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央向对方投去一眼,瞧见班主面上的急切之色,若有所思起来。

王子矜点了点头,如今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她不再犹豫,低声吩咐身边的人道:“仔细地盘查一下这戏班子,确认没问题之后再放他们离开。”护卫立刻应声而去。

众位客人远远瞧见那戏台子上的人纷纷撤去,抬箱子的抬箱子,整理东西的整理东西,不多时便组成了一支队伍,井然有序地接受着护卫的盘查。受了伤的戏子被人用担架抬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的油彩还未来得及卸掉,显得越发楚楚,配合着那虚弱的身躯,怎么瞧怎么觉得凄惨可怜,众人不禁为她叹息。

“听说这可是个名角儿,竟然从人家婚礼搭的高台上摔了下来,还是重伤,据说是不治了。这一抬出去恐怕就要被丢在街边,怎么不可怜呢!”

李未央远远瞧着,却是突然站了起来,郭夫人吃了一惊,刚要阻拦,却见她已经主动地向外走去。王子矜瞧见李未央就是一愣,道:“郭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李未央身材窈窕,笑容轻盈,似早春寒峭里的迎春花,她的目光投向那些戏子,微笑道:“王小姐,南康公主可曾找到吗?”王子矜摇了摇头,眉头微微蹙着。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今日是个满月,白月光洒在王子矜的面孔之上,露出了说不出的忧虑。这是王子矜第一次觉得事情不在掌控,因为这整场婚礼是她一手安排布置,所有的护卫也是她按照五行八卦的方位来排阵。若是那刺客竟然能够将公主带出府去,那她这么多年来所学的军法阵式简直就成了一场笑话,事关她的名声和王家的荣誉,她怎么能不忧虑紧张呢?

李未央笑容恬静,神色柔婉,目光之中却流露出一丝冷然,她指着那担架上抬着的戏子道:“为什么不让她将脸上的油彩洗干净。”

众人听到这句话,都是一愣。那班主连忙道:“请这位小姐赎罪!她已经受了重伤,浑身骨头都断了,实在不好叫她净面。”

李未央眼眸微敛,侧眸打量对方,神态有些冷淡,半晌才淡淡一笑,温言道:“无论如何,请在场所有的戏子将面上的油彩都洗干净,方能离开这里。”

所有人都微微变色。

连王子衿亦大震,郭嘉瞧着年轻,地位虽然尊贵,说话却向来温和,可这次态度分明十分强硬。

王子矜反应极快,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她立刻向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领命而去,快步冲向了那一支队伍,班主还来不及阻拦,护卫已经冲到了躺在担架上的伤者面前,不顾脏污,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那人面上的油彩。

这动作极快,几乎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班主几乎勃然变色,可等看清楚这戏子的面容,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王子矜。她是曾经见过南康公主的,那一张娇弱的面孔,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而眼前这一个戏子竟然就是他们百般搜寻却寻不到的公主殿下。

她面色一变,厉声道:“将这些人全部捉起来!”随即快一步地走到南康公主的面前,温声道:“公主殿下,你怎么了?”

担架上的南康公主没有回答她,她那一双脆弱的眼睛里,不停地流出了眼泪,却是张口不能言。李未央上前,轻轻地摸了摸公主的手臂,低声道:“公主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毫无力气,不知道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

王子矜十分焦虑,立刻扬声道:“还不请大夫来!”刚才那名大夫还没有来得及离去,闻言立刻上来,替公主把了脉。此时堂上的众人早已经是翘首以待,纷纷走来出来,远远瞧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却是不敢上前。因为王家的护卫此刻已经拦在了他们的面前,只有太子和其他一些身份格外尊贵的人,才能走到李未央她们身边。

王延和王广都是远远地站着,公主殿下毕竟身娇肉贵,又是金枝玉叶,他们是男子,不能随便靠近。

人群的最后,裴弼只是露出一丝冷笑,他的神色之中没有半点的惊慌,像是早已经预料到李未央会识破这一切。

郭夫人满面忧虑,紧紧地盯着大夫,生怕大夫说公主受了什么损伤。那大夫被众人死死盯着不免紧张,脸色发白,汗水滴答下来:“公主殿下似乎是被人灌了药,以至于声带受损,不能发出声音。”

郭夫人仿佛被一桶冰水直浇而下,冷得浑身阵阵发寒。

李未央道:“恐怕不只是声带受损,公主连手指头都不能动一下,浑身绵软无力。还是说——她的骨节也受了什么伤呢?”

大夫定了定神,这才摇头道:“我瞧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不知道那些人究竟给她服了什么药。”

王子矜一颗心往下坠了又坠,吩咐道:“去请太医来!”立刻便有人按她的吩咐去办了。

公主可和那戏子不同,她一旦出了事,自然是可以请太医来诊治的,当然在太医来之前,其他人是一个也不能轻易放过。

班主和其他的戏子们都是瑟瑟发抖,这时就听见王子矜面色冷沉地道:“刚才表演那一出戏的,究竟是谁?”戏子之中无一人应答,人人都是噤若寒蝉。此刻王家的护卫已经齐刷刷地将冰冷的剑尖对准了他们,班主连声道:“哎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唱戏,我哪儿知道会出这样的事儿!”说实话,他的确是不知道,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偷偷运送公主出府。

见没人搭理,他一仰脖子大声地道:“今天负责唱这出戏的人是同春!同春,你这死丫头在哪儿,给我出来,可别害了咱们!”他四处地找着,可是那本该躺在担架之上重伤不治的人却压根儿不见踪影。

李未央已经明白了,刚才那个戏子从台上故意掉了下来,伪装成自己重伤的模样,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大夫的眼睛,随后让人运送她出府,借以偷梁换柱将南康公主偷运出去。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必须有人紧密的配合他,所以这戏班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可是,那一个叫做同春的戏子如今又是藏在何处呢?不多时,就见到王延怒气冲冲地喝道:“往哪里跑?”众人吃了一惊,却瞧见王延飞身上去,一把从草丛之中揪出了一个身形娇小的年轻女子,将她押跪在地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揪住了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脸。那戏子拼命挣扎着,奈何王延武功高强,使她根本动弹不得。

班主失声道:“同春,果然是你!”谁料下一刻,那叫同春的女戏子嘿嘿冷笑了两声,不知怎么回事,竟是在瞬间七窍流血,很快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王延这才松了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倒在地上的人。

这真是太可怕了,对方不但是早有预谋,更是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如今这同春一死,就很难再查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了。

李未央神色平静得如同冰雪,目光笔直地看着王子矜道:“事到如今,唯一重要的是先给公主医治伤势。”

王子矜点头,连忙吩咐人将南康公主送回新房去,话音刚落,众人就见到太医急匆匆地赶到,一路几乎是被人揪着过来的,一路小跑,完全顾不得仪态更顾不上招呼,便到喜房看诊去了。

王子矜这才转过身来,微笑看着众人道:“今天让大家也跟着受累了,实在是对不住。”

众人看到这里,都是面面相觑,其实他们还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王家人的神情这样凝重,倒叫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询问才好。还没有等他们说话,一个护卫急匆匆地向这里奔了过来,快步跪倒在地道:“属下刚才在河塘边搜寻的时候,竟然发现了一具浮尸。”

所有人面上都是更加吃惊,王琼和齐国公对视一眼,只觉目前线索千丝万缕穿梭不断,王琼不由沉声地道:“是什么人?”那护卫低下头,躬身道:“老爷,是一位面容陌生的妈妈,却不知道是谁家带来的。”

王琼眉目一凝,随即道:“把人抬上来。”护卫带着那一具已经泡得有些发白的尸体到了堂上。

郭夫人面上血色瞬间褪去,近乎失声道:“宋妈妈!”

李未央立时警觉起来,此刻她已经认出这个被淹死正是她母亲身边十分贴心的心腹妈妈宋氏。郭夫人身边有四个很重要的妈妈,一个掌管钱财,一个把握人事,一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而另外一个则是帮她处理待人接物的事情。因为郭夫人常年生病,所以对于大都之中的女眷常有不熟悉的,这宋妈妈年纪不大,记忆极好,有她在边上提醒着,郭夫人从不会出错。可是此刻这个人却莫名其妙死在了这里。

刚才在公主失踪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妈妈竟然也是不见踪影了。李未央看到这种情景,意识到背人的计划不光是针对南康公主,恐怕还是针对郭家的。

王子衿一张莲瓣似的娇美面孔也是惊怒交加,失了往日的镇定颜色。

王琼看着郭夫人道:“郭夫人,这位妈妈显然您是认识的。”郭夫人点了点头道:“她是我身边的人,今日带她一起来参加宴会,可在席上她突然说身体不适,向我告了假先去马车上歇着。却不料竟会死在贵府的湖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缘故。”

齐国公蹙眉,王琼摇了摇头,面色越发不好看:“她若是出园子只会从偏门走,根本不会经过那个湖,可见她压根儿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郭敦向来性情冲动,他看着王琼冷声道:“王将军说这样的话,又是什么意思?”旁边的郭澄连忙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言。

王琼并无它意,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扑朔迷离,叫人摸不着头绪。先是公主失踪,随后又是郭家的妈妈淹死在他们王府的湖里,这样一来他家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干系,所以他才想要将事情彻底查清楚。

太子沉思片刻,面上流露出狐疑的神情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奇怪了,郭家仆人怎么会横死?”

的确如此,一个是身份尊贵的公主,另外一个却只是郭府的妈妈,这两者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事情的精彩程度堪比一场大戏,人人面上平淡,难掩看戏的窃喜。关键时刻,原本在房中伺候公主的那些宫女已经纷纷醒来了。王子矜一听到下人的禀报,立刻面露喜色道:“还不把人带上来。”

宫女还是一幅战战兢兢的模样,今天不论对方使了什么奸诈的招数,她们丢了公主可是事实,若是到时候陛下或者王家向她们问罪,她们可是一个都逃不脱的。因而此刻皆是面露惶恐,瑟瑟发抖,跪在堂下,一言不发。

王子矜看了众人一眼,率先问道:“今日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公主好端端在喜房里坐着,为何会不翼而飞?”听到这里,宫女们面面相觑,却是皆不敢言。王子矜察觉到了不对,声音转冷道:“还不老实交待!想要问你们一个擅离职守、疏忽懈怠的罪过吗?”

宫女们再不敢隐瞒,立刻有领头宫女回答道:“是!请小姐容禀。实际上今天奴婢们正在新房里陪伴公主,却见到郭夫人身边的宋妈妈突然求见,说是郭夫人不放心新房,让她来瞧瞧情况。却不知怎么回事她竟取出了一个帕子,轻轻一挥,奴婢们就全都晕过去、人事不醒了,等奴婢们醒过来,公主已经不见了,而那些护卫又是一个个凶神恶煞,奴婢们实在吓怕了,所以不敢胡言乱语。”

事实上这些宫女不是不敢说,而是不能说。谁都知道这宋妈妈是郭夫人身边的,郭夫人又是郭惠妃的大嫂,这层层的关系实在难以说清楚。现在公主失踪和那宋妈妈有了干系,一切矛头似乎都直指郭家。如果她们说出来,就会变成是郭夫人掳劫了公主一样,她们怎么敢轻易说,回过头惠妃娘娘怎么会轻饶!

李未央听到这里,已经将整件事情串了起来,对方分明是想要陷害郭家。郭敦眼中尽是阴郁的怒火,灼灼即可燎原:“胡说八道!宋妈妈怎么会去掳劫公主?她已经死了!”

王琼还没有开口,而旁边的王延已经满面怒色地道:“是,她是已经死了,可谁知道她是在掳劫公主之前死的,还是在这之后死的?”

郭敦勃然大怒,无论如何,王家都不应该怀疑公主的失踪与他们有关系。他刚要冲上去教训王延一顿,手臂却被郭澄和郭导一左一右捉住了,郭澄按住他的肩膀,而郭导则上前一步,面露微笑道:“王公子,还请您谨言慎行。公主虽然是你的妻子,但她也是郭惠妃养大的,无论如何我们郭家比你们更关心她的安危。又有什么理由要去掳劫公主?”

王延心念急转,面色阴沉地道:“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也许是要故意看着公主失踪,随后将此事栽赃到我们王家身上,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众人心里一想,还真是这么个意思,若是新娘子在新房里失踪,陛下定觉得是王家保护不周,第一个要追究的就是王家人的罪过,谁也不会想到郭家身上,毕竟公主算是他们的至亲,郭家人还可以扮演一个苦主的角色好好闹一场。

李未央一脸的似笑非笑:“王公子好好想一想,若是我们真的要掳走公主,刚才我为什么要阻止那戏班子?让他们偷偷将公主带出去,不是更加坐实了你王家的罪名吗?”

王延冷哼一声道:“这就是你们故布疑阵,想要洗脱自己的罪名了。”李未央不怒反笑,这王延头脑还真是灵光,只不过灵光的不是地方。她看向王子矜,目光幽静地道:“王小姐,难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王子矜看着李未央,对方神色从容平静,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她心中迅速地将整件事情过了一遍,随即微笑道:“我相信郭家不是那样的人。他们既然来作客,就断不会做出掳劫公主的事情。”其实她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所谓相信那只是一句客气话,分明还是怀疑郭家人的。

李未央也不生气,只是神色淡然地道:“其实这也不难,等到公主醒了,或许咱们还能找到蛛丝马迹。”

宫女怯生生地道:“公主殿下和咱们一样,似乎都只见到宋妈妈,恐怕后来她也和我们一样晕过去了。”

李未央冷冷瞧了她一眼,却是目中带了嘲讽。不论如何,她相信南康公主那里一定能够留下什么疑点,但最关键的是,公主如今既不能开口说话,浑身又不能动弹,这就意味着她不可能提笔写字,那要如何问话呢?

王子矜微蹙着眉,不由道:“掳劫公主可是死罪,依我看不如禀报陛下,也好做个决断。”

郭敦却咬牙道:“禀报陛下?看来你们是想要把事情闹大,然后故意将此事栽赃在我们郭家头上!”

王子矜面色一变,她没有想到这郭敦说话如此咄咄逼人,事实上她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公主受劫,他们王家不可能承担这么大的干系,也承担不起,必须由皇帝决断,查出这幕后黑手。不知怎么回事,她就隐约觉得并没有抓住真正的凶手,那个人此刻一定躲在人群之中看着他们……或许对方的目的就是要挑起两家的争斗,让他们互相残杀,对方好渔翁得利。

朝中有这样心思的家族不在少数,可是最恨郭家的只有那姓裴的。她一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是,证据呢?不光王子矜这样想,李未央想法与她也是一致的,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谁都不能指责别人,否则就有祸水东引之嫌。

此时,王延还是不依不饶地道:“到底是我们想将事情闹大还是你们想要故意敷衍此事,以为可以逃脱罪责吗?”

齐国公越听越怒,眉心隐隐有暗火跳簇,公主曾经消失了一阵子,若是有人故意将此事传扬出去,恐怕于公主的闺誉有损。无论如何还是应当尽量低调地处理。可是这王延却是自视文武双全,目下无尘,谁都瞧不起,以至于根本听不见别人的意见。他冷冷道:“王将军,你该好好约束自己的儿子了。”

王琼心头一惊,想到兄长曾经叮嘱过千万不要和齐国公正面起冲突,立刻厉喝一声道:“孽畜,还不住嘴!”王延忿忿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冷声道:“公主是我的妻子,自然此事应当由我决定。父亲,难道你不相信儿子吗?”

王琼平日里很是严厉,王延也很畏惧他,可此刻竟然当众顶撞,他真不知道王家向来低调内敛,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嚣张跋扈的儿子。若是这个儿子能够像王广和子矜一样,那他就没有那么多忧虑的事情,简直是家门不幸!想到这里,他不禁满面怒容道:“我吩咐你退下,难道你没有长耳朵吗?”

王延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抽搐,他始终觉得郭家一定是因为上一回旭王的事情对王家起了嫌隙,故意找借口来报复他们。要不然,为什么这宋妈妈会出现在新房之中?又为什么她和那戏子先后死在了王府?这一切似乎都昭示着,公主的失踪与郭家的人有不可断绝的联系。

王延非但不肯退去,甚至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佩剑,随后就是一愣,原来他今日穿着喜服,竟是没有利器的,对面的郭家人瞧见这一幕,便不着痕迹地将郭夫人和李未央护在身后。

元烈拨开人群走上来,却是目光阴冷地盯着王延,俊美的面孔染上一丝怒气,众人不由紧张起来,纷纷向后退去,气氛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未央保持着矜持沉静的容色,仔细地思虑了一番,如今宋妈妈死了,那戏子也死了,似乎对方是笃定了他们没有办法翻身的。的确,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她很难将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抓出来。

此时,元烈冷冷地道:“既然大家都是众说纷纭,不如就等太医诊治完公主咱们再行决定,也许过一会儿公主就能说话了呢。”他这样一说,众人眼中纷纷起了一丝希望。

王子衿颇为意外,扬了扬眉,却只是盯着李未央,若有所思。

他们焦心地等待着,最后才见到太医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便都期待地看着他。太医看到众人眼神就是一愣,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尽力了,可是公主殿下的伤势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痊愈。”众人听到这里,面上都是无比的失望,这么说现在公主没办法作证了,那郭家怎么办?

王延冷笑一声,道:“现在你们怎么说!”却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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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1 幕后黑手

局面一触即发,李未央却微微一笑,主动走上前去,柔声道:“太医,可否让我见一见南康公主?”太医立刻认出眼前这名身着华服的小姐就是齐国公府的千金,他沉思片刻,便点头道:“这个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郭小姐暂时还问不出什么来。”

李未央明显并不在意,笑容温和:“这个我自然心中有数,不必太医担心。”说着,她便和郭夫人一起快步向客房走去,而旭王元烈也在此时跟了上去。

王子矜看到这一幕,却并没有也跟着上去凑热闹,她只是转过身看着众位客人,脸上带了一丝柔和笑意:“既然南康公主还没有能够指认凶手,那就要劳烦各位再稍微等一等。”

裴弼冷声道:“难道公主殿下一日不能开口说话,咱们就一日不能回家吗?王家可养得起我们这来号人?”声音中却是带了无限嘲讽。

王子矜目光笔直地盯着对方,慢慢道:“这一点就不劳裴公子费心了,王家既然能够请这么多位客人来,自然不会让你们饿了渴了,还请诸位回到大厅里去歇息片刻。等到我们得出一个完整的结论,才能放各位回去。”

众人听到这里,不由都窃窃私语起来,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逢这样的场合总要闹出点事情来,南康公主好端端的在新房里坐着,竟然被一群戏子给劫持了,这也就罢了,居然还伤了喉咙,不能开口说话又不能写,对方分明是要让她有口说不得,难以指认这幕后的凶手。可越是如此,众人越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守卫森严的王家对南康公主动手。

王子矜心头也在暗暗思忖着,这件事情看起来只是一桩简单的劫掠案件,可这府中护卫都是武功高强,又都是经过精心的训练,更别整个院子里的摆设、布置都是按照阴阳八卦一一排列下来的,若是一个不懂阵法的人走入其中,绝不可能逃脱。可对方竟然在她的眼皮底下掳走南康公主不说,还将她非常成功的藏匿在了戏班子里……

见状,王广也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道:“子矜,这件事情……”所有的客人已经回到宴会上去了,唯独静王元英在踏过门槛的时候回头向他们看了一眼。王广的声音打断了王子矜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对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总不超过五人的范围。”王广点了点头,能够闯入王家,并且成功破解王子矜的阵法,这些客人之中又能有几个呢?数来数去,也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

另一边的李未央已经进入了客房。太医低声对她道:“郭小姐,南康公主伤了喉咙,需要一个月才能痊愈。至于她什么时候能动这就更加不好说了,因为我暂时也瞧不出下的究竟是什么毒,还需要慢慢的破解。”

李未央脸上掠过一丝明悟,轻声问道:“那南康公主会有生命危险吗?”太医摇了摇头,道:“好在发现的及时,若是被那些贼人运出府去又得不到妥当的医治,恐怕真会有性命之忧。”

李未央目中闪现一丝刀锋般的冷冽,而郭夫人的面上早已是一片泪水。元烈看着李未央神情不悦,不由柔声劝慰道:“你放心吧,南康公主吉人天相,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李未央点了点头,其实这样的场合旭王元烈身为男子,是不该在场的。但如今场面混乱,谁又会特别来管他呢?注意到这个的人唯有太医而已。

太医见到元烈如此关怀李未央的神情,不由想到自己曾经听到的那些传闻,心中更是诧异到了极点。想当今旭王样貌风流,才技过人,且不说是王爷之尊,就算是托生成普通人家的公子,也不知道要得到多少名门闺秀倾心相待,偏偏也不曾听说他特别喜欢过谁家的姑娘。如今他年纪已经不算小,却至今没有订婚,让一般朝臣在背地里议论纷纷。大都之中样貌出众的小姐着实不少,裴宝儿绝色无双,王子矜才情绝世,可从来也不曾见旭王稍加辞色,怎么就偏偏钟情于郭嘉呢?太医忍不住微抬了眼帘向这位郭府的小姐偷眼望去,见她拧着浓长的秀眉,容色的确美丽,却也没有到绝色的地步,更别此人柔而不弱,那一双冷眸之中隐隐藏着肃杀之意,偶尔视线掠过,直叫人心头发凉,太医连忙低下了头。

李未央的目光越发冰冷:“看样子对方根本就不想让咱们查出来究竟是谁害了南康公主。”元烈叹息一声,道:“这是自然的,他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必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李未央却是不以为然:“可惜事情未必会如他所愿。”元烈不禁挑起眉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哦?你有什么办法吗?”

李未央想要说什么,却突然瞧着太医方向,元烈一转眸子,立刻发现太医正在偷偷瞧他们,不由恼怒道:“你不好好看病,看着我们做什么?”

太医原本只是想瞧瞧这郭府小姐有什么动人之处,没想到惹怒了旭王殿下,不由大惊失色,一头扎在地上道:“殿下息怒,微臣只是……”元烈怎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不过冷笑一声道:“可看够了吗?”

太医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煞星怎么这么凶悍,连看都不准看的:“这、这……”

“你不过是好奇罢了。”元烈替他接下去,随后冷声道:“有这个心思来关心别人,怎么不想想如何高自己的医术,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关口却是毫无办法,真是没用!”

太医见对方眼中无比凌厉,竟已透出一丝杀机,早已吓得周身抖作一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旭王元烈身上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戾气,往日倒还好,可是今天这戾气完全爆发出来,几乎要将人吓死,不知不觉就让人联想到某个地位至尊无上的人……

李未央向元烈摇了摇头,示意他这里不是发作的地方,元烈冷哼一声,他今天不过是不高兴、借题发挥而已,“罢了,我也不和你计较,还不快滚!”太医心头一松,这才连滚带爬的出了客房。

就在此时,郭夫人惊呼道:“南康公主醒了!”李未央连忙走过去,却见到南康公主一张小脸煞白,眼睫毛轻轻地动了动,果然睁开了眼睛。李未央心中产生一线希望,开口道:“公主可好些了吗?”

南康公主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点头,奈何却是一动不动,那点头的幅度也是几乎不可察觉。李未央叹了一口气,看来太医所说的是一点都没错,南康公主的确是受伤很重,对方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开口指正别人。如今又该怎么办?难道明知道凶手是谁也要装作若无其事,任由对方大摇大摆走出王府,随后郭王两家斗个你死我活吗?

李未央心念一转:“南康,我问你问题,若是你知道,便眨一下眼睛,若是不知道,便眨两下眼睛,你可明白吗?”

南康公主闻言,微微惊愕,随即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李未央立刻又问道:“刚才掳劫你的人,你可认识吗?”南康公主眨了一下眼睛,那就是认识了。郭夫人情不自禁地问道:“可是我身边的那位宋妈妈?”南康公主又眨了一下眼睛,郭夫人这一回是完完全全的呆住了。难道宋妈妈真的背叛了她?不,这不可能,宋妈妈跟着她有数十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背叛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李未央此刻却是已有所觉,她低声道:“母亲,那人既然可以进入府中,想必精通易容之术,他化妆成宋妈妈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更何况公主和宋妈妈不过是有数面之缘,定不十分清楚她的样貌,纵然有些细节上的不同,她也认不出来。”郭夫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相信宋妈妈背叛了她。

李未央又上前一步,轻声地问道:“公主,除了宋妈妈,是不是还有别人?”南康公主又眨了一下眼睛,果然还有内应。李未央接着问道:“可是一个戏子?”南康公主停顿片刻,却是没有丝毫回应,李未央心头掠过一丝了悟,她道:“那就是说,内应不止一个?”南康公主果然眨了一下眼睛。

李未央蹙起了眉头,刚才死了的戏子算是一个,宋妈妈算是一个,还有第三个接应的人,这个人现在一定还在府中。李未央肯定地道:“公主殿下不认识那个人,对不对?”南康公主似是十分疲惫,却还是硬撑着眨了一下,郭夫人连忙握住她的手道:“若是太累了,就休息一下,我们待会儿再来问你。”南康公主勉力支撑着,却始终敌不过太医所开的安眠药物,终究是沉沉睡去了。李未央看着她,脑海之中掠过无数的念头,最终打定了主意,转身向外走去。

元烈低声道:“你找到什么方法可以揪出那幕后之人了吗?”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刚才进入新房之中,你可闻到什么气味?”元烈皱起了眉头,什么气味?他仔细闻了闻,却是摇头道:“没有。”

李未央微微一笑:“这说明你嗅觉不灵,刚才我一踏入,就闻到了一种温软中夹裹着清冽的香气,仿佛是花朵的香气,可是又和花香不同,初闻令人心神一荡,觉得整个人已经置身于花园中了。”

元烈闻言不由一愣,道:“这房里插了鲜花吗?”随后,他转身四顾一番,可是客房之中除了一些雅的画之外,并没有鲜花作为摆设。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随后他迅速想到了什么,俊美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我明白了,果然是一个好方法!”

李未央笑了笑:“既然明白,还不快去准备?这一回可要请你的人帮忙了。”

元烈亮出闪闪白牙,笑容比天上的阳光还要绚烂,他自信满满地道:“如此,你就将此事放心的交给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李未央看着元烈离去,这才出了门,带着赵月一起转过了走廊。郭夫人刚才已经说过要留下来陪着南康公主,而李未央——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捉拿那凶手,绝不可以让对方逍遥法外。

刚刚走了两步,却迎头撞见了日曛,这婢女见到李未央,只是粗粗的一行礼,目光之中还带了一丝鄙夷之色,十分不恭敬。赵月看到此种情况,不由就是沉下了脸,她家的小姐谁都不能冒犯!

日曛扬着白皙的下巴,冷漠道:“郭小姐,我家小姐请你去前面的大厅议事。”李未央仿若未觉,点了点头:“你在前头带路吧。”日曛露出了一丝不悦的神情:“郭小姐,大厅就在前面,难道您也看不见吗?奴婢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赵月怒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和我们小姐说话!”

日曛冷哼一声,自家小姐是何等的美貌和才华,原本陛下将她赐婚给旭王元烈,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却忽然又凭空里冒出个郭嘉,若是容色真的惊人,也就罢了,谁知和小姐比起来不过平平而已。跟着王子矜身边的这些婢女,哪一个不是才貌双全,自觉连她们都要强过这郭府的小姐,看见王子矜被旭王当众拒婚,又有哪个肯咽下这口气呢?再者上一回的比试里,日曛还无缘无故输给了赵月,她心中郁闷,一口恶气无处可发,刚才在旁边听到婢女闲聊,说是旭王殿下对郭府的小姐是多么多么柔情密意,又说他不知送了多少礼物和宝贝过去,还说王子矜这是自取其辱、不自量力。听到这样的话,日曛不禁十分恼怒,所以她才刻意摆出脸色来给李未央瞧。

豪门家族之中,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日曛这是逾矩了。

听到赵月如此喝斥她,日曛脸上神情变得更加不屑,挑眉道:“你们家小姐模样生得倒也漂亮,只是她万万不该与我家小姐相并论。明眼人都知道我家小姐才貌双全,又是天地理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你家小姐不自量力非要与她攀比,真是连我这个出身粗鄙的婢女也要在背后偷笑。”

日曛在王子矜的身边已经是多年,跟着她识断,也学了不少的本领。多年来,倾慕她的许多人家自恃身份不够、自惭形秽,便来求娶她身边的婢女,久而久之,这日曛便有些飘飘然了。在她看来,她和那些名门世家的小姐相比除了出身不如对方,没有哪一点不如的。此刻,瞧见李未央神色淡然,言语之间便多了几分轻蔑的意思。

李未央很明白,有些不懂规矩的人是不该给她脸面的,所以,她只是淡淡的一笑道:“赵月,咱们走吧。”可惜日曛却是个爆竹脾气,也根本听不出李未央是不欲与她计较,竟冷笑了一声道:“这世上多有些不长眼睛的,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旭王殿下一时寻开心、拿来找乐子的,却真以为自己可以飞上枝头当王妃了。”

赵月面色一变,猛地就转头给了日曛一个耳光,日曛猝不及防,竟被赵月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顿时勃然变色,怒斥道:“你,你好大的胆子!”赵月只是略转了面孔,巧笑倩兮道:“身为奴才,也敢向我家小姐出言不逊,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不自量力!”

日曛从来没有吃过这等亏,一时声色俱厉道:“郭府的小姐居然仗势欺人,也不看看这是何处!”

李未央原本并不理会她,听了这话,眼帘微抬,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日曛从未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一时心中有些胆怯,踉踉跄跄的退到门口,犹是色厉内荏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旭王殿下一定会娶你吗,他终有一日会娶我家小姐!”

李未央明眸微睐,嘲讽从眼底掠过,却是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赵月瞧见李未央神色不怒,心头就是一跳,她跟着李未央日子久了,知道她是个极其内敛的人,什么话也不肯与人讲,怕她生气的过了,连忙劝说道:“小姐,这贱婢实在过分,奴婢一定会好好教训她!”李未央轻轻一笑道:“不关你的事。”

赵月越发忐忑,她偷看自家小姐神情,虽是眸中有几分冷嘲,却是一派平静,根本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等回到大厅,李未央静静坐着喝茶,王子矜却是柔声问道:“郭小姐,依你看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李未央微微一笑,环视了一圈,在这个大厅里坐着的都是王家和郭家的精英分子,想必这个时候齐国公和王琼正在房商量对策。王子矜这时候将他们召集在一起,无非是想多要一份支持,看来她也并不糊涂,知道幕后黑手正等着看他们反目。李未央眼眸若游丝掠过,只是垂下眸子,静静喝着茶,一抬腕一凝眸皆是难以言喻的风韵。

郭导笑道:“王小姐不是会算卦吗,不妨卜上一卦?”

王子矜面色微微一沉,她有些看不得这郭家五少爷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尤其此事非同小可,郭府和王府谁也逃脱不了干系,他竟然还笑容满面,故意找茬吗?她面容就是一肃,冷冷地道:“郭公子,你不要以为此事只和我王家有关,好好想一想,若是再找不到那凶手,只怕郭家就要承担最后的罪名了。”

郭导眼中浮光微动,笑意深深道:“是吗?”

王子矜越瞧他越是有些不满,尤其是看到那一双桃花眼中永远脉脉含情,看向自己的时候偏又先带三分嘲讽,实在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素来是个冷静的人,可是泥人也有三分性,更何况今天这件事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是擅长行军布阵,可是却不擅长揣度人心,尤其是猜不透这郭嘉的心思,她真的很想知道郭小姐此刻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她要如何为郭府脱罪呢?

可是,不管王子矜的目光如何迫切,李未央都只是静静地坐着喝茶,不言不动,不笑不怒,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王子矜越发的奇怪,她看向旁边的王广,两人神色之中都露出了惊疑。此时,王延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若是你们郭府不能给我们一个交待,这件事情绝不会善罢甘休!”

郭敦却是冷冷一笑道:“这才叫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呢,好端端的一个南康公主怎么嫁到你家就出了事,还被人在眼皮子底下劫走,难道你们王家就不用承担责任吗?一切都推在我们郭家的身上?要知道宋妈妈已死,所谓的证据也就因此而湮灭了。那些宫女只说瞧见她进去,却又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宋妈妈本人。你们还能拿出什么证据呢?”

王延听到这里,更是怒气勃发,他恨不得冲上去给郭敦一个耳刮子,从前这郭敦和他可以算是半斤八两,都是个十分冲动的人,在家族之中并不是很受重视。可是唯一相似的东西如今却有了显著的不同,他分明意识到郭敦开始长脑子了,而且言辞越来越犀利,这不由得不让他气恼万分。他咬牙道:“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们还要抵赖不成?”

郭导却是“哗”的一下子展开了手中的折扇,“难得糊涂”四个漆金大晃眼极了,似笑非笑地扇了两下。王子矜越发看不惯他,索性别过了脸去。郭导故作不知,只是神色从容地道:“有人在背后挑得我们两家起纷争,难道新郎官还看不出来吗?”

王延听到这里,眉头却是一紧,他倏地转过了头,目光逼视着郭导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导笑容和煦,神色更是淡然:“其实王小姐和王公子心头都是一清二楚,否则为什么要召咱们来商议呢?”王广点了点头,而旁边的王子矜却是看也不看郭导一眼,心头不知为什么越发讨厌起这个人来了。也许是对方那笃定的语气,让她觉得十分不以为然,又或许她只是纯然看不惯这样自以为看穿一切的自大分子,越看越讨厌,简直比那郭嘉还要面目可憎多了。

郭导却是浑然不在意,面带笑容道:“王小姐,我说的是不是?”既然他点名问自己,王子矜就不能不答,她目光一掠,淡淡道:“公子说的是。”颇有番冷眼漠视他的风骨。

王广听到这里,连忙劝说王延道:“你不要冲动,凡事都要好好想一想,你忘了父亲的嘱咐吗?”王延当然没有忘,只是他好不容易将公主娶了回来,却没有想到今日还没有来得及进入洞房,就莫名其妙出了公主失踪而且受伤的事,这让他情何以堪?想到这里,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其实在座的每个人心中都有数,郭家不可能劫掠南康公主,但外面的人怎么想?他们会以为郭氏和王氏交恶,所以郭家才会故意在王家的眼皮子底下掳走南康公主。不,或许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南康公主和郭家人合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为了针对王家,告他们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叫这桩婚事成不了,同时还能打击王家在皇帝心中的威信。

只要经过有心人推波助澜,什么匪夷所思的理由他们都能想得出。

正因为如此,王子矜才会邀请郭府的人坐在这里,有人要故意挑起两大家族的斗争,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她在外人面前可以故作姿态,但回过头来必须和郭家合作。想到这里,王子矜不禁又瞪了郭导一眼,从对方议让自己算卦开始,她对他就十分有意见,她学的是五行八卦,又不是摆摊算命,这种时候算什么卦?

算卦真正的时机是在只有你不确定该做出哪一种选择的时候,更何况卦相可不会告诉她那凶手是否还在府中,又或者凶手究竟是何人?最重要的是,师傅曾经说过,卦只能学一半,等精通了另外一半,出门知道在哪里摔跤,人生知道哪里有难,活着也无趣。而且郭导分明是故意拿她寻开心……从回到大都开始,王子矜就觉得没一件事顺心的,先是遇到了一个死活拒婚的旭王,如今又遇到了一个纨绔子弟郭导,她的锦绣前程在哪里,如意郎君又在哪里?这一个两个难道是上天送给她的磨难不成?想到这里,她眼中几乎有些郁卒之色了。

郭导瞧她神情,不由越发笑得厉害。王子矜不愿见他得意,又转头向李未央道:“郭小姐,你为什么一直都不说话?”旁边的赵月瓮声瓮气道:“我家小姐是被人气着了,说不出话来了。”

王子矜面色一沉道:“可是刚才有什么人对小姐无理了?”赵月冷哼一声道:“这就要问一问王小姐身边的婢女了。”

王子矜听闻此言,美目向后一扫,身后四名婢女同时跪倒在地,王子矜的眼神就在这四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她看向了日曛,冷冷道:“刚才你和郭小姐说了些什么?”

日曛心头一跳,她素来知道小姐御下极严,若是知道她刚才所说的话,断然会生气的,她想到这里,连忙叩头道:“奴、奴婢……”

王子矜发现对方面上微红,面色一沉道:“你的脸怎么了?”日曛低下头,一言不发,王子衿蹙眉:“将她拖出去,打二十杖。”随后,她看向李未央,眸子里莹莹璀璨:“郭小姐可满意吗?”

李未央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坐着,神情之中十分的淡漠,像是压根没听见一般。

郭导的目光一瞬间有些狭促,却是淡淡一笑。

王广不由攥紧了拳头,日曛这丫头固然是十分骄傲,可正因为如此,性情才越发显得与众不同,王子矜素来疼爱这些婢女,从不肯轻易罚她们的,此刻竟为了这郭府的小姐要动家法,他不由恼怒道:“郭嘉,我劝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李未央却是扫视他一眼,便垂眸而笑,不动声色,也没有做出任何的表示。

王子矜眼底复杂神色闪过:“六十杖。”日曛听得面色发白,六十杖下去,她这一条性命怕是没了,可是李未央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不曾动容。

王子矜终于明白过来,对方不愿意轻易原谅一个人,既然如此,她就必须要做到她原谅为止。

“郭小姐要如何?”

李未央点漆眸子转了转,微带淡笑:“王小姐的意思,请恕我不明白。”

王子矜冷冷地道:“这奴婢如此不懂事,冲撞了郭小姐,刑杖未免太便宜她,拉她下去,割了舌头,用细线缝上嘴巴,叫她一辈子开不了口,全当给郭小姐解气了。”

李未央神色寻常,淡淡道:“王小姐不必勉强。”

王子矜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挥了挥手道:“将她拖下去吧。”日曛刚要求饶,可是却没有人理会她,片刻之间,原本在王子矜身边伺候的贴身婢女就少了一名。众人看得十分惊惧,谁也想不到,这王子矜竟然会做出如此可怖的惩罚。

李未央却是微微一笑,割舌头,绞了嘴,算是保住了她的性命。若是落在自己的手里,恐怕比这要惨多了。王子矜还是舍不得将她的婢女交出来给她处置,所以才用了这样的法子,也罢。

每个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地位,守好自己的位置,若是她不知道,李未央只好让人来醒醒了。

王子矜观摩她的脸色,含蓄道:“请郭小姐尽快想到法子,揪出这幕后的凶手,否则一旦叫陛下知晓,咱们两家谁也逃不过惩罚。”

李未央微微一笑,从容站起身来道:“既然王小姐几次三番诚意相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王子矜眼中一笑,对方果然有主意,此时,她的心头不禁涌上一阵嫉妒,在旭王拒婚的时候,她或许有三分不悦,却没有什么伤心,因为她本来就没有对旭王钟情过。后来瞧见旭王为了拒绝她,故意把自己伪装得毫不上进,她虽然怒其不争,却也有些释然,毕竟她没有必要去和别的女子争夺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可是如今瞧见李未央竟真的有主意可以证明凶手是谁,王子矜不由就是觉得不舒服。这或许是出于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只因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揪出凶手,可是无论如何找不到一个稳妥的方法,那李未央究竟要怎么做呢?她真的很想知道。

王延却冷笑一声道:“我劝你不要说大话,否则待会儿抓不到人,那罪责就得你郭府承担了。”

李未央眸光熠熠、笑容和煦道:“这一点就不劳王公子你担心了,你该担心的是抓到凶手之后如何处置才是。”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王延露出一种莫名的神情,在他看来这郭嘉一定是在说大话,毕竟如今所有人都觉得此事定然和郭府有关,她又要如何证明他们的清白呢?

郭导看向李未央,眼底光芒却悄悄敛了:“嘉儿,你可有准备?”李未央点了点头,笑容变得越发的温和,“五哥,若是不信,就跟我来吧。”说着,她便已经快步地走了出去,赵月连忙跟上,郭导也跟在她后面。可是,就在郭导走到门边之时,突然回过头来看着王子矜,笑道:“王小姐,我有个问题要请教。”

王子矜不由恼怒,听到这个人还不放过自己,不由面色一沉道:“你这是让我算卦吗?”

郭导果真恬不知耻地点点头,笑容越发灿烂道:“这自然是的,王小姐不是十分精通算卦吗?那你就测一测,我究竟是想要进门呢还是要出门呢?”

王广却是摇头叹息,这郭家的公子还真有意思,若是小妹说他是要进门,那他一定就要跨出去,若是小妹说他要出门,那他又一定会退回来,这个人呀,分明就是要让小妹难堪嘛,居然还有这样的家伙,真是叫人不敢相信。特别是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有这种闲心思,果真是心胸宽大得很,不,或者是他十分信任那郭府的小姐。王广想到这里,心中也就更加疑惑了。

王子矜脸色十分难看,她瞪了郭导一眼,冷冷地道:“我猜郭公子不是要进门就是要出门。”

郭导一愣,随即大笑,这王子矜不但聪明,而且有急才,的确,他不是出门就是进门,这就是分之五十的可能,你能说她说的不对吗?只是有些投机取巧罢了。他淡淡一笑,竟然双脚立于门槛之上,转头道:“可怜王小姐还是说错了,我既不进门,也不出门,我这是立于槛上呢。”

王子矜冷笑一声,再不理他,快步从他旁边越了出去。

王广和王延紧随其后,王延恶狠狠地瞪了郭导一眼,心道你故意拿我妹妹开涮呢。郭导笑得却是越发从容,王广哀叹了一声,真不知道这郭家和王家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瞧这一些人,简直是不知所为。这么要紧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思还玩笑。

等他们全都走出去了,郭导的笑容才收敛了,他转头问郭敦道:“你瞧,此事嘉儿真有把握吗?”郭敦摇了摇头,也是十分忧虑:“我看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恐怕并不容易揪出幕后的黑手。”

郭导却是拿扇柄敲了敲自己的掌心,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道:“不,我相信嘉儿一定有自己的法子,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说完,他便已经快速地追了上去。

等到李未央回到刚才众人所在的大厅之中,阿丽公主连忙迎了上来,她问道:“嘉儿,你想到办法了吗?”李未央笑容灼灼,别有一种震慑心魄的美丽,缓缓道:“自然是想到了,不过还要等一个人来才行。”

阿丽公主不由就是一愣:“等人?等什么人?”正在说着,其他人都已经纷纷到了大厅,太子开口问道:“看诸位神情,似乎已经有解决之道了。我是不是可以将凶手带回去,向父皇复命呢?”

听到太子这样说,分明就是要拿郭家的人去问罪,李未央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心急,再过一会儿,我自然会将凶手亲自交给你,请放心吧。”太子面色一变,事到如今,难道李未央还有什么法子证明郭府的人与此事无关吗?他可不相信,这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纵然王家的人不相信此事与郭府有关,其他人却都已经是亲眼瞧见了那郭府的宋妈妈死在了后面的湖水之中,还会有谁不信呢?想到这里,他的目中露出了一丝阴沉的笑意。

而静王元英此刻却是十分的忧虑,他觉得这是一场针对郭府的阴谋,不,或者说对方早已经放好了兽夹,等着他们钻进去。看似拙劣的计策,却是十分的狠毒,掳劫公主,这可是死罪,谁又能逃脱过去?即便皇帝相信郭家不会做出此事,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宋妈妈已死,人证都没有,还能怎么办呢?

此时,就听见元烈快步迈进门来,微笑道:“栗子,今天就要看你的了!”他刚叫完这个名,就听见“汪汪”的两声狗叫,众人就是一愣,便见到元烈手中牵着一条粗链子,随后就有一只半人高、皮毛雪亮的狼狗跟着他溜进了大厅,一路扯高气扬。

便有胆小的小姐一下子站了起来道:“这,这是什么?”这狼狗不但个子高大,而且眼神凶猛,竟露出獠牙,看着十分可怖。元烈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养的狗崽,不过它的母亲是一头狼,所以有几分野性,打猎的时候,我总带着它。”太子把脸色一沉,道:“旭王殿下,这时候,你说这些干什么?”

元烈笑容越发不怀好意,他看向李未央道:“现在你可以教我怎么捉拿凶手了吧?”李未央点了点头,道:“现在我就为大家亲自将这个凶手捉出来。”说着,她吩咐赵月上前,赵月手中取了半截袖子,随后让那狼狗闻过,狼狗原本十分镇静,突然开始狂吠,随后它竟然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地蹿了出去,猛地扑向一个角落。

裴弼瞧见那狼狗向自己的方向快速地奔来,顿时面色一变,谁料在电光火石之间,狼狗猛地扒过了他的肩头,却是向他身后跃去,一口咬住一名随从的裤脚,那随从惊叫一声,向后扑倒,拼命的踢蹬着,想要甩开这条狼狗,可是这狼狗足足有半人高,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不说,竟然还一扭头就咬住了他的肩头。众人纷纷尖叫起来,更有无数夫人、小姐惊得向后退去,她们从没有见过这样凶悍的狗,那狗在咬人的时候,神情狰狞不说,还不断的流出哈喇子,看起来实在是太过可怕。不足片刻的工夫,那灰衣随从的肩头已经是被硬生生咬了一大块血肉下来,鲜血淋漓,整个人几乎是晕死过去。

裴弼大声道:“郭嘉,你这是做什么?”李未央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你可瞧见了吗,如今这凶手可是已经找到了。”

太子冷声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未央神色越发淡定从容,她指着灰衣侍从道:“大家没有瞧见吗?那侍从就是凶手。”

裴弼神色俱厉,阴森森地道:“没有证据,你可不要胡言乱语。”李未央从容一笑,看向旭王元烈。元烈笑容越发和煦,他走上前,拍了拍那狼狗的头,随后道:“刚才我们给它闻的是公主的衣袖,所以它才会向这仆从扑过去,这足以证明此人刚才和公主殿下接触过。”

裴弼冷笑一声道:“胡言乱语,光凭着一只狗,能说明什么?”

元烈笑了笑,道:“凭的不是这只狗,只不过是公主身上用的香料。”

阿丽公主吃惊道:“香料?什么样的香料?”

元烈淡淡地道:“因为公主要出嫁,所以惠妃娘娘特意命令专门制粉的人用八十一种花蕊做粉基,配以十二种花霜,又用寒玉钵储存下来的冬雪研制,所以这个香气叫做‘冷玉’,有一种空朗的清冽之气。因为寒气过重,又特意加了淡淡的暖香调和,天下绝不会有第二种这样的味道。最重要的是,任何人突闻这香粉,都会觉得心神一荡,随后又淡而无味,最后全身都会被这香味缠绕,哪怕只要与公主接触过一次的人,身上全都会有这种味道,若是不信,大可以检查一番,一定能够找到蛛丝马迹。”其实证明这件事很简单,公主身边的宫女、死去的宋妈妈、戏子还有那个随从,靠近公主的人身上都会留下香气,一查便知……

王子衿吃惊地看着这一幕,目光中有一丝不敢置信,不,不对,公主身上若有这种香气,自己早已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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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rice5hao、拿老公换肉吃、wsgtt85等童鞋的鲜花和打赏,话说不知不觉中,日光微曛、szbanban做了探花,西木栗子童鞋也上了榜眼,话说栗子童鞋,你今天终于客串了一把……

☆、262 胆战心惊

看到这一幕,王广率先走上前去,眉目变得冰冷:“裴大公子,这随从可是你身边的!现在你作何解释?”

裴弼面色苍白,他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还没有等他开口,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仿佛天崩地裂,下一刻就要站不住似的。

王广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裴弼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对方正思考什么对策,还是真的病入膏肓。果然,就听见裴弼声音非常阴沉地说道:“王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指使人掳走了南康公主吗?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广笑了笑,面色难得深沉,他一字字道:“证据确凿,裴公子就不要狡辩了。否则你如何解释随从身上竟沾了公主房中才会有的香气?宫女身上有是因为她们近身伺候,戏子身上有说明曾经在绑人的过程中无意中沾染了。你的随从可是从来没有进过新房,也没有接触过公主,缘何莫名其妙身上染了这香气呢?”

那随从此时已经被人拉开,栗子也被牵到了一边,却还十分凶狠地冲着随从不断地狂吠,随从面色惨白,瑟瑟发抖地站在那里,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

裴弼厉喝一声:“还不跪下!”随从一愣,立刻扑通跪倒在地,裴弼冷声说道:“你没有听见王公子的责问吗?他怀疑是你掳劫了公主,不,应该说这里所有人都怀疑是我指使你所为,你怎么说!”

随从面上仿佛无比惊讶,他连连磕头道:“奴才不明白这狗为什么会向奴才扑过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说奴才的身体上染了这种香气,奴才没有见过公主,也没有接触到她身边的人,更不知道这香气是什么缘故才会沾染到身上,或许……是有心人故意嫁祸。”

王广听到这里,蹙起眉头:“嫁祸你?你若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裴大公子的身边,谁又能近你身?到底是别人嫁祸还是你有心推托其实也不难分辨,不如咱们一同进京面圣,相信陛下一定能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

太子已经站起身来,眼眸如刀,面容凝重道:“在你们还没有确实证据之前冒冒然就将裴大公子送入宫中,父皇一定会震怒,怪我们办事不利!依我看还是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凶手认罪伏法,再作此决定不迟!”他的本心当然是偏袒裴弼的,更加不希望这件事情闹到皇帝跟前。若是李未央他们没有将裴弼牵扯进来,太子恐怕第一个要进宫面圣,以期进一步挑拨郭氏和王氏之间的关系,可他没有想到郭家人竟然发现了公主身上特别的熏香味道。这样一来,裴弼就脱不了干系了……思及此,他不易察觉地瞪了裴弼一眼,责怪他办事不利。

裴弼扶住胸口,又咳嗽了数声,突然面色消沉地道:“我来参加这场婚宴本是想要祝福南康公主和驸马二人鸾凤和鸣、永结同心,却不料竟会出此等事,更被有心人诬陷栽赃,真是叫人寒心……”他的话说了一半,面色变得更加苍白,身形也摇摇欲坠,“哇”的一声竟喷出了一口黑血。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地看着他,他身边的客人连忙扶住道:“裴公子,你没事吧?”裴弼颤抖着身体,突然抬起手,指着王家的人道:“你们、你们竟然在酒水之中下毒!”客人们一听都是大惊失色,连忙回过身去,想要将刚才服下去的酒水和美食全都抠出来,那场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李未央瞧着裴弼,眼底却隐隐露出讥嘲的神色,想要说话,可下一瞬间,她瞧了面色难看的王子衿一眼,却是忍笑作没看见。

裴弼摇摇欲坠的模样,还不忘声色俱厉地道:“好,果然是一箭双雕!明明是你们护卫公主不利,却不忘将郭家和裴家一同拉下水,厉害!果然是厉害!”他说完这一句话,竟面色惨白地向后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