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淡淡一笑道:“既然刺客是在这一带出没,首当其冲就是要让禁军好好在这一带重点搜查,周大人你说是不是?”

禁军统领周凤鸣听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城亭侯周贞一眼,见他闭目点头,才连忙躬身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下官这就禀报陛下,并且立刻派人去搜查!”说着,他便急勿勿地带着人离去了。

秦王元宏向来与晋王十分亲近,感情也最为要好,听到这里,却是忧心忡忡,关怀的神情溢于言表。他站起身道:“我去看看三弟。”

太子十分关切地点了点头:“我与你一同去看三弟。”说着,他也站了起来。太子一站起来,其他人当然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要去看望已经受伤的晋王殿下元永。

看到这种局面,齐国公忙安抚道:“各位别都心急,晋王殿下需要静养,众位若是都去看望,恐怕不妥。这样,等太医诊治完毕,我会向晋王殿下表达各位的善意,还请大家不要心急,先坐下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只觉得齐国公说的很有道理,这一群人闹哄哄的赶到客房去,多有叨扰不说,还防碍了太医瞧病。太子闻言和秦王对视了一眼,含笑道:“既然如此,那二弟先去看看三弟吧,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向我禀报就是。”

秦王躬身应了一声,随即起身,向客房的方向而去。

此时女眷之中也议论纷纷,太子妃轻声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大白天的还遇刺,又是在齐国公府门前,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卢妃叹息道:“是呀,这贼人委实太过厉害了,听说晋王身边可都是一些武功高强的护卫,他们竟然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让对方逃脱了,可见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王小姐点头道:“好在晋王福大命大,这才没有送了性命,否则,他是为了郭府而来,岂不是……”

也有不怀好意的人吃吃笑了起来:“你真是替别人担忧,他是来参加郭府的盛宴,这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也是郭府担着,跟咱们又有什么相干!”

这样的议论纷纷传到了李未央的耳中,她的神情却是十分的平淡,没有丝毫的变化。阿丽公主轻声地道:“嘉儿,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李未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冷淡:“阿丽公主是想问我,晋王殿下是为什么遇刺吗?”

阿丽公主自然点了点头道:“晋王遇刺的地点距离齐国公府实在是靠的太近了,简直就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一样!”

阿丽公主是个十分单纯的人,如果连她都这么想,那么对方的举动就过于明显,为什么要在郭府门前刺杀晋王呢,这不是很奇怪吗?更何况晋王元永是一个十分和善而且与世无争的人,不管是太子还是静王元英拉拢都来不及了,怎么会毫无缘由去刺杀他呢,这背后之人到底是什么目的,的确是让人很费思量。

李未央心头快速的转着念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眼睛分外黑沉,对阿丽公主道:“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横竖殿下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若非如此,太子也不会坐的这么安稳,依我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旁边的郭夫人却不像李未央这么乐观,今天这场宴会,陈家是一个人也没有来,这件事情在众人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看在太子眼里,却是目中含笑,若有所思。

郭夫人心头难过,忍不住对旁边的长媳江氏叹息道:“郭陈两家是彻底的完了。”

江氏不敢应声,只是垂了头,没有说话。

李未央听见郭夫人溢出口中的叹息,却只是淡淡道:“母亲,这也是早晚的事情,您何必为此忧心忡忡。”

江氏叹息一声:“不怪母亲生气难过,二弟妹终究是胡涂,非要闹到这个地步,导致两家联盟受到了损伤,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

江氏是一个传统的妇人,虽然与夫君青梅竹马、伉俪情深,但传统观念却也是根深蒂固。在她看来为丈夫纳妾并没有什么不对,若非自己的夫君坚决反对,她早已将自己的婢女给他收了房,所心她对于陈冰冰的举动,十分的不理解。纳兰雪为先,陈冰冰只不过是个后来者,人家不来为难你就很好了,你还要去杀人家,这怎么都是说不通的。

李未央摇了摇头,感情一事没有谁对谁错,若是自已放在陈冰冰的位置上,说不定也会下很手,不过就是怕夫君被人抢走罢了。若不是陈冰冰爱郭衍太深,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坏的是陈家人是非不分,恩怨不明,先是用儿女的婚事做为要挟,事败之后又将所有的罪责怪在别人的头上,这样的一家人护短之心太重,反而是害了自己的儿女,只不过这些话她不会当众说出来的。她只是轻声地安慰郭夫人道:“母亲,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再忧虑也没办法改变它的结局,慢慢等着,说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春呢!”

她这样说着,神情却是十分的温和。郭夫人看在眼里,只能是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也不求旁的,只求你的哥哥们平安的过日子就好了,”

她这样说着,李未央已经明白的过来,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听见有婢女来禀报:“夫人,二少夫人的婢女求进后院去,说是少夫人走的匆忙,东西都落在了郭家。”

郭夫人听到这里,挥了挥手道:“随她去吧,不管带什么走,都不必理会。”

李未央听在耳中,唇畔却是划过一丝淡淡的微笑,鱼儿终于上钩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高声道:“圣旨到!”众人纷纷站了起来,齐国公和陈留公主率先迎了上去,其他人也跟着他而去,齐齐跪倒在地。那宣旨的太监朗声将圣旨读了一遍,无非是赞颂陈留公主的恭顺贤良,并且赏赐了无数贵重的珍宝,读完了圣旨,齐国公立刻招呼那宣旨的太监去正厅中喝茶,太子和静王也一同前去正厅。

宫里刚才已经送了寿礼,陛下如今又加了砝码,可见对郭家的恩旨不变了。花园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更加活跃起来,众人看着齐国公府众人的眼神也十分热情,若说刚才他们还对郭衍一事心存芥蒂,现在一个一个却都是上赶的巴结,毕竟皇帝的姿态已经放出来了,人家压根就没有追究郭衍的意思,更没有牵连到郭府,既然如此,那齐国公府还是赫赫有名的一等公爵之家。

花园内人们正在觥筹交错,却突然听见不远处的正厅里传来一声厉喝:“小畜生,真是不懂事,这成何体统,还不快滚出去!”

花园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因为正厅与花园距离不远,所以这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随即就看见四少爷郭敦快步走了出来,脸上还是十分气愤的模样,华服上洒了一身的酒渍。众人立刻明白过来,这郭敦显然是因为刚才酒杯没有拿稳,想要去敬那宣旨太监,反倒洒了自己一身。

众人不禁笑着郭敦胡涂,李未央却察觉到了什么,她快步地走了上去高声道:“四哥,你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洒了一身酒?”随即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郭敦同样高声回答她道:“唉呀,我怎么知道呀,手一抖,酒全都洒了,罢了!我现在这就去换一身衣服吧!”他这样说道,却压低声音跟李未央耳语道:“父亲进大厅前突然说太子神情不对,让你快点想法子通知后院的二哥尽快离去!”

李未央心头掠过一丝明悟,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随即面上却沉了下来,转头对随从道:“你们都杵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扶四少爷去更衣!”她这样说着,身边的随从连忙跟上,搀扶着郭敦去了。花园里有小花厅,自然可以让郭敦处理干净。

李未央神色从容地回到席上,微笑着向众人道:“四哥是一时喝多了,才会在宣旨的公公面前失礼,父亲一时心急,斥责了几句他罢了,众位不必放在心上,尽情饮宴吧!”

齐国公、太子以及那宣旨的太监,此刻都在正厅中说话,厅中还不时传来欢声笑语,显然他们几人相谈甚欢,众人也没有多想,全以为郭敦是闯了祸被赶了出来。可是李未央却向旁边的赵月使了一个眼色,赵月会意,迅速地转身离去。

刚刚出了花园的门,便有一把长剑横了过来,赵月一怔,随即看见一个年轻的军官板着面孔,拦在她的面前,他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之下闪着耀眼的光芒,长剑也是闪着寒光。

赵月心道小姐说的果然不错,真有人在这里候着,她心头冷笑,面上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持剑站在花园门口?这可是堂堂的齐国公府,竟然敢在这里动刀动枪,不要命了吗?!”

那人声音冰冷,无丝毫感情:“属下奉了太子的命令,在花园把守,任何人不得进出!”

赵月面色一变,随即快速地道:“太子的命令?太子殿下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命令?”

那军士冷笑一声,却并不回答。赵月又问了一句,对方那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不要再胡言乱语,要想活命就回到你的宴席上去,否则不要怪我剑下无情!”

赵月仿若受了惊吓一般,倒退了三步,转身打量了一眼这军士,随即又看向他身后那一排的士兵,眼睛珠子一转,脚下一顿,已是快速转身回到了李未央身边。李未央见她去而复返,不禁低声道:“怎么回事?”

赵月在她的耳边悄然道:“小姐猜得不错,太子殿下果然命令人将这花园重重守住,奴婢不能硬闯出去。”依照赵月的武功若是想要闯出花园,自然不难,可是如果她这么做了,就等于和太子的人起了正面的冲突。李未央很明白,太子在这个时候派人守在园子门口定然是要有所行动了,而齐国公显然也有所警觉,才会吩咐郭敦出来向李未央示警。只不过,齐国公觉悟的稍微晚了一步,李未央淡淡一笑,神色从容,吩咐赵月道:“既然不让你出去,那就闹点事情出来,让所有人都瞧见太子的所作所为,不就行了吗?然后,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赵月听到这里,立刻明白过来,她微微一笑道:“是,奴婢这就去办。”说着她再一次转身离去。那军士这一回照样的在门口拦着,却突然听见赵月扯起嗓子叫了起来:“哎呀,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动手动脚?”

众人听到这一嗓子,齐齐向花园门口看来。那军士面上一白,随即怒声道:“你在胡说什么?”

赵月一副花容失色的模样,奔向了花园之中,那军士连忙要拔剑拦住她,可是赵月的身手岂是他能拦得住的?转瞬之间她衣袂翩飞,跌落花园之中,然后扑倒在李未央的脚下道:“小姐,你瞧!”

李未央看着她,冷声道:“你这贱婢,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礼,没有瞧见这么多的贵客在饮宴吗?”

说到这里,太子、齐国公和静王已经送了那宣旨的太监出来,所有人都是一愣,太子的脸色立刻有点不悦。

赵月用袖子掩面,仿佛受了委屈:“小姐,奴婢奉了命令去取您特意准备的寿礼来给众人欣赏,谁知就被这军士拦住了,他动手动脚的不说,还说是太子殿下命令他在花园中守着,不允许任何人出入!不由分说,您瞧,他竟然还向奴婢动手。”说着赵月一翻手腕,露出手背之上的抓痕。按照那军士的武功,当然伤不了她,这是她故意留下的“证据。”

李未央闻言轻轻蹙眉,随即看向太子道:“殿下,您怎么可以纵奴行凶呢?”

太子冷冷看了一眼那追进来的军士,那人立刻跪倒在地,“请太子殿下恕罪,属下办事不利。”

太子挥了挥手,道:“罢了,退下去吧。”

齐国公看到这一幕,心头已经证明了刚才那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禁皱眉道:“太子殿下,您今日是来饮宴的,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的士兵前来,又为什么要封住花园不让人出入,这是什么道理?”

太子微微一笑,刚才不过是个试探,若非你们心中有鬼,何必如此恐惧不安呢?他心中越发肯定郭衍就藏在郭家,打定了主意要搜查,面上从容地道:“齐国公不必惊慌,实在是我刚才得了别人的奏报,说到刺客闯入了齐国公府中。”他这样一说,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个个花容失色,立刻有人追问道:“太子殿下,那刺客真的就在这府中吗?”

太子点点头,一脸担忧:“自然,正是因为有人瞧见那刺客翻进了齐国公的院墙,所以我才命了这么多的护卫守在花园门口,不让陌生人进出。”

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哦?这么说太子殿下命人站在门口,是为了保护在场的诸位了?”

太子面上笑了笑,不动声色道:“自然如此,毕竟这是陈留公主的寿宴,我既想抓住刺客,又不想惊扰了诸位,所以才会让那么多人守在花园门口,一来防范刺客,二来,也是想要寻找机会捉住他。”

李未央眸光如冰似雪:“既然太子这样说了,那不知可否将我的四哥还回来呢?”刚才李未央已经得到消息,郭敦意图从花园后门离开,却被太子拘禁起来,果然可以说是准备周密,不允许他们将消息传递出去。

众人一听,面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刚才四公子急匆匆的退了出去,不是去旁边的厢房换衣服吗?见众人目光都看过来,太子就是一笑道:“四公子刚才是喝多了,我才吩咐人将他扶了下去,并无他意,若是郭小姐不信,大可以现在就去厢房看一看四公子是不是在那里呼呼大睡呢?”

李未央才不相信这个说辞,郭敦根本没有喝醉,他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去后院报信,但是这个话当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李未央还没有说话,只听见郭澄微微一笑道:“太子一番好意,郭家心领了,只不过若是真有刺客,自然有我们府上的护卫将他捉拿,太子是客人,就不劳您费心了。”

太子叹息道:“这一次受伤的人是我的皇弟,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三公子不必与我客气。”

李未央瞧见这个场面,知道太子是打定主意要搜查,不过,她等的也就是对方踏入局内,当即看了一眼齐国公,随后沉声道:“殿下意欲何为呢?”

太子面上似是十分为难:“既然刺客出现在郭府,当然是将郭府整个搜查一遍,只不过陈留公主的寿宴,我实在不忍心破坏啊。”他这样说着,旁边立刻有人道:“太子殿下,捉拿刺客也是为了众人的安全,若是让他留在郭家反倒是伤害了陈留公主,不如就在郭家搜查一番,永除后患!”他这么一说,立刻就有不少人站起来响应,说起来也很容易理解,这毕竟是别人的家,搜查了也没有什么大事,若那刺客真的在郭府,他们才会有危险。

齐国公心中一紧,他已经知道太子是为什么来了,也猜到晋王殿下遇刺和这刺客藏匿在郭府之中的联系:“这么说来,太子殿下是要带人搜查我齐国公府了,若我说不可以呢?”

太子常侍阮萧山淡淡一笑道:“齐国公总没有窝藏刺客的理由吧?难道你与他有什么勾结不成?啊,难怪这刺客先是在你齐国公府门前意图行刺,然后又躲进府中,真是没有想到……”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郭澄当即截断道:“请你谨言慎行,我齐国公府断然不会与那刺客有什么勾结!”

太子大声道:“如此甚好,不如就请三公子向大家证明一下,郭家与此事无关吧!”

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郭家人的脸上,那神情之中有着怀疑,恐慌,以及不可揣测的恶意,这样的眼神,不禁让人如坐针毡。

陈留公主缓缓地站了起来,她已经明白了一切,此刻不禁轻声叹息,若是郭家坚持不让人搜查,就是向人昭告这一次晋王的刺杀与他们有关系。可若是让他搜查,就相当于将郭衍平白的送给了对方。郭衍如今还是钦犯的身份,郭家窝藏了他,这比窝藏刺客还要严重得多,太子打的果然是个好算盘!陈留公主正要开口阻扰,就听到李未央语声缓慢地道:“既然太子殿下这么忧心大家的安全,那就不妨好好的检查一番,也好安了众人的心。”

太子听了这句话,目光之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有想到李未央完全不在意,随即他盯着对方,几乎以为李未央设下了什么圈套,可转念一想,郭衍如今可就在郭府,这李未央的所作所为只怕是要让自己心生疑窦,以至于不敢随便搜查,他把心一横,冷声道:“既然郭小姐已经同意了,那就开始搜查吧!”

事实上,早在太子和郭家人说话的功夫,他的那些士兵已经向后院冲了过去,前后院之间负责看守大门的护卫坚守着,绝不肯轻易让出位置,为首的军官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便拔出了寒光闪闪的长剑朝那些守院的护卫身上比划了两下,两方人立马缠斗在了一起,吓得无数婢女妈妈惊呼连连,还不断有人晕倒过去。太子毕竟早有准备,就在那些士兵冲过了第一道防线之后,便开始肆无忌惮进入郭家的后院好一通搜查。这些人不管不顾,见到人就搜查,还闯入院子里四处寻找着什么,甚至连仆从们的居所都不放过。

一个蓝衣的婢女早已在后院等候已久,见状快步走到了为首的军士面前低声地道:“军爷,我知道你们要找的刺客在哪里。”

那军官看了眼前的女子一眼,目光凝起,眼前的这个婢女正是郭家二少夫人陈冰冰身边的福儿,原本她应该随着陈冰冰一起回娘家,可是今日她却借口回来为陈氏收拾东西,从后门进了郭府。旁边有婢女和妈妈们看到福儿竟然要为那些士兵带路,面色都变了,谁都想不到这福儿竟然会做出如此背叛主家的事。

福儿并不理会其他人对她的怒目而视,一路领着士兵往后院的小院子走去,那是一处隐蔽的小院子,左右是一片茂密的竹林,前后只有三间屋子,看起来十分的简朴。早有士兵大声呵斥道:“你这丫头,怎么乱带路,这地方我们明明已经搜查过了。”

福儿冷笑一声,走到假山之后,早有准备一般转动了一下岩壁的凸起,随即一块巨大的假山从旁滑了开来,福儿示意来两名士兵,将这两块假山石头往左右用力一推,让缝隙变得更宽广一些,就见到原本假山所在的地方露出了一块石板。福儿又在地上摸索了片刻,上一回她只是远远瞧见,并不十分肯定,如今找起地方来还有几分费劲,足足花了一刻钟的功夫才找到关键所在,轻轻一击,青砖竟然突然分开为两截,露出了一截长长的地道,那地道十分的光滑,建有重重台阶,足足有数百级,隐隐可见其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福儿得意地一笑道:“只要穿过这条地道,便是刺客的所在!”

在院子里面看到这一切的婢女和妈妈们,面色都是十分的惊慌不安,她们没有想到,福儿会出卖郭家的主人,更没有想道这里竟然真的有一条地道!这下祸事可是闯大了!福儿指着这地道,大声道:“你们还不进去?干站着等什么?”

那军官面上露出一丝冷笑,便一挥手让十名士兵鱼贯而入,一路进了那地道之中,就在这时候,众人只瞧见郭家的主人和其他的宾客们都赶到了这里。

太子见状,微微一笑道:“想不到郭府竟然还有如此隐秘的所在。”

李未央看到那地道已经被人发现,面上却并没有露出太子期待的惊慌之色,不过笑容恬淡:“瞧太子这话说的,谁家没有地道呢?”

太子冷笑道:“是啊,哪家都有地道,却并不是谁家都能藏着刺客的。”他的话音刚落,从地道之中陡然传来一声尖叫,太子面色一变,急忙道:“出了什么事?”

众人都向那地道瞧去,却见到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士兵灰头土脸地爬了上来,哭丧着脸道:“太子殿下,这地道里有机关,刚才我的人一进去就踩到了机关,掉进了坑中,把腿都摔断了!”

太子哪里想听这些,厉声道:“我问的是里面有没有抓到刺客?”

那士兵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太子殿下,里面什么都没有!”

太子脸色突然就变了,而那福儿却一下子脸色煞白,失声道:“不,这不可能,怎么会什么也没有?”

李未央却是轻轻一哂道:“是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这里面储藏着可是冬天留下来的冰块,专门用在夏日里镇西瓜的,难道你们没有瞧见吗?”声音不大,周遭听见这话的几个人,都是心头一凛。

众人不知所以,闻言不禁失笑,原来这地道里面竟然是一个地窖,里面藏着的是去年的陈冰,凡是大户人家总有这样的地方,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李未央又道:“哦,除了冰,还有四十坛酸辣白菜。太子殿下想要尝一尝吗?”

太子心头怒火熊熊燃烧,差点没被李未央不阴不阳的几句话气得背过气去,目光阴冷地盯着士兵道:“真的什么也没有?”

那士兵连连叩头道:“是,殿下,已经查看过,真的什么也没有。”

李未央目光冷淡地瞧了福儿一眼:“怎么?太子殿下是想要查找刺客吗?可惜这是我郭家的地道,却不知道这丫头竟然带人到这里来,她是二嫂身边的丫头,前些日子闯了祸被关了起来,刚刚放出来,一时疯了也是有可能的,可怜你们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相信她,哎,真是可惜,白费了功夫。”

她这么一番话说出来,太子的脸色更加难看,他一个眼色过去,那领头的军士大喝一声:“这贱人分明是故意蒙骗咱们,实在该死!”说完,毫不犹豫上去,手起刀落,福儿尖叫一声就要躲开,赵月动作很快,及时一挡,打偏了一点剑尖。正因这一偏,福儿被这一剑砍中了肩膀,倒在地上喘息了半天,兀自睁大眼睛,哀嚎不已。军士还要上去补刀子,却被赵月阻拦了,李未央微笑看着痛苦不堪的福儿,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杀人灭口么?”

太子心头更加恼怒,几乎恨不能把李未央一剑杀了,可惜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隐忍自己的情绪,只是冷声地道:“其他人呢?”

为首的军士道:“回禀太子,属下兵分四路已经去查看了,一会儿就有消息传来。”

太子冷哼了一声,他们的计划不会泄露,一定是郭衍预先得到消息隐藏了起来,可郭府四周他也都派人围得水泄不通,根本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他就不信会什么都找不出来!

很快,负责搜查前院的人匆匆而来,跪倒在地上:“太子殿下,属下已经仔细的搜查过,未见刺客踪影。”一路、两路、三路这么说,最后连第四路检查的人都回来了,面上都是十分的难看,显然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太子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他咬牙道:“你们可真的查清楚了?的确没有刺客?也没有其他东西?”他在说其他东西的时候咬住了重音,李未央冷冷一笑,面无表情地看着。

士兵们都低下了头,不要说是仔细,他们连郭家整个地皮都翻了起来,那些个犄角旮旯的地道都一个不落的找到了,可惜,不要说郭衍的人影,就连一根鸡毛也没有找到。

齐国公心头微松,冷冷地道:“太子殿下,你带着这些人闯进我家内院,又无中生有的编造罪名,说我家藏匿刺客,殿下啊殿下,你这是意欲陷害忠良!现在什么也没有查到,我倒是要问你一问,带着些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太子面色一变,随即笑道:“国公爷莫要恼怒,我这也是想要为皇帝捉住凶手,有人密报说亲眼瞧见那刺客翻墙进来,我是怕惊扰了诸位才派人搜查。”

齐国公冷笑:“太子殿下真会说笑,若是那刺客真的进来,又怎么会找不到,若是殿下想要捏造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不妨现在就和我上殿去面君,也好在陛下面前证明我的清白!”

太子心头恼恨到了极点,面上却是极为懊恼,连声道:“不敢不敢,齐国公莫要怪罪,是我一时太过心急了。”事实上为了找到郭衍,太子的这些士兵可以说十分的卖力,哪怕是假山的缝隙都已经一一检查过了,而齐国公的书房更是按照太子事先的吩咐,整个搜查了一遍,确实什么也没找到。

齐国公笑容更加冰冷道:“对了,我夫人的卧房,女儿的闺房,还有我母亲的院子,恐怕还没有搜查仔细吧,要不要我带着大家去好好看一看,把那些藏在卧室里的地道都给你们翻出来,让你们好好瞧一瞧,可好吗?”

他这样说着,太子知道事情不妙,恭敬道:“齐国公不要生气,我这也是情急之下没有办法。”

齐国公嘲讽地笑了两声:“我们郭府历来忠于陛下,家中的地道是很多,但是都是用来存放一些没有用的东西,谁家没有呢?太子殿下若是以为我们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刺客,不妨将郭家的屋子都给拆了,好好检查一遍,免得将来有什么遗漏!”

“哈哈,”太子干笑两声,“国公爷真会说笑。”

齐国公沉下了脸,打断了他:“谁在说笑!今天是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才会让你们搜查,可却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我堂堂国公府成了什么人都可以搜的地方!殿下,搜也已经搜了,难道你还真的要掀了郭家的房子,在这里放一把火吗?”

这就是在说太子在光天化日之下意图杀人放火了,这罪名太子可承受不起。他连忙笑了笑,神色十分勉强道:“是我行事不周,改日必将登门道歉,请国公爷和郭小姐见谅。”说着,他吩咐领头的军士道:“还不撤下?”

军士犹犹豫豫的,仿佛不想听太子的话,他凑到太子的耳边,低声说道:“都到了这一步,若是搜不出人恐怕传出去不好听。郭家的地道都是一个套一个,依属下看,不妨从这条地道挖进去,说不准还是别有洞天的。又或者对方刚逃不久,不妨将这方圆十里都搜查一遍,定能找到刺客,让他没处可躲。”

郭澄见到这位军士,神色阴冷:“唐将军,若是我没有记错,你是禁卫副统领之一,职责是拱卫京师,却没想到你成了太子殿下的私人护卫,他一声领下,你就丢弃了皇家的使命,带人到我郭府里来胡作非为了?”

那唐尧听了这句话,脸色顿时一变道:“三公子不要胡言乱语,我不过是奉命来搜查而已。”

郭澄似笑非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劝在场各位大人也好好管教一下身边的仆从,免得一不小心,这唐将军就会捉了你们的子侄硬说是犯人,然后治你们一个伙同谋逆的罪名!”

唐尧一惊,他没有想到这郭家的人嘴巴竟然如此的厉害,以至于他完全没有立足之地,他想到这里立刻后退了一步,闪到了城亭侯周贞的身后。

齐国公却不准备就这样轻松的放过他,他语气淡漠道:“城亭侯,我倒想好好问问你是怎么管理这十万禁卫的!怎么让你的副统领到我郭家来随随便便的搜查,又或者,唐将军是受了你的命令,特意跟随在太子身边的吗?”

他这么一说,连城亭侯周贞的冷汗都流了下来,他手上有十万禁卫,负责拱卫大都,守护皇室,唐尧是禁军的四位副统领之一,自然要听从周贞的号令,只不过这一回,唐尧奉太子之命搜查郭府,其实城亭侯是默许的,因为他早已觉得郭家声势太大,如今又没了陈家在一旁帮衬,是时候来分一杯羹。但这些话终究不好放在台面上讲,若是被陛下知道,必定疑心他和太子有什么勾结,不,甚至可能怀疑到秦王殿下的头上,这么一来,本来只是想要坐山观虎斗,就被一起拖下水了。城亭侯立刻瞪了唐尧一眼,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还不跪下向国公爷请罪!”

唐尧立刻跪倒在地,把头埋得低低的,心头第一次涌上惶恐。

太子脸上已经是极度难堪,今日这样空手而归,父皇知道一定大发雷霆,再加上在城中搜查扰民,恐怕他回宫后会有苦头吃……心头掠过皇帝那一张阴沉莫辨的脸孔,太子心头一阵战栗,勉强道:“既然刺客不在郭府,那我这就告辞了。齐国公也不要恼怒,今日是我们失礼了,改日一定向你赔罪!”

齐国公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太子一眼,太子面上难看,狼狈地带着人离去了。众人看到这一幕,面上都有些讪讪的,尤其是刚才那些撺掇太子搜查齐国公府的人,更是灰溜溜地也一同离开。

齐国公回头看了李未央一眼,却见她对自己微微一笑,神情十分的平静,齐国公一直捏着的心,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到郭府将所有的贵客都送走了,齐国公连忙问道:“你二哥在哪里?”

李未央眼神清澈:“就在刚才,我已经将二哥转移到了别处,父亲你且放心吧。”

齐国公听到这话,却很快又觉得奇怪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太子要搜查国公府的呢?”

李未央微微一笑,平静地道:“我从很早开始就防这一日了,等到晋王殿下遇刺,太子吩咐禁军封锁大都,我就知道太子一定想要搜查整个齐国公府。”其实,应该是更早之前……

齐国公点了点头道:“那你二哥现在?”

李未央转头向赵月吩咐了两句,赵月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进入地道之中,不过小半个时辰,竟然和郭衍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齐国公面上一变道:“刚刚那个士兵不是已经搜查了地道了吗?”

李未央只是轻声回答:“这就要多亏了旭王殿下了,他在我们郭府不知道挖了多少层,一道门套一道门,就跟迷宫一样,莫说是那些士兵把房子拆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把二哥找到。”唐尧所谓的继续挖掘,若是没有人指引,也绝对找不到郭衍。

郭夫人上前仔仔细细地看着郭衍,眼中涌出了泪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刚刚被人放出来的郭敦快步走过来,他一把提起跌坐在地上的福儿道:“你为什么要帮着外人来害我二哥?”

福儿整个人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郭澄连忙道:“郭敦,你先放开她。”

郭敦恼怒地一把将福儿摔在地上,福儿的骨头都快被摔碎了,只能硬生生地忍着不哭出声来。郭夫人摇了摇头道:“真没有想到,冰冰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衍儿毕竟与她夫妻一场,竟然丝毫不顾旧情,让这个丫头来害自己的丈夫!”

李未央叹息了一声,却是开口说道:“母亲认为是二嫂做的吗?”

郭夫人一愣,随即猛地转头看向李未央道:“嘉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未央的目光落在了郭衍的身上,她轻声道:“二哥,你觉得二嫂是害你的罪魁祸首吗?”

郭衍面色沉寂,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福儿。

郭夫人听到这话,越发的奇怪了,她上前一步,定定地看着李未央道:“难道这件事情还另有别情?嘉儿,这里都是自家人,你为何不将一切的实情说出来。”

众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李未央,却突然有人朗声道:“她不愿意说,便让我来说吧。”转过头来,便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斜倚在假山之上,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熠熠闪光,异常俊美的面容顿时叫在场的众人都黯然失色了,正是旭王元烈。

------题外话------

大家问我,挖坑埋死谁,接下去看会知道的,这条线稍微长点,一个个解决掉。

PS:给个提示,太子来郭府,真正要找的不仅仅是郭衍哟\(^o^)/~

☆、245 殊死一搏

李未央的目光在元烈的面上扫了一眼,语气却十分平静:“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请二嫂来,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齐国公看着李未央,只觉得她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似乎流露出一丝极端复杂的神色,他蹙起了眉头,眼前这件事分明是很清晰了,为什么嘉儿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呢。他犹豫了片刻,出于信任,点头道:“既然嘉儿这么说,那咱们就请陈家人来,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李未央不再开口,郭夫人的目光愈发的疑惑,可是,无论她如何询问,李未央都没有透露一个字。

一个时辰之后,陈灵、陈夫人以及陈冰冰一同到了郭府。婢女送上了茶,随即便全都退了下去。齐国公看着陈灵,开口道:“尚书大人,这一回请你来可知道是为了何事吗?”

陈灵面上掠过一丝惊疑,难道郭家是为了追究这一次陈留公主大寿,他们没有来祝寿的过错吗?可是,郭陈两家如今已是彻底的交恶,他们陈家不来,郭家又有什么理由置喙?心里虽然是这么想,可是看到旁边面色苍白的女儿,陈灵咽下了这口气,脸上勉强带了一丝笑容道:“郭兄,今日我是另有要事,才……”

齐国公摆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灵疑惑地和陈夫人对视了一眼,这才开口道:“那么郭兄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特意把陈家人请到这里来……心高气傲的齐国公难道要对陈家人低头吗?就算如此,他也该只请陈灵一人,为什么要把其他人一起叫来?陈灵心头更加觉得奇怪,可是他在齐国公的脸上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他顿了顿,继续问道:“还是为了郭衍和冰冰的事情……”话没有说完,陈冰冰却心头一跳,猛地抬起了头来。

齐国公叹了一口气道:“把人带上来吧。”立刻有护卫将一名女子扭送了上来,那女子跌倒在地上,却是一言不发,面色惨白的模样。陈夫人一下子认出了此人,不禁失声道:“福儿,你怎么会在这里!”福儿低下头,却是不敢去瞧陈夫人,肩膀上还是血流如注,狼狈不堪。

陈冰冰最为吃惊,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婢女福儿,又看了一眼齐国公,神情之中流露出一丝惊疑。

齐国公冷声道:“我想这个婢女你们应该是认识的,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陈灵当然知道,这福儿是陈家当年给陈冰冰陪嫁的心腹婢女之一,从小在冰冰的身边长大,如今又为什么会是这副姿态出现在郭府呢?陈夫人不禁沉下脸,呵斥道:“贱婢,难怪从今天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你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李未央目光冰凉,声音却十分柔和,叫人听不出她的半点心思,道:“陈夫人不必动怒,今天在公主的寿宴之上发生了一件事,陈夫人想必还不知道吧。”

陈家人的面色更加疑惑,显然还不知道郭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郭夫人神情难得阴沉不定,道:“今天本来是公主的寿宴,可是晋王殿下却突然遇刺,又有人说起那刺客逃进了郭府,为此太子招来禁军将整个郭府搜查了一遍。”

陈灵心头一惊,向齐国公道:“此事当真么?”

齐国公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止如此,就在太子搜查刺客的时候,这丫头突然跑了出来,告诉那些禁军说我们郭家窝藏了郭衍在府中,并且还亲自为他们带路,一路找到了地道,指正我郭家窝藏钦犯之罪!”

陈灵额角青筋暴露,突突地跳着,他迅速转头,盯着福儿厉声道:“贱婢,你真的做了这种事!”

福儿突然失声痛哭,伏倒在地哀戚道:“奴婢也是为了二少夫人着想,少夫人自从回到陈家中,整日里都无法安枕,天天是以泪洗面,奴婢实在是气不过……”

陈冰冰猛地站了起来,脸色惨白地给了福儿一个耳光,直打得她半边脸都偏了过去,难得疾言厉色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我让你去陷害自己的夫君么!”

福儿咬牙,却是一言不发。

郭夫人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对陈冰冰也产生了一丝难以压抑的怀疑,冷声道:“冰冰,你为何还要惺惺作态!这婢女分明就是听了你的吩咐才来指正郭衍,我实在想不到,你竟然恨郭家恨到这个地步!窝藏钦犯——亏你说得出口!这钦犯可是你的丈夫!你的心肠,当真就如此的狠毒,非要我们全都命丧于此,你才高兴,你才解恨么!”

郭夫人一字字一句句如同刀锋一般,戳得陈冰冰心头溅血,她泪如泉涌,不敢置信道:“母亲,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吗?这两年来我何曾有半点不尽心力?是,我是怨恨纳兰雪,我是不希望再见到她,可是郭衍是我的夫君,我为什么要害他,郭家是我的夫家,我又为什么要害你们,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毕竟我还没有离开郭家,我还是郭家的一份子,不是吗?”

郭夫人冷笑一声道:“是啊,我也相信你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若不是因为有你的指示,福儿何至于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一个区区的婢女,怎么有这种胆子!”

郭夫人这一席话说出来,陈家人的脸色都是十分难看。陈灵对着福儿恶狠狠道:“你老实交代,可是你家少夫人吩咐你这么做!”

福儿只是大声痛哭,却是坚决不肯再说什么,一副委屈的模样。众人见她这样,不免都怀疑福儿碍于众人都在场,不敢背弃自己的主子,所以才一力承担下来。现在受到逼问,她又不禁害怕起来,才会一言不发。郭澄上前一步,目光如炬道:“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不肯交代一切,今天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大厅!”

福儿浑身一抖,牙齿开始打颤,目光惊恐地看着郭澄道:“三……三少爷,奴婢……奴婢……”她的话没有说完,郭澄已经厉声道:“你还不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福儿像是终于忍受不住,一下子整个人都崩溃了一般,大声道:“是!是少夫人指使奴婢这么做的,奴婢是没有法子呀!”

陈冰冰听了这一句话,猛地跌坐在了椅子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福儿,失声道:“你……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时要你去害我的夫君!”她仿佛独自站在黑暗中,这个世界如此的寒冷,叫她几乎承受不了。

福儿却是哀哭不止,头在地上叩地砰砰作响,泣道:“少夫人,奴婢不想背叛你,可是奴婢也怕死!你从前那么喜欢二少爷,如今就更加的恨他,得不到他也不肯让纳兰雪取代了你的位置,所以你才会这么做!”说着,她转过头,额前已经是鲜血淋漓,不断地哀求道:“老爷,夫人!奴婢真的是无可奈何,奴婢也曾好好的劝说过二少夫人,可是她根本就不肯听从奴婢的劝告,奴婢是什么身份,又怎么能阻挠主子的决定呢,所以,奴婢拼着一死,也只好替主子跑这一趟了!”

李未央看着福儿唱做俱佳的表现,却是淡淡一笑道:“哦?事情果真如你所说吗?”

福儿看着李未央,只觉得那冷眸之中透出了一丝寒光,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随即鼓起勇气道:“小姐,奴婢绝不敢说半句谎言,这一切的确是二少夫人吩咐奴婢所为呀!”

陈灵气得浑身发抖,他转过身去,狠狠给了陈冰冰一个耳光:“不要脸的东西!”

陈夫人心疼地搂过完全失神的陈冰冰,怒斥道:“你这是干什么,糊涂了吗!”

陈尚书冷笑一声道:“夫妻之间的纠纷,本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她却闹到这个地步,简直是贻笑大方!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现在还敢指责我!当初若非是你一力支持她,她又何至于在家里哭闹不休,绝食三日,非要嫁到郭家不可!嫁过来之后,不好好做人家的儿媳妇,却总是追究过去的事情,这也就罢了,不思悔改,竟然还命自己的婢女来陷害人家,难道真的要闹得夫妻离散,家破人亡,她才开心吗!这样的蠢东西,怎么会是陈家的女儿!”

陈灵字字如雪,酷寒如刀,陈冰冰看着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却是完全的呆住了,她实在是想不到事情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她顾不得和陈灵解释什么,一下子扑到福儿的身上,死死抓住她的衣袖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何时吩咐你做这样的事情!”

福儿被她摇晃得脸色越发苍白,似是十分惊恐道:“二少夫人,奴婢一心为您,现在您可不能对我见死不救啊!”

陈冰冰不懂福儿为何将这一切的罪过都推在了她的身上,她从来没有吩咐过对方去陷害郭衍,更加不曾让她在陈留公主大寿的时候回到郭家。她真的十分震惊,究竟是什么人给了福儿好处,竟然能让她如此反过来陷害自己。电光火石之间,过去的一切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凄厉道:“福儿,你早就背叛了我!现在,你是和外人联合起来陷害我!”

郭家的其他人却是并不相信陈冰冰的表现,其实也不怪他们,郭夫人已经给了陈冰冰太多的机会,一次,一次,又一次,偏偏陈冰冰都让她失望了,以至于这一回她再也没办法相信这个儿媳妇。不错,过去的陈冰冰的确天真美丽,温柔善良,又十分的活泼,很是讨人喜欢。可是自从纳兰雪出现,陈冰冰就已经变了,她完全不像是以前那么的善良,为了驱逐纳兰雪,她做了很多的错事,以至于所有的人都开始讨厌她,希望郭家与陈家的这桩婚事从来都没有成真过。事到如今,郭夫人已经不再相信陈冰冰的任何一个字了,陈冰冰丢下了福儿,扑倒在了郭夫人的脚下:“母亲,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她的眼中满是悲伤,眼泪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襟,神情也是无比的痛苦,她想喊什么,可是嗓子已经哑了,怎么也喊不出来:“过去我的确做错了事,可是这一回,真的不是我!母亲,你相信我!”

郭夫人垂下了眼睛,看也不看她一眼。陈冰冰转过头,又抓住了陈留公主的衣摆,绝望地道:“祖母,看在冰冰这么久来服侍您的份上,为我说一句话吧!”

陈留公主无奈地看着她,陈冰冰年轻的脸上竟也透出苍凉之色,一只手向着她伸出来,满是祈求……陈留公主摇了摇头,终究只是开口道:“冰冰啊,你太让祖母失望了。我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却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郭家若是倒了,你陈家又岂能长久呢,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你可真是个傻孩子!”

陈留公主这么说着,已经是一副绝对不肯相信陈冰冰的模样。陈冰冰无奈,转眼瞧见江氏站在一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膝行过去,死死地攥紧了江氏的裙摆道:“大嫂,我是无辜的,你相信我!”

江氏怔怔地看了许久,嘴角忽然有一丝怜悯。不管陈冰冰做错了什么事情,江氏觉得自己都能够原谅她,因为同样是女子,她可以体谅对方那种心情。没有一个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夫君心中思念着他人。但这一次她真的做得太过分了,以至于如今祖母和母亲都不肯再原谅她,她又如何说自己相信对方呢。所以她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挥开了陈冰冰的手。

陈冰冰没了支撑,一下子跌倒在地。她的目光在郭家每一个人的面上扫过,原先直冲头顶的悲愤此时都消退下去,比方才更深却更平静的一种绝望慢慢笼罩了她,因为没有一个人出声,没有一个人看她,没有一个人说相信她。此刻她已经是孤立无援,绝望到了极点,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听见有脚步声在耳畔响起,猛地抬起头来,却看见了一个最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李未央将陈冰冰从地上扶了起来,柔声道:“二嫂,我相信你。”

陈冰冰看着李未央,她万万想不到,此刻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人竟然是一直维护着纳兰雪的小姑子。为什么,李未央不是十分同情纳兰雪吗,现在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开口帮助自己呢。陈冰冰看着李未央,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李未央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冰冰道:“二嫂,你先站起来,坐到一边去。”

陈冰冰抓住了李未央的手道:“你真的相信我吗?”她的眼中充满了绝望,李未央此刻就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李未央点了点头,神色平静道:“是,二嫂,我相信你。”

陈夫人赶紧过来将陈冰冰搀扶到了一边,看着李未央的神色之中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丝感激。她没有想到在郭家居然还有人能为自己的女儿说话,说实话,到了现在连她也不敢确定陈冰冰是否真的无辜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对郭衍那是十分的痴情,人若是用情到了极处,做出什么样的傻事,都是不奇怪的。

郭夫人看着李未央道:“嘉儿,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轻轻地一叹:“母亲,我相信二嫂虽然糊涂,但却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

郭澄不禁开口道:“可是,铁证如山!”

李未央摇了摇头道:“三哥,我说相信二嫂,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深爱着二哥。”纳兰雪是情敌,所以陈冰冰才会动了除掉她的心思。可是郭衍呢,陈冰冰心心念念的要嫁给他,不惜一切代价,甚至以绝食相逼。可见她对郭衍爱得极深,嫁进来两年,陈冰冰做尽了一切,只为了让郭衍开心,为了让郭家的每一个人接纳她。这样的一个人,你可以怀疑她心思毒辣,也可以怀疑她不择手段,更可以怀疑她不是一个好人,但你绝不能怀疑她对郭衍的一片真心,这才是李未央相信她最重要的理由。所以,李未央看着众人,目光冷淡道:“就凭着二嫂对二哥的那一份真情,我相信今天这件事情与她无关。”

众人听到这里,神色都产生了极大的变化,郭夫人摇了摇头道:“不,嘉儿,你只是猜测而已,你二嫂做的糊涂事也不止这一桩了,这福儿可是她的婢女,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教唆这丫头做出这种事来呢。”

李未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啊,究竟是谁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非要将郭家置于死地不可呢。”

郭夫人听了这句奇怪的话,只是看着李未央,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纯黑瞳子,不知道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李未央却没有回答众人的疑问,她只是看着门外,静静地道:“二哥,我想你应该知道一切,对不对。”

门外,果然见到郭衍缓步走了进来。

陈家的人见到了郭衍,面色都是一变,尤其是陈冰冰,她盯着郭衍,泪如雨下,几乎是已然痴了。郭衍看了陈冰冰一眼,目光最终却是落在了李未央的身上,神色极为凝肃:“是,我知道今天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元烈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在李未央阻止他说出一切之后,他目睹着眼前发生的经过,突然就悠然叹了一口气,却瞧见李未央微微一笑:“二哥,你愿意把一切都说出来么?”

郭衍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早也应该做一个了断了。”他这句话说完,便吩咐人道:“去将纳兰姑娘请来。”

郭夫人听了,面色顿时变了:“衍儿,你这是做什么?”让陈冰冰和纳兰雪坐在一块儿么,这简直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想象的事情,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这两个人如今已经是势同水火了。郭夫人这么想着,刚要阻止郭衍,却见到他向自己摇了摇头。

郭衍神色凝重,认真道:“母亲,如今的局势,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希望你不要阻止。”

郭夫人神色愕然,随即便沉默了。郭家的每一个人,都静静的等待着。此刻在这大厅之中,是一片的死寂,就连那福儿也是瑟缩在那里,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不多时,便听见轻轻的脚步声,纳兰雪出现在大厅门口,她满身白衣,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她只是向厅中的众位长辈从容行礼,随后她便看向郭衍道:“找我来有什么事么。”

郭衍深深地望着她,目光之中是说不出的复杂,他开口道:“是,我今日有话要说,你坐下吧。”

纳兰雪坐到了一边,却是离陈家人远远的,神色十分的平静,让人丝毫也瞧不出那一双静谧的眸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人都到齐了,元烈的目光在众人面上环视了一圈,却是轻轻一笑,看来这一场戏,今天终于演到了最高潮。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郭衍终于道:“那一年,我在战场上受了伤,又和自己的副将失散了。不得已,只能乔装打扮,化妆成普通的士兵,想要找一户人家养伤,后来收留我的,就是纳兰雪。在那三个月之中,我逐渐喜欢上了她,并且向她表白,原以为她不会喜欢我这么一个刀口舔血的人,可是最终她的回答却让我欣喜若狂。短短的相处,我们就已经私定了终生,这件事情,后来被纳兰家发现了,让我意外的是,纳兰老爷并没有责怪我,他默许了我和纳兰雪的婚事,只不过特意嘱咐我,不可以负了她的女儿。为了让纳兰家放心,我写了一纸婚书,保证一年之后,将会来迎娶纳兰雪,后来因为战事紧急,我就匆匆回到了军营之中。这件事情十分的隐秘,除了写信报给父母亲知晓外,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但是后来因为母亲生病,所以我急忙赶回了大都,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冰冰非要闹着嫁给我的事情。”

当郭衍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神情已经带了一丝说不清的自嘲:“当时我闹得很凶,死活也不肯迎娶冰冰。有一天晚上我独自一人意图想要离开郭家,去寻找纳兰雪,可是就在那一天却是被母亲发现了。我以为她会责怪我,甚至告诉父亲,可她只是替我整理了行装,又塞给我银票,告诉我以后要好好的对待纳兰姑娘,不要辜负她,不管在何处生活,都不要再回到大都来。等我策马走出了二百里,到了天亮的时候,我才猛地惊醒,不能就这样离开大都,母亲可以放我走,是得到了父亲的默许,他们是出于一片爱子之心,同样的,我对郭家也负有责任,我不能那么自私,我必须为他们着想。我爱纳兰雪,可是我也爱郭家的每一个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亲人,因为我而受到责难。所以,我给纳兰雪写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已经不能再娶她了。而后我就回到大都,迎娶了冰冰,后来发生的事情,其实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陈冰冰看着郭衍,那神色之中似乎有说不清的痛楚。

纳兰雪神色平静,她可以理解郭衍当时的心情,也可以想象他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的艰难。可是,她依旧不能原谅他。正因为这份不原谅,才促使他们走到了今天,如今,已经再也回不了头了。

李未央看着郭衍,忽而笑了,她五官十分的美丽,鲜少有尖锐的表情,可是此刻唇角轻轻一扬,却是笑得异常冷酷。在那冷酷的笑容之中,薄唇扯出优美的弧度,一字字尽是冰凉:“二哥,害你的人是谁?”

郭衍的脸一下子变了颜色,他垂下了眸子,一言不发。

“二哥,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我猜你就知道了一切,可是,你却什么都不肯说,是因为你对这个人十分的愧疚。你——早就猜到是谁吧。”

郭衍叹了一口气,他几乎不能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妹妹,其实,他知道的并不多,是直到今天,他才敢确定心中的猜测。

李未央缓缓地走了过去,长长的裙摆在地面上划过,她平视着对方,冷声地道:“二哥,我希望你将一切都说出来,将你心头的怀疑说出来!”

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李未央,就连郭衍也不禁颤动了一下。

郭夫人充满疑惑地看着李未央,她根本不明白李未央为什么突然这样逼问郭衍,她开口道:“嘉儿,你究竟和你二哥说什么,为什么我都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