的蛛丝蚂迹就能推测出无限接近真相的答案来。

齐倾墨又说道:“要动朝中百官之首的宰相大人,你必然要摸透皇帝的心思,才敢动手,其实你也不是真正鲁莽之人。”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查到了一些事,齐治在朝中有不少门生,这些门生极为隐晦,是宰相暗扎在朝中的钉子,一般人根本不知他们与宰相之间的关系,但前些日子,父皇把这些钉子拔了不少,着实伤了一些宰相的筋骨。”

萧天离坦然说道,隐隐也向齐倾墨传达了一个信息,这些门生既然是宰相在朝中藏了多年的钉子,那身份自然难以查出来,这样隐秘的事细雨阁都能一手掌握,可见那细雨阁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那位青微姑娘,又恐怖到了何等地步。

只是这样恐怖的一位姑娘,怎么会在齐治的帐本上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

似乎猜到了齐倾墨所想,萧天离坐过去将齐倾墨的身子用了些力气扳过来靠在自己胸口,暖暖地呵着气在她耳边,语调温柔又长情:“其实昨天我一晚上没回来,是在细雨阁不错,却是在跟青微研究此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青微一时也拿不准,我却是恼得喝了一晚上的闷酒。你这小媳妇儿,竟也狠得下心不叫人出来寻我。”

话到最后,竟是有些吃味儿了。

齐倾墨对于萧天离的话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但心里总是有些暖意的。再不管怎么说,萧天离他也是一个皇子,虽然看上去有些窝囊,但其雄心壮志却不是常人可以比肩的,能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有些屈尊了。

“罢了,我有些困。”齐倾墨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讨论下去,因为她与那位青微姑娘着实不熟,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干脆懒得再去想,既然萧天离这般信任她,想来是个不错的女子。

言罢,她在萧天离怀里寻了个暖和的地方,竟是靠着合眼睡去了。

萧天离看着她眼下的乌青,想起泠之继说的她昨晚一宿未眠,恐怕是被自己的话伤着了,才赌着一口气竟连夜把另外的帐本一起破译了出来,又叫上了萧遥不肯告诉自己,单独行事,就是想争个高下,让自己看看她是不是值得信任之人。

这般想着,萧天离越发觉得自己简直是混球至极,满心惭愧,更加心疼,紧了紧双臂将她圈在怀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幽香,暗骂了自己几声真不是东西,真如萧遥说的就是个畜生。

马车穿过了夕阳下的丰城,积雪在金色的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边儿,偶乐闪起一道耀眼的光芒,街上还有着昨日夜里守岁炸过的炮仗碎纸,铺了厚厚一层,穿着新衣的小娃娃们鼻子下挂在青鼻涕,手里头却还扔着雪球打着雪仗,浓浓的喜意好不欢乐,极是热闹。

萧天离在马车里轻敲了两下车门,颜回立刻会意加快了速度,穿过这片闹市,怕街上这些声音,吵着了里面睡着了的那位奇女子。

到了王府门口,颜回打开了马车门,等着两位主子下车,却见萧天离横抱着仍在沉睡的齐倾墨,轻手轻脚地跳下马车来,那架势,像是抱了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怕磕着怕碰着。

颜回暗自腹诽:“这么心疼昨儿晚上干嘛去了?在细雨阁喝了一晚上酒也不见您回府来瞅瞅。”

“唉呀不好!”泠之继突然低呼了一声。

“呸呸呸,大过年的你这张嘴会不会说话?”颜回连声呸道。

“不是你看,那车…”泠之继一脸的急色,指着停在王府外面的另一辆小马车,没有族徽印,看着普通无奇,但泠之继跟颜回却认得,那是那位主子的马车。

今儿这府上,只怕要热闹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苦着一张脸暗道倒霉,又看着自家那位爷一门心思尽在齐倾墨齐侧妃身上,竟然没有看见那马车。

王府的正厅时里,鹊应举止合礼地给坐上之人上了杯茶,客套地说了句:“我家三殿下和娘娘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还要烦请您稍等片刻。”

坐上那人只矜持地点了点头,接过茶水轻尝了一口,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轻放在桌子上。鹊应福了一身退下站在门口,不远处的老管家暗道这丫头好生厉害,一句我家王爷和娘娘,竟是巧妙地将“侧妃”二字给去了,把齐倾墨的身份竟是生生拔高了一层去,又不会让人觉得唐突逾礼,更显得那小两口子关系亲密无间。

似乎是查觉到了老管家的眼神,鹊应冲他微微点头一笑,神态极为温驯却又透着些大家子里出来的自矜,老管家赶紧回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忙别的事,这丫头,不简单得很,跟她那女主子一样,不简单得很哪!

白雪纷扬中,自王府门口那里一对儿人影露出来,鹊应看了眼中更是一喜,连忙脆生生唤了一句:“三皇子殿下,娘娘,你们回来啦?”

萧天离连连皱眉,心想鹊应这是怎么了,往日挺安静沉稳一人,今日却这般大声说话,吵着了齐倾墨可怎么好?

他哪里知道,鹊应是叫给里面那位听的。

萧天离佯装嗔怪地瞪了鹊应一眼,鹊应却是知道这位三殿下不是随意处罚人的主子,竟吐了吐舌头喜滋滋地迎着两人进了屋,萧天离却不知这丫头在喜些什么。

彼时齐倾墨还在萧天离怀中半睡半醒,隐约知道是回了王府,但是懒劲儿一犯上,就不想再睁眼,只想一囫囵觉睡到床上去,好好补一补昨日夜里欠的睡眠。

但是抱着她的那双手臂却忽然一紧,有些僵硬地感觉,齐倾墨这才悠悠睁开了眼,稍稍偏了个头,便看见了对面那人。

一道沉稳有度地声音清晰传来。

“青微见过三殿下,见过齐侧妃。”

第169章 青微青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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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天离怀里动了一下,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萧天离心里头暗骂了一声老天爷好生不开眼,刚刚才把齐倾墨这位小姑奶奶哄高兴了,怎么青微又闹上府里头来了?难怪鹊应刚才瞧自己时一脸的喜色,想来是看见自己抱着齐倾墨进来,觉得可以给青微一个下马威看看吧?

好个忠心护主的小丫头。

齐倾墨解了身上的披风和外袍递到鹊应手里,嘱咐一声今日弄得有些脏,得赶紧拿下去洗了别沉了颜色洗不掉。

鹊应知道齐倾墨这是在支开自己,有些担忧地看了场中几人一眼,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退下,退下前还不忘多看了萧天离几眼,那意味,不言而喻,大抵是在说:姑爷,你可莫要跟外人一起欺负我们家小姐。

而外面的颜回泠之继等人,早就脚底抹油开了溜。

齐倾墨并没有做出额外的动作来,既没有因为青微与萧天离特殊的关系有所亲近交结,更没有疏远厌恶,平淡得像是迎着一位早知会登门的客人:“久闻青微姑娘大名,请坐吧。”

“谢侧妃娘娘。”青微也没假意推辞,爽快利落,安稳入座。

两个女人这才各自打量起对方来,齐倾墨自是不必说,这一年里她惊为天人的容貌早已在丰城传遍,人都说相府出美女,生出来的闺女一个比一个好看。

而青微,青微相貌却是一个顶多算得上清秀的女子。

弯弯的柳叶眉有些淡,所以扫了眉粉,眼角轻微有些有往下垂着,鼻梁过高了些,嘴唇有些厚,她每一处单独拧出来说,都有些不尽如意,但组合在她脸上,却奇迹般令人觉得极为亲切舒服。

所以,青微是一个相貌清秀,但极有眼缘令人倍感亲切的女子。

这一场打量并没有进行多久,甚至只是在几眨眼的时间里,齐倾墨心中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一早就知道萧天离并非真的是那等贪恋美色的人,那青微的样貌自然也就不重要了。她也很清楚这位神秘的青微姑娘终有一日会登门拜访,只是时间问题,故而也没有吃惊。

今日,的确是个见面的好时机。

隐约知道青微今日上门是为了什么,但她此刻并不觉得与这位青微姑娘闹下些矛盾对自己有什么好处,看了一眼略显郁闷的萧天离,又看了一眼恭敬有礼但却隐隐透着坚韧气息的青微,齐倾墨微微一笑,朱唇轻启:“青微姑娘今日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三殿下的?”

青微心中略有些讶异,她当然知道这位齐府七小姐,如今的三王府齐侧妃是何等心黑手狠之人,但此时见了她人,却不曾想到竟有种微风拂面的感觉,似乎这位看上去有如仙女儿似的佳人儿,是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高洁之人,与那些查到的手辣之事毫无关系。

又听到齐倾墨这句话问得极为坦白,显然对自己已经恭候多时,并做好面对准备了。

这厅中两位女子都非是等闲之辈,所以大家都清楚那些虚面上的假意应对毫无意思。开口说话,也坦荡得很。

青微未有半丝慌乱,平静地看了一眼萧天离,却又转过头对齐倾墨说道:“今日既是来找齐侧妃的,也是来找爷的。”

“所为何事?”齐倾墨揭了茶杯盖儿,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有些凉意的肚子。

“为宰相府帐本之事。”青微虽是个女子,却是个有担当的,在她的破解下,那本子出了那么大的纰漏,她理当来请罪,而且是向这位提供了拓本的齐侧妃请罪,因为她差一点就害得齐倾墨和萧天离两人翻了脸去,让齐倾墨一片好心变成了坏事。

“说说看。”齐倾墨并不想在萧天离面前装出大度能容的样子来,假意将这事就此放过。

一来青微那里做错了事,就应该有相应的交代,她此问并不过份,甚至说她能按捺到今日,没有在昨天夜里闹上细雨阁责问青微,已经算是给出一个颇为友好的信号了。

二来齐倾墨的确需要知道青微那里为什么出了那么大的纰漏。

青微先是起身弯腰赔罪,然后才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那日爷将帐本交给我,我手头正有他事,便交给了手下一位得力的下属,这才出了疏漏。此事是我治下不严,管理无方,青微甘愿领罚。”

齐倾墨却是一笑:“青微姑娘这些年一直帮着殿下打理细雨阁事务,偶有差池在所难免,怎能受罚?”但心中想的却是,好歹我也是这三王府里头现如今唯一的女主子,青微姑娘却是好大的面子,把我交给你的东西竟随意交给了下人处置。

“多谢侧妃娘娘包涵。”青微的态度实在挑不出半点毛病,始终稳健。

齐倾墨挥了下手,却不想再追究下去,着实是因为那帐本给她的压力和烦恼都不小,实在懒得再分心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

“昨日晚上三殿下与我说起,齐侧妃译出来的答案与我有些不同,今日又听闻齐侧妃率人去查探真伪,不知事情如何了?”这个青微,倒是直接得很。

对自己做错的事情道完歉,给了齐倾墨足够的面子和尊重之后,竟是该干嘛干嘛。齐倾墨不再发问了,她自己却干脆问起了今日之事,只是今日之事齐倾墨严令不许泠之继往外说,萧遥更不会与青微有什么瓜葛,唯一能跟青微通信的人也只有萧天离了。

萧天离面色讪讪了一番,恼着这些事儿本来就是应该与青微商量的,自己好像的确没做错什么啊,怎么有一种犯了错的感觉?

半晌萧天离见齐倾墨不准备搭话,只得说道:“是去了,这不刚回来了吗?那里是齐治的一处老窝,爷已经给端了。”

青微听罢,并没有发表其它的意见,不对萧天离这么做的危险程度提出质疑,只是问道:“后续事项做好了没有?”

“打扫过了,没有留下尾巴。而且齐治就算知道是我吞了他那批军火,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谁也说不得。”萧天离坏笑道。

“东宫方面呢?”青微的神色不像是与萧天离相处已久的红颜,反而像极了一位谋士,精心谋算着每一处可能遗漏的地方。

“没有涉及到东宫方面,想来萧天越不会傻到这个时候为齐治出头。”萧天离自信道。

“那就好。”青微轻轻松了一口气,微点了下头。

齐倾墨并不再多说话,喝了两口有些凉的残茶,一手支额,看着萧天离与青微两人侃侃而谈,外面的太阳在积雪上折射着的光有些刺眼,白茫茫一片里,偶尔两只倔强而出的腊梅点缀了一点色彩,并不热烈,但足够生动。

过了许久,萧天离面色有些尴尬,看着一言不发的齐倾墨,越发觉得心里没底,也不知道这位小媳妇儿对青微这位传说中的红颜是何种态度。但思来想去的,总是有些亏疚的,便想着法的补偿。

“青微,你说译错帐本的人是一个下属,是谁?”于是萧天离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想给齐倾墨一个更为圆满的答案,或者解释。

“陈风。”青微能掌控着这么大一个细雨阁,成为萧天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萧天离此话的意思她几乎是想也不用想就能摸透,于是也答得干脆。

“陈风?那可细雨阁里五年的老人了。”显然萧天离对这位陈风颇有印象。

“不错,这五年里他表现得极为出色,不然我也不会将帐本交由他处理。”青微脸上稍许露出可惜的神色:“哪知这一次,他却犯下了这般大错。”

听出青微话里的惋惜之意,萧天离暗暗瞅了一眼齐倾墨,齐倾墨却是挂着浅浅的笑意,玩弄着腰间一条腰带,腰带用青线绞了道边,摸上去有些硬,但质地却极柔和,两只青葱般的手指捏着两头往中间一挤,一道道极温柔好看的波浪便乖乖地冒起来。

萧天离暗自叹了一声,他这些日子总是与齐倾墨打情骂俏多一些,今日在那城外的时候更是好一番无所顾及,亲密无间,甚至还很不厚道地阴了自家叔叔一道,却是忘了齐倾墨本身,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译错的两个字,却差点害他们两个连新年都过不好,甚至齐倾墨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不惜以身犯险,落到了贼人手中,险之又险才脱了险。

以齐倾墨的性子,自然会给出一点惩罚的。

“那陈风,不能再用了。”萧天离虽然可惜失了这样好的一个探子,但是齐倾墨坐在那儿,他怎么也不能让青微放了这个罪魁祸首。

青微皱了皱她的柳叶眉,似乎是权衡了一下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弃掉一粒上好的棋子是不是划算,又看了看萧天离和齐倾墨,就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齐倾墨却抬起头来,对着他们二人柔软一笑。

“这还在新年里,不过是件区区小事,不必如何大动干戈。”

第170章 青沂有染

到了傍晚时分,青微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齐倾墨挽留了两句,但她仍是巧妙地找了个借口告辞。友情提示这本书第一更新网站,百度请搜索151+

鹊应欢天喜地地把青微送出了门,齐倾墨戳了一下她的脑袋:“青微姑娘不是寻常人,你少动些歪脑筋。”

鹊应胆子是越发肥了,竟也丝毫不惧,搀着齐倾墨往后间的食厅走去,边走边说:“她是不是寻常人我不知道,我只要知道娘娘不是就好了。”

齐倾墨摇头,这些日子是把她宠得越发无法无天了,萧天离很自然地拨开了鹊应,取代了她之前站的位置,拉着齐倾墨似乎永远也暖和不起来的小手:“还好你们两没有像菜市场的泼妇一般吵起来,要不然我可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对你是重要之人,对我也是,能帮我扳倒萧天越的人,我不会主动挑衅。”齐倾墨没有萧天离那么多复杂的感情,她的想法简单粗暴:青微对她有用,那就不必得罪。

萧天离嘴角微微欠出一抹苦笑,胸口那块端正刻着“微”字的玉牌,隔着中衣几乎要烧伤他一片肌肤,谁能料得到,他原本以为会枯寂一生的生命里,突然就插进来了齐倾墨这么一个人呢?

还是以这样大刀阔斧的方式,劈开了他原本坚硬如铁的心。

而他最害怕的事,以这样光明正大的情景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毫无招架之力,一切都在靠齐倾墨平衡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倾墨。”萧天离忽然唤了一声。

他语调有异,齐倾墨顿步却未回头:“何事?”

“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来的道歉,不是为昨日那场争吵,也不是为了那帐本之事,而是为从娶齐倾墨伊始,萧天离心中始终都有一块地方无法割舍,他不是滥情之人,但也不是绝情之人,青微,他尝试过放下,可是他实在放不下,辜负不了。

良久的沉默令人觉得窒息,鹊应握着拳靠在一边也不敢再说话,看着齐倾墨的后背,猜测不出她是什么样的表情。而萧天离则痴痴地看着备显削瘦的肩膀,那肩膀上一副副的重担换个人谁能挑得起?而自己,却还在给她增加份量。

头一次,萧天离彻底意识到,跟齐倾墨的这场亲事,竟是囚禁住了齐倾墨往后的年华,自己却不能赠予她最好的韶光,从而显得,自己是这般残忍无情,哪怕这场亲事是不得已而为之。

还有那个只能行走在黑暗的中女子,默默在自己背后这些年,任劳任怨,不曾有过半分离弃,哪怕是在自己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光里,从来不曾分离。

他此生,只怕要负了这两个世间少有的奇女子。

谁也不知道齐倾墨想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大婚当晚,她就不小心摸到过萧天离胸前的玉牌,借着惨淡的月光看见了上面的刻字,所以自新婚那晚起,她就非常清楚自己日后的夫君,不可能与她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很清楚,于是她将自己的感情控制得很好,好到现在说话时,声音平淡,不带情感,冰凉彻骨,寒透人心:“没关系,殿下无须为不必要的事情道歉。”

她转过身,笑意微绽,竟比外头的腊梅更多了几分倔强与傲骨,一双沉如古井的眸子连光也透不进去,更别想看清她眼中藏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只见她唇角的弧度越扬越高,然后轻声说道:“不过,待大事得成,还请殿下赐我一纸休书。”

萧天离悚然大惊,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惹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以齐倾墨绝决的性格,她的话一说出,但是下定了决心日后一定会离开。

一想到她会离开,萧天离无由地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