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震撼了一下,企图集中起全部的力气反驳对方的控诉:“你说什么失去了一个儿子?他好端端的在边境呆着,可我的女儿已经躺着爬不起来,说不准就要……”她望着对方,那个死字在嘴边说不出来,终究咬紧了牙,颤声道:“这婚事难道不是你们郭家也答应的吗?”

郭夫人冷冷地一笑:“是啊,所以咱们两家都是有罪的,我们拆散了一对有情人,所以如今遭受的一切,都是我们咎由自取,罪有因得。真正该说对不起的,郭家只对不起纳兰姑娘一个人而已。”

陈夫人一下子坐到在了椅子上,几乎是震惊地看着郭夫人:“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小贱人,就这样抹杀了咱们两家多年的情谊?”

郭夫人面色煞白,声音一下子更加冰冷:“陈夫人,请你的嘴巴放干净点,不要玷污了陈家百年的清誉!”

陈夫人咬牙道:“难道不是吗?那位纳兰姑娘又是什么东西?她有什么跟我女儿相比?”

李未央听到,心头冷笑,陈家人也许高贵,看不起纳兰雪的出身寻常,以至于他们觉得郭衍本就应当属于陈冰冰的,纳兰雪就是该死,所以她失去自己的姻缘失去自己的生命都是咎由自取,而与陈冰冰无关,这样的逻辑真是够强盗的,但是陈夫人却说得这样的义正言辞,这样的毫不犹豫。

齐国公开口道:“陈尚书,这件事情我暂时没有心情来和你讨论。至于你的女儿……”他看着陈灵,略带歉意地道:“这桩婚事,怕是要就此作罢了,我会让衍儿写一封和离书,亲自送到陈家。”

陈夫人听到这一句话,所有的剑拔弩张都化为崩溃,脆弱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她大声地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狠心?我的女儿哪里不好?竟然要和离?”

其实陈冰冰这样的所作所为,就算是郭家要休了她,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齐国公不愿意将事情闹得太僵,也不愿意让陈冰冰无路可走,若是和离,凭借陈家的权势,她将来还能再寻一门好的亲事嫁了,也不至于耽误她的终身。

陈尚书目光冰冷地看着齐国公,刚才他的夫人如何叫闹,他都没有阻止,想来心头也是支持的,虽然那位纳兰姑娘身世也是十分的可怜,感情经历更是坎坷,可是家族就是家族,利益就是利益,郭陈两家的联盟,不光关系这郭家,也关系着整个朝政,他绝不希望仅仅因为一个乡间女子,就这样让两大家族的联盟土崩瓦解。

他慢慢地道:“郭兄,我希望你能够慎重的考虑此事,若你真的这么做,是不是能够挽回过去的一切呢?你郭家一生清白,这一次的事情,只是不幸的意外,难道你希望两个家族就这样破裂,让人有机可趁,这就是你要的吗?”

这话说的冷静,却让一屋子的人都怔住了。

齐国公叹了一口气,正在这个时候,陈夫人心头涌现出千万个念头,她突然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郭夫人面前,怔怔地望着她,接着悔恨唾弃起来:“亲家,都是我的错,不要因为我的失礼而随便的说出和离两个字,冰冰是多么的爱郭衍啊。这件事情我们都是看在眼里,这两年来她不知道做了多少的努力,从前她不喜欢勉强自己,我们总是宠着她,爱着她,护着她,可是嫁到了郭家,一举一动都在讨郭衍的欢心,讨你们郭家每一个人的喜欢。前些日子她还回来对我们说,要为郭家收养的小少爷,请一个习武的师父,甚至要让他的弟弟寒轩亲自教导,她这样的一番苦心,难道你们都视而不见吗?她是认真的想要做一个好儿媳妇,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体谅她吗?难道那个纳兰雪真的就这么好,让你们都看不见我女儿的好处吗?”

李未央叹了一口气,此刻的陈夫人,已经不是刚才那个剑拔弩张上门问罪的贵夫人,她只是一个泣不成声的母亲,这样的一幕不是让人不动容的,纵然她铁石心肠也会有所感动,。只不过今天发生的一切,陈冰冰都是有责任的,若说在婚前她不知道一切,还能够说自己是无辜的,可是她现在明明已经知晓,还对纳兰雪下这样的毒手,真是做得太过分。若非如此。郭衍根本就不会做出与她决裂的事,更别提他情愿压伤自己的性命,也要和她断绝了关系。

郭夫人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从郭衍做出那个举动开始,她就明白,他是不预备再和陈冰冰破镜重圆了。想到纳兰雪……郭夫人看着陈夫人,摇了摇头道:“抱歉了,夫人,这件事情恐怕是难以挽回了。”

陈寒轩勃然变色,怒声地道:“你们郭家人,真是都疯了!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有什么后果?”

李未央瞧了陈寒轩一眼,第一次开口道:“陈公子,这里都是长辈,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请你保持缄默为好,尤其上次那件事情,咱们还有账没有算清楚呢。”

陈寒轩眼皮一跳,他看着李未央,声音冷凝:“你说什么,我不是已经……”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却听到李未央冷笑了一声道:“是啊,你已经不再使用你的右臂了,可是你现在还有左手剑,那我五哥呢,他也像你一样吗?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举起刀剑了,你要如何的偿还他?”

旁边的陈玄华面颊微微抽搐着,压抑着内心潮水般的激越情绪,望了李未央一眼,也不禁黯然:“我知道这件事情都是寒轩的不对,是他太过于疏忽大意,以至于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再加上他又是个十分倔强的孩子,根本就不懂得怎么向人道歉,所以,我上次才带他登门,希望能化解你们心中的怨恨和不平,可是我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这些怨恨,你们就将一切怪责在我长姐的身上。”

李未央摇了摇头,语气平淡道:“二嫂所做的一切,她自己心里明白,郭家人可曾因为陈寒轩的事情,迁怒于她?若是真的如此,早在刚刚出事的时候,她已经没办法在郭家立足了,可是我们一直对她一如既往,从不曾有半点对不起他她的。关于她自尽的原因,你们可以回去问一问二嫂,看她究竟对纳兰姑娘做了什么,对二哥做了什么,对郭家又做了什么。”

听李未央这几句话说的古怪,陈灵的面色就是一变,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陈夫人,而陈夫人也同样是不解,李未央为什么会这么说呢?陈夫人上前一步道:“郭小姐,请你把话说清楚。”

这样冥顽不灵,李未央眸子里一丝厌恶快速闪过,剩余便是宁静:“很多事情没有办法说清,你们只要知道,郭家人并没有半点对不起二嫂的,而她上吊并不是因为我们逼迫他,也不是因为二哥要与她和离,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内心感到了愧疚。一个人若是没有做错事,她又何必愧疚呢,或许问二嫂问不出来,你们大可以问一问她身边的那个丫头福儿,看她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竟然会教唆二嫂去做一些无法换回的事。”

李未央早已怀疑了福儿,可陈冰冰从头到尾都护着福儿,以至于到了这个地步,李未央倒是很想知道,陈家人究竟会如何处理。

众人听到这里,忽然都是心中一跳,陈尚书和齐国公对视了一眼,随即,陈灵开口道:“好,这件事,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郭小姐,若是今天你有半句谎言……”

李未央竖起三指,冷声道:“若是我郭嘉今天有半句谎言,黄天厚土在上,叫我万箭穿心,永世不得超生。”

郭夫人听到这一句,连忙跺脚道:“你这个傻丫头,为什么要发这么毒辣的誓言。”

李未央慢条斯理道:“若非如此,尚书大人怎么会相信我呢。”

陈灵咬了咬牙,不再多言,吩咐身边的人道:“咱们回去,把事情问清楚了。”说着,他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陈夫人擦了眼泪也匆匆跟了上去。陈玄华满面寒霜,陈寒轩则冷哼一声,也都一前一后离去。

齐国公看着陈家人离去的背影,却是摇了摇头道:“郭陈两家的联盟,算是彻底完了。”

陈留公主望了自己儿子一眼,也不禁黯然,叹息了一口道:“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当初没有坚持自己的立场,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有情人,以至于如今,这一场怨恨已经越结越深了,咱们都是衍儿的亲人,可是却没有办法帮他,甚至只能看着年轻人流淌血泪,付出自己的性命,实在是惭愧啊!”

众人对望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懊悔与歉疚,郭夫人更是心如刀割:“这件事就到此为主吧,我不会再让陈冰冰进门的,我们两家的事情,应该由长辈们去解决,至于他们的感情就交由他们自己,我只希望今后能够不要再发生后悔的事,也不至于蓦然回首,物是人非,悔恨莫及!”

郭夫人这样说着,齐国公已经明白了郭夫人的心思,他叹了一口气,走到郭夫人身边道:“夫人,这一切都不怪你,只怪世事弄人。”

李未央见郭夫人泪眼朦胧,不禁摇了摇头,面上的神情却更加的复杂了。

在纳兰雪精心的照顾下,郭衍终于能够睁开眼睛,发出声音,虽然他开始的时候说出来的声音,都是那么破碎,暗哑,但是他终究还是活过来了。而且,逐渐的能够勉强开始行走,虽然每走一步都是那么的吃力。最终,他能拆开纱布了,胸前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一点一点的痊愈。

而纳兰雪的身体也康复了,可是她的脸却留下了一副可怖的烙印,尤其是左脸之上,有两道扭曲的疤痕,终其一身,疤痕将如影随形,时时刻刻提醒她,她的容颜已毁。

如今郭家人已经能够诚实地面对纳兰雪,郭夫人向她再三保证,陈冰冰不会再成为她和郭衍之间的障碍,只要纳兰雪有心,她就可以留在郭衍的身边。可是纳兰雪却不是这么想的,纵然郭衍依旧对她一往情深,可是她却已经自惭形秽,如何能够一如往昔从容的对待他,每当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赫然意识到,自己的这张脸,已经毁了。所以她情愿保留过去的那一段美好的回忆,对待郭衍的态度,也是十分的冷淡,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朋友。

晌午,旭王元烈轻轻地走进了小院之中,两个婢女正坐在走廊尽头的台阶上,小声的说话,见他出现,都是一惊,赵月瞧见,立刻做了一个手势,那两个婢女悄悄笑着,却是同时垂下了头去。元烈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在这光影里,一个女子坐在床边,长长的黑发像瀑布一样散着,她闭着眼睛,仿佛是在倾听窗外的箫声。元烈走过去,脚步很轻,午后的阳光照在李未央的面上,使得睫毛和鼻梁上落下了淡淡的光影,她的面容显得平静而柔和,让人不禁就是心中一动。

元烈坐在她的旁边,静静凝望着她,眼中变得十分的柔软,李未央突然转过了眸子,看见了元烈,点漆眸子有了沁人心脾的暖意:“我让你去查的事情,你都查清楚了吗?”

元烈看着李未央,清冷眉梢松了一分:“是的,我都查清楚了。这份密报上面记载了你需要的一切,可是你真的确定自己想看吗?”

李未央看着他,神情顿时僵住了,阳光如雾,照的李未央的容色十分的清冷,五官更是明亮,只不过此刻,她的眉梢眼角却蕴藏着道不完的复杂之色。

元烈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眸子越发动人心魄,竟有一丝妖娆,只他看着李未央的时候心中多了些怜惜,还没有说话,已经手臂一伸,将她紧紧的抱住。

那坚毅如铁般的手臂,轻轻拢在她的肩头,便能感觉他温暖的呼吸落在她的发际,李未央享受着这份关怀和温暖,喃喃地道:“为什么确定我不想看呢?”

元烈挑起了眉头,唇从她的发间擦过,有着清冽的滚烫,道:“没有什么,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李未央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在我来说,我情愿你能够单纯的活着,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疲惫伤神,让我为你撑起这一片天空,使得你不再孤单,不再难过,不再需要算计,好不好?”

李未央望着他,微微一笑道:“可是很多时候,我不喜欢躲在别人的背后,我需要的东西,要亲自去拿,去夺。”

元烈不再回答,他静静地望着她的面容,很多时候他都是如此认真地看着对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护眼前这个人,让她开心,让她放松,让她舒缓,让她不再担忧,不再孤单。他轻声地道:“所以我还是将这密报带来了,看不看,决定权在你手里。”说着他已经将一张薄薄的信笺,塞进了李未央的手中。

李未央攥紧了那张信笺,却是轻轻的一叹。元烈的面容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清晰,只是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十分的深邃而明亮,收敛起平日的笑容之后,反而呈现出一种迷离的色彩,他轻声地道:“你听这箫声,多么的美。”

李未央微微垂眸,须臾才抬眼,眼眸宁静无波:“那是二哥在吹箫。”

元烈看着李未央的神色,心头一动道:“看来他真的很喜欢纳兰雪。”

李未央点了点头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有情人终成眷,他们被拆散了这么久,本来可以在一起的,可惜,纳兰姑娘的面容是永远都不可能恢复了,可这根刺也留在了二哥的心里。”

元烈微笑道:“若是换了我,可能会毫不犹豫带着她远走高飞。”

在外人眼中,他是个一身喜怒无常,手握重权的王爷,可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会在她面前磨蹭的男人。李未央笑了,摇了摇头,道:“郭衍永远也不能做出背弃家族的事情,纵然他知道对不起纳兰雪,可到直到如今他也没有向纳兰雪表明什么,甚至于没有提出与她破镜重圆。这就是郭衍,郭家的二公子,你可以觉得他懦弱,可是我却不得不敬佩他,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这样,压抑自己的感情的。”

压抑自己的感情,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这简直就不是男人。元烈冷笑一声,却将李未央抱得更紧,失笑道:“所以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咱们不要学他,该好好筹备婚礼了。”

------题外话------

我要把女主嫁出去了,嗯,握拳。

觉得这几章节憋屈的孩纸,可以过两天来看就反攻了╭(╯3╰)╮

☆、243 愿者上钩

李未央正在院子里看书,荷叶进来禀报道:“小姐,阿丽公主到了。”她的话音还没落,李未央就瞧见一个火红的人影闪了进来,顿时带进来一阵绚烂的阳光。

阿丽公主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道:“嘉儿,你看今天阳光多么好,咱们一道出去玩吧。”

李未央手中捧着书卷,看了阿丽公主一眼,倒是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想去哪里玩儿呢?这大都之中,恐怕还没有你阿丽公主没有玩到的地方吧。”

阿丽公主想了想,其实李未央说的不错,这些日子以来,她把大都玩了一个遍,能吃的,能喝的,还有喜庆的地方,她全都去过了,实在没有东西再玩了,她便又将这些地方去了第二遍,第三遍。

李未央实在是纳闷,真不知道这阿丽公主是哪里来这么大的兴趣。阿丽同样也没有办法理解,李未央怎么从早到晚都是一副宁静的模样,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看书,要是换成她,让她一整天的坐着,哪怕是半个时辰,她也会抓耳挠腮受不了的。此刻,她一把将李未央拉起来,道:“我发现郭家园子后面有一个湖泊,风景很是漂亮,比花园子里的那一个还要大三分!”

李未央笑了笑:“那是长青湖,和护城河相连,自然要比花园中的赏景湖大得多了,你第一天发现吗?”

阿丽公主猛点头,难掩兴奋:“我是第一天发现,从前可没注意到这个,今天天气这么好,最适合垂钓了,咱们一块儿去吧。”

李未央若有所思,面上就多了点促狭:“为何不让四哥陪你去呢?”

阿丽两颊一红,猛地一跺脚,“你们就是成天拿我寻开心,我都说过了,跟你们家四公子没什么的,为什么总是拿我取笑?难不成我住在你家里,就要给你做嫂子吗,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改天我就回草原去,省得你们胡思乱想!”

李未央瞧她神色似乎有些羞赧,便只是淡笑:“我们什么时候拿你取笑了?我只是问了一句四哥怎么不去,瞧你说的这一大堆的话,又是干什么呢?”

阿丽公主的脸色更红了,她嘟囔着道:“谁说你家四哥不去了,就是他撺掇我去钓鱼的,对了,你们家其他公子也要去呢。”

李未央听到这句话,便点了点头,对赵月道:“你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发。”

赵月应声道:“是,小姐。”

刚刚出了院门,李未央就瞧见了郭澄和郭敦带着各自的心腹随从,从不远处走了过来。就在他们走近的时候,李未央的笑容却突然顿在了脸上,因为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这个人面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可是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那正是郭家的二公子郭衍,李未央眸子一凝,随即便很不赞同地看了郭敦一眼。

郭敦委屈道:“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二哥在屋子里闷了这么久,总要出去走一走,不然真的要发霉了,这也是向父母亲禀报了的,只出了那小院子,咱们也不是去外面,就在后头的湖边,周围都是咱们郭家的护卫,又能出什么事呢?”后面的湖泊同样是属于郭家所有,通常是外人不能进的,这样说来,郭衍倒也不能说是违规,可是李未央总觉得不太谨慎。她摇了摇头道:“二哥,你的身体真的康复了吗?湖边的风大,我怕你受不住。”

郭衍微微一笑道:“多谢小妹的关心,只不过就如四弟所说,我在屋子里待得实在太久,就想出去走走,你不要怪他。”

想也知道郭衍性子谨慎,必定是郭敦强求。李未央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都要去,那么纳兰姑娘呢?”

郭衍和其他人都是一愣,阿丽公主却跳了起来,她高声地道:“对,叫着纳兰姑娘一起去,人多才热闹呢。”她这样说着,已经一溜烟跑着没影儿了。

郭衍皱了皱眉头,才道:“小妹,你不要将我再跟她扯在一起,这是不可能的。”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二哥不必多想。”

郭衍叹了口气,他没有回答李未央,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虽然他和纳兰雪之间有很深刻的感情,可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们之间还能走到一起去吗?虽然他和陈冰冰划清了界限,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无法忘记陈冰冰是和他成过亲,拜过堂的结发妻子,覆水难收而已。

李未央自然是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却只是淡淡的:“人总要为自己活着,不能一味的活在过去,更不能活在愧疚之中,郭家欠陈家的已经还清了,陈家的咄咄逼人,郭家一直在忍耐,难道真的要等到二哥和纳兰雪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两家这才算完事吗?”

郭衍听李未央所言,并非真的只是在说他和纳兰雪,还牵扯到了陈家,似乎别有他意,一时有些怔愣。这个妹妹的心思,总是叫人看不清,明明平易近人,眼底却总是带着疏离,根本不好亲近。哪怕是他这个兄长,对她都有三分说不出的敬畏。小小年纪,也不知道为何如此老成……

就在这时候,他们已经看到纳兰雪硬生生地被阿丽公主拉来,纳兰雪的面上虽然是笑脸,却也有一丝不自在。

李未央主动开口:“纳兰姑娘,这么好的天气不要在屋子里待着了,跟我们走吧。只是去郭家后面的湖泊,不用出门的。”

纳兰雪点了点头,随即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丽公主昨天被郭敦一撺掇,整个晚上什么事情也没做,就到处的在花园里挖蚯蚓,如今她指着自己挖来满满一罐子肥肥的蚯蚓,对着李未央道:“你瞧,我待会儿一定能够钓一条大鱼!”

李未央笑了笑,没有说话,命人将钓鱼所需的物件带齐,直奔那湖泊。不多时便到了湖边,微风轻轻的拂过,阳光也很是煦暖,李未央只感觉到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带了几分湿润的花朵香气,叫人心旷神怡。不远处,突然听到有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钓鱼这样好玩的事情,怎么能够缺了我呢?”

李未央转过头来,对上的却是元烈俊美的笑脸,随即她看向了郭澄,郭澄笑道:“旭王殿下今日一大早便赶过来了,说是要带小妹出门踏青,我转念一想,既然要踏青,不妨和我们一起钓鱼吧。”

话说的是很好听,还不是准备把旭王元烈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郭敦看了郭澄一眼,心中暗道这个三哥还真是狡猾。

虽然郭家人如今已经默许了李未央和元烈两人的相处,可这并不意味着元烈能做出逾矩之举,除非三媒六娉,八抬大轿来迎娶自己的女儿,否则他们决不允许旭王元烈有丝毫不规矩的行为,所以才要把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李未央看透了对方的心思,却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元烈上一次提出操办婚事,可她却觉得没必要太过着急,尤其如今多事之秋,只怕他们想要顺风顺水,背后那人也不会坐视,既然如此,不如将仇敌连根拔起,再提其他的事情。

元烈望着她面上闪过轻松的神情,将一只鱼竿递给了她,笑道:“从前你钓过鱼吗?我怎么不知道?”

李未央淡淡一笑,过去在她生活贫困时候,缺衣少穿不说,就连肚子都填不饱,不能央求别人,便只有自己想办法了。好在乡间有一条小溪,溪中有很多的螃蟹,只要把那些溪里的石头翻开,总是能够抓到一些吃的。

只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向别人说起过,再次想起的时候,心头那种酸楚和委屈已经淡去了,回想起来的反倒是一种怀念,若是她没有离开乡间,也不会牵扯出那么多的仇恨。人的心就那么大,容纳了仇恨,就再也没有办法欣赏美好的事物了。

他们这边正在说话,阿丽公主已经兴高采烈地钓起鱼来,她把鱼竿甩进了水里,随即大声道:“嘉儿,我们来比一比,看谁钓的鱼多!”

李未央却是笑了,旁边的赵月搬过一把藤椅,在上面铺上一层软垫,然后奉上香茶,李未央轻轻地捧着茶杯,才将钓线投入了水中,那副悠然的模样,看得阿丽公主十分来气,她恼怒道:“嘉儿,你这是来钓鱼的,还是晒太阳?”她觉得对方压根没把自己的战帖当一回事嘛!

李未央感受到阳光抚在自己脸上的轻柔触感,神情难得舒缓:“既是钓鱼也是来晒太阳,你不觉得今日的阳光十分和煦吗?”

今天确实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可是阿丽公主实在看不出,这和往日有什么区别,她瞪了李未央一眼道:“你看着吧,我待会一定会钓很大的鱼!”她这么说着,旁边的郭敦已经哈哈大笑道:“阿丽公主,你钓线已经放进去了,可是你忘了放鱼饵了。”

阿丽一愣,随即拔了出来,这才发现,那钓线头上空空如也,果然自己忘了放蚯蚓上去,她恼怒地一跺脚,随即赶紧挂上了蚯蚓,这才又将钓线投入水中。

纳兰雪和郭衍却坐在一旁,静静笑看着众人钓鱼。

阿丽公主全神贯注地看着湖面,不久就见到水泡微冒,掉线一沉,她立即开心地道:“嘉儿,嘉儿,你看,我钓着了!”

李未央微微一笑,随即就见到阿丽公主拔起了钓线,可是众人瞧见那钓起来的东西,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并不是阿丽公主一心期盼的鱼,而是不知道什么人丢进湖中的靴子,又破又旧,还卷了边儿。阿丽公主看到这一幕,顿时恼羞成怒,将那只靴子抛在了湖水中,大声道:“这次不算,再重来!”

这时候,李未央的钓线一沉,李未央并不着急,等那钓线再沉几分,猛地抬手,竟然吊起来一尾四尺来长的鲤鱼。她笑着将鱼竿递给了元烈,元烈将鲤鱼从吊钩上取下,放入竹篓之中,李未央靠在那椅子上,任由那钓竿再次垂入水中。

阿丽公主越发的气愤,转头对郭敦道:“你瞧你妹妹,运气多好,在那里晒太阳都能钓到鱼!太气人了!这鱼怎么这么不长眼睛!”

郭敦却是大笑道:“所谓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是没有这运势了。”

阿丽公主哼了一声,踹了郭敦一脚。郭敦没有站稳,一下子摔倒了地上,他也不在意,爬了起来,嘿嘿笑了两声。

李未央看着像是在钓鱼,目光却是不时落在了纳兰雪和郭衍的身上,神情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元烈看到这种情形,轻声笑道:“你在想什么?”

李未央看着对方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的照耀之下,眼前男子更加的俊美过人,然而看惯了美色的李未央,并不觉得有什么,她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不觉得他们两人十分的匹配吗?”

元烈的目光也投向了不远处的凉亭,随即他摇了摇头道:“你对纳兰雪这样的关心,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李未央看着纳兰雪素白的面孔上那两道疤痕,轻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她,就仿佛看到自己一样。”

元烈蹙眉道:“我可没有看出来,她和你有半点的相像。”

李未央只是悠然而叹:“是啊,她究竟哪里和我相像呢?也许是这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吧。”

元烈想到这里,不禁回忆起,那一日请纳兰雪看诊却被她狠狠斥责的事情,也不由笑道:“是啊,若是这样说——倒还真有三分相似。”

李未央并不多言,就在这时候,阿丽公主哇啦哇啦地叫了起来:“怎么总是这种破东西!”她一边懊恼的叫着,一边将勾起的破瓷碗丢在一边,可是她的坏运气并没有就此终结,钓起来的大多数都是一些破损的瓷碗碎瓶。她将那些东西扔了出去,气哼哼的又将鱼钩甩进了水里,怒声道:“若是这回再没有鱼儿上钩,我就把这湖水翻过来!”

郭敦在一旁哈哈大笑,郭澄看在眼里,也不禁面带微笑,而其他人旁边的鱼篓早已经装满了,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阿丽公主什么都钓不到,钓起来的东西还这么稀奇古怪。

这时候,纳兰雪主动走了过来,她将阿丽公主丢在一旁的瓷碗,一一的排放好,随即用竹篓取了一些水,依次在碗中倒水,然后听着那声音再酌情将多余的水倒进去。

李未央看在眼中,心头一动,难道纳兰雪现在做的是……

果然,纳兰雪以水调音,将那一排高低不平的瓷碗瓷瓶矫正了乐音,便以树枝敲击起来。说也奇怪,那瓷碗敲出来的声音,婉转清凉,幽凉宁静,越过湖面在空气中回响。与此同时,纳兰雪的歌声也轻轻传开来:“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夜饮长坡醒复醉,归来相对无言。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她的声音如同山泉一般纯净,李未央和众人听在耳中,各自都沉默了下来。

纳兰雪的眼神很是安静,叫人很难读懂她眼波之中流动着的韵味,包含了怎样的意思。阿丽公主完全听不懂这唱词的意思,她深深地望着纳兰雪,突然合上了眼睛,细细的品味着,脸上也露出了陶醉的神情。树上的鸟儿轻轻应和,清风徐来,在水面上荡漾起微微的波澜,粼粼的波光一直吹送到岸边,纳兰雪的容颜看起来是那样的宁静平和,在这样的风光里,她就像是一株含苞待放的荷花,唇边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唱的真好听。”阿丽公主感慨道,“虽然我听不懂这歌词,可是我却觉得,不由自主心情就会跟着高低起伏。”

李未央却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是啊,她唱的真的很好听,更难得的是这曲中从刚开始的幽怨到最后的释然。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她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了吗?”

元烈看着李未央,显然也听懂了其中之意:“她这是在向郭衍,或者是向所有人表明自己的心思。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有些话,不必说出来大家都能听懂。”

阿丽公主是唯一听不懂那唱词的人,此刻竟欢快地站了起来,她丢下了鱼竿,灿烂一笑道:“纳兰姑娘的曲子这么美,我来跳舞给大家看!”说着,她突然脱掉了鞋子,褪去了袜子,挽起了裙摆,露出了一双白生生的脚丫,那莹白如玉的脚踏在了草地上,丝毫也没有顾忌水洼里的泥巴,紧接着她突然的旋转起来,那火红的衣裙飘扬,舞姿动态变化多样,腾踏跳跃旋转,简直是热情奔放。

郭敦静静地看着在阳光下跳舞的阿丽公主,那娴熟优美的舞姿,一举一动的热情,随即他微笑了起来。阿丽公主这样的行为是极端失礼的,但在这里的人,没有丝毫提醒她的意思。这世上纯然天真,开朗奔放的灵魂已经越来越少了,阿丽公主是一个,而且是绝无仅有的一个,郭敦很珍稀她这样的天真和无邪,尽管知道作为一个小姐在众人面前脱了鞋袜跳舞,十分的不合礼数,他也不想阻止。

李未央瞧见郭敦神情,不禁若有所思,或许郭敦就是因为看遍了那些矫揉造作的名门千金,所以才会对阿丽公主这样天真的姑娘如此心仪吧。转过头来,她看了一眼元烈,可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沉静温柔的纳兰雪身上,也没有去看那热情奔放的阿丽公主,他一双眼睛直视着自己,眼底流露出的是从不压抑的深情。

他们自幼在一起,她自然知道元烈的秉性。表面任性妄为,嚣张跋扈,可心中所爱,哪怕平山填海,也要达成心愿。更何况,又有那样一个父皇,于情之一字上,总比别人多了许多执拗与痴狂。李未央失笑道:“她们一个在唱歌,一个在跳舞,你怎么只看着我呢?”

元烈只是微笑:“再美好的风景在我眼中也没有你来得美。”这话若是别人说起来,只是讨好与恭维,可是元烈说来却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执着,以至于李未央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面色也微微一红。

阿丽公主是和着纳兰雪的曲拍跳舞,而纳兰雪也跟着阿丽的舞蹈调整了自己的节奏,两人竟然将这曲子的节拍很古怪地糅合到了一起,却不让人有违和之感。郭澄走到了郭衍的身边,笑道:“二哥,我明白为什么你会爱上纳兰姑娘了,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

郭衍抬起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三弟,笑容有几分苍凉:“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若我不是郭衍,我才有资格说这喜欢二字。这件事情,我从一开始就做错了,明知此生非我有,何必图惹情丝呢?”

纳兰雪离得不远,听到这句话,便走了神,一出疏忽,曲音微微变调,她随即大惊,仓促收尾,那颤巍巍的余音,惊了自己,也惊了李未央。纳兰雪一震,却看到李未央举目向自己望来,那曲目之中含着探寻与关切,却是淡漠入水,轻轻拂过她的心头。

在场的众人,没有人发现这一幕,虽然阿丽公主也随之停了下来,可是她并没有觉出其中的变化,纳兰雪深知李未央听出了曲子的谬误,难道对方也是精通音律之人吗?她站起了身,走向李未央,可是却难以掩饰这一瞬间的不安,李未央懂得纳兰雪心头的难处,便微微一笑,向她温和笑道:“纳兰姑娘,相聚时日无多,所有烦心的事暂且抛开吧,我今日也学了一子新曲,便借瓷碗一用。”

纳兰雪心中感慨李未央的细致,便是顺着她的话说道:“好,我仔细听着。”她转头望向不远处的郭衍,自己曲中微微变调,郭衍却并没有察觉,纳兰雪心中并非不遗憾的。

李未央仿若未觉察出她的心思,神色寻常:“纳兰姑娘精通音律,便是这小小瓷碗也能敲得如此美妙,而我只不过是粗通,望你不要笑话,姑且一听吧。”

纳兰雪正在沉思,却听见那叮叮当当的乐曲已然奏响。

在曲声之中,天上突然飘起了雨丝,那细雨如丝如绸的飘洒下来,以至于湖面上激起了无数的涟漪,偶尔会有鱼儿跃出水面,追逐着涟漪,跳跃个不休。这细细的雨丝并不大,赵月想要撑起伞却被李未央回绝了,于是这雨丝几乎像一层烟雾一般笼罩在李未央的身上,将她与这个世界,有了片刻的隔绝。李未央似乎只是随意的敲击着,却是形成了动听欢快的曲子,修长洁净的手指轻轻握着树枝,看起来那么的波澜不兴。

纳兰雪静静地注视着对方,她知道,自己的那一惊,曲音就停了,若是其他人发现,终究会觉得疑惑。李未央现在接着她奏下去,就是一种解围。在她的印象里,李未央一直是美丽而恬淡,甚至是有几分冷漠无情的。今日对方却突然开口,是因为早已窥知了自己心中的落寞了悲伤,这叫她不由得感激。

凡是心情寂寞的女子,心思总会格外的细腻,纳兰雪体味到了李未央身上的和善和怜悯,心中便是一痛。在场的众人之中唯独李未央这么一个交情泛泛的豪门千金却像是读懂了自己的心思,而与自己有过婚姻之盟的郭衍,竟然也不曾看穿她内心的伤痛,被她释然的外表所迷惑,可见这世事难料,知己终究难寻。

这时候,郭敦忍不住,也跑过去和阿丽公主一起跳舞,却被她打了一下,随即两人笑闹着跑开了,在湖边追逐嬉戏,看起来倒像是两个顽童一般,是那么的开心,喜悦。李未央看在眼中微微一笑,随即停了手中的动作,站起身来看着纳兰雪道:“纳兰姑娘可愿意陪我走一走?”

元烈会意,他眉一舒嘴一扬,竟是轻笑着走到凉亭之中,吩咐侍从取来了美酒佳肴,对着郭澄和郭衍道:“二位,如此美景又有佳人相伴,不妨畅饮一番。”

郭澄看到这一幕,心头微微疑惑,他心道旭王元烈怎么跑到这里来坐着,转头一看,却看到李未央和纳兰雪向湖边走去,知道李未央必定有话要对纳兰雪说,他这才醒悟过来,微笑道:“好,殿下请。”

纳兰雪身上穿着一袭素淡的湖蓝色袍子,衣裳浮着莲花的凹纹,发饰也十分的简单,只有一株玉簪子,以及几朵小巧的银箔珠花压住了她的发丝。李未央看着她,在郭府的这些日子,郭家人不知道为纳兰雪准备了多少的礼物,其中也包括成箱子的绫罗绸缎,可是不管他们怎么劝说,纳兰雪是碰也没碰,不只是衣物,还有那些首饰郭夫人也送了不少,可是纳兰雪却从未佩戴过。

李未央过去曾经觉得纳兰雪是不是在回避着什么,可是细看又觉得她恰到好处,毕竟若是纳兰雪接受了郭家人的馈赠,反倒让人瞧低了她。

李未央本来不太爱说话,她微微抿着唇反而显得高贵而矜持。纳兰雪只觉得近日对方沉浸的微笑之中,泛出一丝甜蜜。可能这一点,连李未央都没有察觉到,每次当元烈陪伴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的笑容总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显得格外美丽。哪怕再冷酷淡漠的女子,被人喜爱的时候也是美丽的。纳兰雪看在眼中,却也说不出心头究竟是羡慕,还是落寞。

此刻,李未央侧身伫立在她身边,阳光柔和的泄在她轮廓分明的脸上,那一张素白的面上淡淡的施着脂粉,反倒有一种浅浅的桃花似的红,那目光幽幽的,直望进纳兰雪的心里。

纳兰雪扬起脸,率先开口道:“没有想到,这里竟然也有太阳雨。”

李未央笑道:“是啊,这场景倒是难得一见。”明明是晴朗的天空,太阳朗朗却有细小的雨丝落在人的身上,使得整个环境更加清雅动人,随即李未央看着纳兰雪,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又止住了话头。

两人并不急着折回去,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湖边走着。那边的阿丽公主,已经唱起了草原上悠扬的民歌,她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欢快,那么的高兴。纳兰雪不禁侧目,于是轻声开口道:“阿丽公主真是开心,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心思单纯的姑娘。”

李未央微微笑起来,声音冷静:“就在不久前,她的父亲刚刚去世,而她唯一的亲哥哥也被贬到了最偏僻的草场,一辈子牧马为生,你说,换了别人岂不是会心中难受,怀着怨恨?”

纳兰雪心头一跳,看着李未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从表面上还真是瞧不出来,阿丽公主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李未央看向对方,长久的沉默,最后才一字字道:“纳兰姑娘,每一个人在面对过去的时候,总要做出选择,有的人充满了仇恨,一心想要报复。”她说到这里,停了停,明显是想到了自己,“有的人将这些仇怨都忘了,一心一意,快乐的过活,恰如阿丽公主。很难说清楚到底哪一种才是正确的,不过是看个人的选择罢了。”

她一双眸子近在咫尺,似映着这淡淡水光,脸色三分柔软中却带着七分的冷沉。

纳兰雪一震,眼底有些涩,却丝毫不想流泪:“郭小姐,你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

李未央认真望着她,并不意外她突然转了话题:“为什么这么说呢?”

纳兰雪心头一痛,直截了当道:“因为你心爱的人一直陪在你身边,他不曾变心,不曾远离,也不曾背弃你。”

李未央笑了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元烈身上,转瞬却已经收回:“你怎知道,我不是历尽千帆才找到这么一个人的呢?”

李未央的声音轻且低,可这一字字却如重锤一般落在纳兰雪心上:“是啊,人们都说在风雨之后总能见到彩虹,若是执着的继续寻找下去,说不定我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是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李未央双眼明润的望着她,突然叹道:“纳兰姑娘,你如果有什么顾虑,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希望,对方能将一切心里话主动说出来!这是她所能给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机会!

“我没有顾虑。”纳兰雪低下头去,目中仿佛要滴出眼泪了,这一瞬间只觉得世事无常。若是她和郭衍没有发生这样的变故,嫁入了郭家,一定会和眼前的这个姑娘成为最好的朋友,不管如何压抑心中的渴望,她不得不承认,李未央和她十分的投缘,不管她说什么,对方很快的就能够反应过来,及时的给予回应,这便是连热恋中的情人都做不到的。

知己,这两个字往往是人们拼命寻求的,可她却不得不就此舍弃。

李未央叹息了一声,那半截话,终究是完全的咽了下去,只化作喉间的惋惜。很多事情,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那边的阿丽公主已经跑了过来,她大声地道:“你们在那里干什么呢?我刚才已经钓上一尾鱼了,咱们烤鱼吃吧!”

看她这么兴高采烈的模样,纳兰雪云淡风轻地笑了。她这样的笑容看起来极美,纵然脸上带着瑕疵,可是李未央觉得,这一幕会印在她心中,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之中,一直会记得。

日子就在这样的平静之中渐渐的流逝。纳兰雪和郭衍两人时常坐在一起,只不过众人瞧来只觉得他们更像是朋友,却不像是恋人,不管是纳兰雪还是郭衍,谁都没有再破镜重圆的意思。两人经常只是静静的坐着,说上几句话。可是郭夫人看在眼中却是情不自禁的落下泪,多次对李未央说:“纳兰姑娘真的很可怜。我希望她能永远的留在郭家,让衍儿好好照顾她。”

的确,纳兰雪容颜已毁,她手上也早没了可以证明郭家人有婚约的证据,郭家人本可以不用对她负责,可是,郭夫人心头那份愧疚,却是除不去的。午夜梦回之间,她总是会后悔当初没有替郭衍坚持到底,迎娶这个纳兰姑娘进门。

在郭夫人的眼里,儿子的幸福终究要比家族的利益更重要。可是不管她如何说,李未央却并不放在心上,这让一直认为女儿很喜欢纳兰雪的郭夫人心头纳闷,可她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的,绝不会听从人的摆布,虽然心头越发疑虑,却没有表现出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六月十三,是陈留公主的大寿,郭家要大宴宾客。按照往日的规矩,他们在郭府之中连开了几十席,邀请了各大豪门世家,还有京中的达官贵人。一大早,便有无数豪华马车在巷子口排了队,一辆辆里头都坐着一等功勋世家的贵客们,李未央微笑着站在门口,一身浅绿的衣衫,再配上那白玉一般精致细腻的面孔,笑意盈盈的眸子,只觉得看起来端丽明媚,气质十分的高贵。

众人看着她,只觉得她的眸子比满园的鲜花还要明亮,比天边的晚霞还要妩媚,倒忘了关于这位郭家小姐的那些传言。

李未央向来跟这些名门打交道惯了的,若是她愿意,可以很轻易地让人喜欢她,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那么轻易获得太后和李老夫人的喜爱。以如今郭家在朝中的局势,有些过于锋芒毕露,若是她还想从前那样高兴就理,不高兴就不理,众人就要怀疑他们郭府过于骄傲自大了,所以她站在郭夫人的身边,始终面带微笑,笑容和煦,就像是一道亮丽的风景,一直吸引着众人的注意。

人们依着相熟的互相坐下了,人群之中便有人悄然地议论道:“你们有没有听说陛下在朝上下了旨意,要严查郭衍的事?”

旁边连忙有人做了个手势,低声斥责道:“你怎么能现在说这些,若是被郭家人听见……”

那人干笑了一声道:“这里都是咱们自己人,何必怕他听见!更何况郭衍如今已经逃了,不知道陛下是怎么看着郭家,所谓烈火烹油,盛极而衰,也不过如此了。”

却有听了这话的人冷笑一声道:“说你不会看,还真是不会看!你没瞧见今天陈留公主大宴宾客,不要说亲王们、朝中的显贵……甚至连宫中的陛下都送来了寿礼。那礼物一直从中堂摆放到门口,这意味着什么,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小心祸从口出!”

众人在这里议论纷纷,郭家人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始终面带笑容,不对郭衍的下落做任何回应,所有来访的客人都意图打听郭衍的去处,也意图打听郭家对此事会如何处置,可是郭家人闭口不谈,却让他们毫无办法。

阿丽公主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个性,可是她在人群之中却不免听到有人说郭家的事情,她不喜欢那些在背后议论长短的家伙,却因为在郭家呆的日子不短,在人前也学会了不少规矩,不便当众翻脸。她看了几眼,发现郭家人都在忙,不由将桌上的点心一笼并作两笼,咬住筷子,从座位上退了出去。

旁边的江宁侯夫人瞧见,不由冷笑一声道:“你瞧,这郭家也太没规矩了,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个野丫头。”

立刻就有人提醒她道:“那里是什么野丫头,这是草原上的阿丽公主。”

江宁侯夫人却是个心高气傲的妇人,早已看不惯郭家高高在上,她继续笑道:“这郭夫人也太没规矩了,选儿媳怎么会选到草原上去,那些姑娘可以个个都是不知道规矩为何物的,娶回家来,不是整天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她这么说着,众人都心照不宣地窃笑起来。

而阿丽公主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理会他们,她换了个僻静的转头将点心放在膝盖上。看着前方的戏台,一边喝酒一边吃点心,不时随着台上的花旦轻声学着唱两句,倒也悠然自得。阳光之下,她亮丽的眼眸泛着光彩,称着白玉般的脸庞十分的娇俏,郭敦就在此时来到她的身边,轻轻坐下。阿丽瞪了他一眼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快离我远一点,不然那些人又要说我想嫁到郭家做儿媳妇了。”

郭敦看着她,难得没有打趣道:“嫁给我又有什么不好吗?”

阿丽公主嘴巴里咬着烧麦,转头专心的看戏。郭敦正要凑到她耳边说话,阿丽公主察觉到了,用力的转头,郭敦被她一下子被她撞到了鼻子,不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本来这就是一条长板凳,他这里一站,阿丽公主那里失衡,一下子整个人摔了下去。阿丽公主惊呼一声,不由闭上眼睛,哀叹自己倒霉。这哀叹之间,突然腰间一紧,竟然被郭敦拎到了衣裳,又重新坐到了凳子上。

阿丽公主面色一红,不由转过脸去,哼了一声,不再多言了。

郭敦只是笑嘻嘻的,随即向着那边的李未央眨了眨眼睛,他心道嘉儿教他的这招死缠烂打,还真是很有效果,连阿丽公主这么厚脸皮的姑娘,也不禁脸红。

正在这时候,却突然听见外头有人禀报道:“太子殿下到。”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太子,只见太子一身华服,身边带着太子妃和卢妃二人。在他身后不远处就是那裴家的大公子裴弼,他们面上都是带着微笑,一行人从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李未央瞧见这一幕,却是轻轻一笑,向郭夫人道:“母亲,太子殿下到了。”

郭夫人双眸微微眯起,看了太子身边的裴弼,冷哼一声道:“看到那样的人,我心里就倒胃口。”

李未央微笑,拍了拍郭夫人的手道:“场面上总是要过得去的,母亲,咱们去向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打招呼吧。”

郭夫人当然知道这一点,只不过她性子直,看不惯太子和裴弼两人狼狈为奸。听到女儿这样说,便点点头道:“走吧。”说着便换了一张笑脸,从容地迎了上去。

太子妃看着李未央,目光之中倒有一丝惊艳道:“没想到郭小姐这样一打扮,倒像是天上的仙女似的,标致极了,往日里真是没注意到。”

卢妃也在上上下下看着李未央,笑容颇有深意道:“难怪卢缜回去之后,就向父亲闹起来,说是不要娶寿春公主,反而看中了郭家小姐。”听她这话说的,郭夫人脸色一沉道:“卢家是世族勋贵,规矩极大,小女顽劣,只怕是不敢高攀。”

卢妃听到这里,面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淡淡含笑,若有所思。旁边的太子妃却是笑容满面,开口道:“卢缜不行,那我们家世运呢?”

听到太子妃提到崔世运,卢妃心中便嘶啦一下蹿起了火,面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了,她嗔了一眼太子妃道:“怎么?姐姐连弟媳妇的人选都要来跟我争吗?”

太子妃微微一笑道:“这叫什么跟你争呢?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

李未央心头冷冷一笑,太子妃和卢妃的争斗如今是如火如荼,刚才太子妃无意识地瞪了卢妃腹部一眼,那眼神可是十分的狠辣,显然崔家和卢家也开始了激烈的争夺碰撞。从寿春公主开始,到如今卢妃怀了身孕……现在到了郭家,他们两个人还不忘争夺彼此的婚姻盟约,实在是叫人觉得荒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们两人的态度倒也说明了太子如今的变化。自从上一次裴徽出事之后,太子就像是改变了策略,对郭家十分的友好,甚至提出了联姻,这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

郭夫人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叹息,她始终觉得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点心神不宁,眼皮直跳,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可是今日是公主寿宴,宾客云集,又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呢?她不由自主便联想到了二儿子郭衍的身上。越是这种场合,越是容易出事,所以他们事先十分谨慎小心的,把郭衍藏在了保卫最为严密的苍竹苑,还留下了密道借以应急,绝对不会有人闯进去打扰,可是,明明已经做了妥善的安排,郭夫人还是觉得很不安。她看着旁边李未央言笑晏晏的样子,想要说什么,终究是将心头的忧虑咽了下去,希望不过是自己杞人忧天罢了。

李未央面对太子妃和卢妃的笑脸一如往常,可心中却是在冷笑,对方的网已经全面张开,而自己一直耐心等待,今天也该收线了,看看钓起来的都是些什么肮脏东西!

------题外话------

渣妹们说陈冰冰、纳兰雪、郭衍之间是感情戏,居然还有孩子追问为什么不处置福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渣妹真好骗,好单纯,从头到尾都是挖陷阱,裴后挖,裴弼挖,李未央也在挖,现在要拉钩了→_→

☆、244 大肆搜捕

郭家一派花团锦簇,人声鼎沸,而这时候晋王的马车正在向郭家驶去,他刚刚从宫中出来,要前去郭家为陈留公主祝寿。晋王没有坐轿,只是带着人骑马缓缓而行,两旁有十余名护卫左右随从。他身边的这些护卫都是一流的高手,晋王出门一般都随侍在身边。

可是,就在距离郭府还有三十米的距离,旁边的巷中突然有一道黑影急射而出,一剑刺向了晋王,这一剑速度极快,恍若流星一般,一闪而过。晋王本来毫无防备,差一点就要中剑,说来却也是一个巧合,就在这一剑凌空刺过来的时候,晋王正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向旁边的护卫吩咐道:“郭家马上就要到了,把本王准备的礼物好好清点一下。”就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转身的一剎那,刺客已经飞身而来,两相凑巧,他及时避开,却也觉得一阵剧痛,那原本就要刺穿他喉咙的长剑,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左肩。

旁边的护卫一把将晋王扯下马来,另外的人瞬间都拔出了刀剑,向刺客围去,可是那个刺客武功极高,一击不中,立刻在护卫没有形成合围之势事前,瞬间冲出了包围圈,转眼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旁边的护卫大声道:“快,先入郭府,通知齐国公!”

晋王是在齐国公门府遇刺的,这件事情当然要先告知主人,晋王还没有吩咐不要小题大做,整个人就已经晕了过去,护卫们顿时也是心头焦虑,赶紧将晋王送进不远的郭府。

郭府正是人来人往,宾客云集,哪里能瞒得住半点消息。很快,晋王殿下遇刺的消息,就在郭府之中传开了。齐国公见到受伤的晋王,连忙吩咐人将他送到客房休养,并且立即派人去请太医为晋王殿下诊治,转过头来也是面如寒霜,这贼人也过于胆大了,在齐国公门府面前竟敢对晋王下手!

静王元英神色也是十分震惊:“是呀,不过就是二三十米的距离,这杀手的确是胆大包天,不知道是什么人派出来的?”他这样说着,心头也是惊疑不定,晋王性情温和,与世无争,通常与朝政和纠纷并无什么瓜葛,这一次只不过是来给陈留公主祝寿,又有谁会无缘无故针对他呢,还特意挑选在齐国公府门前,这不是很奇怪吗?

太子神情也是十分义愤填膺,冷笑了一声:“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给晋王一个交代!”说着他转头向禁军统领周凤鸣道:“敬请周大人奏请陛下知晓,并尽快出动禁军,保护大都之中的重要衙门和府邸,然后下令紧闭城门,负责大街小巷的盘查,在没有捉拿到刺客之前宣布大都戒严,所有百姓必须呆在家中不许外出,如有违反军令者,杀无赦!”

齐国公看到这种局面,微微蹙起眉头,不由开口道:“太子殿下,这样是不是太惊扰百姓?”

太子神情冰冷道:“皇弟无缘无故遇刺,我总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更何况这刺客神出鬼没,又在齐国公府门前公然动手,居然还能逃脱,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阴谋,若不能将他捉住,岂不有更多人遇害吗?”

齐国公面色凝重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元英微微一笑道:“殿下,那依您看,要如何解决此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