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赉只微笑不答,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怪异。

娘娘寺边上就是孟赉的私房院子,悠然募地想到一种可能,吃惊道“难不成是她自己做饭?”黄馨做的饭,哈哈,特别呀特别。

一个绣工到极致的女子,想必是心灵手巧,可她做出饭来,色香味一样没有,难吃至极。

偏她没一点自知之明,还挺爱做饭,在广州时,每逢黄馨兴致勃勃的往厨房去,悠然铁定跑得远远的,孟赉勉强挟两筷子,也会找个事由逃走。

难不成这会儿为了偷情,连这样的吃食也能容忍了?悠然睁大眼睛。

“不让她做,她偏要做,看她那么兴兴头头的,就由她吧。”几个月没有在一起,实是想得狠了,欢好后黄馨定要做饭给他吃,没办法,只好捏着鼻子吃几口,唉,最难消受美人恩。

悠然笑弯了腰。

孟赉佯怒,拖过悠然打屁股,父女俩闹成一团,悠然银铃般的笑声传出去好远。

罗湖山庄派了管事嬷嬷来请安,知道水尚书和孟赉晚上要留宿,明日还要盘桓一日,喜道“这可是好,明日我家将军要去围猎,两位大人若有兴致,何不一起去?”

水尚书和孟赉还未答话,悠然眼睛已是一亮,殷切的看着孟赉,孟赉沉吟道“打猎我却是不在行…”

51往来行言

安然低下头,专注的给杜姨娘换药。杜姨娘心中不安,“让丫头们换就是了。”

安然不理会她,手法娴熟的换好了药,方淡淡道“我自己的娘,自己侍侯。”

杜姨娘红了眼圈,哽咽道“好姑娘,千万别这么说,仔细让人听见了。”

安然静静的望了杜姨娘一会儿,道“这个院子里的人,都不会对我有二心。”做小姐的人,没个御下手段还得了,哪怕庶出小姐,也该有份气度,自己的丫头、姨娘的丫头,总能收伏了。

杜姨娘笑中带泪,“姑娘长大了,都能…”都能保护自己亲娘了,都能管束下人了。“姨娘没出息,护不住姑娘,姑娘是全靠自己了,可要万事小心。”

小心?安然不赞成的摇头,难掩心中的愤怒。杜姨娘还不够小心吗,还不是招来这场毒打。

知女莫若母,杜姨娘见安然的神情,知道她心中还是郁愤,撑起一副笑脸开解道“姨娘是吉安侯府安生子,生下来就是做奴才的命,从不敢埋怨什么。姑娘也莫把这事放在心上,太太心地是好的…”

“心地好会把忠心耿耿的人无缘无故打一顿?”安然怒不可遏。事发后她匆匆赶去主屋,杜姨娘已是被打完了板子,安然只能泪流满面的扶杜姨娘回来,唤了大夫精心疗伤。

欣然歉疚的跟在身后,安然破天荒的没理会她。

如果杜姨娘做错事了,安然还无话可说。可杜姨娘什么也没做,只不过是孟赉来歇过几夜。

杜姨娘苦笑,“姑娘,你虽是庶出,却也从小锦衣玉食,你不知道做奴才的苦。我父亲哥哥都老实,在侯府领不上差使,哥哥老大不小了还娶不上媳妇,是我进了孟家,忠心耿耿服侍太太,太夫人才抬举我父亲哥哥,派了差使,有了营生进项,哥哥才能娶妻生子,安分渡日。吉安侯府向来赏罚分明,做奴才的可不敢有外心。”

也有世仆豪奴,那也是一代一代积下来的势力,像杜姨娘这样全家在庄子上苦熬的,这样情形也算是熬出来了。

安然望着杜姨娘乞求的眼神,心中不忍,轻轻点了点头。

杜姨娘放下心来。这个女儿,年龄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她点了头就好。“我知道你委屈,可是没法子,上天偏心,有人生下来什么都有了,有人什么都要自己去挣。姑娘托生在我这没用的肚子里,是委屈姑娘了。”

“岂止上天是偏心的,人也是偏心的。”安然和杜姨娘对视一眼,母女二人心中俱是了然。孟赉到丁姨娘处歇夜,丁姨娘被罚;到杜姨娘处歇夜,杜姨娘被打。只有黄馨,孟赉根本不去,不只不去,还约到府外去。

这种把戏,也就是骗骗钟氏这样的,换个精明厉害的当家主母,早被拆穿了。

“府里,就没人告诉太太?”安然不解。这么明显的事,很多人猜都猜得到,万一有人嘴碎告诉了钟氏,黄馨岂不是有了大麻烦?

“傻孩子,”杜姨娘温柔和的抚着安然的头发,“这府里的人,要么是心疼太太,要么是惧怕老爷,谁敢去说?说了是让太太伤心呢,还是让老爷记恨呢。横竖黄姨娘也是个人缘好的,从不无故得罪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她又碍不着别人什么,谁多事去拆穿?老爷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若惹到他,翻脸不认人也是有的。”

“爹对那对母女,委实是太好了些。”安然淡淡道。

“五姑娘大难不死,老爷多疼她些,也是有的。”杜姨娘宽慰着安然,好歹自己和女儿都安安生生的,这比什么都强。

“有时候,我宁愿落水的人是我。”母女二人沉默片刻,安然幽幽说道。

杜姨娘本在榻上坐着,闻言仿佛被蝎子蛰了似的跳起来,惶急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怎么能这么想?你知不知道五姑娘那时有多凶险,身子都冰凉了!”

安然扭过头去,含泪不语,杜姨娘拉着安然的手,苦口婆心劝着“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也替你抱不平,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娘俩儿平平安安的就好,不想那么多了,啊?”

安然低低声音道“胡家那小子在花园里不过跟她搭讪几句,爹就开口撵人了;太太不过对她说话不中听,爹就把她送出去避暑,这才初夏,避的什么暑?都是女儿,爹这么偏心。”

自己每日小心翼翼服侍长辈,和悦温柔照顾欣然,这些天还要费神应付胡斐那小子的纠缠,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同样是婢生女,小五却过得那么恣意,凭什么?她不就是落了一次水差点死掉吗,父亲就这么怜惜她。

安然抬眼看见左侧榻上摆着的两件西洋款式的蓬蓬裙、几样精致华贵的西洋首饰,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孟赉昨日去了西郊,今日天黑透了才回府,带回满满一车新鲜野物,说是今天围猎才打下来的,还有这些西洋衣裙、首饰。

杜姨娘不安的望着女儿,想再说些劝解的话,见安然盯着衣裙首饰,忙陪笑劝着“五姑娘待你多好,这衣裙首饰,也只有你和六姑娘得了。”

安然冷冷道“那是因为只有我和小欣跟她一年生,我们三个身量差不多。”这必是悠然有的太多了,她一个人穿不了戴不了,送个顺水人情。

这西洋款式的蓬蓬裙小女孩穿上很可爱,颇有异域风情,大姑娘小媳妇们自然不敢去标新立异,小女孩们却还可以放肆些,听说宫中赏花会上十一公主就穿过这样衣裙在草地上玩,皇上爱得什么似的。

十一公主是皇上老来女,本就受宠,她穿了西洋衣裙,得了皇上夸赞,旁的小姑娘也有不少想效仿的,只是天朝裁缝,却是做不出西洋衣裙的韵味,还是舶来品正宗好看。悠然送来的,正是舶来品。

穿上这样雪白的蓬蓬裙,戴上顶小钻冠,怕是高贵娇嫩得像公主一般吧,安然惆怅想道。这京城少女梦寐以求的东西,悠然随随便便就送自己和欣然各两套,还有各色华贵配饰,不是说悠然不好,只是,同是庶出女儿,差的未免太远了些。

同样是庶出女儿,命运不同,各人的反应也不同。嫣然面对丁姨娘的来访,非常明确的表现出不欢迎。

“在院子里被罚跪,来来往往多少人看见,丢死人了!你还有脸来我这儿,恨不得让人都知道我是你养的,让人一起来笑话我!”嫣然气的哭了出来。

丁姨娘心如刀绞,脸色煞白,哑着嗓子说道“都是我不好,让姑娘受委屈了。”

嫣然哭道“蔚姐儿她们都笑话我,说我是姨娘养的。我恨死你了。”

丁姨娘身子晃了几晃,连嘴唇都变白了,嫣然一头哭着,一头推着丁姨娘,“你走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碧波心疼的看着嫣然,劝丁姨娘道“要不姨娘先回吧,三姑娘才哭了回,姨娘又来招她,哭坏了三姑娘,姨娘岂不也心疼?”

丁姨娘大叫一声,跌跌撞撞的奔了出去。嫣然望着她的背影,更加伤心的嚎啕大哭起来,碧波在旁陪着掉眼泪。

“…三姐姐真把她姨娘撵出去了?”悠然听得目瞪口呆。这个世上还有谁会比亲爹娘更疼你,这么对亲娘,嫣然也真忍心。

莫陶肯定的点头,“错不了,声音那么大,瞞不了人的。”

悠然感概了一会儿,命莫陶下去歇息,莫陶笑嘻嘻道“姑娘,咱们就要回府了。老爷说过几日府里太平了,就来接姑娘家去。”

太平什么,还有一堆极品亲戚没走呢。七哥八哥是送嫁完在京城玩了两天就起程回泰安了,孟大伯一家和胡庆一家可还没走,看样子也不想走。莫陶仿佛知道悠然在想什么似的,笑道“怕是大老爷一家,胡老爷一家,就快要走了。

哦?他们舍得走了?悠然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莫陶,等着听她解释,莫陶一脸憨笑,“大太太不服气,百般奔走,还是没谋个好缺,大老爷怕还是要回山县,山县大印是县丞署着,不是长事,大老爷说不能再拖了,定了主意要走。至于胡老爷一家,他们再舍不得老太太,也是要回自己家的呀。”

其实悠然一点儿不想回孟家,难得能渡个假,除了不能吃凉东西生东西,很是自由自在。水冰心是个大气的女子,和她相处令人身心愉悦;张并古道热肠,时不时送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前日刚又把张甜心用的小弓小箭送了来,弓上饰满珠玉宝石,华贵好看得很,莫怀莫利手把手教自己射箭,陪自己玩了好半天,真有趣,不过后来玩烦了,坐在旁边看莫怀莫利一箭一箭正中靶心,自己在旁拍手叫好,做个观众,更舒服。

过几日莫陶又回孟宅一趟,这回带来了爆炸性消息:孟正宽要娶胡晓礼了!

悠然惊呆了,孟正宽?胡晓礼?胡晓礼的目标不是孟正宣吗?怎么换人了?

胡晓礼其实也是个好姑娘,长相秀丽,举止斯文,但是顾氏心比天高,能让自己独子娶这么一个没有家世没有嫁妆的女孩?

莫陶语气中带着丝鄙夷,“姑娘猜怎么着?咱家大少爷本是给老太太请了安就要回国子监的,谁知老太太说头疼,硬留下大少爷侍疾,还命大少爷晚间就睡在老太太院子里的东厢房。”

悠然对孟老太太实在很无语,孟正宣年纪轻轻已是举人身份,他是二房嫡长子,吉安侯府外孙,怎么可能娶胡晓礼这样的姑娘?就是真睡了也不会。

按现代的遗传理论,儿子的智商主要遗传自他的母亲,不知孟老太太这样的无知妇人,怎么生出孟赉的。

“后来呢?”虽然能猜到,悠然还是想证实下。

莫陶一脸的幸灾乐祸,“大少爷闹肚子去了净房,宽少爷恰好来寻大少爷讨教文章,见大少爷久不回便在大少爷床上歇息了一会儿…”

以下的情形悠然完全可以自己脑补了:胡晓礼以为床上躺着的是孟正宣,羞羞答答上了床,顾氏、胡氏、丁氏一行人兴冲冲进来捉奸,见到床上的是这两人,全都傻了。

莫陶笑的很坏,“大房太太当场气晕了,听说她醒来后喃喃自语过,说什么自做孽不可活,声音虽低也有人听见了,真是老天有眼。”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害人,这样女人实在可怕,悠然厌恶的想。

倒是可惜了孟正宽,他本来可以娶个家世略好些的妻子,有岳家帮衬将来会顺利些,若娶了胡晓礼,不只得不到任何助益,胡家还会是他一辈子的负担:胡庆这些年都是靠老太太接济的。胡斐也不成器。丁氏嘛,这丁家嫡女似乎还没有丁姨娘教养好,一副泼妇样子,想到丁氏拉着胡斐跟自己吵闹的样子,悠然对孟正宽无比同情。

还有孟大伯这老实人,摊上了胡庆、丁氏这样亲家,也是不幸。

接下来几天孟家陆陆续续传来消息:孟大伯一家收拾行李匆忙起程回山县;孟正宽还是要留下跟孙先生读书;临行前孟蔚然突然生病,孟大伯执意要带她走,老太太舍不得,硬留了下来;胡庆一家心有不甘,还想闹,想换人,孟赉怒了,开口撵人,孟老太太也无颜再劝,更有丁姨娘暗中使坏,胡庆一家终于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孟赉再来若水山庄时,想接悠然回去,却顾虑蔚然还住着好园,悠然笑咪咪抱着孟赉的胳膊,“我跟她住。”

孟赉低头看悠然,悠然加上一句解释“怕她露馅儿,我看着她好点儿。”黄馨不是个有心计的人,别哪天装病装的不像了,麻烦。

孟赉拍拍她的小脸蛋儿,笑骂“又鬼又坏。”

悠然点头,“是,跟我爹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往来行言,心焉数之”可以译为“往来流传那么多谣言,心中辨别,识清真伪。”

52翩翩者鵻

孟赉少不了把悠然拖过来一顿好打,父女二人嬉笑得好不开怀。

水尚书心系爱女,休沐日当然也来了,坐在湖水边柳树下,远远看着孟家父女玩闹,捋着稀疏的胡须摇头微笑:孟大人翩翩探花郎,人前一副温文儒雅模样,谁知私下里竟这般活泼。人到中年,还能常常这般开怀大笑,是福气。

有个悠然这样漂亮乖巧的小女儿陪着,实在是好,水尚书望望身边的水冰心,自己女儿已是长大了,看上去仿佛娇弱得不胜绮罗,实则胸有沟壑不下须眉男子,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她打点,少年老成,早已不会对自己撒娇了,唉,想有个娇痴小儿女相陪,只有等女儿出嫁生子,才能行。

想起女儿的婚事,水尚书不由转头向罗湖山庄望去,女儿一向眼高于顶,多少世家大族为子弟来求婚她都不允,说是纨绔子弟不足以托付终身,定要嫁一位英雄豪杰。前些时日有人过府闲话提及振威将军张并,听起来是探话的意思,这回她没有摇头。

水尚书并不觉得张并是良配,无他,只为他那不尴不尬的出身。无奈冰心默认了,水尚书只此一女,不忍拂她心意,也无他话,谁知那人来探过话后,竟没了下文。

究竟是何意思?水尚书皱紧眉头。

孟家父女笑闹一会儿也向水尚书这边走过来,四人正商议着要回城,罗湖山庄派了李嬷嬷来请安。

“我家将军才猎了新鲜野物,又有从关外请来的厨师,厨艺极好,尤其有道烤全羊做得极是道地,请两位大人、两位姑娘定要赏脸才是。”李嬷嬷仪态优美的请过安,落落大方的邀请道。

悠然听到“烤全羊”三个字,口水都要流下来,见孟赉、水尚书正在跟李嬷嬷客气推让,水冰心一旁微笑不语,也只好保持仪态装淑女。

李嬷嬷极是能说会道,再三热诚邀请下,水尚书和孟赉都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只是水冰心却推辞不去。

“长成大姑娘了就是不好,这儿也不能去那儿也不能去,趁着我还小,让我好好玩吧。”悠然对水冰心深表同情,大家都去烧烤了,她一个人坐在家里发呆;一边同情水冰心,一边还忘不了给自己争取权益。

孟赉瞪她一眼,“你哪里还小了?安儿跟你一般大,已是像个大姑娘般,只有你还这么少不更事。”说完又补上一句“只能玩今年一年,明年就是大姑娘了,要老老实实在家里。”

悠然下定决心般,“既如此,这一年定要玩野了,玩疯了!明年就没得玩了呀。”

宴席摆在罗湖山庄湖水边,微风阵阵,景色宜人,宾主四人俱都笑语盈盈。悠然拿了杯米酒慢慢啜饮,湖中不少游鱼,鱼儿轻轻摆动鳍尾,往来翕忽,怡然自得。

悠然忽起顽心,叹道“湖里的鱼很快乐呀。”

孟老爹知趣的接上“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湖里的鱼很快乐呢?”

悠然得意满头洋洋,“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湖里的鱼很快乐呢?”

父女两个显是玩惯了的,水尚书和张并只微笑看着,并不插话。

过了片刻,水尚书捋着稀疏的胡须,感概道“家中有这样娇痴小儿女,平添多少欢笑。”

张并点头赞同“是,孟大人好福气。”水尚书微微一笑,“张将军若是娶妻生子,也能有这般好福气。”

张并客客气气道谢“尚书大人吉言。数年后若驱除鞑靼人至祁连山外,边境太平,我便会解甲归田,到时娶妻生子,能如尚书大人所言。”

“又何须数年后?边境多少将士,不都娶妻生子了?”水尚书冲口而出。数年后是几年后,冰心已经十六岁了,这孩子死心眼,若一直傻等着,可坑死人了。

张并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从小便父母缘浅,不得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实是毕生撼事,将来若生儿育女,只盼能亲自抚养孩儿,日日伴在他身边。”

原来如此。水尚书心有怅意,倒真是个有情义有担当的好男儿,可惜,和冰心没缘份。

看来,要另做打算了,水尚书暗暗想道。

孟家父女玩文字游戏玩的正开心,烤全羊端上来了。悠然两眼发亮,全神贯注对付起烤全羊来,不跟孟赉玩了。

孟赉慢慢啜饮美酒,含笑看小女儿埋头苦吃。

远处树木上缠绕着青青的葫芦藤,藤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风过处,宛如无数只铃铎在颤动。藤蔓紧紧缠绕着高大的树木,颇似亲朋挚友久别重逢后亲密无间、难舍难分的情态。对此良辰美景,又有琼浆佳肴,怎不令人心旷神怡!

一时食毕,宾主坐在湖边慢慢饮酒谈天,气氛祥和欢乐,大家酒兴愈浓,情致愈高,你斟我饮言笑晏晏,一群鹁鸠翩翩飞过,听着咕咕的鸣叫声,悠然跟张并商量起打猎的事。宴饮之后,不就该是射礼了吗?

孟赉和水尚书饮酒谈天十分投机,说起爱女,各自都有一箩筐的话。

“两个丫头年龄虽差着几岁,委实要好。”水尚书对冰心能看上的朋友,自然是衷心赞叹。

“我家悠儿说,水家姐姐虽是闺阁女儿,却有几份侠气,不输须眉男儿。”孟赉也素知悠然和水冰心、张憇在广州时就要好,皆因三人都有几分真性情,都有几分侠气,并非扭扭捏捏的女子。

二人谈的投机,浑忘身处何处,一阵凉风吹过,水尚书年纪到底大了,打了一个寒噤,抬头望望四周,蓦的愣了一下。

孟赉随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悠然正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张并凝神细听,不时点头。

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能说些什么?水尚书和孟赉均是心中纳闷,孟赉笑道“女儿在胡说些什么?张将军见多识广,莫瞎卖弄惹人笑。”

悠然得意道“我在说正经事!”张并点头支持“正是,孟姑娘不愧是出身书香门弟,家学渊源,对鞑靼之战,颇有独到见解。”

孟赉失笑,“这小丫头哪里又懂打仗了?真是胡闹。”悠然过来拉着孟赉不依,“我真的懂。”这个时代边境每年都打仗,有时小打,有时大打,前些年鞑靼人甚至打到通州,为了人身安全也该对边境交战情势有个基本了解呀。

张并和悠然本是在一边商议打猎的事,这时也走过来,正色道“孟姑娘对比两方军事力量,敌强我弱,敌小我大,敌失道寡助,我得道多助,必是我天朝能胜,却是要历时颇久,要持久战。”

悠然突然心虚起来,太祖的论持久战,不能这么瞎搬吧,自己是不是太扯了,可是张并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自己说的他都认真听了,并没有笑话自己。也许,自己说的真有几分道理?

“这里有位兵部尚书,有位振威将军,轮到你一个小孩子谈军事?真是胡闹!”孟赉看着女儿心虚的笑容,狠狠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许再胡说,军国在事是小儿女是懂的?

悠然红着脸答应着“是!”兵部尚书,兵部的最高级别长官,负责掌管全国卫所军官的选拔授予、训练、车辆、武器管理等政令,为正二品,相当于当今的国防部长。在人家面前,哪有自己开口谈军事的份?跟张并胡扯倒无所谓,就别在水尚书面前丢人了。

水尚书想起边境局势,面有忧色,却不欲在此时谈论国事,只一笑做罢,又坐了坐,水尚书和孟赉也就告辞了,张并见天色已晚也不虚留,只说了明日着人相送回城。

水尚书和孟赉没有推辞,京城流民渐多,回城还带着两个丫头,不可大意了。

回到若水山庄,水冰心接着三人,微笑道“这下子阿悠可是玩高兴了。”悠然快活的点头,“是啊,姐姐,又好吃又好玩。”

次日,悠然睡至自然醒,最后一个懒觉了,明日便要早起,嗯,要睡够了。

张并已是去了西山大营,水尚书和孟赉看着一队精干侍卫,各自放心,闺女金贵,不可有闪失。

路上,果然流民颇多,孟赉和悠然坐在同一辆车上,父女二人望望车处,对视一眼:怕是一场恶战,已是不可避免。

和平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战争,悠然恨恨,让战争走开!

到城门口两家人分手,回到孟宅,孟赉特意亲自带着悠然去拜见老太太、钟氏,老太太和钟氏见孟赉护得甚紧,也不好为难悠然,悠然平安过关回了含芳轩。

“偷偷摸摸的好玩不,有趣不。”悠然打趣黄馨。

黄馨虽红了脸,母女俩是无话不说的,也不瞞着女儿,“有趣。”

悠然瞠目结舌,这还真没羞呀。

“女儿啊,娘想死了。你要外面玩这么久,想不想娘?”黄馨殷切问道。

“想啊,当然想了。”悠然随口说道。说不想是假的,亲娘就是亲娘。

“那你以后天天陪着娘,不出去玩了好不好?”黄馨兴奋的问道。

悠然眼珠转了转,笑咪咪的拉着黄馨“好啊。要不你去跟他说,让他将来把我嫁个没爹没娘的人,我把你也带走,你天天跟着我。”

“好啊好啊,娘天天陪着你。”黄馨这二十四孝老妈忙不迭的点头。

过了几天黄馨出去约会回来,红了脸对悠然说“你爹把我骂了一顿,说将来你走了,我也跟着走,他就没人理了,骂咱们两个没良心。”

“你跟他说了是我的主意?”悠然头疼起来。

“是啊。”黄馨理所当然的点头。跟他,有什么不能说的。

悠然呻吟出声。

53萋兮斐兮

黄馨无知的看着满脸苦恼的悠然,“乖女儿,怎么了?”

悠然拿黄馨没办法,只好拿孟老爹出气,“没事。我说件事,娘定要记着:若爹爹心情不好,要生气骂人,娘就温柔些,亲自做饭给他吃,他气自然就消了。”

“真的呀,”黄馨狂喜,他吃自己做的饭就会不生气了,这可真好,“那,若你爹爹高兴呢?”

悠然本想说“他高兴你自然要待他好些,更加要做饭给他吃”,话到嘴边又觉得太狠了些,改口道“他若高兴,你就凡事都顺着他便好。”

黄馨笑咪咪把悠然揽在怀里,“好,都听我乖女儿的。”

当晚悠然拖拖拉拉去了孟赉书房,见孟赉板着一张脸,心虚的悠然堆上一脸谄媚的笑,很狗腿的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捏肩锤腿。

孟赉看见爱女跑前跑后的献殷勤,白玉般精致小脸儿上全是讨好卖乖,早就心软了,却不表现出来,依旧板着一张脸,享受着悠然的服侍。

悠然跑到厢房端了张小凳子过来,坐在孟赉脚边给他锤腿,“爹,舒不舒服?”孟赉低头看一眼女儿,板着脸道“舒服。”悠然打蛇随棍上,“爹,我乖不乖?”

孟赉努力绷着的脸上泛上丝笑容,却又生生忍住了,还是板回脸来。这小丫头,太可恶了,才多大,就想扔下老爹嫁人去。

悠然小时候很可爱,才四五岁就知道搬个小凳子坐在孟赉腿边给锤腿,锤不了两下就会奶声奶气的问“爹,舒不舒服呀?”孟赉忍笑说“舒服”,她就会扬起小脸满脸希冀“爹,我乖不乖?”孟赉就会大笑,把小悠然狠狠亲上几口,抱在怀里好好疼一番。

想到抱在膝头疼大的女儿,再过几年也该议亲说婆家了,孟赉不由得满怀惆怅;再想到将来有一个男人会娶走悠然,孟赉心里恨恨,咬牙切齿想着“看哪个臭小子敢抢走我闺女!”

悠然见孟老爹神情忽喜忽忧,忽嗔忽怒,咦,莫不是男人也有更年期,情绪才会这样变化多端?“爹你严肃起来当然也是很威风的,不过笑起来更加令人如沐春风”,悠然自小练就的拍马屁本事十分到家,孟老爹终是抵挡不住,大笑了起来。

孟老爹只要笑得花枝乱颤,那就是雨过天晴没事了,悠然暗松一口气,以为过关了,不想孟赉面色一转,训起悠然来,“没爹没娘好吗?小姑娘家整日都瞎想些什么?以后不可如此!”

悠然规规矩矩答应了,孟赉叹了口气,“不怪你,爹知道,悦儿在长兴侯府的事怕是把你吓着了。”

孟赉是个负责任的父亲,当初悦然的婚事他是仔细考察了都鹏的人品性情才应了的,却没料到长兴侯夫人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又嫁入侯门,竟也小家子气的使出往儿媳妇房里塞人这样不上台面的手段,给新婚燕尔的悦然带来不少烦恼,还有几个不省事的小姑子,嫡出的一个,庶出的两个,个个喜欢为难新嫂子。

人说多个小姑子多个婆婆,这话还真没错。

嫡出的都子涵还好,毕竟是侯府嫡女,该有的教养都是有的,只是略娇纵些;庶出的两个,都子滢、都子澈,分别是长兴侯得宠姨娘所出,长兴侯夫人对庶女教养并不上心,长兴侯的得宠姨娘全是徒有美貌外表的无知妇人,又如何教得好女儿?都子滢、都水澈都生了一副好相貌,礼仪上都不讲究,甚至会到悦然房里乱翻东西。

西洋款式的蓬蓬裙京城很难买到,欣然素和都子涵年纪相仿,有些交情,便大方的送了一条给她,欣然小姑娘也是一片好心,是帮长姐拉拢小姑子的意思,都子涵可是长兴侯夫人唯一爱女,十分受宠爱,谁不知道小姑子说话好使呀;谁知都子涵回侯府后一通显白,穿着蓬蓬裙戴了小钻冠在花下玩耍,小仙女一般精灵可爱,两个庶女眼都红了,许是姨娘们吹了枕头风,隔天长兴侯就面带不悦,训斥悦然“身为长嫂,该爱护弟妹。滢儿澈儿就不是你妹妹了?”

悦然和都鹏正情浓时,被婆婆塞了两个绝色丫头进房里,为此添了多少闲气;平日服侍婆婆殚精竭虑,对待小姑尽心尽力,被公公不留情面训斥一通,心里委屈得要不的,却是新进门的媳妇没有依仗,素日又是个识大体知礼懂事的,只有低头认错。

悦然回家省亲时也不敢对钟氏谈起,怕钟氏听了白着急,只跟妹妹们说了。安然要把自己的两条送出去,欣然也愿意再送一条,都说“只要姐姐不为难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