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在宣遥国住得可还习惯。

她老老实实答反正大家都是熟人,也没什么思乡的感觉。

她有一句答一句,却支吾着半天也不好意思直奔主题,最后齐倾墨实在见她憋得辛苦,开门见山说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平遥王爷的事?”

墨七长呼了一口气用力点头。

“你想跟我说什么?”齐倾墨看她这副样子实在可爱得很。

墨七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用明明一脸不自然的表情装作自然的样子说道:“其实齐小姐大可不必担心,萧将军肯定会帮宣遥国的。”

她的话让齐倾墨稍微愣了一下,笑问道:“你怎么这么有信心?”

墨七说道:“唉,萧将军是一心想太子坐上皇位的,自然不会不帮他,虽然他嘴上说得凶,可是心里比谁都容易心软,哪里经得起太子殿下的软磨硬泡?更何况他一向对齐小姐很是敬佩,既然齐小姐你是宣遥国的公主,自然不希望你的国家遭此劫难。最重要的是,从战略角度来讲,如果宣遥失守,临澜国不作出任何反应,只会是唇寒齿亡甚至养虎为患的结果。萧将军不会想不明白这一点,所以齐小姐你放心吧。”

齐倾墨细细想了想墨七后面的几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便赞同的点了点头。

“按你这样说的话,萧将军一直没有出兵的原因只怕是在朝中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而唯一能阻止平遥王爷的人只有皇帝了。”齐倾墨轻笑一声,临澜国那位皇帝的心思还真是难以令人理解。

墨七点头应道:“是啊,其实我现在比较担心萧将军在朝中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事。”

“颜回他们还在京中,如果有事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齐倾墨劝说道,她清楚墨七对萧遥的感情,如今她远在宣遥,对萧遥的事更是两眼一抹黑,不免心焦。

“我才不担心他。”墨七小声嘟囔一句,可脸上明明是一副很急切的样子,齐倾墨笑着也不揭穿她。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到看到你与萧遥,泠之继与颜回成亲的时刻。到时候我把你们都认作我的妹妹吧,风风光光地嫁人。”齐倾墨笑着说道,其实她很清楚,哪里有什么如果,他们成婚也要等到天下大定,到那时候自己是否还尚在人间都不可知。

其实想想,这也是一大遗憾呢。

墨七打开了话匣子,恢复了当初与齐倾墨共在青沂国两人相依为命时的洒脱,说道:“你要看颜回和泠之继成亲倒是容易,至于我,萧将军从未对我说过将来会娶我的话,齐小姐,我觉得萧将军不喜欢我。”

“他若不喜欢你,就不会单独让你跟着萧天离来宣遥了,想来平遥将军已经嗅到了丰城的一些风向,怕你跟着他有危险才让你走的,有时候不是一定要嘴上说才对你是真心真意。”齐倾墨开解着墨七,墨七是个直性子,她看不明白那些个弯弯绕绕,喜欢心直口快,喜欢直来直往,所以萧遥一日未给她承诺,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闲闲散散的聊天一直聊到傍晚用餐时分,墨七与齐倾墨从来没什么主仆之分,同坐在一张桌子吃饭,萧天离也不顾及有外人在,殷勤地替齐倾墨布菜,念叨着什么菜补身子,什么菜养颜,一张嘴吃东西都塞不住。

转眼已是两个月后,边关进了痛苦的胶着战,哪怕宣遥国的将士全力抵抗,可是殷笑闻的兵马还是在稳步的往前推进着,所过之处,战火滔天,整个宣遥国都笼罩在战事的阴霾中,瑾诺经常几宿几宿不睡,与大臣们研究着战略战术,萧天离也尽其所能给予意见,所有人都在祈祷着宣遥国可以渡过此劫。

相比起她们,墨七就显得老练许多,在军中漫长的日子,她跟着萧遥出入各种地形,战场,看各种兵书,推演各种沙盘,换上戎装,墨七是一个绝对的将帅之才。所以在宣遥国的沙盘上,她发挥出了极强的军事才干。

齐倾墨知道这些事她参不参与已经不再重要了,论行兵打仗,瑾诺与萧天离都比她在行,所以她每日除了与叶凌奚在半夜的时候给他们送一些热汤做宵夜外,也再帮不上其它什么忙。说到叶凌奚,莫百衍倒是出了几个好计策,他虽是刺客出身,可是与萧遥在军中混过一段时间,好歹学到了些东西。

与这些人关心的天下大事比起来,柳安之关心的事情就小得多了,他关心的是几日后就是阴年阴月阴月阴日了,挑到阴时在极阴之地,便极有可能复活鹊应。只是以齐倾墨现在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那么强烈的反噬。

跟阎王爷抢东西,总是要付出些地价的。

“你把与之间的守护者之印重新打上吧,这样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些。”柳安之已经跟齐倾墨说了好几天了,可齐倾墨一直不肯答应。

“我说好多次了,我不会这么做的,柳安之你不要再劝我了。”齐倾墨无奈地说道,就算是有反噬那也是自己自找的,怎么能让别人替自己受罪,这对柳安之未免太不公平太过份了。

“但是那样你有可能会死的!”柳安之急得声音都变了。

“早三年晚三年,有什么区别?”齐倾墨笑着说道,“能让鹊应活过来,死也值了。”

柳安之让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一腔积郁之气无处可泄,恨恨说道:“你真的自私透顶!”

“这一点你跟萧天离的说法一样,他也说我挺自私的。”齐倾墨还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的模样。

柳安之便甩袖离去,气得不乐意多看她一眼。

好不容易送走了柳安之,萧天离又冒了出来:“你真的要这么做?”

“对啊,你不会也来拦我吧?”齐倾墨好生无奈,这件事他们明明知道拦不住的,怎么一个两个都来劝她?

萧天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比苦瓜还苦:“我怎么拦得住你,只是担心如果真的出了事该怎么办?”

拿性命作赌的事也只有齐倾墨做得出来,更何况这场赌局毫无把握可言,鹊应能不能活过来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齐倾墨笑着没有说话,她想起那个小小瘦瘦的丫头,明明孱弱的身体却要挡在自己面前,不让自己被别人欺负的小丫头,与她相依为命,在最苦最难最不堪的处境也不曾离开过自己的小鹊应,因为自己的愚蠢枉死的鹊应啊,怎么忍心让她一直沉睡在冰棺里?

这世间这么美,阳光那么耀眼,花朵的芬芳,糖葫芦的甜蜜,不论为了哪一个,她都应该活过来。

这是齐倾墨唯一的执念,死活不肯松手的执念,这是在她真正跟这个世界告别前,一定一定要做的事,这是她支撑着这副苟延残喘的身体至今日的最重要原因。

她的鹊应,她的小鹊应,一定一定要再重新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还有顾藏锋呢,为了那个沉默如山的顾藏锋,鹊应也该醒过来。

萧天离清楚她与鹊应之间的感情,那样生死相依过的人齐倾墨放不下实在理所当然,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试图阻止她,他只是有些生气,生气齐倾墨不想想他的感受,不为他思考一下,。

齐倾墨,你走得潇洒,有没有想过我的去路?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笑着亲了下齐倾墨的脸颊,独自进了内室和衣而眠躺在床上,他很累,宣遥国的事没那么容易解决,他一个临澜国外人,还是个太子为宣遥国这般劳心伤神,说出去只怕是个天大的笑话吧?但这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唯独想搏齐倾墨一笑而已。

可惜的是,笑未曾见着,赠予的伤心倒是不少。

齐倾墨坐在床榻边看着眼圈乌青的萧天离,沉默的叹息在她心底一次次回荡,无奈的笑意浮在她脸上显得悲伤而寂寥。

“天离啊,你必须快一点习惯我早晚会离开这件事啊,哪怕我此时命大,老天不收我,三年后我依然会走,你总还是要过下去的,早一点开始习惯吧,到时候你就不用太想我了。”

齐倾墨以为萧天离已经睡着,却未发现萧天离一侧悄然握紧的拳头,她轻声自语,眼眶泪意泛滥,生离死别近在眼前,她何尝不痛苦?只是她若也哭哭啼啼,让这些活着的人怎么办?

所以最不该坚强的她,必须要最坚强,这样她离去之时大家就不会太难过。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43章 阴时救人

前方的战局还很是紧张,齐倾墨与柳安之这两个看上去最闲的人近些日子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任老头那里,常常望着沉睡在冰棺里的鹊应,一看就是一整天,然后二人在边上架上一张小桌子,一壶清酒,配上一碟花生米,聊着过往,却也都默契着不提及以后。

“我记得鹊应会酿一种叫桂花酿的酒,特别好喝,比起那些千金一壶的佳酿也不遑多让。”柳安之想起来说道。

“等她醒了,叫她酿给你喝。”齐倾墨笑望着眉目安然的鹊应,她除了脸色有些发白以外,几乎与活人别无二样,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没有丝毫死气。

“明日就到时辰了,你紧张吗?”柳安之是紧张的,所以他问话都问得有些惴惴不安。

“紧张啊,紧张如果鹊应醒不过来怎么办?”齐倾墨说道。

“你怎么不紧张你或许会死?”柳安之看似凶狠地诅咒道。

齐倾墨笑而不语。

仿似为了配合阴年阴月阴日这样一个极阴之日,那一天的天气也格外阴沉,乌黑的云朵沉重地压在半空,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齐倾墨望着双鸳湖旁边坐立不安的众人,看他们面色凝重,就像是她将赴死刑一样。心知这些人是在替自己担心,是是在实实在在地为自己着想,齐倾墨心中感概万分。她不知道今日坐上那一叶小舟去到湖心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或许与他们在这里的一面便是最后一眼,写成永别,所以她用力的抱过每一个人,用力地告诉他们,自己有多爱他们,在这世界上,能留恋的人那么少,而他们是如此的珍贵。

萧天离抓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万语千言写在眼里,却都说不出来,只能握紧再握紧,拥抱再拥抱,在她耳边用轻颤的声音说:“我等着你。”

齐倾墨点头:“好,你等着我。”

只是谁都知道,或许再也等不回来。

再怎么不舍,阴时还是在众人的惧怕中到来了,当月亮扯过一片云彩躲起来,当冷风一阵阵吹进来,穿再多衣服都能感受到一阵阵的阴冷之意时,齐倾墨终于将手从萧天离手中抽离出来,决然转身,与柳安之一起走上了那一张小小的扁舟之上。

当柳安之撑着小舟远离,渐向湖心,萧天离全身一软跌在椅子上,脸色难看,握紧着椅子扶手的大手指骨泛白,力道大得在发抖,像是捏碎了那椅子一样,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开口就会让所有的力气都流泄掉。

“爷…”莫百衍担心地唤了一声,谁都知道齐倾墨这一去是生是活犹未可知,而对于在岸上等着的人,就是一场巨大的煎熬,不亚于油煎火烹。

故而,所有的人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不敢惊扰彼此半分。

与岸上的煎熬不同的是,船上的两个人已经坦然许多,柳安之最后一次问齐倾墨:“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是的。”齐倾墨轻整衣裙,这是一件白色的轻纱长衣,那是顶好的雪纱,就算是在宣遥国也寻不出几匹来,穿在身上熨贴而不沾身,柔软如云。这也是柳安之第一次见齐倾墨穿白色的衣服,以前她从不穿这样干净的衣服,似乎在告诉别人,她不是一个多么纯洁的人,她有着最复杂的内心。

终于今日,她一袭白衣,犹似仙子,飘浮在碧绿的湖水之上。

柳安之很庆幸,非常庆幸,不管齐倾墨在何时在何地,他始终可以陪伴左右,这是他对自己柳族身份的最大庆幸。

因为这个身份,给了他随时随地陪伴齐倾墨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的机会。

小舟终抵湖心处高起的石台之上,石台上又有一方小台,小台上刻满了古老晦涩的符文,朱砂笔写着的它们像是一条条会动的蚯蚓,书写着神秘与远古的气息。

鹊应就躺在这些符文中间,安安静静的,乖巧的,等着她未知的命运。

当月亮终于彻底消失不见,黑暗笼罩着大地,惊得夜鸟振翅飞起离开,传说中最为神秘的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终于在双鸳湖这个极阴之地到来。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极阴之地,引血入环,逆转法诀,可见光阴,纳日月星辰入掌,便得神台,于神台之上时光倒转,可复当年之貌。

天时地利人和,鹊应,你当醒来。

齐倾墨轻抚鹊应脸庞:“很快你就可以醒来了,鹊应,小姐定不负你一片忠心。”

柳安之看着几欲落泪,为了不负她忠心,齐倾墨你要付出什么?鹊应若真的知道,她愿意你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齐倾墨回首,再看了一眼岸边那几个遥望着自己的人,轻声一笑:“只是怕要负了他们。”

双手轻抬,凤血环在她手上似鲜血流动,齐倾墨起手捏诀,若仔细去看,便能发现她的手势与开启凤血环抬头看未来的手势正好相反,所以颠倒阴阳,便是将一切逆转,偷天换日,这本就是有违天命的事,自然会遭天谴。

风声大作,电闪雷鸣,齐倾墨长发飞扬,凤血环脱手而出悬浮在半空静静翻转,早已备好的小刀割裂手掌,自掌心一道伤口,正好断去了齐倾墨掌中的生死纹,涌出的鲜血自发地凝成直线往凤血环蔓去,一道道一圈圈包裹住它。凤血环就像是一个贪婪的吸血鬼,无止尽的吸吮着齐倾墨灼热的鲜血,直到把它喂饱,饱到那红色像是要掉出来,玉质的镯子都软得像一团棉花,像是稍用力一碰,那里面灌满的鲜血就会炸开四溅一般。

柳安之看着齐倾墨不要命似地让凤血环吞噬她的血液,心中陡然一跳,他知道偷魂换魄这种事需要会出极大的代价,可是这才刚开始,就已经如此惨烈,那到之后,齐倾墨是否还能承受住?

半空中浮着一大团血色的雾气,浓郁的血腥味连岸上的人都能闻到,萧天离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湖心小台,一眨不眨,生怕看错半点,却只看到那血雾中一身白衣的孱弱身肢在苦苦支撑。

喝饱了鲜血的凤血环终于慢慢安静下来,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失血过多一脸青白齐倾墨再次捏手印,凤血环带着血雾缓缓下降,降到离鹊应额头一寸之远时,再次快速转动起来,血雾一点点漫进鹊应的身体,浸得她一身干净的绿衣都染上了丝丝蔓蔓的红色。

齐倾墨捏诀的手在轻轻地发抖,其实这逆天改命的方法说白了很简单,将凤血环所有的神力注于鹊应体内,换她一线生机,而齐倾墨与凤血环性命相连,凤血环的神力在流失,等于是齐倾墨的生命也在流失,这就是真正的反噬。

凤血环自鹊应头顶围着她的身体游走,一圈又一圈,血色的雾色渐渐减淡,齐倾墨眼中露出一丝欣喜的神色,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现太大的问题,只要等到血雾全数没入鹊应体内,凤血环的神力全部消失,鹊应也就可以醒过来了。

可是她眼中的欣喜还未来得及浮现在脸上,凤血环便开始挣扎起来。毕竟是神物,哪怕只是一个镯子,这数千年的传承下来也有了一定的灵气,大概是知道它将被自己的主人毁去,于是心有不甘的反抗起来。凤血环轻颤,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像是想脱离齐倾墨的控制逃走一样。

这本就在齐倾墨的预料之中,这神物岂是那么好支使的?所以倒也未见她有所慌乱,手中诀几捏几换,越来越快,强压下凤血环的不安,逼着它继续往前游走,只是现在看上去明明比刚才慢了许多,整个镯子都在极快的抖动着,而且越来越剧烈,就像是充满了不甘。

好不容易,齐倾墨撑着镯子围绕鹊应游走几圈,血雾尽数被鹊应收尽体内,她的小脸上也泛出一丝红润的光泽。齐倾墨两手猛地往回一收,凤血环使离弦之箭往齐倾墨身体奔来,齐倾墨迅速将其定于身前,可见凤血环上的光泽已经弱了不少。

她再换手诀,凤血环第一次展现出其它的颜色,红色在渐渐消退,取而代之是的一种神圣的月白色光泽,这光柔和明亮,像是太阳的光芒,让人觉得温暖。

当整个镯子最后都褪去了血红,被柔和的白光所包裹时,齐倾墨的身体也有了变化,她的身体跟镯子一样,也开始渐渐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像是有一轮明月在她体内,往外挥洒着清辉。

最后镯子陡然没入齐倾墨体内消失无踪,紧跟着齐倾墨身体的光芒大作,双脚离地飘浮在空中,像是被一团柔和的光轻托了起来,长发也微微飘浮起来,随着夜风一点点拂动,衣裙温柔翻飞,就像是仙子将要离去时一样。

这一幕看得所有人心中一惊,好像齐倾墨就将这般离开,叶凌奚甚至忍不住一声低呼:“倾墨姐姐!”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44章 残破画面

猛地齐倾墨的双眼睁开,世人大抵从未见过那样明亮的眼睛,干净澄澈如婴儿,漆黑的瞳仁微微有着柔光,再细看去,她额心有一小小的印记若隐若现,正是凤血环的模样。

“左阴右阳,齐倾墨,到最危险的时候了,你一定要撑过去!”柳安之握着双拳低声祈祷,眼中全是焦作。

忽然围绕在鹊应身边的符文像是活过来了一样,一个一个小蝌蚪似地浮起在空中,慢慢转动排列成不同的阵列,闪烁着金光,齐倾墨浮于半空在鹊应身边,引导着符文朝鹊应涌去,这些符文将鹊应覆盖住,金色的光就像是从鹊应身上散发出来,与齐倾墨身上柔和的光芒一起看着,正是一副神圣的景象。

本来按接下来的顺序,是齐倾墨将额心处的凤血环魂逼出,打入鹊应体内。可是出现了最大的问题,凤血环魂逼不出来!

齐倾墨一次一次捏诀,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复杂,她眼角眉梢全是细汗,紧咬着薄唇拼命催动着体内那一团柔软的环魂,想将它逼出来,可它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拼命抵抗着齐倾墨的引导。

被逼无奈,齐倾墨咬破指尖,一点眉心,鲜血以可见的速度涌向她眉心处,尽数被凤血环魂吸纳,齐倾墨眼见环魂红欲滴血,指尖一抽,就像是生生将凤血环魂从体内抽离出来,只有手指大的凤血环魂看上去更像一个戒指,在齐倾墨手中疯狂而剧烈的颤动着。

齐倾墨再也顾不得许多,推着凤血环往下逼迫,想逼进鹊应的身体,可是临近鹊应额心的时候,凤血环魂陡然爆发出一阵极亮的强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而后一声巨响,轰然炸裂!

从此,凤血环碎,永不能现世。

齐倾墨惨呼一声,退去数米立之远,一口黑血自嘴里吐出来,眼睁睁看着凤血环魂四分五裂,难以成形,惊慌之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

“怎么了?!”萧天离听到这声喊自椅子上一跃而起,就朝湖心方向跑过去,半截身子泡在水里了都没发现,若不是莫百衍拉住他,他只怕就要这么趟过去了。

“爷,你看!”莫百衍一边紧紧抱着萧天离,一边望湖心小台上望去,不止是他,是所有人都望着湖心小台上那一片奇妙的景致。

炸裂的凤血环魂依旧带着柔光浮在半空,一些慢慢沉入鹊应体内,一些在齐倾墨面前慢慢变成血色。

齐倾墨绝望之下见此情境竟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猛地发现,那些在她眼前渐渐变红的环魂慢慢重新凝聚在了一起,浮在她面前,就像是开启凤血环预见未来一样,开始呈现出各种画面。

头痛瞬间袭来,就像有千百根钢针在扎着她的大脑,痛得她只差蜷缩起身子,而那些画面却固执地仍在播放。

这些画面没有规律,一个一个的片断难成连成线,齐倾墨见到了许许多多的人,临澜国皇帝,殷笑闻,泠之继,成千上万的大军,马蹄,马背上的萧遥祝,高耸的城墙,似曾相识的地方,还有倒落在黄土里的旗帜,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洪水一样涌向齐倾墨的大脑,撑得她的脑袋快炸开。

直到她看见了顾藏锋。

画面里的顾藏锋一身盔甲已经破损不堪,半只手臂被齐齐削去,左眼被利箭射穿,半截箭身还留在眼睛里,可是还残留着一只手,还残留着一只眼睛,他手握着长马在黑色的战马上浴血搏杀,往前冲刺,哪怕千万只利箭强驽如密集的雨点一样从他身边穿过,他不曾退后一步。

渐渐的,跟在他身后的黑羽骑依然沉默如石,哪怕已经是残兵,哪怕个个都身负重伤,哪怕手中的刀剑已经喑哑残缺,他们啊,沉默地跟在顾藏锋身后,像是一把巨剑,从整个喧嚣的战场上无声贯穿,就像是要插入敌人的心脏。

画面到这里嘎然而止,齐倾墨甚至忘了头疼,怔怔地看着画面中的那一群身着黑衣却仍可见红色鲜血在往外汩汩而涌的人。

柔光散去,面无半点人色的齐倾墨自半空中掉下来,就像是一片凋零的花瓣,毫无生命气机,直直坠落,柳安之一个箭步冲过去正好接住她,来不及问她发生了什么,先喂了她一粒药丸将她安放一旁,抖开袖中金针,在鹊应身上连下数十针,定住各大要穴,推气行脉,又喂她服下早已备好的秘药,将齐倾墨刚才灌注在她体内的神力一丝不泄地尽数留住在她体内。

若流失了,那齐倾墨刚刚做的这一切都白费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齐倾墨正咬着唇全身发抖,柳安之连忙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你冷吗?怎么了?”

“顾藏锋…顾…”齐倾墨的声音低不可闻,像是极害怕某件事,而且话未说一句,七窍中已溢出血来。

“顾藏锋?顾藏锋怎么了?”柳安之看不到画面,他不知道齐倾墨刚刚经历了什么,所以也不能明白齐倾墨所指。不过他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是齐倾墨快要全部流失的生命,将所有挽留生命的药都往她嘴里喂进去,而齐倾墨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柳安之见她这副样子,心便沉到了谷底,到底刚刚发生了什么?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极细微极细微的声音,就像是一个刚睡醒的人醒过来时发出的声音一样,齐倾墨整个人先是定住,然后猛地转身扑向鹊应,小心地,害怕地,紧张地,期待地,渴求地望着脸色已见红润的鹊应,轻唤一声:“鹊应?”

石台上的人抿了抿嘴,轻皱了下眉,眼睫几番挣扎却不能睁开,最后又归于平静,齐倾墨以为她再次死过去,急得大声哭喊:“鹊应,鹊应,你快醒醒,我是小姐啊鹊应,求求你活过来,求你了,活过来好不好?鹊应!”

柳安之连忙把脉,感受到鹊应细微的脉搏之后才放心地齐倾墨说道:“放心吧,她活过来了,只是环魂太少,她可能还会再沉睡一段时间,而且醒来之后可能会有些变化。”

“没关系,她能活过来就好!”齐倾墨瘫坐在石台上,拉着鹊应的手痴痴地望着她,只想放声大哭。有太多的情绪在她心里激荡来回,像是要把她的心脏击穿,痛与乐来回拉扯,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这一梦,已梦了好久好久,每天都在想着鹊应何时能走出那个困住她的冰棺,可以醒来脆生生地唤她一声“小姐”,当这梦成真,齐倾墨几乎想喜极而泣。

石台上的鹊应,这一次是真的,仅仅睡着了,总有一天她会醒过来,这一天不远了。

柳安之回头去看岸边的人,按理说他们早该到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见过来。只见他们几人不知窃窃私语了什么,才坐上大船往湖心而来。

当岸边的人迟迟赶过来时,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如期想象的欢喜,而是一脸的沉重,这异样的情绪让柳安之心里陡然不安,好在齐倾墨一心一意只看着鹊应,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般,倒没有发现这几人的异常。只有叶凌奚走过去抱住齐倾墨的身子在无声地抽泣,墨七是别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怕再看,自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齐倾墨想救活鹊应的心情,她陪着齐倾墨一路运着鹊应的尸身去往柳族,齐倾墨当初坚持认为这世上一定有可以起死回应的方法,这样的坚持来得莫明其妙,让大家都觉她是不是疯了。而后又去了青沂国,若非为了救鹊应,为了给鹊应报仇,齐倾墨大可在那时就避世,过与其无争的日子,可是为了救活鹊应,她宁可一次又一次投身于污秽之中。

也是因为鹊应,墨七相信齐倾墨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其实是有情有义的,只是她的情义太重,又埋得太深,常人根本不会懂得。

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宝贝的?

要看这个死人,是谁。

“泠之继,你怎么在这里?”柳安之惊奇地发现人群中多一人,却是本应在临澜国的泠之继。

她抿了抿嘴看了一眼萧天离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太过复杂,像是有许多许多的情绪在她心里,不知该如何表达,眼光也有一些飘忽,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齐小姐。”

可是齐倾墨只拉着鹊应渐渐开始回温的手没有回应。

萧天离的步子异常地很沉重,一步步走到齐倾墨边,分开她与叶凌奚,将她七窍中溢出的血细细擦干净,满心满肺的心疼和难爱,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鹊应活过来了,你也还活着,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齐倾墨也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了他身后的泠之继,泠之继的样子有些落魄,身着男装,男装上还到底都是血斑,手臂上还有一道伤口草草用布条紧扎着,一脸的仆仆风尘,向来干净的刀鞘上也染着血迹。

她的手抓紧萧天离的衣服,在萧天离耳边颤声发问:“临澜国出什么事了?”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45章 藏锋折锋

一场肮脏龌龊,恶心卑劣的政治阴谋可以简化成一段话:萧遥挟兵要挟皇帝让他出征青沂,以解宣遥之危,既是救宣遥也是救自己,皇帝不肯再次将兵权将还给萧遥,亲自策划了暗杀,暗杀对象竟是颜回假扮的“太子”萧天离,逼迫萧遥去保护解救假太子,并承诺一定会出兵青沂。

而后修书一封,传于黑羽骑顾藏锋,信上仅数字:“不往青沂,齐必死。”

于是顾藏锋率领着仅有千人的黑羽骑千里夜袭青沂国,未有一人相助。

皇帝的目的万分明确:他要让萧遥最得意的这把利剑就此折刃。

当天夜里,齐倾墨未换衣着,未洗尘面,未顾鹊应,未及己身,一骑绝尘,千里奔赴,只为见一人,顾藏锋。

这是一处三国休战的地方,齐倾墨从天黑骑到日出日落,又从日落骑到月升,两夜一天,不换马不休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终于赶至。

“顾藏锋!”齐倾墨未等得及马儿收稳步子便路马而下,一身白衣在泥土一滚沾染得尽是灰尘,大叫着往那一处黑色的营地跑去。

可是她跑着跑着,便不敢再往前了,两边是稀稀拉拉的几十个黑羽骑骑兵,今日他们未骑在马背上,而是沉默不语的或坐或躺,或被人搀扶,未见几个没有受伤的。齐倾墨一这摇着头一边在口中自语着:“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怎么会是那只神出鬼没的黑羽骑?这怎么能是那只有如神兵天降的黑羽骑?

这怎么可能?!

可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那些沉默得像不会说话的骑士们,只以目光看着她,哀痛地,绝望地,悲伤地看着她,这是一支军队,他们也是人,他们沉默不语,可是他们也有感情,面对着兄弟们依次倒下的身躯,他们也会难过。

满脸热泪滚滚而下,齐倾墨一路跌跌撞撞奔到营前,拍打着木门:“顾藏锋你给我出来,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顾藏锋!”

里面许久许久没有回应,齐倾墨拼命拍打着木门,一次次撞着想撞开,嘴里一次次哭喊着:“顾藏锋,你开门啊,我要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小姐…”过了很久,里面终于传来微弱的声音,齐倾墨听在耳中怔住,她记得这是顾藏锋的声音没有错,可是为什么这么虚弱?那个如山岳一样的男子,他的声音怎么会这么虚弱?

“顾藏锋,你开开门让我进去看看你好不好?”齐倾墨抓住机会赶紧哀求着,拍打着木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还是不要见了罢,我的样子很丑,怕吓着你。”顾藏锋虚弱的声音传出来,齐倾墨想起在凤血环魂的画面里看到的,他浑身浴血,一副残躯的样子,飞快地摇着头,连眼泪都甩了出来,对顾藏锋说:“我是那么胆小的人吗?开门吧,告诉我,这一切事情的真相好不好?”

“真相…就是你听到的那样,顾藏锋为齐小姐而战死,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顾藏锋竟还能发出一声轻笑,笑声听在齐倾墨耳中,像是撕裂她的心脏一样疼。

“我不!他们说的我都不信,我就想听你说,你快给我把门打开,顾藏锋,我命令你,我命令你给我开门!”齐倾墨又悲又急,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知道,顾藏锋可能会死,而她想再看他一眼,想再看那个沉默如山的男人一眼。

“齐小姐能来,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什么死而无憾,我不要你死啊,顾藏锋,求你开开门,你让我看看你。”齐倾墨像是疯了一样用柔弱的身躯撞着木门,想把推开,顾藏锋就在里面啊,就在这扇门后面,他就快要死了,齐倾墨只是想再看他一眼,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