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青沂国那边也派了使臣来。”柳安之眉头忧色又多见一缕。

“毕竟现在三国还没有真正的爆发大战,明面上的关系总要维护。青沂国的使臣只怕是来探知宣遥和临澜的关系的,要知道表面上,宣遥国可是在与临澜国结为友好的盟国,殷笑闻更要派人来看一看了。”

齐倾墨语气中尽是嘲讽,友好的盟国,她相信,三国中聪明的人都看得出这其中的鬼,殷笑闻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谁敢坏了叶凌奚的婚事,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宣遥国公主,说不定就真的不惜挑起战争。

十天漫长艰辛的旅程终于结束,莫百衍满脸喜气,而萧天离则戴着颜回的人皮面具跟在身后不发一言,但眉宇眼神中的神色却不是颜回能学得像的。

那是一场盛大豪华的婚礼,没有任何人来捣乱,大家安静地保持着沉默,安静地恭贺着新人,鲜花与欢呼与他们的安静形成了显明的对比,备受宣遥国疼爱的小公主,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一步步走入她人生的新阶段。

从此以后,她从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洗手做羹汤的妇人,那高高盘起的发髻是她身份的象征。

齐倾墨躺在木船上,船儿晃悠在双鸳湖上,阳光灿烂地照在身上,晒得人懒洋洋的不想睁开眼睛。

“公主,你真不去看看?”任老头提着鱼竿在湖岸边钓鱼,问着晃在湖心里的齐倾墨。

“不去了,任爷爷你若想去,不必在这里陪着我的。”齐倾墨半眯着眼,金色的光线穿过她纤长的睫毛盛在她眼中,她漆黑如墨的眼瞳上有一层淡淡的金光。

任老头笑道:“公主一个人在这里多无聊,老奴陪着公主。”

齐倾墨坐起身来划着小般靠近岸边,坐在任老头身边,头枕在任老头肩上,笑了笑,也不说话,目光却遥遥地望着皇宫的方向,那里的宁静圣洁今日早已被满目的喜色代替。

“公主是怕见到那个人?”任老头问道。

齐倾墨摇了摇头:“也不是怕,只是不知道见面了说什么,倒不如不见了。”

“国主在老国主坟边给你另起了一座新坟,你说你啊,明明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姑娘,怎么就早早给自己立起坟来了?这兆头多不好。”任老头叹息声中满是心疼。

“无妨,就当早立了几年。”齐倾墨却毫不介意。

任老头听不出这话里话,只当齐倾墨胡说八道了,陪着她安静地坐在湖边,一坐,便是一整天。

而身着白衣的柳安之自对面走来,坐在两人旁边低声说道:“他去了无忧宫。”

“哦?”齐倾墨应了一声。

“不过无忧宫主早就换了个人。”柳安之又说。

“嗯。”齐倾墨点头。

热热闹闹的喜宴正在宫里进行,不管多吵闹的气氛都影响不到无忧宫里的清静,这里似乎遗世独立,被人忘记。

瑾诺带着萧天离走进无忧宫,两人站在如玉生辉的宫殿里,着实像极了两位仙人,同样俊俏的容貌,只是截然不同的气质罢了。

“这就是无忧宫。”瑾诺偏头对萧天离说道。

“听说这宫里藏了一位无忧仙子?”萧天离语气难辩地说,从心底里,他希望那位无忧仙子就是齐倾墨,虽然知道这是在妄想。

而后瑾诺便证实了他的确是在妄想,从宫后面走出来一女子,身着白衣,莲步轻移,一举手一投足便是仙气飘飘的风流姿韵,眉目顾盼间更是带几分清傲孤冷。

“灵韵见过国主。”那女子开口说话,声音清雅。

瑾诺抬手,灵韵起身,看着萧天离:“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朋友。”瑾诺总不好将萧天离的身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便随口揭过,邀萧天离往后走去,来到花园里。

萧天离心底的失落来得有些莫明其妙,明明知道不可能是她,为什么还要觉得失望?难道就因为民间那些说法,说这宫里的那位无忧宫主像极了他过世的齐倾墨,便渴盼一个肯定答案吗?

齐倾墨,可是让殷笑闻以皇后殡礼葬于青沂国皇陵的,难道还能有假?

瑾诺看着萧天离一脸萧索的神色,心底的叹息一声盖过一声,齐倾墨一早就知道萧天离定会来这无忧宫看一看才能死心,早早便备下了这个叫灵韵的女子,也只有那般出尘的女子才能骗过萧天离吧,枉费齐倾墨这般费心了,尔后又说道:“你想去她坟上看看吗?”

萧天离身形一僵,半晌才说:“好啊,就去看看。”

宣遥国的皇陵依然是那么肃静圣洁,没有别处常处的鬼气森森,常年不凋的血樱树上樱花花瓣如下雨一般飘落,盖在一座又一座小小的山包上面,让死亡也充满了朦胧的美感,不会太过悲伤。

萧天离站在那座新起的坟茔前,久久不曾言语,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墓碑上的字,还有后面的小土包,那下面躺的便是齐倾墨了吧?

墨七给齐倾墨上了一柱香,跪下磕了几个头,那日的满天火光中,她让自己身披嫁衣逃出宫外,她自己却香销玉殒在那座孤寂的深宫里。

“齐小姐,你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办到了,你安息吧。”

萧天离忽然一声苦笑,挥了挥手让墨七等人都先回去,他一个人走到坟茔前,坐在地上,望着满无边际的樱花林,自言自语道:

“没来时,我总想来看看,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死了,像你这样自私自利又薄情的人,不是应该贻害千年吗?怎么会死?来了之后,我才肯相信,你真的不在了,齐倾墨,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这是不是你给我的惩罚?”

“你若是能早些珍惜她,她何至于如此凄苦一生?”瑾诺的话一针见血,丝毫不顾及此时萧天离的悲痛之心。

萧天离抬眼望他,干净修长的双手捧起地上一捧黄土,似哭似笑:“我父皇将派兵攻打宣遥,此次联姻不过是个障眼法,你准备如何应对?”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做了这个卖国贼?”瑾诺地问起其它。

“你不说是我没有在她生前好好珍惜吗?难道在她死去之后属于她的国家,还要被我临澜国蹂躏?”黄土自萧天离的指缝中滑落,似握不住的曾经过往,一边看着流走的黄沙一边说道:“至于卖国贼不卖国贼的,世人如何看我,我半点也不在乎。”

“你是为了她?”瑾诺似乎在重复同一个问题。

萧天离莫明一笑,说道:“我是怕我死后下了地狱,见着她没法跟她交代。”又转过头望着小土丘:“我可再也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啊,对吧,媳妇儿?”

瑾诺许久没有说话,三年前他初萧天离,他是一个意气风发深于计算的落魄皇子,还在为了活下去争一口食而拼命挣扎,数次想与自己联手未果,而那时的齐倾墨,已渐渐成长为他最强力的助手,虽然那时,或许连萧天离自己都没有发现。

他是一个看客,眼看着他们一点点算计,一点点布局,一点点引着自己走进他们的计划里。

三年后,他们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有如隔天涯,一个活着有如死了,另一个明明已死却偏生活着。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萧天离在一步步走得看上去永无退路的自毁之路,从他决意前来宣遥国的时候,他选的这条路,就不能回头了。

或许若干年后,人们提起萧天离,只会把他钉在耻辱柱上,千世万世的唾骂。

而瑾诺他依然只是一个看客的身份,看着二人自巅峰滚入泥泞,最后或许会陷于疯狂,走向地狱,世事好无常。

很久很久以后,瑾诺说道:“你真的疯了。”

第329章 倾墨之泪

萧天离已经听过太多人说他是疯子,多到他已经懒得去辩解多说什么,反正他已经不在意,这天下人会怎么看他早就不在乎,他在乎的人此时此刻躺在身后的黄土里。言情穿越书更新首发,你只来151+

待得百年之后,去到阴曹地府,见到她时不至于羞愧到无颜相对就好。

“齐倾墨,咱两换一换,你来外面,我去里面躺着怎么样?你也来试试这滋味看是不是人受的,自私自利的女人。”

他仍自在自言自语,和着满目的悲伤。

宣遥国的百姓用彻夜的欢庆告诉青沂国和临澜国的使臣,什么才是真正的狂欢,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了对叶凌奚公主的疼爱。

大红灯笼高高挂,宣遥国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里。酒畅饮,舞妖娆,歌尽欢,这里仿如人间天堂,拉开着盛世画卷,狂欢三日余,只见繁华胜似锦,哪有悲歌啼血泪?

而萧天离则在孤独的坟茔前枯坐三日,喃喃自语不停歇,却无人敢上前惊扰。

齐倾墨便躲了三日,绝不与萧天离相见。

瑾诺放下一白棋叹息:“他坐在那里已有三日,你当真不见?”

“不见。”齐倾墨依然摇头落下黑子,只是她眼下的乌青昭示着这三日她的夜不能寐。

瑾诺静静地望着齐倾墨,温润如玉的双眸里止不住地流露出哀伤的神色,齐倾墨,或许你不知道这几日你在梦中一遍遍唤着的是萧天离的名字吧?每日清晨你将被泪水打湿的枕头翻过来,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

你知不知道,你的棋走错了。

以你的棋艺怎么会落错子呢?

“他病倒了。”瑾诺突然说。

“什么!”

哗啦一声,棋局尽毁。

瑾诺静静看着慌乱失措的齐倾墨,心脏骤然绞痛,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只是夜里受了风寒,我已经找了大夫,你放心。”

“哦,那就好。”齐倾墨呆坐在榻椅上久久回不了神,手里握着一粒棋子许久也没有落下。

瑾诺接过她手中黑子放入棋盒,笑意温和:“你累了,休息吧。”

看到瑾诺走出去,齐倾墨双眼一阖,泪水潸然而下,压抑的苦声呜呜咽咽,像只小猫,寻不到回家的路,绝望而无助。

门外瑾诺一声轻笑:“两个傻子。”却有泪从眼角滴落,仅仅一滴。

菩萨一滴泪,始知为谁流?

萧天离仍然靠在齐倾墨的坟墓旁,说不尽话有多少,泪有几捧,隔着一层黄土,他不知地下那人能否听见。

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眼前掠过,满目悲伤的萧天离并未失去全部的警惕,尤其是当这人敢在齐倾墨墓前撒野的时候,萧天离几乎是立刻就一跃而起追了上去。

借着月光那人的身影并不容易跟丢,看其身手相当了得,在莫百衍和叶凌奚的婚事期间,萧天离就算再怎么堕落,也不能容忍有人捣乱!

“站住!”萧天离怒喝着,那人却越逃越快。

追出去约莫有半刻钟的功夫,萧天离追到一个湖边,却跟丢了黑衣人,只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孤零零的漂浮着一只小舟,舟上未点灯,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萧天离一提气一点足,踏碎了一湖的月光如银,点点滴滴似飞星四溅,颗颗粒粒落在他的衣摆上,像是收拢着星光入怀,将要羽化承云而去,他踩落着一条银河,奔向那小舟之上。

足尖轻点,他落于小舟之上,锐利的目光借着月光横扫,一佳人身形窈窕,豁然转身,厉声喝问:“是谁?”

就像是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桑田与沧海来回相错几个轮回,春花与秋月相恋了几个世纪,听见了青鸟的歌声从东方唱到的西天,彩霞终于织就一件霓虹彩衣,银河里的星星重新排列了几回,相恋的鸟与鱼终于在第几个转世里相遇。

就像,过了一万年那么久。

眼前的人,在第几百个轮回里重新相遇。

“在下萧天离,敢问姑娘芳名?”

如果这是一场梦境,萧天离便是用了最温柔的声音和温度,小心翼翼,饱含热泪,生怕跌碎,生怕惊扰,就像六岁的孩子第一次得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捧在手心里,紧张却欣喜。

“公子认错人了。”齐倾墨转身欲走,却发现这里船上,满心满腹的慌乱甚至让她不敢正视萧天离,那一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啊。

“别走,倾墨…”萧天离只是下意识地去握住眼前人的手腕,却发现入手,那人有温度,能握住,不是一缕会被自己穿过的孤魂,甚至那温度那气息,他如此熟悉。

从指尖传来的酥麻有如电击,一直传遍四肢百骸,然后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痛与窒息同时袭来,苏醒了萧天离。

一千张一万张齐倾墨的脸从他脑海中疯狂闪过,每一张面孔上的喜怒哀乐都定格在他握住的这只纤细的手中。被欺骗被背叛的痛苦疯了似地一次次冲击着他的大脑,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可是她骗了我,她从头到尾一直在骗我!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这里疯狂叫嚣着!

“为什么要骗我?”

萧天离一点点拉着齐倾墨转过身来,仔细看着这张他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每一刻钟都会想念无数次的脸,这是他熟悉的眉目,他熟悉的鼻梁,熟悉的嘴唇,熟悉的一切。齐倾墨她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有呼吸有温度,会哭会伤心,活生生的齐倾墨,她不在那座冰冷黑暗的坟墓里,她在这里,她站在自己面前。

“齐倾墨,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齐倾墨的手骨被他握得太紧快要断掉,一脸斑驳的泪水如瀑布一般,无法断流,咬着发抖的双唇发不出一点声音,而滚烫的泪水烧得她整个人整颗心将要焚烧成灰一样疼。

“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齐倾墨,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死!我会死!”萧天离两手紧紧捧住齐倾墨脸,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起来,带着浓浓的哭音,泪水顺着他越见冷毅的脸庞滑落。

齐倾墨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嘴唇几张几合,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对不起。”

他曾经对不起齐倾墨那么多,终于有一天,轮到齐倾墨说这三个字,却是剜心之痛。

“你以为我会说没关系吗?你以为我会原谅你吗?齐倾墨,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永远!”

齐倾墨,你知不知道这大半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每天过得惚惚恍恍,每天都恨不得天永远不要亮,我不敢想起关于你的任何点滴,却又疯了似地寻找着有关你的任何事物,我活得像是疯子,不,我已经是个疯子。

而你,却跟我开了天大的玩笑。

你向来最喜设局,此局设得高明,我入局成迷,不求解脱。

“我…”

齐倾墨颤抖着双唇想说什么,却被萧天离灼热的双唇覆住,霸道而狠戾,带着血腥的恨意,还揉杂着满腔无处可泄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如何能不高兴?只是一想到这大半年来,齐倾墨明明活着却不让自己知道这件事人,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齐倾墨薄薄的两瓣唇让他啃咬得渗出血丝来,猩甜的味道在两人嘴齿间弥漫开来,萧天离大手一挥,船上有齐倾墨平时小憩时铺的被毯,萧天离猛地推倒齐倾墨倒在毯子上,撞得她后背一片发疼,却咬着牙不发出一声闷哼。

他粗鲁又霸道,布帛碎裂声音不绝于耳,在寂静的湖面越发显得清晰,齐倾墨忍回眼中的热泪,两手紧握住身下的被子,瞪大着双眼不做丝毫反抗。

痛得齐倾墨终于忍不住低呼一声,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身子蜷缩弓起像虾一般,冷汗陡然而出。

“疼吗?你也知道什么是疼吗?”萧天离红着眼像是发了疯一下,没有半分怜惜与迟缓,使她战栗,使她恐惧,使她疼痛。

又像是要将这几个月所有的绝望所有的痛苦尽数发泄,这一切是齐倾墨给的,他恨不得尽数还给齐倾墨,让她知道自己这些天活得有痛苦。

齐倾墨散开的长发像是一面上好的缎子铺开,银亮的月亮照在上面,甚至会反射出淡淡的光芒。有几缕纠结着冷汗蜿蜒在脸颊,弯曲成独特的形状,像是图纹,美且神秘。

忽而一行泪,无端落下,落进萧天离眼中。

第330章 菩萨瑾诺

“倾墨,我好想你。特么对于151+我只有一句话,更新速度领先其他站n倍,广告少”迷离失神的呢喃声咬在齐倾墨耳边。

“我在这里,我也很想你。”齐倾墨扬着修长的脖子,白晢的脖子像极了优雅的天鹅,萧天离留恋于此不舍离开。

月亮照在湖水上,平静的湖面像是一块宁静的美玉,有着它自带的温柔颜色。湖边一棵柳树格外繁茂,垂落的柳条一直伸进湖水里,随着一圈圈荡起的波纹起伏着,悄悄着越漂越远,像是怕惊忧那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

重新把船翻了过来,萧天离捡起两人的衣服和毯子,用内力逼干了水份随意搭在两人身上,面朝星空躺在小舟里,时光仿似在这一刻静止住,岁月不会再走。

齐倾墨侧身靠在萧天离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萧天离则玩弄着她披散在自己手臂上的长发,不时轻吻一下她光洁的额头,或者捉弄一下她觉得害羞的地方,齐倾墨或嗔或恼的娇喝声在他听来都是最美妙的仙乐。

两人静静望着满天的繁星倒影在湖面上,而他们与这艘孤舟大有游曳在银河里的感觉,当真是满船清梦压星河的妙景。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萧天离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不管她是不是欺骗了自己,不管自己曾经过得多么痛苦,她还活着这件事,就足以原谅一切磨难。

齐倾墨鼻头一酸,伸出手抚着萧天离的胸膛,有些令人绝望的事,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握住齐倾墨的手,萧天离笑了笑,抱住齐倾墨的肩头,满是期待地问道:“我们的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取名字了吗?”

齐倾墨便在瞬间惨白,连嘴唇都退去了血色,猛地坐起来,惊慌失措地看着萧天离,哆嗦的双唇说不出话来。

萧天离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剥离,望着齐倾墨失去血色的脸庞,低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没了,孩子没了。”齐倾墨发抖的声音带着后悔与内疚细细弱弱地说到,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萧天离的脸。

萧天离合上还要发问的双唇,孩子没了,最痛苦的人是齐倾墨,而且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他不能再问下去,因为那是齐倾墨的伤疤,轻易不能碰。

抱住齐倾墨清瘦娇小的身体,轻抚着她光洁如丝的后背,低声安慰着:“没事的,媳妇儿没事的,你还在就比什么都好。”

“有事,萧天离,有事啊,那是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没有保住她,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我的,萧天离,我对不起你,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对不起。”齐倾墨说话已经语无伦次,承载不住泪滴的眼睛里满是撕心裂肺的伤痛,那些积压得太久的痛苦骤然得到释放,悲伤的情绪像风暴从她心底往外肆掠着,快要击穿她本就孱弱的身体。

齐倾墨头埋在他胸膛无法抬起来,压抑着的低低的呜咽声抽抽嗒嗒,滚烫的泪水流在萧天离胸口的肌肤上,灼得他遍体生疼。

怎么可能真的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毫不难过呢?怎么能真的半点怨怪也没有呢?怎么可能不悲伤不痛苦?那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啊!

前世她死而复活失去的是孩子,今生死里逃生,失去的还是无辜的腹中子,作为一个母亲,齐倾墨遭受的痛苦岂是常人能想象?

只是她有苦不能言,并非她逞着坚强不肯说,而是无人可以讲。

柳安之本就心怀愧意,怎么忍心再告诉他自己失子之心有多痛?让他跟着徒增痛苦吗?瑾诺在用尽全力替她打造一方无忧的世界,谁舍得去打破那方梦境般的天地,看瑾诺的煞费苦心毁在她一念之间?

所以她谁都不能说,揣着满腔挣扎笑颜若春花,眼看着那些无形的刀子把她的心割裂得体无完肤,却不能也不敢动声色,装作若无其事释然豁达的模样。

她的那些苦,又能对谁说?

好在萧天离是懂她的,一眼便能看穿她的伪装,戳破她比纸还薄的笑颜,于是他会心疼。

“没关系,媳妇儿,只要你还在别的我们都可以再重新争取,人在,就什么都还在。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早该带你离开的,是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萧天离紧紧抱住齐倾墨,仿佛这样哭喊着对不起的齐倾墨下一秒便会消失,突然升起的恐惧让他有不祥的预感,这感觉让他有去年在雪地里听闻齐倾墨噩耗的同样感受,这简直让他怕得不敢面对。

齐倾墨胸口像是被碾压着不能呼吸,紧紧靠在萧天离身上呼吸都觉得困难。

萧天离抚着她的后背顺着气,呢喃的情话在她耳边,哄着她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萧天离轻声问道。

埋首在萧天离胸前齐倾墨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身子微微一僵,然后轻轻摇头。

“没有就好,以后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了,我们还可以生很多很多孩子,我们看着他们长大,教他们读书写字,不难过了好不好?”萧天离像哄孩子一样哄劝着止不住泪的齐倾墨,一声温柔过一声,恨不得将齐倾墨融化在无边的柔情似水里。

“…好。”沉默半顷的齐倾墨轻声应答,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萧天离,勉力一笑:“我累了。”

“睡吧,我守着你。”萧天离扶着她的肩膀抱着她缓缓睡下,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眼角还带着泪。

他双手几番辗转替她擦尽泪滴,紧拥佳人入怀,轻若羽毛热似烈火的亲吻烙铁般印记在她额头上,抬头他望着漫天星辰,目光深邃如谜。

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既然有多一次的机会,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松手了。哪怕前路尽是荆棘,他不在乎重开天地!

一叶小舟摇摇晃晃悠悠,飘荡在分不清是粼粼湖水还是倒转星河里,安安静静悄悄,静好时光似梦来。

“一个人喝酒岂不苦闷,不妨一起?”来人是柳安之,对邀为瑾诺,看地上的酒坛,他已经一个人喝了不少。

瑾诺伸手,柳安之提着酒入座。

无忧宫从来没有这么孤寂冷清过,这座被世人称作仙宫的琼楼玉宇,自打齐倾墨住进来之后,无忧宫便真的无忧无愁,仿佛只要她在这里,这里便是仙宫,无人世愁苦。

那株凌月花依然开得很好,在月光下泛着柔柔的光,只是赏花人将不在,瑾诺举杯,与凌月花一敬。

“你不是最讨厌做强迫齐倾墨的事情的?怎么这一次却引萧天离过去找到她?”柳安之自斟一杯酒,放在唇边却不喝。

“因为这件事并没有强迫她,反而是她想做却不能做的。”瑾诺与他碰杯一笑,那样如清辉般的月光下,他笑起来像是自内而外的散发着柔光,似谪仙,如菩萨。

“你说,她还会跟萧天离走吗?”柳安之抬着酒杯望着外面的月光如银似霜,神色寂寥。

瑾诺已是第二杯:“人走不了,心却一直没离开过,柳安之,你着了道了,这么简单的事却想不明白。”

柳安之自嘲一笑,放下那杯未动过的清酒:“我是着了道。但总比你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白却无能为力来的好。我宁愿走火入魔,看不清近在眼前的事实,糊涂懵懂地她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问前路不问缘由,瞎了眼死了心地跟着,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不离开,管他萧天离在不在。我知道这是执念,可我不想醒。但是瑾诺,你不行,你比我聪明,你承担的也比我多,你注定只能远望,而不该守护。可是你已经在拿整个宣遥国做赌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都不能否认有齐倾墨的因素。瑾诺,真正着道的人是你。”

杯酒手中停,瑾诺不敢抬头应,只有微颤着的手指泄露了天机。

“瑾诺,你们三个都是聪明人,都比我聪明,可是你们在下一局拿天下苍生做赌注的豪棋,这一局若输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