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岐便抱拳施礼谢道“此番多谢静季兄成全,否则,又要特特的找别的庙去!我们家的香火院原还在整修,不然,也不消麻烦。”

林晋安慌忙道“岂敢,分内之事。”一边又引着夏子岐往堂上去,给他指看许多云游到此的僧侣,便道“只因家父发愿要斋僧,便引来了这许多云游的僧人。”

因为夏母和梁氏都是好信神佛之人,夏子岐耳濡目染,对神佛也长存敬畏之心,如今见这一个大堂内许多僧侣敲木鱼念佛号,便夸赞道“这也是好功德一件。”

二人彼此又絮了一回话,夏子岐便告辞说要带夏青筠家去。

林晋安款留不住,只好领着众人直送出门外下了台阶,望着他们的车马去得远了,才带着众人又回庙里打醮还愿不提。

第六十五章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

夏青筠归了家,先往夏母处请了安。见夏青笙也在,便笑问了许多话,又道“你多时不出门,在你屋子里一味的闷着做什么?我今日酬神还愿去,谁知你又说身上不方便。”

夏青笙因为夏青心的事被夏母好生呵斥了一回,渐渐的倒似乎懂事了一般,再不撒娇撒痴,日日呆在自己的醉月阁,也不知道忙些什么,除了请安问好,和姐妹生日之间,概不出门的。

更加之梁氏经常与她说些话,她年岁见长,懂的事愈多,冷眼瞧着这大宅院里的许多故事,倒是将先前那浮躁的性子都丢了。现在见夏青筠问,便道“眼见着开了春便是百花会了,今年二位姐姐要去,我也收到了邀帖要同去的。我忙着写揭帖,胡乱混些针指,因而不曾出门。姐姐近日也不见往我那里去。”

夏青筠近年来为了林晋安的事,哪里有心思去应付别的?何况还有个梁氏在,她哪里肯多和夏青笙说这些,便遮掩道“因我最近身上也不好,在屋子里闷着罢了。”

夏青笙也不多问,手上动作不停,给夏母拈鲜核桃吃。又转过头去问夏母“怎的其他姐姐这早晚了还不见来?”

她正问着,就见紫薇打起帘子来,露出半张脸来,笑道“姑娘们来了。”

话犹未了,夏青隽姐妹们便都进了来。请过安,都往下边的椅子上坐了。

夏母便看着夏青隽道“我早前听说你姨娘要家去?这是怎么了?”

夏青隽便忙起身回道“原是我家二舅舅没了,我们娘家派人来说,好歹叫我姨娘家去看看去。我娘回了太太,正等示下呢。”

夏母点点头儿,也不说话,挥挥手让她坐下。又向着夏青心道“你老太爷使金玉满堂的小周给你锻造了一件金镶玉满池娇分心,我明儿着人给你送图样儿去,你看着哪里不好,便赶着叫人送去改了罢!”

夏青心早前已经透过卫瑾墨知晓了许多事,自然知道老太爷和夏母的用意。无非是想要百花会上面子上好看一些罢了。但她心里知道,面上却还是一派喜形于色,忙跪谢了,又起身笑道“我正说着那日不晓得戴什么去好的,现在倒是不用忙了。”

夏青隽在下边只顾笑,倒是夏青萱掩嘴道“姐姐多虑了,有什么好想的?横竖有老太太替你打点呢,保管教你风风光光的去!”

众人都听出这话里的酸味,夏母却只装做没听见,转头朝柳眉道“前儿我刚打的四对金雀儿衔珠钗,你替我去拿来。”

柳眉答应着去了,旋即取出四个紫金匣子来,打开看,尽是金雀儿衔珠钗,金灿灿的甚是可爱。

夏母便笑道“你四位姑娘每人一对儿罢!”

柳眉笑着下来,除了夏青心,每人都得了。

各人都使丫头接了,夏青隽便冲夏青心道“前儿我听见说然儿骑射了不得,得了裘千户亲自教授?”

夏青隽娘家颇过得日子,家下又有人做些小官,因而消息灵通。

夏青心还没来得及回话,夏母便先笑道“上回听说做了首什么诗,裘老太爷夸赞的要不得。赶着你爷爷只要我们家然儿认他儿子当干爹,叫我笑了一回!现今然儿越发长进了!”

夏青隽附和道“正是呢!前日里我姨娘还说,然弟为人实诚,机灵可爱,学堂里的人爱的不行,就那许多世子王爷,也爱和他交往。”

夏青心本来要说话,被她们这么一抢,倒是不好再说的了,只好笑道“他懂些什么?日日里只知道白玩罢了!老爷前回问他功课,还骂了他一回,说他不长进呢。”

夏青笙便接口笑道“我倒是许久不曾见得然儿了,想必长高了许多罢?!二哥哥昨日还同我说,然儿上学下学也不曾同邀他去,他倒一个人好冷清。”

夏青心免不得又解释一番“不同路的”“裘老太爷催得紧”之类的话。

等出了长寿堂的门,夏青筠和众姐妹告辞便要往听云轩去,还才走了几步,便见夏青笙领着丫头赶上来,急匆匆道“大姐,你走的这么急做什么?”

夏青筠没料到她会跟上来,便道“才去还愿,累了一日,想回房歇歇。你怎的跟来了?”

夏青笙停住脚,站在夏青筠对面踌躇了半响,才嗫嚅道“我想赶着你问些事情,你既然累了便回房歇息去罢!”

夏青筠大夏青笙三四岁,从小儿一处长大的,又一母同胞,两人情分极深。现在见夏青笙如此情态,便忍不住软了心肠,站住了脚,使红药家去寻人,自己却立在一颗大榕树下,问道“究竟怎么了?”

此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沉,那榕树下头阴阴的,风声阵阵。

夏青笙捏住帕子半响,才道“三姐姐要我替她做一件事。”

夏青萱?夏青筠向来不喜欢这个三妹,知道她一肚子的都是心眼,便道“她要你替她做什么事?”

夏青筠见问,便回道“三姐姐说,这回若是夏青心这回去成了百花会,日后就真是平步青云而去了。”

夏青筠还没等完全听完,便已经知道夏青萱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了,无非就是借刀杀人,要夏青笙去当这个恶人,拖夏青心的后腿。

她皱皱眉,也不说其他,只问“她的意思是要你帮她除掉夏青心了?”

“并不是。”夏青笙应道“若是她叫我除了夏青心,我断然不肯下这个手的,毕竟当场者乱,隔壁心宽,横竖夏青心压不过我们去便是,我才没有必要费神思非去害死她不可。但她的意思是,叫我们先除了夏子然。然儿现在是夏青心的依靠,眼见着他现在一日比一日沉稳,且连老太爷父亲都高看他几眼,若是假以时日,说不得他就真的凭着裘老太爷谋了个出身做了官去,那咱们大哥二哥倒要脸上无光了。”

夏青筠笑了一声儿,一声不言语,半响后才笑道“方才你说什么来?当场者乱,隔壁心宽。就算大哥二哥脸上无光,那也是咱们没脸,关她三姑娘什么事?她有这么好的心肠为咱们着想?想必是见最近夏青心事事趁愿,她又不得去百花会露脸,才越发的不忿罢了。还想着要拿你当枪使呢。”

夏青筠说的话句句有理,夏青笙一时间倒没话好说。良久,才道“我原先也这么想到了,但是,现在然儿确实越发的成器了。况且老太爷甚是纵容他,连父亲,也时长赶着他问诗书。”

夏青筠现在心思原本不在此,但是听夏青笙这么说,又想着梁氏和夏子玉夏子岐,便沉思一回,道“那她是如何说的?”

夏青笙见她这么问,便忙道“她说如今咱们家庙刚休整,按理原该要个爷们儿过去守着的。既然现在然儿这般受宠,便要我去父亲那儿求个情儿,要让然儿过去看着。”

如今夏家倒的确有个香火院还在整修,现在缺个正经管事的。只是这管事的也不好当,不说这些到处都要抠钱出来的小厮儿,就是那些揭帖,迎来送往之类,也处处都要十二万分小心。夏子然这小小年纪,就算再怎么聪慧,也做不来的。让他过去,平白就是丢脸罢了。

何况这家庙若是出了一点半点差错,那可不是小事,夏子然吃不了得兜着走的。她便点了点头儿,道“既然这样,明日父亲来家,你对他说了便是。只是只许做这一件,其他的你一概别管,也别赶着你三姐问去,她爱怎么做怎么做,不在于你。”

夏青笙答应了,正要再说些话儿,就听见树背传来一阵叫骂声,她收住了脚,正要探头去看看是谁,便被夏青筠一把拉了进榕树底下,又朝她摇了摇手儿,示意她不要说话。

二人便在树后只顾听。

“三妹,你今日怎么只一直毒口咒人家?人家没惹你。”

才站稳不久,二人便听见夏青隽的声音响起来。

紧接着便是夏青萱冷哼一声,骂道“没惹我?前年那回仇莫非就算了罢?当我是那好拿捏的泥人儿,没有气性的?一搭儿的都是庶出的,她又没有更高贵些,一个人就配打那金镶玉?只怕是那镀金的,里边儿流莺罢了!上回杜相夫人来,咱们都没去,偏她一个人去了,什么道理?莫非她是从菩萨肚子里钻出来的不成?我每忍在心里不好说的,若说出来,大家一块儿没脸罢了!咱们那父亲也是个傻的,正经嫡子不抬举,倒是去抬举一个泥地里的尿包种子,他哪里就更精贵了些儿?莫不是等他挣来了官帽,也能到父亲他们头上去?我叫她这个贱人别做梦了!他日死了,坟前拜扫的,也轮不到她们姐弟!只顾骄傲什么?”

这些话儿不说便罢了,一说出来,句句都撞在夏青笙她们心上,连夏青筠也禁不住听住了。

顿了顿,忙住了脚和夏青笙一起靠在树后接着听。

第六十六章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

夏青隽折了一支瑞香花在手内把玩,半日才低低说道“你只顾着骂她怎的?她须得也没存心要害你。我倒观她甚是可怜,先头没了姨娘,现今然儿好容易上进些了,你又来这里吵嚷。”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何况素日间她对咱们倒也礼数不差的,这宅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其实有几个是真心对她的?她也不过孤零零的一个人罢了。”

夏青萱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道“她那没用的姨娘,死了倒是个助力。各人有各命,人人不同罢了,你看她失了姨娘,但老太爷老太太把她看的多重?我心内就先不服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嘴巴,她怎的就比我们高出一头去了?何至于处处要拔高她一筹,把咱们踩到泥土里?你没见上回她在老太太房里是怎生嘴脸,那样子凶神恶煞的,又说我也是奴才养的,没我说嘴的地方,教我吃不过,掌了她一嘴巴!后来等老太太来了,又装可怜。吃了那一亏,现在老太太对我也通无好脸色!对着我就如同对着神鬼似地,只做看不见。”

“老太太对我也是淡淡的。”夏青隽闷闷不乐道“许是我不够伶俐罢!这也是自己的命罢了。”

“姐姐,你休这么说!”夏青萱拉了她的手,道“人人都说什么命理,哪里真就有这么多好命的坏命的来?我偏就不信了,偏她夏青心这么好命。老太太只顾偏心她,我就不信大姐姐和五妹真甘心。现在风光算什么?要日后也长长久久的风光才好呢!”

夏青筠和夏青笙在树后听了,相视一笑,便悄悄儿的往后边来,进了东角门便往听云轩里去。

“姐姐,我倒没料到三姐这般能说会道。”夏青笙由着梅香脱去了大鼈,只着了大红羽缎对襟衣衫,斜靠着熏笼,懒懒道“这三姐姐的一张利嘴,真真是让人又怕又恨,若是夏青心自己来听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出一场病来。”

夏青筠笑了一声儿,接过红药递上来的茶吃了一口,搁到旁边桌上,便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何止这一件儿?我且来问你,过几日舅舅生日,你备的是什么礼儿?四丫头鬼着呢,这些话儿她便是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罢了,气的反而是三妹。”

夏青笙没料到她不接话茬儿,倒另问别的,过了会儿才回道“去岁舅舅生日我送了一方文采鸳鸯墨,这回还是原来的罢!别的一发儿也都是三牲,酒礼,尺头之类的,有母亲和大嫂子周全呢,咱们也管不着。”

夏青筠点点头儿,便不再说话,握着小暖炉取暖。过了一会儿,取上些点心来,摆下卓儿,夏青筠便道“咱们在前边听说的话,你只当没听见便罢。听听便罢了,三妹的心眼儿不少,日后说不得便会比夏青心还让人头疼。”

夏青萱为人玲珑剔透的,又是个墙头草,风往哪头吹,她往哪头儿倒。不是长久能交往之人,夏青筠也是在教夏青笙。

夏青笙答应了,又问“我听母亲说,宫中早已内定你为太子妃了!总算咱们家又飞出了一个凤凰。”

夏青笙本来是见无话可说了,有意要说几句话令夏青筠开心开心的。谁知夏青筠心内另有打算,听了这话,登时面色绯红了,半响也不说话。

夏青笙还当她害羞,忙又道“姐姐别恼我,我也只是和你说笑。”

夏青筠今日刚见过林晋安,见林晋安现在长得越发的清俊俊朗,心内更是如小鹿乱撞,那心内的爱恋更深了一层。

现在听见夏青笙又提起这些话,心一时忍不住灰了,呆坐了半响,才道“这些事往后休要提起,别人听了,还只当咱们不尊重。你方才才听见三妹怎生骂夏青心来,需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夏青笙见她面上不好,早知自己说错了话,心内很是过意不去。现在见夏青筠这般说,更加绯红了脸,答应了,便着梅香取过大鼈来,要回醉月阁去。

夏青筠应下了,自己将她送出门来,又亲自进门去选了一盏琉璃灯来,让梅香提着,怕夏青笙看不清路摔着。

眼见着夏青笙远远的去了,她才闷闷不乐的回了房。也不叫饭,径自去暖床上歪了,想起日间林晋安殷勤的样子,又想想夏青笙方才说的话,心内顿时如同猫爪挠似地,一刻不得安宁。

正歪着,就听见外间乱起来。

红药道“耶!我看这汗巾子是好成色,只当是姑娘与你的,便给收了起来。谁知却不是你的。”

赤芍便骂道“呸!我的汗巾子那么许多,不说我自己,你也乱用过,怎的就分不清了?也不知道你是带了谁的回来了,若是个汉子,只怕到时候来寻,连你也一发儿的带了去!”

夏青筠在里边听见,便起身道“外边吵嚷什么?!”

见她问,外边便静了下来。不一会儿,赤芍掀了帘子进来,捧着一块玉色汗巾子与她瞧,一边数落道“还不是红药这个小蹄子,在庙里着急忙慌似地,将一块儿不知哪儿来的汗巾子带了回来。”

夏青筠低头沉思一回,心内一动,便道“拿来我瞧瞧,只怕是我掉的也未可知。”

赤芍便扑哧一声笑了,道“姑娘且罢吧,那汗巾子虽成色不错,到底不是咱们府上姑娘会用的料子。且这东西也不知哪儿来的,恐污了姑娘您的眼睛。”

这赤芍也是一片好意,毕竟今天夏青筠已经在那保安寺里见了外男,现在再有了些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说不得就招惹些什么风言风语。

夏青筠却蹙了眉,冷笑道“我的东西,你倒是都清楚!我说拿来我瞧罢,你也不拿。只怕这是谁送你的不成?不然,怎的好好的怕人瞧?这屋里能作主的还有谁呢?再不济,你叫个妈妈子进来,咱们一起看不就是了?”

几句话抢白了赤芍,弄得赤芍脸上登时红了,羞得站也站不住。半日了,方才红着脸道“我叫红药拿进来与姑娘您瞧罢!”说完,也不等夏青筠吩咐,打起帘子就一溜烟儿的叫红药。

红药见她面色红红的,眼里似有泪光,便觉不对,忙悄声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儿的,还哭了呢?”

赤芍将脖子一扭,摇摇头,又凑近她耳朵轻声道“近日是作死还是怎的?日日里没事也要找些事出来!我说这汗巾子来历不明,不叫她看,她又说我是做贼心虚不敢给她看!也罢,你拿了去罢。”

红药便叹道“可不是这么说!这几日隔三差五便要找人来排喧一番,不然就跟过不成日子了似地。前儿她说要去还愿,我不过说了一句保安寺不如广元寺灵验,就被她当众在众人面前数落了一番,倒叫我被太太好一阵说。莫非她是看咱们不顺眼,要换了咱们出去?”

赤芍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夏青筠在里边又唤红药,她便忙摆摆手儿,自己往外面去了,由红药一个人进去。

红药便拿了那汗巾子递与夏青筠瞧,一边儿笑道“如何?我说这不是姑娘的东西儿,也不知是不是哪个香客丢了的,倒是正巧,在咱们的包袱旁边,我以为是咱们东西,便一块儿拿回来了。”

夏青筠翻看一回,见那汗巾子果真普通得很,还只当是自己错想了。但余光不经意一瞥,却见那汗巾子底下用那黑线描了水墨竹子的旁边还有几个小字。便忙又拿起来,见那一行小诗底下,还有极小的落款:静季。

夏青筠见了,便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那静季正是林晋安的字。她低头略略一想,便猜度这是林晋安叫那个丫头放在自己东西旁边的,那时人多眼杂的,倒也不好直接递给自己,只能用这样法子了。既然林晋安回了这帕子??????她的脸腾的红了一片,想起林晋安方才丰神俊朗的气度模样,不由自主便又绽出一个笑来。

红药见她这样反应,倒不由得奇怪起来,也悄悄儿的拿眼去看那汗巾子,但横竖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但她是梁氏提拔起来的人,见夏青筠反应奇怪,便也暗暗的将那汗巾子上的图样记了个清楚,幸好跟着夏青筠久了,她也颇识得几个字,因而那上面的落款她倒也都瞧在了眼里。

迟了一回,红药便故意笑起来,道“姑娘,这汗巾子倒是奇怪,平常人的汗巾子,哪里有这么多花样?还巴巴的在这上面描出许多竹子里,图好看?图好用?且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夏青筠见问,便回了神,看了那汗巾子一回,便淡淡道“既不是咱们的东西,你管它那么多做什么?也不知是不是哥哥落下的,你先收在我房里,我赶明儿去问问他罢!”

红药先是悬了心,等夏青筠这么说时,却又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第六十七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这东西来历不明,那寺里人多口多的,到时候知道这府里姑娘捡了人家的汗巾子还收在房里,不说三道四都奇怪,以夏青筠的行事,断不会做这样决断才是。但是夏青筠说的明白,她又不敢去触夏青筠的眉头,便也只好将那汗巾子收进一个衣包里,又扔进箱子。

转身正要走,就听见夏青筠又在后边唤道“将这衣包好好收了,只怕哥哥到时来寻。”

红药见如此说,只好将这衣包抱着,又往外边来。

到外边穿廊上时,就见赤芍正立在鸟笼底下看着雀儿打架,呆呆的出神。她只当赤芍还在为刚刚的事情不痛快,便叉手过去往她肩上狠狠的一拍,笑道“你怎么立在这风口里发呆不进里头去答应?仔细待会儿她又恼你。”

赤芍冷笑了一声儿,将手里的帕子往鸟笼上一甩,惊得两个雀儿扑哧哧的只顾乱飞乱撞,她才转头看着红药,道“横竖迟早都是要散的,她这般做法,说不定咱们的性命也要给带累没了。现在她恼不恼我,又有什么要紧?”

红药见她面色不好,不似玩笑说话,便也忙敛了笑意,探问道“这又是怎么了?平日里被她吵嚷,也不过一笑而过便罢了。今日怎么气成这样?说话也需忌口才好,别嘴上没个把门的,被人听见了可不是耍处。”

二人正立着说话儿,外边就有个小丫头子探头探脑的在门上看觑了半日,待红药预备要叫她时,又撒丫子就跑。

红药便笑道“也不知是哪个姑娘房里的丫头,还没留头似地,这么着急忙慌的作死怎的?”

赤芍瞥了一眼,便又将头转过来,还没说话便先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说道“罢了罢了,我说与你听罢!你我都是这里的家生子,横竖一辈子也是搭在这里了的。本来指望着和咱们姑娘相伴一生也就罢了,谁知咱们这样痴心,人家却根本没将咱们放在眼里呢!”

见她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堆话,红药更加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问“究竟有什么事你快说出来不就是了,只顾一直抱怨什么?”

赤芍见红药也焦急了,方才道“你不知道,头里害咱们好一顿乱的汗巾子,原来颇有来历呢!”

这块汗巾子本来就有些奇怪,红药半日也琢磨不出来哪里有一星半点像是自家府上用的东西,现在见赤芍这么说,顿时便说中了心事,忙追问道“这是怎么说?这块汗巾子究竟有什么来历?说起来,我也觉得这块汗巾子有些奇怪。”

“岂止是奇怪呢?”赤芍笑了一声儿,又道“方才我憋了一肚子气出来,有个老嬷嬷见我为了这事儿挨骂,便偷偷走来告诉我。说这汗巾子便是头里那个林公子叫来服侍的丫头塞在咱们包袱旁边的。”

红药右眼皮腾的一跳,强自镇定说道“许是那丫头一时兴起,要耍我们玩呢。在寺里,那丫头怪爱说笑的。”

但这么说,她自己都不信,汗巾子又不是其他东西,好端端的谁会拿这东西塞到人家包袱里?

果然,赤芍便又接着道“这嬷嬷说,先前又见那丫头将咱们姑娘赏的帕子偷偷给了林公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登时就将红药吓得呆在当场,半日也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想不信,但是那嬷嬷说的有头有尾的。何况她一开始见夏青筠赏那丫头自己贴身的帕子就有些奇怪,现在听见这么说,顿时便暗暗信了几分。转头又想起刚开始时老嬷嬷百般拦着夏青筠去见那外男,夏青筠却一反常态极力要去的样子,便又信了三分。

两下里一对比,红药立时便慌了。忙道“那嬷嬷看的可真切?别看错了,这可不是小事!”

赤芍立了会儿不动,又道“那嬷嬷又不傻,若是没真看见,难道还平白冤枉自己的主子不成?要知道,这事情到了后日要是被抖落出来,咱们一屋子谁也别想再抬头做人了。”

红药听赤芍说的这般清楚,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脑子里嗡嗡作响,一屁股坐在栏上,低头道“可知咱们是那等没福的!还当自己是拣了高枝儿攀着,谁知这高枝儿却是2枝枯木,随时要断的!好端端的,她有太子妃不当,弄这些勾当做什么?”说着,却自己也被吓哭了,怕日后事情被抖出来要被牵连进去,这可不是小事,自己是夏青筠的贴身丫头,打断骨头连着筋,若是夏青筠不好了,她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赤芍见红药这般,自己也难受起来,一开始还劝两句,到后来见红药一直哭,便有些不耐烦了,道“你只顾哭什么?如今她既然已经将帕子送了,汗巾子也收了,这私相授受的事算是坐实了。她是姑娘,她有事,咱们一般儿的也没好。少不得咱们自己想个法子,将这事情遮掩过去罢了。”

“你说的倒是容易!难道咱们现在能到她屋子里指着她的鼻子叫她认了不成?她行动拿咱们当外人,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我们就算要替她遮掩,也不知怎么遮掩法儿。”红药听赤芍说的如此简单,心内顿时也有些恐慌起来,想了一回夏青筠的性格,更加觉得没了盼头,一个劲儿的只顾哭。

赤芍皱了眉,正要接着说话儿,就听见后边有人笑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儿的,怎么哭起来了?”

赤芍忙和红药使了个眼色,慌忙回过头去,却是孙纤淳旁边的秋墨来送鞋样子,见二人一个劲儿的吵嚷,还只当二人在吵架。

“你走路也不出个声儿!”红药忙擦了眼泪,站起身埋怨道“要吓死人怎么?”

“哎哟哟!你不说话,我自己也替你先羞一羞,我来给你送鞋样子来,后边儿有丫头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便往这边寻来了。谁知就看见你哭来。我倒是好意,你却只顾着埋怨我。”秋墨瞪了她一眼,将手在脸上比划了几下,又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吵嚷起来了?我刚刚从里边过来,你们姑娘寻你们呢。”

“不为什么,赤芍还欠我几块碎银呢,我找她要来。既然姑娘寻我,我便先去罢!”红药忙抹了抹眼睛,又笑拉着秋墨道“多谢你巴巴的替我送来,我现在忙不得空,等我空了,再酬谢你。”

秋墨笑道“谁为你的酬谢来?快罢了吧,我还要回去给我们姑娘穿珠花呢,便先回去罢!”

说着,一径回了家,见孙纤淳穿着家常蜜合色袄儿,玉色绸裙,坐在窗边儿绣花,便献宝道“姑娘,方才我往大姑娘房里去,见红药哭呢,揉的两只眼儿红红的。赤芍也苦着一张脸。”

“哦?”孙纤淳转头看她,将手里的家伙先放了,一边又卷着线道“做什么好好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