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开门!”齐倾墨摇着那扇在此时看上去太过坚固的木门,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悲伤几乎淹没了她,她拉扯着站在四周的黑羽骑士,求着他们,帮我把门打开好不好?让我再看看他好不好?帮帮我好不好?那些心硬如铁的骑士们啊,只是转过头忍着哭泣,却没有一个上前相助。

顾藏锋少将军有令,不得让任何人再多看他一眼。

只剩下半边身子,连肠子都流出来的顾藏锋,不许任何人,再看他一眼。

“顾藏锋,你不要死,鹊应已经活过来了,我把鹊应救活了,难道你不想看看她吗?顾藏锋,我求你不要死,好不好?”齐倾墨扶着木门无力地软倒在地上,一下一下拍着木门,哭着,求着,喊着,老天爷你不要对我那么残忍,我只是把鹊应抢了回来,你若真的拿走一个,拿走我可好?放过我身边的这些人,好不好?

“真的吗?那太好了。”顾藏锋欣慰地感概一声:“可惜我看不到了。”

“顾藏锋,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向鹊应交代?”

“告诉她…我…归隐了就好。”

“好,好,我会的。”

“齐小姐,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你说,我听着。”

“他们待你都不好,我想…对你好,我想娶你…”

齐倾墨无力抬头,隔着木门她看不见顾藏锋,紧紧将手贴在木门之上,泣不成声的话语断断续续:“顾藏锋,对不起…”

对不起,害你一片痴心错付,害你千人孤胆入青沂,害你绝世将才战死沙场,对不起,我齐倾墨此生抱歉的人这么多,今日又多你一个。

“没关系,此生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他的话音越来越弱,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正在一点点塌陷倒下,齐倾墨甚至能听到那轰然倒地的声音,震响在她耳边,让她听不见一切声音,只想象着门后那个山一样的男人,是在怎样地等着死亡的降临。

她仍记得当年那个憨直正义的顾藏锋是如何巍峨如山,使人依赖可以依靠,他曾带着鹊应在黑夜的月下一骑绕城,他本是可以与萧遥在军中快意恩仇,仗剑沙场,可是因为齐倾墨,他留于丰城,替她卖命。

她无之下嫁于殷笑闻,顾藏锋手握着一块传家玉玦笑着赠于她,齐倾墨答应过顾藏锋,会把这玉玦转赠给鹊应。

如今,鹊应回来了,顾藏锋你为什么又要走?

忽然屋内火光冲天,灼热的热浪朝齐倾墨扑过来,生生逼得她退开几步,齐倾墨望着火热迅速蔓延的的营帐,失声尖叫:“顾藏锋!”

萧天离紧紧抱住要往里冲的齐倾墨,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火光映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像是在脸上燃起了火簇,那场大火烧得热烈绝望,疯狂涌起的火焰像是一场对死亡的嘲笑,火光里的一切在一点点消失,顾藏锋也是,他到死都不让齐倾墨再看已是一副残破之躯的自己一次,连个尸体也未给她留下,绝了旁人的一切念想。

谁都不知道,在那场大火中等待着被烧成灰的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望着木门外的齐倾墨,料想,该是很深情。

在无人查觉的地方,沉默,并深情。

大火燃烧的时间并不久,仅仅半个时辰就将一切化成废墟灰烬,齐倾墨轻轻推开萧天离,目光游离地转身,走向前面跪了一地的黑羽骑骑士们面前,走得近了终于能听到他们低低的压抑的哭泣起。

齐倾墨的眼睛感觉像是快要被滚烫的泪水灼伤,痛,无止尽的痛,不得解救的痛,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都沙哑得厉害,一发声便痛得像有一把砂砾在喉间。

“黑羽骑。”

“诺!”哪怕生死离别在眼前,这些骑士们也保持着最高的秩序和军规,未乱一分。

“黑羽骑,现余士兵几人?”问这问题,齐倾墨都觉惊心地心疼,何况这些手足般的士兵?

“黑羽骑原一千人,经青沂一战,现余二十七人,十八人重伤,九人轻伤,尚存战力。”有条不紊,思路清晰,这便是顾藏锋练出来的兵。

只是齐倾墨每听到一个数字,以脏就会抽痛一分,到最后差点难以呼吸。

“黑羽骑听令,厚葬战死将士,与顾将军骨灰埋于一处,无尸骨者立衣冠冢,余下二十七人,随我回宣遥国,自今日起,你们不再是临澜国的兵。”齐倾墨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她不会再让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二十七还送回临澜国,送到皇帝的虎口中受死的,她要带着他们,叛国。

令人意外的是,暂代顾藏锋之职的那一位,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齐倾墨,稍许思考了一下,便应声:“诺!”

萧天离听着齐倾墨的话心中一颤,他自然清楚地知道齐倾墨此举意味着什么,黑羽骑是何等彪悍的士兵,随便其中一个都是以一顶十的好手,哪怕只剩下二十七,都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齐倾墨却不再允他们回临澜。

话说回来,临澜皇帝既然有意让黑羽骑出来送死,也就不可能指望他们回去了还能活着,哪怕真的回到了临澜丰城,只怕最后也是落得一杯鸠酒的下场。

但,那毕竟是临澜国的兵,这让萧天离无法自处。

齐倾墨步履蹒跚,像是每走一步都快要倒下一样,摇摇晃晃,脸上全是决然与崩溃的神色。她忘不了当时看到过的那些画面,顾藏锋明知是送死还不肯后退半步的画面。

皇帝何其可笑,因为害怕自己人的强大,便要想尽一切卑鄙的方法除掉他们,用自己做为诱饵让顾藏锋心甘情愿地送死。这一次是顾藏锋,下一个该是萧遥了吧,等到他把临澜国的可用之人尽数除去,临澜国也就离亡国不远了吧?

没有一个人敢走过来问一问齐倾墨怎么样了,就连柳安之都不敢,只能远远地望着她,一步一步,一身染尘的白衣,一张哭花的脸庞,一副柔弱的身躯,装进了一个疯狂的灵魂。

与萧天离擦肩而过时,齐倾墨停住脚步,悲然一笑:“若有一天我攻打临澜,你当如何?”

关于临澜国皇帝是如何用阴谋逼死一只忠心耿耿的烈将军队一事,齐倾墨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回宣遥国的路上,她终于体力不支又加上复活鹊应时本就元气大伤,昏迷了整整三日。几次挣扎于生死一线间,萧天离抱着她不肯离开片刻,数夜不曾合眼,痴痴地望着她,不知是在想她何时才能醒过来,又还是在想,待她醒过来之后,两人该如何相对?

三日内马车里的气氛都压抑得快要将人逼死,身后跟着的是整齐的二十七名黑羽骑士,他们依然身着黑衣,肃穆整齐,虽人数已大不如当日,但气势犹在。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46章 毒计丛生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问临澜国后皇帝这句话的人很多,但大多是同一种语气,愤怒。

而此时此刻有胆量有能力问他这句话的人,只有一个,萧遥。

几乎没有人见过萧遥发怒的样子,他似乎永远是那个逍遥洒脱的闲散王爷,手掌天下兵权,

不理人世乱事,不管任何阴谋阳谋他都一笑置之,看得明白通透却从不会多说几句。

可此时的他几乎是怒发冲冠,双目赤红,愤怒憎恨地死死盯着皇帝,怒吼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放肆!”皇帝威严地一声,重重拍在旁边的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茶具齐齐滚落摔在地上。

“让顾藏锋一千人去偷袭青沂国守备大军,你是疯了吗?你疯了吗!”萧遥又急又恨,狠厉的目光盯着皇帝那张脸,不再有半分臣子之礼。

“黑羽骑不是你最得意的一把尖刀吗?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不成?”皇帝的话阴阳怪气,莫名让人憎恶。

“我要出兵青沂,不管你是否应允,我今日就会出兵!”萧遥冷眼看着皇帝,他被囚禁在这屋子里已有好些天了,若不是今日要硬闯出去,皇帝也不会前来。而若不是收到顾藏锋只身攻打青沂国的事,他也不会与皇帝撕破脸皮要硬闯出宫。

若非萧遥自己不走,这区区一座皇宫,又岂有真的能困住手握八十万大军的萧遥?,

“朕是皇帝,萧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压着嗓子说话的时候有种莫名的阴戾,让人心底发寒。

可萧遥只是冷笑一声,不让分寸,死死地盯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若非当年我让给你,你以为你能坐在这把椅子上吗?萧决,如果我当年知道你生性冷情卑鄙至此,无论如何,这皇位我也不会让给你坐!”

“你找死!”皇帝猛地站起来,与萧遥面对面而立,萧遥的话像是触动了他的某种经年之痛,脸上的神色有些扭曲。

“怎么,心虚了吗?”萧遥讥笑一声,当年老皇帝病重在床榻上,本欲将玉玺与虎符一起交给自己,是自己心软,心疼自己哥哥,怕兄弟之间生出嫌隙,只取了那虎符,将玉玺和临澜交付于萧决,本以为萧决能明白自己一番苦心,哪曾想,竟是这般一个狼心狗肺之人!

“你信不信朕今日就斩了你?”皇帝话语里全是森然,微眯的眼睛里恶毒盈然,“你以为朕会感恩你当年的怜悯吗?那本就是属于朕的东西,你竟然敢觊觎!就跟萧天离竟然觊觎萧天越的太子之位一样!你们都是该死之人,若非萧天离是朕的儿子,朕早就把他斩了,萧遥,你也该跟着那个孽子一起下地狱!”

“杀了我?你若是能杀我会把我留到今天?”萧遥冷冷一笑:“城门外三千萧家亲卫随时可以杀进丰城攻破皇宫,边关八十万大军侍机而动,只要我一声令下就会调转马头踏破临澜国山河,萧决,你以为这么些年我如果要夺你皇位,要帮小离争东宫之主,会用等到今天?”

萧遥痛心疾首,有些人一旦陷于欲望的执念里,便看不清眼前最简单的事,萧决是何等聪明之人,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所以朕不惜将百书人改造成军队,就是为了防你这个作孽之人,萧遥你以为这么多年朕什么准备都没有吗?朕不会给你机会的,绝对不会!”

“我需要什么机会!我根本没想过要当皇帝我要什么机会,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争这天下是替你争的,是替临澜国争的,替后世子孙永不再遭战火之苦而争的!那把椅子我根本不在乎,不在乎你懂吗?”萧遥大吼着,似乎想把这个掉进了权力漩涡里的哥哥喊醒,可惜他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皇帝退了两步,突然诡异一笑,安然坐在椅子,抬着头带几分阴冷看着萧遥:“你若真没有念头,为何不将虎符交给我?”

萧遥脸上一片颓败,知道与皇帝说不明白了,只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你今日若踏出这个门一步,便是不听我这个皇帝的命令,将来也就会不听萧天离的命令。你想知道坐上龙椅之后最大的改变是什么吗?就是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血肉至亲,又何况你只是他叔叔而已?”皇帝的话像是恶毒的阴刺直直扎入萧遥的耳中,却兀自不肯散。

“你能违背朕的圣旨,就能违背他的,萧天离总有一天会跟朕一样,会对你手中的军队提防,会害怕你哪天半夜起兵造反,会担心自己从坐拥天下在一夜之间就一无所有,萧遥,朕当年何尝不是与你手足情深,冬日都可同盖一被,今日呢?呵呵呵,你今日若是出去了,便总会有这么一天被萧天离提防戒备的。”

萧遥的身形似被定住没有回头,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于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宫门,而夜色的皇宫,在萧遥眼中看来,第一次觉得这么可怕,这么深沉,像一只会吃人的怪兽,吞噬掉一切美好的东西。

皇帝望着他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古怪的笑意浮上他的眼睛。

“宣柳鬼谷进宫。”沉默的夜色的中皇帝招呼一声,却没有听到熟悉的老太监的声音。

有轻微的失落在皇帝眼中滑过,不过很快就被恨意代替,那个老东西居然是萧天离在宫中的暗子,这件事连百书人都没有查出来,萧天离不知道还有多少手段是自己不知道的!

习惯了想掌控一切的皇帝对超出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总是格外难以忍耐。

接替老太监的人是一个嘴边有一粒痣的小太监,两年前才来到御前帮手,算是用心,用得也还顺手,陈老太监去了之后,小太监便自然而然地接替了他的班子。

不过小太监见过老太监死得多凄惨,所以侍候得也格外用心小意,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也去了。

这会儿他正带着柳鬼谷往皇帝坐的宫殿里引,柳鬼谷不时问两句皇帝为何深夜召他入宫,而且还是叫一个小太监正大光明地去府上请他这个扫地的人进宫。

小太监嘴紧得很,也不也得罪这位不知什么来头的大人,只说:“等大见着皇上您就知道了。”

柳鬼谷突然有点相信陈老太监,那老家伙虽然连他也看不透,不过他会很提醒别人,时不时抛出一些要注意的东西。

柳鬼谷当然不知道,所有他听到的陈老太监说与他的消息,都是萧天离让老太监讲的。这会儿老太监去了,没得到萧天离准信儿的小太监,哪敢多话?

柳鬼谷行过君臣之礼,静视着皇帝,对于这个他们家庭已经服务了上百年的国家,他从内心深处有些厌恶了。

“太子府那个太子是假的。”

“什么?”

皇帝第一句话便揭露了一个不算太大的真相,只是柳鬼谷还不知道而已。

“你女儿白月也该看出来了,只是她没有告诉你。”

“圣上所言可当真?”柳鬼谷还是有些不相信,这等胆大包天之事萧天离竟然也敢做?

“君无戏言。”皇帝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肯定话,君无戏言?君反复无常,连自己枕边人都可以杀的人,本就是最大的戏话。

“圣上告诉微臣此话是何意?”柳鬼谷毕竟是多年隐藏在暗处的情报头子,心智坚定不是常人可比,震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

“反正你柳家也只是想要一个保障,所以白月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嫁给太子,不如许配给朕如何?”

皇帝的眼中全是计谋,无边无尽的冷酷和绝情,于他而言,一切与皇室的婚姻不过都是一场又一场的交易与政治,既然萧天离不知死活不肯听话,那他纳白月为妃,甚至封她为后,对柳族而言,得到的利益是一样的,甚至是更大的。

按他所想,柳鬼谷断然没有拒绝之理。

出乎他意料的是柳鬼谷看着他陷于了沉默,或者是沉默的愤怒。多年古井无波的眼神里掺进了别的情绪,他想,皇帝或许料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并没有将白月当做一个物品可以随意出卖,那是他的女儿。

“此事要容臣与家中小女商量之后方可决定。”

“朕许她后位,等天下大定,便让你的人回柳族,绝不动你们分毫,这个结果不就是你想要的吗?”皇帝冷笑一声,或许他从心底里也有些看不起柳鬼谷利用自己女儿的做法,但从他的角度上来说,柳鬼谷这样做于他有利,所以他宁愿柳鬼谷再不堪一点。

“臣知道了。”柳鬼谷拱手点头。

“想好了就来回复朕,一国之后,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位,你女儿不会有意见的。习惯了权利带来的好处之后,便以为一切都可以用权利和名利来收卖,皇帝啊,是这天下目光最冷漠的人。

次日,黑羽骑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丰城,皇帝一声畅快大笑,满是罪恶血腥。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47章 白月上门

被皇帝派去送死的黑羽骑虽只差全军覆没,却也完成了一项将由任何其它一千人去做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他们撕开青沂国和临澜国的之间的兵力缺口,此等战绩,足以傲视天下。

青沂国方面则是殷笑闻撤回了兵力,转攻为守,抵御势头凶猛的萧遥大军,再顾不上在宣遥国的攻城掠地,不过他们已经从宣遥国掠夺了不少粮草回去,倒是可以一解他们当时的粮草之急。

而宣遥国,刚从一场战事中走出来,又要陷入另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里,阴霾始终未能散去。

齐倾墨醒来后将自己关在无忧宫里又是三日,闭不见客,萧天离几次来看她,却未能与之交谈半句,就被她下了逐客令。

其实齐倾墨知道萧天离的不容易,他夹在中间怎么做都是错,但齐倾墨已经顾不得自己和他的那些私事了,宣遥国覆灭在即,她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春花秋月。

三日后,她走出宫门,却是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

向青沂国投诚。

与其让这个国家消亡在战火里,她宁愿背负千古骂名,投身敌国,至少保得住这个国家的子民和土地不被铁蹄踏破。而且,她再也不愿意自己的任何东西被临澜国毁去。

所以她宁愿向青沂国举起白旗,提供粮草和土地,让他们攻打临澜,助殷笑闻得天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萧天离气得额头的青筋都在跳,齐倾墨这么做,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

“为了宣遥国。”齐倾墨的答案简单直接,恢复当年那个杀人手起刀落,阴谋层出不穷,毫无感情怜悯可言的模样,冷血无情。

“我会说服父皇不攻打宣遥的,你给我点时间。”萧天离亦是万般无奈,他拼命斡旋,却只换来短短数月的平静,百书人那般,不知为何突然被说动了。

齐倾墨苦笑一声:“萧天离,事已到此,我们到底是在骗别人还是骗自己?皇帝的圣旨已经下来了,你临澜国已经扬起了屠刀,我宣遥国再等,等来的就是死期,别再自欺欺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步顾藏锋的后尘,我也不会让任何再死在你父亲手里,我母亲,顾藏锋,已经足够了。”

关于齐倾墨母亲与临澜国皇帝的旧恨,齐倾墨从未对萧天离提起过,这其中的恩怨是非已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而她与萧天离之前的关系,早就不再如当初那般简单。这场故事太长,长得齐倾墨根本不愿意去回想,两代人的恩怨纠葛,三个国家的征战侵伐,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尽?

谁也想不到,短短数日,翻的不仅仅是这天下,还有人,齐倾墨与萧天离之间那本就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关系,被现实冲撞得支离破碎,绞碎了所有有关萧天离给出的承诺。

“既然你可以对青沂国投诚,那是否也能对临澜国做出一样的选择?”萧天离的话听上去极无理,但齐倾墨并没有生气。

“你还不明白吗?不是哪个国家的问题,而这个国家的国君是否值得我信任。我投诚青沂,至少殷笑闻绝不会做出屠杀投诚之民的事来,而你的父皇,临澜国的皇帝,你让我如何相信?天离,换成是你,你信吗?你以为我就想与你走到今日这一步吗?我有什么办法,萧天离你告诉我,我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齐倾墨大声问道,她能怎么办?她的国家,她的子民,她就不想让这些美好的事物有尊严的长存下去吗?若非战局相逼,她会做出这种背弃祖宗家业的事吗?

谁都有不得已而为之,谁都有无可奈何,可是有哪一个敌得过国仇家恨?

现在鹊应就在里面躺着,而顾藏锋已惨然离世,待鹊应醒来,齐倾墨当如何向鹊应解释?有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

萧天离沉默,久久地看着齐倾墨,像是要把她印在自己脑海里,而后一字一句顿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齐倾墨查觉到有异样,追问一句,却见萧天离转身离去。

齐倾墨脚步一动,胸口一阵剧痛袭来,痛得直不起身来弯下了腰。这些痛是她应该承受的,救鹊应的时候她未付出生命为代价已是幸事,留下一些后遗症,也理所当然。

原本以为鹊应能活过来将是一场天大的欢喜,可这一切都让黑羽骑,顾藏锋,临澜国击得粉碎。

几日之后,有神秘客人来访,而齐倾墨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来的这个人,居然会是白月。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齐倾墨从来没有争风吃醋这种毛病,也不屑于此道,所以白月来了之后她既未刁难也未热忱,只是当她是个普通客人,安置在宫内,不曾多问过一句。

她知道,白月会来主动找她的。

与齐倾墨态度不同的是,整个宣遥国的皇宫里所有人都对这位白月姑娘表示出了最大的敌意,因为身份的尴尬,因为萧天离的关系,她受到了所有人的不喜。不过看上去,她似乎并不太在乎别人是不是喜欢她,从容淡漠,颇得几分齐倾墨的影子。

萧天离懒得见她,躲在瑾诺的宫里一日日喝酒,越发沉默,齐倾墨也不曾多问一句,两人的冷战僵持数日,不见缓和。

未过两日,白月找上门来。

“今日来找齐倾墨,是有两件事。”白月也不转弯抹角,聪明人之间说话从来不用任何虚词,开门见山是最好的方式。

齐倾墨抬让让她看座,墨七给她倒了一杯茶,而后笔直地站在齐倾墨身后,以防白月对齐倾墨做出什么事来,齐倾墨轻转茶杯,开口道:“说。”

“第一件事是将柳族叛徒柳娆带来交于齐小姐你。”白月说出的这第一件事便让人震惊,只见她拍了拍手,外面便有人将绑着的柳娆推进来,在她膝窝处一踢,让她跪倒在齐倾墨面前。

齐倾墨抬了下眼,白月出手的这份人情可大得很,能从欧家府上将人无声无息地绑来,这位白月姑娘的实力也不容小觑,只比当年的青微更强大。

多年不见的柳娆虽然是跪在地上,但眼里却没有半分屈服尊敬之意,看着齐倾墨的目光带着古怪的味道,她容貌看上去依然像齐倾墨记得的那般满面慈悲,她的慈悲不同于瑾诺,瑾诺是由内心而外散发着的柔和善良,而她,却总是一脸的菩萨相。

她看着齐倾墨似解恨一般说道:“当年你娘没有杀了我,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今日?今日如何?”齐倾墨经历了太多大悲大痛,此时看着柳娆已经没了那么强烈的恨意,她的恨,用在了其它地方。

“今日你最爱的人都将一个个死在你眼前,而你无能为力不能相救,你所珍视的一切,都会被最亲爱的人毁去,我苟延残喘这么多年,就是要看着你,是如何被凤血环一生诅咒,受尽折磨而死。”柳娆没有半分隐瞒和迟疑,迫不及待地将藏了近二十年的话尽数倒出。

“当年老国主明明是先遇见的人,却爱上了柳一南那个婊子,就因为她生得好看,又是柳族圣女。哼,圣女又如何,我要这天下看着另一个圣女是如何被我一手毁去的!凤血环已毁,齐倾墨你不过是一个废人!”

齐倾墨轻皱眉头,柳娆一口一个婊子贱人,骂得倒是痛快淋漓,而齐倾墨也听明白了这位四夫人柳娆的话,这么多年来,她在相府一直低调隐忍的活着,哪怕她两个儿子被自己折磨致死也不曾做过什么,这么能忍的原因,竟是荒唐得可笑。

她得不到老国主的喜爱,争不过柳一南的恩宠,便想将他们最宠爱的女儿一手毁去,看齐倾墨是如何一点点覆灭在痛苦中。

她早就知道,总有一天,齐倾墨的身份会公诸于世,会与临澜国为敌,会与萧天离走上对立面。

她一步步谋划走到今日,只是为了毁去柳一南和老国主最看重的东西,齐倾墨,和宣遥国。

而她,几乎就要成功了。

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女人,这才是为了目的不折手段,不惜赌上一切的疯狂。

齐倾墨静静地看着她疯狂地表演,重重地呼了一口气,有些疲倦地闭上眼睛。她不想跟柳娆做这无谓之争,世事一步步走到今日,她不想将力气多浪费一丝在这些口水之上。

墨七心思敏捷,了然齐倾墨的想法,走上前去一掌扇在柳娆脸上,冷冷说道:“闭嘴!”

柳娆受她一掌却未动怒,甚至依然是那副悲悯的神情看着齐倾墨:“从还在相府开始,我便在推着你往这场阴谋里跳,齐倾墨,你再聪明,也逃不开一个布了长达二十年的局。我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死你,但我觉得,让你死于作茧自缚才是最好的结局。”

齐倾墨抬了抬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娆:“你以为你赢了吗?”淡看浮华三千 作品专栏:

第348章 两件事情

“难道不是?你还能阻止宣遥国被毁?还能挽救你与萧天离之间的关系?你甚至都活不过三年之数,不怕告诉,让顾藏锋单人千骑前往青沂国送死都是我的主意,我当然赢了!”柳娆眼中终于掩藏不住喜色,她骄傲于将齐倾墨逼至绝路。

“齐小姐,杀了她吧!”墨七恨得咬牙切齿,若非是齐倾墨还未说话,墨七早就一刀砍下去了。

“杀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将她关在宫中,好吃好喝养着,我要让她看着自己的一切计谋落空,然后再慢慢将她凌迟处死。”齐倾墨的话语音轻轻,不带半点肃杀意味,但任谁都闻得到那话语里的血腥味。

原本墨七以为齐倾墨对柳娆这样一个可恨可憎的女人会表现出强烈的恨意,会恨不得立时就杀了她,可是齐倾墨冷静自制得像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她平静得像是面对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后来过了很久,墨七终于明白了齐倾墨当时的平静。

从前,齐倾墨总是用太多力气在恨上面,恨伤害过她的人,伤害过她关心之人的人,恨所有给予于她痛苦和悲伤的事情,后来,齐倾墨把这些力气用在了爱上面,与其去恨一切与她为敌的人和事,不如将这些力气留着,尽其全力地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顾藏锋的死让齐倾墨明白,她对身边这些的关心何等之少,甚至少过她恨的人,这是何其可笑的事?

墨七押着柳娆下去,屋子里只剩下齐倾墨与白月两人,两位同样聪明绝顶的女子相遇,不似当年与青微那般针尖对麦芒,她们两的较量无形而激烈,暗流汹涌,却不动声色。齐倾墨始终没有先开口说话,而是等着白月要说的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听闻齐姑娘精于棋道,不知可否赐教一局?”白月与青微又不一样,青微是始终卑微,卑微到尘埃里去,让人对她产生愧疚,想尽一办法也要去弥补她。

而白月则是典型的她喜欢的人或事都要去争取一番的那一类人,她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人或事,绝不轻言妥协和放弃,这种坚韧与齐倾墨有些相似,不过一个是明面上,一个却是在骨子里。

“赌注。”齐倾墨的话简洁明了,她不会认为白月的这手棋一局,真的只是下一局棋那么简单。

“太子。”白月语出惊人。

齐倾墨却了然一笑,她说的太子当然是萧天离,没想到白月会用这种方式来争人,这看上去像是极为单纯可笑,可齐倾墨的那一笑至最后,却苦涩难耐,看着白月,笑着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