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衿使了个眼色,从宫中请来的太医立刻上前去为裴弼诊治。众人都焦躁不安的等待着,很快那太医站起身来,向着众人道:“裴大公子是中了毒,可是具体中了什么毒,还要等我验过他的血和刚才的酒杯才能知晓。”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异常精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先是公主遇劫,随后是郭夫人身边的妈妈与此事有了关联,再接着竟又牵扯出了裴家的随从,现在连裴大公子都中毒昏迷,整件事情看起来十分错综复杂,不明内情的客人们都是面面相觑:郭氏、王氏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是郭家包藏祸心,还是王家护卫不利,又或是裴氏蓄意谋之?若果真如此,裴弼又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呢?

李未央不免冷笑,立刻便猜出裴弼此举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搅混这一池水,他若是好端端的,众人都会逼着他回答为什么随从会与此事有关联。可他这一倒下去,所有人都会将目光集中在王家身上,更别提他晕倒之前还说了那样一番话,分明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王子衿眼底有浓浓恼怒,郭氏与王氏早已有了嫌隙,众人看到裴弼此举自然会怀疑是王家人贼喊捉贼。先是陷害郭氏不成,如今又陷害裴家,总而言之王家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如今王琼和齐国公正在书房商议该如何解决此事。这里的事情他们偏偏处置得如此的不妥当!刚才就该一举捉住裴弼,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王子矜转头瞧着李未央,却见对方一双眸子灵动如波,美丽的面孔清丽如荷,可是神色却是无比的冷淡,显而易见,李未央是不准备替王家洗刷这个冤屈了。

王广心头微凛,上前一步向着太子道:“殿下,今次的事情王家一定会亲自面见陛下给出一个交代。只是这裴大公子他……”

太子故作为难道:“裴弼身上中了毒,可见此事的确另有蹊跷,这随从和裴弼都由我带回太子府,我会细细审问,等到裴弼醒来,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吧!至于其他人……都先行回府,若有传讯再另行决议!”太子说完这句话,众人便纷纷应诺,他叹息一声,率先走出了大厅。自然有护卫扶着裴弼并押着那随从跟着太子而去。王延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却被王广拦住,一直没有出声的王季默默瞧着,却是若有所思。

诸位客人们见到这种情形,也纷纷起身告辞。很快原本热闹的大厅就走得干干净净,剩下的也不过就是郭家人。

李未央回过头,修长浓睫微闪,黠慧笑道:“王小姐,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告辞了。”

王广听到这里心头一阵焦虑,他主动上前道:“郭小姐,这个烂摊子你就不管了吗?”

王季却拦住了王广,他轻声笑道:“郭小姐已经做了她能做的所有事,剩下的事情就该王家来解决了。”

王子矜看着王季的表情就知道对方的意思,李未央的所作所为已经仁至义尽,她没有必要帮着王家洗脱冤屈。经过这件事情,王子衿对自己的行事处置十分不满,竟然在关键时刻比不上一个擅长观察人心的李未央,这让她心中十分懊恼,此刻也不愿多言,只吩咐人道:“先去书房禀报齐国公此事的进展,再去南康公主屋中请郭夫人出来。”

李未央听到王子矜吩咐,只是淡淡一笑,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此时元烈得意洋洋地牵了栗子过来,神采奕奕道:“这肉汤的效果可真不错!栗子最喜欢肉汤的味道了,一闻到就会完全失控,不管不顾的向对方扑过去。”

王季听到这里一怔,王广却猛地睁大眼睛看着对方道:“殿下的意思是——”元烈哈哈大笑,指着那眼泛绿光的狗,微笑着道:“我吩咐婢女装作不小心在那随从的身上洒了一点肉汤,因为动作迅速,他也没有察觉。虽然只有三四滴,可是我家栗子鼻子特别灵敏,任何一点肉汤的味道都瞒不过它,当然热情洋溢地扑过去了!”

王子矜摇了摇头,她还在暗中奇怪,不知道李未央究竟是从何处得知这香气异于寻常……原来众人都被她涮了一把!目的不过就是为了引出裴家人,如此一来,裴弼的所谓中毒岂不成了笑话一场!简直是自己钻进圈套,自投罗网!如今,他们王家也就有了对皇帝的说辞,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看着李未央,声音温软婉转:“郭小姐的心智果然聪慧,子矜不胜佩服。”

刚才甩手不管,只是为了让王家人着着急,让他们知道不是事事都会顺心如意的,李未央神色如常,显得漫不经心:“王小姐不必多礼,我也不过是为了郭家洗刷冤屈罢了。从今日起公主殿下就要居于府上,还请王小姐多加照顾,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

王子矜点了点头,眼中也不免添了三分敬重:“郭小姐放心,公主是我的嫂嫂,又是金枝玉叶,我们绝不会怠慢的。每一日的病情进展都会报去郭府,决计不会有什么闪失。”

李未央眸子清澈动人,只是别有深意地望着王子衿笑了笑,转身和元烈一起离去。王子矜瞧着他们二人的背影站在一起是如此的相配,她不禁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王季走到王子矜的身边,柔声道:“今天的事情你有什么看法?”

王子矜从自己的出神之中走了出来,她看了王季一眼,眉梢暗携一丝黯淡,声音却恬温:“至少没有表面看起来如此的简单,你有没有想过裴弼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公主,还要费尽心思将她带出府去?”

王季微微一笑,却是十分从容地道:“因为裴家现在跟以前不同,他们如今很缺钱,若是能够将公主握在手中,不论是郭氏还是王氏都会很乐意付出一大笔赎金的,绝对可以解了裴家的燃眉之急!”

王子矜眉眼顿时噙了薄怒,冷笑一声道:“看来裴弼真的是被郭家逼到了绝处,否则他也不会想出如此多的歪主意,还都是昏招!”

王季摇了摇头道:“说是昏招倒也不尽然,毕竟他还有自保的法子。”

王子矜皱起眉头,神色有些不安,旁边的王广连忙道:“这件事情只要禀报陛下,想必他会对裴家的阴谋有所察觉。”

一直没做声的王延冷笑了一声,目光冰冷地道:“不管怎么样,这本来是郭家和裴家之间的争斗,却莫名其妙把咱们都牵扯了进去,实在是令人厌恶!”听他说到此处,语中似乎有三分怨恨之意,王子矜略略蹙起了眉头,想要说什么,可是想到王延往常性子就很暴躁,轻易不肯听人劝告,自己无论多说什么都只会让他心生反感。她便只是低声道:“三哥,你还是好好照顾公主为好。”

王延却是冷哼一声,满面的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位南康公主论起美貌只是寻常,论起出身更是低贱,若非有一个郭慧妃作为养母,那么她只有老死宫中的结局。皇帝将他赐给自己,也不算什么天大的荣耀。最关键的是身为驸马都尉,将来就再也没有机会执掌兵权,恐怕还会连累其他王氏的兄弟!想到这里,他对南康公主便有了三分的厌烦,更别提今天婚宴之上还惹出了如此多的事情……听到自己妹妹这样说,他神情紧绷,气势咄咄:“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王延一脸无所谓的离去,王子矜和另外两人面上露出一丝忧虑。王子矜面目严肃道:“我瞧三哥好象有些不对劲!”

王广这样厚道的人也不免动怒:“他向来就是糊涂的人,父亲的管教、咱们的劝解,他谁的话也不肯听,只一心认为父母和大伯父都对他十分不公正,真是把人气死!”

王子矜摇了摇头,眸子闪着不明的忧虑:“他脾气不好倒还在其次,现在我最担心的而是别的事情。”

王季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心念一动:“你是担心三哥在外面的那一位?”

王子矜点了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你们素来知道三哥是任性妄为的,这次他先因为此事对公主起了三分反感,怕是将来要兴起好多的风浪来。”另外两人听在耳中都是有些为难,这婚事是陛下亲自指婚,绝无更改,王延若是不能好好对待南康公主,只会使王家和郭慧妃之间起冲突,这样一来便连整个郭氏一族都要牵扯进来。

王广眉头皱的很紧:“凡是皇子争斗是没有什么是非可言的,咱们身为臣子最好还是旁观为妙,不要搀和到里面去。”

王子矜看了王广一眼,却是摇了摇头:“晚了。”从皇帝想要选择自己成为旭王妃开始,已经注定了王家不可能在这场争斗中独善其身,如今的局面不过是要逼迫王家提早站队罢了!她很清楚,裴后虎视眈眈,裴家死而不僵,恐怕事情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李未央回到郭府,见到郭夫人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微笑着道:“母亲不必担心,公主的伤势太医不是说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吗?等过些日子我陪你去王府看望她。”郭夫人却是摇头,复又叹息一声道:“好好一场婚事,却在大喜的日子闹出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是不吉利。”

郭导笑道:“母亲缘何如此的迷信,不过就是一点小意外,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郭敦一直忍住气没有在王家发作,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陛下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应当会重责裴家吧?”

李未央摇了摇头,眸子里有墨玉般淡淡光泽,面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不会如此简单的,那裴弼服了毒,只怕还会反过来倒打王家一耙。”

郭导深以为然道:“是啊,恐怕王家想要脱罪,还得费一番功夫!”

李未央点了点头,纵然自己是设了个局,可王家也很难证明裴弼酒杯里的毒与他们无关。不过他们这一次也是咎由自取,心甘情愿做了人家的棋子,当然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想到这里,李未央不禁微笑道:“不论如何,此事已经和郭家没有什么干系了,但愿王家能够把自己摘清楚吧。”

李未央预料的不错,事情接下来的进展几乎令人大跌眼镜。皇帝最终没有追讨裴弼的罪过,因为王家人没有确实的证据,李未央设下的局不能摆上台面说,光凭一个随从的身上沾了公主的香气,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这随从是无意中和公主身边的宫女有了接触,又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在证据不足的情形之下,又有太子的保驾,裴弼还是平安无事,只不过他那一天服下的毒物倒也十分厉害,硬生生的让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好是一阵风平浪静。不仅如此,皇帝还对公主大加抚恤,赏赐了不少贵重东西,显然是认为她受了不少的惊吓。

当消息传到李未央的耳中的时候,她只是微微一笑,这王子矜还是颇有手段的,能够将事情处理到皆大欢喜的地步,也算是很不错了。毕竟公主是在王家出的事,若是有什么不妥当,他们随时有可能被反咬一口,说他们保护不利。

和父兄一起面君出来之后,王子矜脚下的步子都有些不稳,今天的事情让她大失所望,自己好不容易在府中找到了证据可以证明那随从曾经和戏子接触过,可是偏偏皇帝视而不见,分明是打算留着裴家,这让她心中一阵紧张,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王子矜原本以为自己是一个悠然的渔翁,只静静的等待鹬蚌相争的那一刻,可是现在看来事情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谁才是背后推动一切的人?谁又是那棋盘让任人驱策的棋子?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一次代替公主进宫陈情,是否来错了呢?

此时有宫女来报:“皇后娘娘召见王府小姐!”王子矜一愣,随即看了自己的父兄一眼,王琼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娘娘召见,你便去吧。”皇后召见大臣家中的女眷,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虽然裴后为人素来冷淡,不常召见朝廷中的命妇和小姐,但这种情形还是时有发生的。王子矜没有理由拒绝,所以便随着宫女一起单独觐见了皇后。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王子矜从容行礼,没有抬头看向裴后。

裴后看着她,目光十分温和:“多年未见,抬起头让我瞧瞧!”

王夫人在世的时候,曾经带着她入宫拜见过皇后,王子矜缓缓抬头,与对方目光相对,上一次的宴会裴皇后只是远远见到了这一位王小姐,可是此刻她突然有了三分兴致,想要好好看一看这个皇帝为旭王选中的未婚妻。裴后看了半天,终究是点了点头,即便是去掉那些繁复隆重的华服,褪掉那一层娇媚的妆容,这年轻少女那得天独厚的美丽依旧动人心魄。裴后轻轻一叹,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自己年纪终究是大了,不知不觉当初曾经见到的小姑娘竟然也都这么大了,而且还出落得如此出色。

裴后微微一笑道:“这一套头面是赏赐给你的,年纪轻就要多打扮打扮。”她的话说得十分轻描淡写,却字字清晰,面上始终带着深邃的笑容,修长柔软的玉手似带着一道光环一般,轻轻抚过那一套红宝石嵌金的头面。

裴后的赏赐定然不是凡俗之物,王子矜只能垂下头谢恩:“谢皇后娘娘!”事实上王子矜并不想和皇后有什么纠葛,尤其裴后如此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王子矜可以不在意任何人,却不能不对她有所忌惮,再加上不久前刚刚发生了裴弼的那一件事情,裴皇后心中还不知要如何记恨王家,现在对方意图挑起郭氏和王氏之间的争斗,那么她必定会利用一切的机会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态。虽然对郭嘉有些忌惮,可同样夹杂着几分欣赏,但是对于这位裴皇后的行为,王子矜却是有些畏惧。

裴后淡淡一笑道:“听说王小姐除了琴棋书画之外,也很精通刺绣,不知道可不可以为我绣一幅画?”

王子矜笑容如常道:“不知道娘娘想要绣什么图案?”

裴后笑着起身,竟一步步地走到了王子矜身边,那突然逼进的威势,让王子矜心不由地提了起来,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她还从来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有过这样的感觉,便是武功卓绝天下的大宗师也不曾给她如此强烈的压迫之感,这位裴皇后果真是名不虚传!自己真的能在她手下讨到丝毫的便宜吗?她不敢再想下去,头越发地垂低了。

裴后眸子潋滟,却不减威严:“王小姐一直住在山上,想必不曾领略过越西的大好河山,不过这也无妨,我这里有一张越西山河图,想将它绣成一幅绣品,在陛下寿筵之日供呈给他,王小姐应该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

王子矜心中不免疑虑重重,这宫中自然有绣女坊,皇后为什么要自己来绣这幅画呢?但是裴后的心思她可不敢多言,更不能拒绝,所以她只是微笑着低头道:“臣女技艺有限,恐怕不能达到娘娘的要求。”

她的头垂得很低,白皙的额头也隐约渗出了汗水。

裴后慵懒开口,似漫不经心:“无妨,我相信你的能力应当会让我满意的。”

“是,臣女遵命!”王子矜小心翼翼地答应了。裴后突然看了王子矜垂下的眉眼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想必你已经见过郭嘉了,你觉得她如何?”

“郭小姐自然极好。”王子矜说完这一句,便是低头无语。裴后看着对方头上那一支簪子,衬在如云的乌发之间,更加显得光彩耀目,她看着那簪子出神,忽然间又问道:“陛下在宴会之下当众为你许婚,可惜却遭到元烈的拒绝,你可为自己的以后思量过?”

王子矜心头一跳,却只是低声地道:“臣女愚昧,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裴后突然冷笑了一声,面上的神情越发雍容,她转过身,又一步步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那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脚步很轻,却几乎是一步步踏在了王子矜的心头。裴后的声音淡淡地传来:“被旭王殿下拒绝的人,其他的豪门世家当然也不敢上门求娶,因为他们不知道陛下是否已经歇了让你做了旭王妃的心思……因此,你回到大都这么久还是乏人问津吧?”

王子矜越发惊讶,终究只是忍住:“纵然一生不嫁,子矜也能够坚守门庭,请娘娘放心。”

裴后唇瓣的笑意浅了一分:“瞧你这傻丫头,是人都会寂寞的,尤其是你这样出众的女子,难道不怕被耽搁了终身吗?”裴后看着王子矜的神色似乎有些怜惜,但眼中却有另一种看不懂的光芒:“好了,尽快将这幅山河图绣来送给我吧。”说完她便挥挥手,示意王子矜可以离开了。

王子矜手里捧着山河图,心中忐忑仍旧没有平息。在走出皇后宫殿之时,她看见太子迎面而来,连忙低头行礼,太子的目光在王子矜的面上停留片刻,却是淡淡一笑,转身进去了。王子矜回过头来,看着这高耸的宫殿和那冰冷的玉阶,不免打了个寒颤。

出宫之时,王琼问王子矜道“皇后娘娘与你说了什么?”

王子矜呈上山河图,王琼看了一眼便将山河图徐徐打开,可是等图到了最后,却突然掉出了一样东西,一下落在马车的地毯上,带出一阵寒光,王琼一愣,长臂一伸,却是将那匕首捡了起来,阳光之下,只见匕首寒光闪闪,令人心惊胆战。

图穷匕见,这四个字一下子跃入了王琼的脑海中。他看着王子矜神色不禁十分复杂:“娘娘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子矜你能够猜到吗?”

王子矜看着那匕首,陷入了沉思,她擅长的是天文地理,行军布阵,而不是揣度人心,若是换了郭嘉,想必她能够明白裴皇后的真意吧?再想到自己出来的时候见到了太子,而太子那神情又似乎有三分奇异,王子矜不禁垂下了头。裴皇后的突然召见,一幅山水图以及一把匕首,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想到裴弼突然被宽恕,再想到裴皇后那一双冰冷的美目,王子矜纵然在阳光之下也不免觉得浑身冰凉。

回到王府却听闻郭家有人来了,婢女低声道:“小姐,现在可要去见一见郭夫人和郭小姐吗?”王子矜想了想却是摇头道:“她们是来看望南康公主的,必定是有什么话要说,等他们看完了出来你们再禀报我就是,我去送送他们。”

南康公主的卧室中,郭夫人瞧公主神色越发仓惶,脸也比原先消瘦,虽然人能够说话了,却是十分憔悴的模样,不由柔声道:“公主殿下,可是对这里的生活不太习惯,因为婚事仓促,所以并没有专门修建公主府,若是公主有什么不妥,我会奏请慧妃娘娘尽快的修建好公主府,让您早一点搬出去。”

郭夫人以为南康公主不习惯这里的生活,可是南康听到这里,娇俏的面孔突然变得煞白,似乎有一丝惊恐不安,郭夫人见状,连忙握住了她的手道:“南康,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能向我说吗?”

刚才李未央已经驱走了所有的婢女,可是南康公主的神情还是十分的不安,显然是怕隔墙有耳,李未央看了赵月一眼,轻声吩咐道:“你去门外守着,若是有任何人要进来,禀报一声就是。”

赵月应了一声,匆匆持剑而出,南康看着赵月远去的背影,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赵月是李未央的心腹,可是连她南康公主都不能轻易信任,可见杯弓蛇影到了什么地步。李未央想到上一回那些被处死的心腹宫女们,不由为南康公主的命运惋惜,看来皇帝是不预备为她伸张正义,也丝毫不关心这个女儿的死活,他将她嫁给王延,目的一旦达到,她的存在便没有什么意义了。

面对着郭夫人和李未央,南康公主不由自主泪流满面,郭夫人连忙道:“南康,究竟出了什么事情?你老实告诉我!”

南康低声地道:“是王延,王延他……”

她的话没有说完,郭夫人蹙起了眉头道:“驸马怎么了?”

南康公主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从新婚那一日起,便没有踏入我的房门,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养病也就没有特别注意,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外面早有一个外室,不仅如此,那女子还受到他十二分的宠爱。昨日他已经向我提出要立刻纳那女子进门为妾,我虽然惊讶却也觉得不妥,只说这件事情不可以立刻进行,即便他要纳妾也需得缓上半年。”

李未央觉得南康公主说得没有错,身为公主殿下,驸马要纳妾必须征得她的同意,而且断然没有新妇刚进门一个月就公然纳妾的。王延未免也过于急切了一些,况且南康公主没有断然拒绝,只是让他再等半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却听见南康公主又哀声道:“可他非但不肯,还说我有违闺训。”郭夫人不由眉头蹙得更紧道:“什么叫有违闺训?他这是糊涂了不成!”

南康公主眼神弥漫着一丝难堪和怨恨,李未央还从未见到向来娇俏天真的公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只听到她低声道:“他说那一日我已被人掳走,说不准早已不干不净了……”

郭夫人听到这里不由勃然大怒道:“竖子无礼!竟然说出这样的话,他王家是胆大包天不成!王琼他们可知道吗?”

郭夫人说的王琼自然是镇东将军,南康公主连忙道:“不可以告诉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小姑在我身边照顾十分尽心尽力,她也曾多次劝过她兄长,可惜王延都是不听劝告,现在只能怪父皇替我选错了丈夫!而且王延威胁我说,若是我敢将此事告诉其他人,他就要向众人说明他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妻子,又是如何在新婚之时丢了他的脸面!”

南康公主没有说完,当时王延说的十分难听,什么残花败柳,不守闺训,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说,南康不愿意皇室的颜面扫地,更不想让郭慧妃蒙羞,她是郭慧妃的养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人联想到慧妃身上去,她受点委屈没有什么,不过是所托非人而已,却绝对不能让人觉得慧妃娘娘管教不严。

李未央从前是不太喜欢南康公主,因为她过于天真单纯,可是现在见她已经明白过来,却又是如此模样,不由也轻声叹息,丈夫选错了,这样的问题会持续到南康公主死去,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

南康摇了摇头道:“面对这样一个人,我吃不下也睡不着,早知如此,我情愿一死,也好过受此折磨!”

郭夫人向来是乐观开朗的人,她瞧见南康公主眼眸之中满是绝望,似乎萌生了死意,不由大惊道:“嘉儿,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要是让慧妃娘娘知晓该多么伤心!”

李未央低声道:“南康,身为女子,要懂得思考、权衡后果,想一想,这桩婚事是陛下赐婚,并不是你的错,不要把一切的过错都往自己的身上揽。”

南康公主掩面痛苦道:“可是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我要颜面扫地了。”她说的是新婚之时被人掳走一事,当时在场的都是朝中权贵,王家事后又派人每一家送上礼物,这些人收到意外之财,知道王家的意思,又知道涉及皇室,便尽量的约束下人,不允许他们向外人传说此事……尽管如此还是有些风言风语,好在王家和郭家压制及时,这些言论并没有传得太离谱。至少市井百姓中是不知道的,可王延若是将此事到茶馆酒楼中说一说,恐怕不知道要被传得多难听……

李未央蹙眉,眸色冰冷道:“南康公主,你何必这样沉溺于悲伤?王延值得你为他陷入痛苦吗?他那样的一个人根本毫无价值!你不必为他伤心失望,还有其他很多人关心你、喜爱你,看到你伤心他们会十分的担心。就像我母亲,像静王殿下,还有慧妃娘娘,她一日三次派人出来问你安好,难道你就不怜悯她的一片苦心吗?”

南康公主抬起头来看着李未央,她不知道为什么对方面对任何事情都能这样的从容,而且毫无畏惧。她低下头,终于扑进了郭夫人怀中,放声痛哭起来。李未央不喜欢看到眼泪,她转身走出了屋子,却见到王子矜向这里走来。李未央看着王子矜,神色冷淡地道:“王小姐,令兄的所为你可知道?”

王子矜面上一红,李未央顿时明白,她淡淡地道:“南康公主还以为自己瞒过了,可你还是什么都知道,那你王府预备如何处理此事?”

王子矜十分为难,在任何事情上她都可以给李未央一个保证,可是她那个兄长实在是过于不成器,虽然也是文武双全,可是脑子却怎么都不好使,性子又倔强,她已经劝说数次,却碍于身份不能管辖,父亲忙于军务实在又顾不上,所以她只能尽量的照顾南康公主,不让此事发展得更为严重。

李未央眸子如冰凉锋利的刀刃:“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纵然不受陛下宠爱,可她的身份却依旧无比尊贵,若她就此萌生死志……一旦有人将此事传言出去,到时候你王家不但是护卫不利,还有一个逼死公主的罪名!”

王子矜看着李未央,不由轻声叹息道:“郭小姐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向父亲禀报此事,给郭家一个妥善的交代。”

李未央微微一笑道:“王小姐说错了,你们的所为不是为了给郭家一个交代,而是为你们自己着想!王公子的所作所为恐怕是有心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我劝你好好留心一下他身边的人,不要让别人钻了空子!”

王子矜只觉一股冷意从脚底一直延伸到头顶,让她渐渐觉得周身都在发凉,她看着李未央道:“郭小姐此言何意?”李未央脸色一如往常的恬柔与宁静:“难道王小姐不知道令兄所收的那一名外室,身份究竟是什么?”

王子矜听到这里,眉头不由地蹙紧了。她事先也打听过,那女子身家清白,只是一个小家碧玉,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奇的地方,这才没有过分干扰,毕竟这是兄长的私事,她身为妹妹不好做得太过分。可是听到李未央此言似乎颇有深意,不由道:“你的意思是那女子背后有人挑唆?”

李未央微薄的唇角翘了翘,露出一个讥诮的弧度:“看来裴后又开始撒网了,只是这一回不知道她想要捕捉的鱼是姓王呢,还是姓郭?”

两人的眸子一撞,似寒刃交接,一切已经瞬间了然。

李未央玉白面孔上,乌黑眸子冷冽凛然,虽然面上带笑,终究难掩那种肃杀之气。面容看起来那般年轻,眸子却安静沉稳。王子衿只觉对方声音里含着笑意,听在耳里却是那般明显的冷,不由面色凝重,她不希望王家成为郭氏和裴后争斗的炮灰,更加不想王家沦为裴后手中的棋子!虽然她存了和郭嘉争胜的心思,可也没有必要置对方于死地,更加不可能倾王家之力……良久,她面色沉重道:“郭小姐放心,我定会好好调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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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 暗箭伤人

听见王子衿这样说,李未央微微一笑:“另外有一件事,今后要请你们多多照顾公主庶女有毒。”

王子衿点头,神色中却是明悟:“公主从今以后就是我的嫂子,我们当然会尽心照顾,请郭小姐放心吧!”

李未央神色慢慢缓和下来,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离去。

王子衿却突然叫住了她,道:“郭小姐,咱们还事情没有商议。”

李未央停住了步子转过头来,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哦,不知王小姐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子衿面上掠过一次犹豫,但她很快走上前来,轻声道:“上一回裴家意图挑唆我们两家人起纷争,这件事情还没有和裴弼算帐,不知郭小姐是什么看法?”

这是想要问她的意见,还是想要示好?李未央闻言倒是笑了笑,语气中有一丝漫不经心:“既然没有得逞那便算了,还能怎样?”

王子衿盯着李未央,几乎要望进她的心里去。从李未央的个性看来,她是一个执着的人,决不会轻易放过那些欺辱她的人。可是为何这一次表现的如此淡然?王子衿原本想要挑唆着这位郭府的小姐主动去对付裴弼,可是见她一脸淡然,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话倒有些说不出来了。于是她只好微微一笑道:“郭小姐,有几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未央唇边抑制不住浮起一点笑影:“王小姐有话就直说吧。”

王子衿面上带着十分温和的微笑,那一双美目在李未央的身上停留片刻,才轻声说道:“这件事情我考虑良久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说起。我曾经学过相面之学,初观一个人的面上若是红光满面,必是十分幸运、为人顺畅。倘若红光之中带着烟火气息,则主灾难。若是黑气弥漫,如烟如雾,则主横祸。倘若面上泛白,那家中定有丧事。若是满面喜气,当是会走横运。若是喜气中带着黑气,旺运中衰祸必至。若带白气,必有孝服,白气中带彩色,则孝服中将有喜乐事。经我看郭小姐的面容,眉心似有阴云,黑气弥漫,却又如丝如缕叫我看不真切,似乎是说郭小姐将有横祸,请你千万要小心。”

李未央略一停顿,才问道:“不知王小姐所谓祸从何来?”

王子衿叹了一口气:“所谓祸从何来,郭小姐心中应该最清楚。”

李未央笑了笑,却是毫不在意的:“多谢王小姐的贵言,只不过我并不信命理之说。小姐若是有心,不妨好好想一想该如何照顾公主才是。至于我嘛,就不必你担心了,告辞!”说着她已经举步下了台阶,头也不回地带着丫鬟赵月走了。

王子衿看着她的背影,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旁边的梧桐连忙上来问道:“小姐,你为什么要替这个郭嘉相面呢?”

王子衿叹了口气:“我只不过是要告诉她如今局势不妙,若要自保,就该先行动手。”

梧桐十分吃惊:“小姐的意思是……”

王子衿面上似笑非笑,神色却十分清明:“裴弼此人实在过于讨厌,算计郭府就算了,竟然连我王家一起算计。如果能让郭嘉先行对付裴弼,我们不就省事了吗?”

梧桐应了一声,立刻道:“小姐果然聪慧。”

王子衿却只是摇头,声音中有些惋惜:“可惜我看这郭嘉倒并不上当,真是个狡猾的女子。”她这样一说,脸上却是不甚在意,转身便进了门。她穿堂过院,一路去了王琼的书房,将今天听到的一切全都禀报了王琼。

王琼勃然大怒,所以等到王延一回来,便立刻让他进书房。

王延心中十分恐惧,他一直就很害怕王琼的严厉。哪次自己若是犯了错,第一件事就是被惩罚,可是现在想要转身就走却也晚了。他只能故作平静地来到书房门前,等他鼓起勇气,推门进去。却看见王琼正和王子衿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见到他进来两人同时抬起头来。

王琼面色冰冷道:“还不跪下!”

王延吃了一惊,随即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王子衿看着王延,神色十分淡漠,更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而王琼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犯的什么错吗?”

王延心里一跳,连忙道:“父亲,儿子不知道犯了什么过错,请父亲明言。”

王琼冷哼一声:“如今你是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更不想管你!谁知道你却越发的糊涂,我不想管也非过问不可,否则全家就要被你连累!这些日子你为什么不在公主房中照料,却反而去外面陪着那个女人?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还向公主提出要娶那女人进门!你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又当王家是什么地方!”

他这话一说出来,王延先是一愣,随后便是满面怒色:“那个女人又跟你们说了什么!亏我还以为她是一个懂道理、识大体的,却不料堂堂公主殿下竟然也学那等长舌妇,在背后告状!简直是无耻!”

王琼听到这里,面色不禁大变,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道:“孽畜!你说的是什么话,公主殿下岂是你能诋毁的!”

王延却是满不在乎,冷冷一笑道:“父亲,她算什么公主?不过就是一个常年不宠的女儿,皇帝可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把这么一个受气包丢到我王家还不知道是什么用意庶女有毒!你以为这间事情瞒的了谁!更何况那一日她可是被人掳走那么长时间,纵然出了什么事,咱们也是吃哑巴亏,什么也不好说!”他的话没有说完,王琼已经跨一步上来,猛地给了他一个耳光。他满面震惊,不敢置信道:“父亲,你竟然打我!”

王琼已是满面怒火,手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王子衿连忙轻声劝道:“父亲,你千万不要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说。”

王延狠狠地瞪了这个妹妹一眼,心道:又是你在背后捣鬼,跑来父亲这里说了我的坏话,现在又充好人!

王琼憋了半天,良久才长出一口气,却是不怒反笑道:“我倒不知道你竟有这样的头脑,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这下王延可吓坏了,他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父亲息怒!”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悔恨之意,显然根本不觉得自己错了。

王琼只觉得心头悲凉,这个儿子是他所有的孩子之中最为鲁莽任性的。虽然他文武皆学得不错,头脑却十分的愚钝,总是看不清事实。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是王家,他们家族一直处于朝廷的中心,被各方势力觊觎着,如今有自己和大哥的照顾,这个孩子还能平安无事,将来若是他们不在,他还不知道要闯出多大的祸来。今天的事情自己都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他却还是一副懵懂不知错的模样,分明就是个蠢材。早知今日,自己当初就不会让他识文断字,早早将他送入深山之中,自生自灭也就罢了。他强忍怒气道:“你这个蠢东西!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哪怕陛下并不宠爱她,她也是血统高贵,绝对不容玷污的!你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纵然你不想要命了,难道也不顾忌我们王家这么多年的声名了吗?你父亲我这么努力、这么隐忍,才到了这个位置,莫非你要活生生的将我王家毁了不成?”

王延被王琼难得的怒气震慑到,口中却嗫嚅地道:“父亲,我不过就是不愿意娶这样的残花败柳,又有什么错?现在我只是想要娶一个喜欢的姑娘进门做妾,这换在别人家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过错,偏她如此小性!”

他的话没有说完,已经被王琼打断了:“别人家是别人家,你是驸马,这个身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照顾公主,事事顺着她,不要逆她的意,如此我们王家才不会被人说没有家教,生出一个不尊皇室的儿子来!那个女人你趁早打发了,若是下一回再让我听见关于她的只言片语,我就硬生生打断你的腿,然后将你送回师门,叫你一辈子待在深山之中,也免得我王家因为你闯下滔天大祸!”

王延听到这里,完全愣住了,他失声道:“可是父亲,绿腰已然身怀有孕,那也是王家的骨肉啊!”

王琼的脸色完全变了。

这一回,连王子衿都不禁摇头叹息。她没有想到,王家竟然会出王延这样个性的人,不但愚钝不堪而且不知悔改。公主殿下是什么身份,他这样羞辱也就罢了,如今父亲百般告诫,他竟然还想要将那个女人娶进门来!若是有心人居中挑拨,恐怕连静王和郭惠妃都要怨上他们,觉得他们王家是要故意和惠妃娘娘为难,和皇室为难……再联想到之前和郭家的纠纷,王家真是要被迫绑上裴氏这条船了。

只听见王琼怒喝道:“没出息的东西,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孽子!”他一边说着,一边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王子衿见他脸色不对,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心头大为焦虑,连忙扶住他道:“父亲息怒!三哥只是一时糊涂,好好劝他,一定能想明白的。”

王琼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道:“滚,滚出去!”

王延还没来得及动作,一只茶杯已经向他劈头打了过来。王延连忙倒退了几步,快速地走出了书房。

王琼仰头长叹道:“延儿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是我教子无方还是老天爷要亡我王家!”

王子衿却是不以为然,王家其他子女没有一个生成王延这样不懂道理的。父亲都说的这样明显了,也已经将厉害关系全都告知了他,可他偏偏还是如此愚钝!她想了想,连忙吩咐书房之外的护卫道:“你去瞧着三哥,不要让他闯出什么祸来!”那护卫连忙去了。

李未央回到郭府不久,却突然听见外面有人禀报道:“小姐,门外出事了。”

李未央抬起头,神色之中有一丝讶异道:“哦,什么事?”

赵月立刻道:“听说是那王家的公子,就是南康公主的驸马,跑到咱们府门外来闹事,非要吵着要见府中的主子。”

李未央淡淡一笑:“王延?他也真是大胆,我们还没有找他算帐,他就到这里来闹事了。走吧,咱们出去瞧瞧。”李未央刚走到花园里,就瞧见郭家其他兄弟正向门外头走去。

郭澄瞧见李未央,微微皱眉道:“嘉儿也听见外面的动静了吗?走吧,咱们去瞧瞧这只吠上门来的狗。”这样说着,一行人便到了府门之外。

王延果然纠结了身边的十余名护卫,满面怒气,指着先一步到了门外的郭导道:“叫郭夫人出来!”

郭导面色一冷,目光也多了一分阴沉道:“你算是什么人就敢要求见我母亲!堂堂驸马爷跑到齐国公府门前来大吵大闹,一点脸面都不要了吗?”

王延却是更为恼怒道:“今天郭夫人和这个贱丫头……”他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恶狠狠地看了李未央一眼,才继续冷冷道:“她们两人不知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害的我父亲大为恼怒,如今都气病了!我倒要问一句,你们凭什么到我府上指手划脚?”

李未央淡淡一笑,神色自若地道:“驸马爷,这话就说错了庶女有毒!我们是去看望公主的,难道我们连看望她的权利都没有,一定要经过你的允许?亦或者说你王家想要囚禁公主,不允许她和外界接触吗?”

王延听到这里,脸色越发难看,怒声道:“郭嘉,你说什么?”

李未央神色之中没有半点的畏惧,声音也带了一丝冰冷:“自己做错了事还不知悔改,居然跑到别人门口来闹事,一点脸面都不顾,我真想知道王将军是如何教导你的!难道他没有对你说凡事需谨慎三思而行,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令家族蒙羞之事?”

王延听李未央这样说,越发肯定就是这个女人到父亲面前嚼了舌根,否则他不至于知道自己在外面包养了外室之事。他更加恼怒道:“一切都是我的家务事,不需要你们插手!郭嘉,你给我听好了,若是你再去王家胡言乱语,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

郭导向来面色平和,却最见不得任何人对李未央无礼,此刻冷冷一笑:“哦,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

王延笑容阴冷道:“谁若是敢到我府上无理,那我就打断她的腿,叫她这辈子都不敢再胡说八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郭敦已经抽出了腰进的刀,冷笑一声道:“上一回比试我没有参加。这一次我倒想试试看,你有没有将我家妹妹手脚打断的本事!”他说着已经跃上前去,声势如雷一般袭向往延。王延没有防备,硬生生地吃了他一刀,虽然因为一直练武,手臂上有护腕,却不免还是挂了彩。王延十分羞恼,面上却是无比的酷寒:“好,郭敦,这可是你先动手的!”

郭敦笑容十分冷漠:“是,我动手的,又如何?”

王延冷笑,也抽出腰间双剑,直接向郭敦发动攻击。两人竟然就在郭府门前交起手来,你来我往,刀光剑影,一招一式都是将对方置诸死地的狠辣招式,绝无一丝半点的留情,因为两人都是武功高强的练家子,又都身份高贵、地位非同一般,所以一时引来无数人观看。

郭澄叹了口气,率先进了府。郭导冷眼瞧着,也是上了台阶,转身对李未央道:“咱们回去下一盘棋吧,我们看他们两人还有的打。”

李未央看那王延面色潮红,眼神不稳,似乎来的时候喝了一些酒,连脚步都有一些踉跄,想必也是没办法打赢郭敦的。她略一点头,便预备转身离去。刚走了三级台阶,她突然停下步子,回头望了那王延一眼,神情之中似乎露出了笑意。

郭导见她停下,十分诧异道:“怎么了?”

李未央看着那边被郭敦打了一拳、俊美的面上添了血痕的王延,似笑非笑地道:“王公子到我们府上闹事,咱们是不是得送他点礼物才好?”

郭导听到这句话,不由挑起了眉头,一双桃花眼眸光闪闪道:“哦,该怎么送?”

李未央微微一笑,转头吩咐赵月道:“你附耳过来,我有事情要分咐你。”赵月听了这话,立刻上前去。李未央在她耳旁轻声说了两句,赵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那王延一眼,面上便多了一丝笑,快速转身离去。

回府的时候,郭导一直追问着李未央:“你究竟要用什么法子来对付他?”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是对付他,而是教训教训而已,顺便借他的手除掉裴弼!”听了这话,郭导更是好奇,这王延闹事又和裴弼有什么关系?这实在叫人太惊讶了,可无论他怎么追问,李未央却是不肯解释了。

王延闹事的结果竟然是被郭敦狠狠地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回去。其实若论及武艺,他也不逊于郭敦,只是刚刚因为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身边带着随从护卫又不多,所以自然要吃亏。郭敦性情十分暴躁,下手毫不留情,硬生生地将王延的肋骨打断了三根。王延的腿也受了伤,他一瘸一拐的进了王家府门,却没有料到还有一场大祸在等着他。刚一进门迎头便是一棍子狠狠地打了下来,王延没有反应过来,当即挨了一棍,顿时头破血流的栽倒在地,几乎连爬也爬不起来。身后的护卫刚在郭家吃了亏,也是一个一个鼻青脸肿,十分狼狈。瞧见这一幕,连忙上去要搀扶驸马爷,未曾想听到一声怒喝道:“谁敢动!谁敢动一下,立刻逐出府去。!”

众人都吃了一惊,却瞧见镇东将军王琼此刻是雷霆震怒,满面阴云地站在了门口。

王延勉强站起来,忍住怒气道:“父亲,你又做什么?难道我又做错了什么事吗?

王琼冷笑一声道:”你岂止做错了,简直是无可救药!“他刚才已经听闻跟着王延出去的护卫回来禀报说王延竟然胆大包天,跑到郭府门前去闹事,这才硬生生的被毒打了一顿。他原本心想这一回孽子吃了教训,也就不必太过在意了。谁知道却有一个令他更加震惊的消息传来,以至于他不得不在这里候着王延。

此时,王延还是一副懵懂的模样。他盯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打了人又不说清楚,你到底是干什么?“

王子衿看到这一幕,走上前来劝说道:”父亲,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绑着三哥上陛下面前负荆请罪了。“

王延听了这话完全呆住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只是和郭家人起了冲突,难道就要到陛下跟前去请罪吗?”

王子衿瞧见他依旧是一脸懵懂的模样,不禁摇头叹息道:“三哥你可把我们王家害惨了!”

王延听到这话,失声道:“我不过就是和郭敦打了一架,哪里就有这么严重?”

王子衿却是满脸失望道:“三哥,你今日在酒楼之中究竟说了些什么,你可知道现在外头满城风雨?”

王延更加吃惊,他看着自己的妹妹道:“满城风雨?这是什么意思?”

王子衿面上无比的难看,她淡淡地道:“如今外面人人都说你酒醉之后在外头胡言乱语,说什么根本就不愿意迎娶公主,还说你早就看中了一个女子本要娶进门来,可陛下非要将公主硬塞给你,于是你只能阳奉阴违,悄悄将她养在外面庶女有毒。现在只盼着早日把公主气死,你好早点娶那女子进门?”

王延满脸震撼,他看着左右道:“我,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王子衿冷冷一笑道:“现在已经不是你到底说没说过的问题,对方到处散播这个谣言,说你对公主不敬,对皇室不敬,对陛下不敬!你说这样的罪名我们如何能承担的起?”

王延怒道:“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散播这谣言?”他脑海之中猛的闪过了一个念头,下意识道:“是她,一定是她!”

王子衿看着自己的兄长,却是无奈道:“自然是她!你跑到人家门前去闹事,郭嘉自然要给你一点教训,只不过这一招也太毒辣了些,她故意命人将此事传播的满城风雨,全然不顾我王家的脸面!”

王琼冷哼一声道:“是他自己不要脸面在先,还怪人家不给他脸面!他有什么脸面可言!只是……现在到底要如何是好?”

王子衿看了王琼一眼,便摇了摇头道:“只能像刚才所言,请父亲带着三哥负荆请罪,至于其余的我会和哥哥们商量着去料理的。”

王延还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王琼又给了他一脚,突然怒声道:“来人!将这孽子先打三十军棍!”

王延恐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我……我……”

王琼冷哼一声:“既然要向陛下负荆请罪,自然要给他一些台阶下。若不是你气息奄奄,命垂一线,他怎么会原谅王家的不敬之罪?孽畜!到了你该向王家回报的时候了!”说着他一挥手,便立刻有护卫上来,将王延绑了,拖去后院惩罚。

王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如此冷酷无情,他刚要求饶,可惜却被堵了嘴巴,无可奈何硬被拖了下去。王琼叹了一口气,看着王子衿道:“看来咱们俩要兵分两路,我带着这孽畜进宫,你去郭府一趟,向他们亲自赔罪吧。”

王子衿点了点头,这时候就听身后不远处有人道:“妹妹,我陪你一起去。”

夜色深沉,郭府的大门被人敲开了,来客正是王家的小姐和公子,他们被请到了大厅,婢女们奉上茶水点心,他们哪里有心思碰一下,便只是枯坐着。过了一个时辰,李未央依旧迟迟不至,一向沉得住气的王季都有些开始焦躁不安。

王子衿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兄长不必过于担心,这件事情我会想法设法让她罢手的。”

王季却是摇头:“都是三哥惹事,原本若非他故意激怒人家,事情还没有这么严重!”

王子衿实在是不想再提到王延,她只觉得这个兄长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正要说什么,却见了李未央一身浅绿色的衣裙,面带温柔笑容,脚步从容地进了大厅,身后跟着的正是郭导和郭敦两个人。这两个人的面上神色各异,郭导是笑意盈盈,而郭敦却是怒容满面,一喜一怒,春风化雨和金刚怒目,倒像两尊菩萨站在李未央的身后。

从看见郭导满脸嘲讽笑意开始,王子衿便是气不打一处来,只不过现在不是跟此人计较的时候,她站起身来,向着李未央福了福,轻声道:“郭小姐,这一回我是代家兄王延来致歉的。”说着,她挥了挥手,便立刻有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

李未央不用瞧就知道里面必定装满了珠宝,她微微一笑道:“王小姐言重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

误会?王子衿心头冷笑一声,心道若真的是误会,你何必做的这么绝?将此事渲染的人尽皆知,以至于我父亲不得不将兄长打了个半死,送到皇宫里去负荆请罪,还不知道皇帝会如何责罚呢。毕竟侮辱皇室尊严,此事可大可小。皇帝震怒,恐怕连王延的人头都保不住。

事实上,原本李未央还不想把这个事做的这么绝,怪就怪王延不识大体,更不知悔改!既然如此,她送对方一份大礼也是理所当然。在她看来三十军棍还轻的,她不要了他的命都已经是对得起王家。不过,这么一个闯祸精留在王家,可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有隐患等于有弱点,李未央太明白这一点了,所以她才会留着王延,此刻听到王子衿这样说,李未央面上笑意更甚道:“王小姐这么晚来,就是为了送这些礼物吗?”

王子衿笑容越发的温和,她还从来没有向任何人低头过,但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必须低头,这是为了王家,为了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她躬身说道:“郭小姐,请你大人大量,放过我三哥一马,我保证从今往后他一定会把公主当做菩萨供起来,绝对不敢有半点得罪。”

李未央从容坐下,旁边的婢女连忙送上一杯茶。她轻轻地接过,用茶盖拨了拨,抿了一口茶水才淡淡一叹道:“王小姐言重了,我哪里有针对王公子呢?不过就事论事而已。”

还没有针对?王延都被打的鲜血淋漓了,你还没有真正动手,只是散播了点流言蜚语就能有这样的杀伤力,要是真的再做点什么,王延还有命在吗?王季想到这里,便上前一步道:“郭小姐,我妹妹的话没有说错,冤家宜解不宜结,若是你能高抬贵手不再就此事为难王延。从今往后,我王氏必定退避三舍,绝不与郭家为难。”这就是很郑重的保证了。

李未央淡淡一笑,若是自己继续渲染,恐怕王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从前她顾忌南康公主,可既然王延给脸不要,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她眼神清冷,望着对方道:“王公子何必说这么严重的话。我都已经说过了,我不在意的,我们郭家的人个个都很大度,也不会在意王公子今天下午的无理,五哥你说是不是?”

郭导听到这里差点笑出声来,他轻声咳嗽了一声,淡淡地道:“是啊,我妹妹大人大量,我们家其他人心地也很善良,是绝对不会跟他这种小人计较的庶女有毒。不懂事的人领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也就罢了。当然,这些礼物我们就收下了,当做是我四哥的医药费。”

听到这里王季就是一愣,饶是他这么多年佛经念下来,也被郭导的毒舌气得不行。看看郭敦脸上可是半点伤痕都没有,自家那三哥却是连胳膊都折了,腿一瘸一瘸的,牙齿掉了两颗,连头上的头发都被揪掉一撮,那狼狈的模样可就别提了,到底是谁需要医药费?可是这话他不能当面说出来,只是面上笑得更加和煦道:“郭公子说得对,说得对,一切都是三哥的错,我代他向你们赔罪就是!”事到如今,他只能希望郭家人高抬贵手,不再计较此事。

李未央微笑看着王子衿道:“听说今天下午在酒楼喝酒的时候,王公子还说起了一件事。”

还有事?王子衿心头一跳,不禁道:“不知郭小姐的意思是……”

李未央神情从容,语气平静:“哦,王小姐不必紧张,我只不过是听说罢了,也许作不得准的。其实咱们心中都明白那一日挟持公主之人就是裴弼,王公子心头不愤,说裴弼故意羞辱王家,意图要伏击人家,这话现在已经是满城皆知了,不知道王小姐有没有准备礼物去裴府好好道个歉呢?”

王子衿面色一白,她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出,心头不禁恼怒。现在已经不是王延说话是否经大脑的问题,而是郭家分明是故意栽赃陷害,但你能怎么样呢?王延这人本来就容易得罪人,只要稍加挑拨,他就会说出一些本不该说的话,这就是为什么父亲一直牢牢拘束着他,不要他参与任何的酒宴,也不许他在人前露面的最重要原因。可是自从成了驸马之后,他是越发地不受控制了。今天在酒楼里他或许什么都没说过,但是李未央故意买通酒客散播出了不少谣言,闹得满城风雨……王子衿摇了摇头,不由柔声道:“郭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