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却说“我共得了六条,因只有四姐姐、六妹妹和我身量仿佛,故只咱们三人分了,一人两条。六妹妹已是送了一条,四姐姐也送一条吧,我送两条。大姐姐莫摇手,且听我说。一则,姐姐家两个庶出小姑子不能不送,却不能和嫡出小姑子相同。若不送,侯爷不答应;若庶出和嫡出一样了,侯夫人不高兴。不如送嫡女两条,庶女一人一条,这样侯爷和侯夫人都没话说,姐姐说可是?二则,这样衣裙穿着玩玩就好,现下我已是不想穿了,留我这儿也是白放着。”

悦然红了眼圈,还是自家姐妹好,夫家的几位小姑奶奶,则是一个比一个难侍侯。都子涵别提了,丈夫的同母妹妹,最是娇贵;都子滢倒还罢了,和她姨娘一样只是争些好吃好穿;都子澈却争强好胜的总想着和嫡女别苗头,悦然是嫡嫂,她也不喜欢,已是在长兴侯面前数次诋毁悦然。

“未出阁的小姑娘,能说些什么呀?”悠然对此充满疑问。

“看不起她和她姨娘;处事不公;待下不严;还有,嫉妒,不容人。”悦然的笑容苦涩无比。

安然等三人各自对视,都觉不可思议。长兴侯府也是勋贵人家,怎么把女儿教成这样?小姑娘家连哥哥房里的事都开口过问,这是哪家规矩?

悦然心知妹妹们的疑问,解释道“她姨娘十分美貌,却出身不高没有见识,就把姑娘教成这样了。侯爷宠爱她姨娘,连带着也宠爱她,惯的不像样子。”

悠然心下了然,长兴侯不领实差,想必就是闲在家里生孩子,管生不管教;姨娘没见识;侯夫人任由庶女长歪。

小姑们给悦然带来的不快到底还是小打小闹,最要命还是侯夫人,拘着悦然天天立规矩,十分苛刻。

“爹当初就该打听好,婆婆是不是和善厚道。”悦然是个好姑娘,一直善待身边的人,悠然很是为她鸣不平。

“长兴侯夫人名声极好,乐善好施,待人温和,谁知回家后是这副模样。”孟赉疼爱长女,为此事也极是心烦。

嫁了无能又花心的丈夫,侯夫人想必心中不悦,待长子成婚后见他们夫妻恩爱,两相比较,心理歪曲了吧,所以要拿悦然撒气,悠然猜测。

其实悦然即使第一任未婚夫不病逝,嫁了过去也依然会有严苛的婆婆,青州陈氏家规森严,哪个儿媳妇不是战战兢兢熬过来的?到自己熬成婆婆的时候,又哪里肯善待媳妇。

“婆婆猛于虎”,悠然一副老成口吻,孟老爹抚额,要不,真给她留意没爹没娘的男儿?她这脾气,要是嫁个有严厉婆婆的人家,怕不闹翻天。

下一次约会时,孟赉和黄馨缠绵过后,抱在一起说话,提到阿悠越来越顽皮,老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黄馨见孟赉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想起女儿交待自己的事,柔声说道“别气了,我亲自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孟赉身子僵了僵,随即抱紧黄馨,在她耳畔低语“好容易见一次,让我多抱你一会儿。”黄馨温顺的答应,这一抱,就抱到了分手时分。

晚上,黄馨笑咪咪的对悠然说“乖女儿说的真对,你爹略有些要生气的样子,我一说亲自做饭给他吃,他就不生气了。”

“那你做了没有呀。”悠然无比期待的问道。

“没有。”黄馨脸通红。他那么紧紧抱着自己,真好。

孟老爹还是棋高一招呀,悠然不能不服。

黄馨这阵子快活得很神仙一样,宝贝女儿天天能见到,男人也可以隔三差五见一次,温存一番,虽不能日日厮守,也是心满意足了。神仙般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又到了下次约会。

“阿馨,你真美,哪里都美。”孟赉痴迷于黄馨美好的身体,真是天生尤物,无一处不**。

黄馨含羞道“你也是,哪里都好。”孟赉也是美男子一枚,虽已人到中年,还是玉树临风英俊洒脱。

“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害羞的样子。”孟赉深情款款,黄馨却身子一僵,孟赉觉察到黄馨的紧张,柔声问“怎么了?”黄馨咬咬牙,郑重请求道,“若阿悠将来嫁了人,日子过得不顺心,老爷千万别逼阿悠死忍着,宁可离婚。”

孟赉愣了一下,黄馨一向柔顺,怎么会有这么惊世骇俗的想法?离婚,最吃亏的还是女人啊,更别提家族声誉会受影响。

“老爷以为我是怎么沦为婢女的?我原也是好人家女儿…”看黄馨泪流满面,孟赉忙为她擦去泪水,温言安抚,黄馨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讲了自己的事。

黄馨的娘亲,是苏州一名富商的老来女,自幼十分娇养,长大后父母千挑万选,嫁了一名姓黄的乡下秀才为妻,陪送了厚厚的妆奁,只盼幼女日子能过得顺心。

黄秀才人物俊秀,性情却风流,考举人落弟后便不再读书上进,只花用妻子嫁妆渡日;不只如此,还用妻子的嫁妆买了一个妾侍,这妾侍美貌狡黠,黄馨娘亲不是对手,只能眼看着丈夫和小妾一日比一日嚣张。

黄馨娘亲第一胎生了女儿,第二胎还生了女儿,那妾侍却是连生两子,渐渐的,黄家的主妇,竟似不是黄馨娘亲,而是那美妾。

“日子过得不好,宁可离婚收场,也不能把命搭进去呀。”黄馨哭道。她深觉既然男人不成器,宁可分开了,也不能死忍着。

像黄馨娘亲,娘家都对黄秀才失望了,让她离婚再嫁,她却死活不答应,硬是在黄家死撑着。自己难受不说,孩子也跟着受罪。

黄秀才本就不是多精明的人,后来受惑于美妾,对发妻越来越冷淡,黄馨娘亲郁郁寡欢,竟在黄馨十岁那年,骤然去世。

那美妾,太也贪心,做了黄家实际上的主母还嫌不够,竟在黄秀才面前进谗言,说黄馨娘亲有外心,勾搭男人,挑唆黄秀才将黄馨娘亲毒打一顿,当晚,人就去了。

“我十岁,妹妹才八岁,他是我们姐妹两个的亲生父亲,竟忍心将我们卖了。”黄馨露出厌恶的神色,对生父黄秀才痛恨已极。

“你从未对我说过这些。”孟赉心疼的看着黄馨。

黄馨幽幽道“怎么说?从前在府里,十天半个月的也见不了一次,好容易见一次,只顾着温存了;外放的时候,神仙般的日子,哪里想说这些?便是现在,若不是为了阿悠,我也不想说。”往事不堪回首。

“你放心,我定会为阿悠寻一门妥贴的亲事,不会叫咱们乖女儿,落到那样的境地。”孟赉温和说道。

“是。”黄馨温顺的点头,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妹妹?”孟赉忽然想道黄馨刚才的话,问道。

54我日斯迈

黄馨凄然道“她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小妹自来好强,沦落到那种地方,怎么能活得下去。便是自己,从小就是软性子,只知道逆来顺受,可若真被卖到那污秽之处,也是宁愿一死。

孟赉做过一任父母官的人,离奇案件也审理过不少件,什么事没遇见过,什么事没听说过,便是如此,黄秀才所作所为也是令他大开眼界。

卖做丫头,只能每人卖上三四两银子,卖到青楼,则可以每人卖十七八两银子,那美妾抱怨儿子用的笔墨纸砚不好,黄秀才竟想要把两个女儿卖入青楼,多得的银子好给儿子买上好的笔墨纸砚。

天下竟有这样的父亲。

“…天下竟有这样的母亲!”悠然的想法却完全不同,“连保护自己都不会,连保护自己的孩子都不会。”

“妻妾有定分,如宠庶妾而凌正妻,其中祸患不可胜言,宗族拨其家产,令正妻异居以避之”,家法如此,律法如此,本家、娘家都出面主持公道,要让黄馨娘亲带着两个女儿析产另居,可黄馨娘亲死活不答应:她不舍得离开自己丈夫。哪怕这个男人对她再怎么不好,对女儿再怎么不好,她也舍不得离开。她对他始终还有幻想,坚信他会回头。

渣男已是渣到极处,已不能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对这种渣男都不需要鄙视了,直接消灭最好;如果不能消灭他,至少要远离他。这样忍气吞声,这样不作为,她不就是贪恋黄秀才的美貌吗?自己贪恋男人不肯走,却不肯为孩子的安危做任何打算,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送命,女儿被卖。她是成年人了,自己愿意为一个渣男死去是她的自由,可孩子呢?孩子做错什么了要吃这样苦头?

做她的孩子,真倒霉。

悠然一边为黄馨可惜,一边暗自庆幸自己有好爹妈,还淡定总结自己血缘上的外祖母人生之所以失败,全是因为“色字头上一把刀”。

孟老爹嘴角抽抽,他这是养了个什么闺女,荤素不忌什么都敢说,这是闺阁女子吗?

“这么说,你该不会介意男子长什么模样?”孟老爹狐疑道。.

“一个男人又不是花瓶,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女孩断然道。

话出口后却又怕伤了中年帅哥傲骄的心灵,忙狗腿的补上一句“当然像爹这样出众的,又另当别论。”帅哥看着到底养眼啊。

“将来若有人想给你气受呢?”孟老爹关心这个问题。

“给我气受?哼,就是海潮向我咆哮,我也要把它踢回去!”女孩豪迈说出大话,气势万千。

孟老爹一向是个有主见的男人,现下,对女儿的教育方针却拿不定主意了。任由她这么下去,将来如何得了?让她改,她可会肯?若逼她,自己能不能舍得?

孟老爹正头疼,悠然已是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爹就放心吧,我只跟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着别人,我是最会装的,一定会装的像。”这和现代古代没关系,女诫不就是教女人怎么装吗?装的一副贤惠状好把男人拿下,非常功利,目的一点儿也不纯洁不崇高。

就像这个时代的男人满口仁义道德一样,女人也是满口贤淑顺从,实际上呢,男人中行不仁不义之事的,和女人中彪悍要强的,都不少,百人百性,哪能都照着书本上做啊,是人又不是木偶。

当然了,不管做什么,说的一定要冠冕堂皇。俗话有句“宁做过头事,不说过头话”,真是反映了天朝人民的处世智慧。

孟老爹瞪了悠然一眼,“装得像些,不许露馅儿。”悠然拍胸脯答应的很是响亮。

悠然每日上学都看着孟正宇读书,十分尽心。孙先生本就教的好,再加上悠然这个小监工,孟正宇功课突飞猛进,做出来的文章居然已是花团锦簇一般。

孟赉大喜之下,把孟正宇狠狠夸了一通,赏了几件名贵笔墨纸砚,孟正宇被夸得小脸通红,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悠然在旁看得心生怜悯:小孩子还是需要父爱啊。孟正宇这个别别扭扭的问题少年,有了亲爹关心会好很多吧。

孟老太太最近不知怎么了,对悠然很是和善,还常召悠然去见些夫人太太,悠然低头扮淑女,对那些夫人太太打量货物般的眼光,只做不知道。

怡然、蔚然是最孝顺老太太的,天天陪在老太太身边,却是有夫人太太来时,都回避了,只留悠然一人。看见一旁胡氏笑的诡异,这女人,就不能消停些吗,不知道现在局势已经很令人烦心了吗,悠然对这些后宅无知妇人充满了鄙夷。

“五妹妹,听说流民渐多,你说局势会怎样啊,会不会有一场恶战。”安然静静问道。

欣然也很感兴趣,“你不是常在父亲书房吗?邸报上有什么新鲜的事?”

嫣然矜持的笑笑,“女孩儿家只管安富尊荣便是,理这些做什么?”然后研究诗词歌赋去了。最近她频繁参加诗会赏花会,颇有些才名。嫣然已是下了决心要做个京城知名的才女。

打仗什么的,太不风雅了。嫣然可是不关心。

“邸报上都是些太平话,没什么意思。边境情势,一向就不乐观。鞑靼人就是草原上的狼,和狼打架,要比它更凶狠才行。”悠然觉得战争前景一点儿也不乐观。

狼和羊打,你说会怎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边境局势不稳,小规模战争时有发生;圣上年事已高,太子南京监国,吴王久不就藩,近日更是频频出动拉拢朝中大臣,京城官场,颇为动荡不安。孟赉是文官集团一员,自然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回家越来越晚,脸色越来越凝重。

连约会都取消了。黄馨很是闷闷不乐。

悠然白天循规蹈矩的请安、上学、看着孟正宇的功课,晚上不是在书房陪着孟老爹,就是在含芳轩陪着黄馨,做了个十足十的孝顺懂事女儿。

孟老爹每每深夜还埋头于成堆的公文中,偶尔抬头露口气,看见悠然的笑脸,接过悠然递过来的热茶,心里很是欣慰:自己这宝贝小闺女,也不是只会胡闹。

平静外表下,正酝酿着什么?悠然忽生出“前涂应几许?未知止泊处”的苍凉和惶惑。

历代夺嫡都是凶险万分的事,押对宝,当然前途光明;站错队,仕途就完了,更有性命之忧。

文官集团自然是支持占着嫡长名份的太子,只是,吴王势大,更要命的是,圣上态度暧昧不明。

天气闷热起来,边境传来的消息更令人烦燥:

七月,鞑靼雷达礼部攻宁夏,连破五城,宁夏总兵胡佑战死;

八月,鞑靼雷曼部攻宣府,势如破竹,宣府总兵杜礼败退至大同;

京畿大震。

鞑靼人曾打到通州烧杀掳掠的往事,京中老人记忆犹新。

孟正宪愤愤不平“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连蛮夷都打不过!天朝的脸都被这帮酒囊饭袋丢尽了!”

他已是摩拳擦掌,整装待发,欲上战场效力。

孟赉如何肯放十六岁的儿子真刀真枪上战场,吉安侯府太夫人也不放,钟元倒是想说男儿本该驰骋沙场建立功业,在太夫人威胁的目光下,没敢说出来。

孟正宪为此很是愤怒,让他更愤怒的是国难当头,鞑靼人已经大举入侵,居然有不少名将做了缩头乌龟。

包括他最敬仰的阮大猷。

原五军都督府左军都督阮大猷,称病不出;

原蓟辽总督俞声,称病不出;

广州将军都平,称病不出;

振威将军张并,称病不出;

……

罗湖山庄。程濛匆匆跑来,面有急色,“这当口你若立了战功,程家才能沉冤得雪!”都说阿并是不世出的奇才,这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装什么病呀。

张并自顾自擦拭长剑,缓缓道“你一心只为程家,我知道。”程濛脸色一滞,张并七岁那年,不知从哪个下人那儿知道了自己的事,偷偷跑出府,从城里走路走路一直走到庄子上,程濛好容易见到儿子,心中也是欢喜,却更关心程家,把张并推了出去,命他“不为程家翻案,别来见我。”

“只是,也别盼着我送命。”张并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我若此时出征,不是战死沙场,就是凯旋回京后铛锒入狱,你要哪个?”

55、人之好我

程濛对于军事没有研究,张并说的话她听不懂,见儿子态度坚决,无法劝说,只能怏怏离去。

都怪魏国公,要不是他夺走儿子,令自己母子分离,儿子也不会对自己如此冷淡,如此不听话。程濛恨恨想道。

程濛刚走,张铭来了。

“阿并,你祖父说,许你认祖归宗了!”张铭抑止不住的兴奋喜悦,“只要你这次和阿慈一起出征,凯旋归来…”

看见张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越来越锐利,张铭停顿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阿并,你不高兴么?”

张并本是一腔怒火,见张铭这陪小心的样子却不忍心发出来,又见张铭鬓边竟已有了不少白发,想起自己小时候他年轻英挺的模样,心中有些酸楚。那时他一个月半个月的才能回国公府一次,每次都只能匆匆忙忙见自己一面,说不上两句话就要走了,走时常红着眼圈。

“红谷一战,我带领三百名士兵,斩杀一千八百名鞑靼喀路部精锐,”张并狠狠心,看着张铭的眼睛,静静说道“我豁出性命打的这场胜仗,后来成了张慈的功劳。”

张铭愧疚的道“我知道,你祖父和二伯父都骂过阿慈了,你二伯父都气得要请家法了。阿慈,他也后悔,也知道错了。”

“我九死一生回了京城,先是知道我“阵亡”了,然后是你跟我说,魏国公让我自立门户。”张并的语气依旧平静,“这三年我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你今日又来跟我说,让我再跟张慈一起出征,再为他做嫁衣,然后认回你张家。”

“不是,爹不是让你为他做嫁衣,只是,阿并,兄弟就要相互扶持…”张铭急急说道。

“张家生我养我一场,我拿性命博来的战功回报,张家和我,两清了。”张并斩钉截铁的说道,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张铭神情惊愕,正欲开口反对,张并一句话堵住了他:“难不成你想我一辈子为张家卖命?”

张铭嘴唇颤抖,“不想。”哪个做父亲的,舍得总是牺牲自己的亲生孩儿。

“可是阿并,你没个正经出身,终归是不好。”张铭依旧顾虑重重。没有家族庇护,只凭自己,太难了。

“英雄莫问出处。”张并淡淡道“大好男儿正该自己一刀一枪搏个出身,仗着祖荫算什么本事。”

“其实爹也想上阵杀敌,鞑靼欺我天朝无人,不将他们惩诫一番,难平民怨。”张铭对于边境局势,还是十分忧心。

“就算你现在马上出发,等你到了宣府、宁夏,鞑靼人早已退兵了。”张并胸有成竹的推断,“鞑靼连年征战,国力日疲,战争补给根本接不上,只要小胜一场抢些物资他们就会停战。”

面对张铭疑惑的目光,张并微笑道“下一步,他们怕是会谴使来京,要求互市。”

鞑靼没有自己的手工业和农业,除了牛羊肉什么都缺,不像天朝自然经济可以自给自足,鞑靼当然想拿牛羊马匹皮毛和明朝换丝绸铁器日用品,但是,天朝不同意互市。必需品自己制造不出来,也不能通过做生意换回来,怎么办呢,只有抢了。

天朝会不会任由鞑靼来抢?当然不会,于是双方打仗,就这么来来回回打了一百年。

这样的战争,天朝疲惫,鞑靼也疲惫。

“其实这些仗可以不必打,打仗这件事情,打来打去苦的还不是老百姓吗?”耳畔仿佛又听到如黄莺出谷一般娇嫩好听的女孩声音,说着打仗这样严肃的事情,张并眉宇间有了丝温柔的神色。

送走张铭,张并独自在夜风中站了许久,终是忍不住,换了夜行衣,出门而去。

城郊朱苑。一名中年粗豪汉子惬意的坐在院中乘凉,对身旁女儿责怪的眼光视而不见。

“国难当头,你忍心不管不顾?”少女义正辞严。

“我俞声为国征战二十几年,我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在战场上送了命。”原蓟辽总督俞声沉声道“结果呢?刚刚凯旋回京,就被下了大狱,若不是阮大帅仗义执言,险些送掉性命。”

少女想到战场上送命的兄长,看着眼前狱中险些送命的父亲,心酸起来。

俞声讽刺的笑笑,“圣上不是宠信平阳侯吗?就让平阳侯为圣上靖边,不是很好?”皇帝耳根了软,听信平阳侯的谗言,要置大将于死地;阮大帅力为辩白,最后自己虽保住性命却被撤职;如今到了打硬仗的时候又想起用,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

京西阮府。阮夫人心疼的扶住丈夫,“刚刚好了些,又想下床,万一再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我实是放心不下。”阮大猷已是五十多岁年纪,却依旧雄心不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身为军人不能报效国家,活着有何意思。”

“那也要先养好身体。”阮夫人坚定的声音不容置疑,“你拖着病体去打仗,怕是没到宣府人就垮了,徒然挫伤三军锐气。”

阮大猷恨恨的拍打自己,“这不中用的身子,偏偏这紧急当口犯了旧疾。”

“大同有杜礼,宁夏有杜义,你就放心吧。”阮夫人安慰道。

“就是因为有他们,我才不放心。”阮大猷又急又怒,“这两只蠢猪,不知要连累死我天朝多少兵士。”

阮夫人淡淡道“人家是吴王小舅子,圣上信重的平阳侯、平川侯,天下是圣上的天下,圣上都放心,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长子已是殒命沙场,幼子还小,一家人都靠着你呢,你还是保养身子要紧。”

阮大猷身子一震,望望妻子平静无波的面庞,长叹一声,任由阮夫人把他扶回床上。

长兴侯府。都鹏陪着叔叔都平饮酒,叔侄两个长得有七作分相似,性情也相似,喝得投机时,都鹏不解的问道“叔叔打了多少硬仗,难道就这么怕鞑靼人?”

都平大笑着拍拍都鹏的肩膀,“你小子,激你老叔。叔叔不是怕鞑靼人,是怕杜礼那只猪。圣上令征鞑靼军队统一由杜礼节制,你老叔再有本事,由一只猪带着,能打过一群狼吗?明知必败,叔叔可不凑这个热闹。小子,打仗可不是只凭一腔热血。”

孟宅。灯光下悠然给孟正宇补着课,“你先要把自己的观点理清,然后一条一条清晰的说出来。只会之乎者也可不行。”时文和议论文有相似的地方,先要有论点,然后打论据来证明自己的论点,不能只要华丽词藻却言之无物呀。

孟正宇最近心平气和很多,听悠然说得有道理,也不反驳了,脸上还露出喜色。他关心自己,才会让这个他最宠爱的女儿来教自己吧。

他外放的时候没人管自己,现在有人管了,真好。孟正宇小小的脸上容光焕发。

做完兼职家教,悠然到书房看了孟老爹,父女两个玩笑几句,孟老爹开怀大笑一场,只觉一天的疲惫都没有了。

“我这个宝贝闺女,会做人老师了。”孟老爹含笑打趣。

“那是”悠然毫不客气,得意洋洋说道“一个人但凡学了一样本事,总不忍心放着不用。我时文做得这么好,考不了状元总能教教小孩吧。”

“玉堂金马生无份,好把心事付梦诠。”这个时代的女子,没有出路呀。只能在家里折腾了。想到这儿,悠然忽觉得也能理解后宅妇人的种种无知无聊做法,顺口跟孟老爹说了近日老太太跟胡氏的做为,“她们除了这个,也没其他事好做。”

孟老爹咪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在他的家里,算计他的女儿!

“爹你怎么了?”孟老爹神情有些吓人。

“没事。”孟老爹回过神来,微笑着安抚女儿。

“说来,族长现正好在京城。”孟老爹若有所思。

要动手了吗?悠然激动起来。

孟老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咱们家,还是有老太太在最好。”看着悠然困惑的眼神,孟老爹轻声解释“否则,太太就一人独大了。”悠然心下了然,有孟老太太在,婆媳之争会消耗钟氏很多精力,若是孟老太太离开,钟氏就成了内宅最大的老板,到时候她会如何对待姨娘庶女,就难说了。

父女二人细细商议完毕后,悠然回到含芳轩,被黄馨一顿亲情轰炸,悠然又亲又搂的哄住了黄馨,顺利逃回自己的屋子,泡好热水后舒服的躺在床上听小莫陶八卦各色人等,工作了一天要有个消遣呀,莫陶讲得眉飞色舞,悠然听得津津有味。

莫利无语的看着这主仆二人,这品味,让人说什么好。

“真的?大伯母真这么做了?”悠然惊到了。顾氏真有魄力啊,不服不行。

山县,后知后觉的孟大伯,刚刚知道自己妻子做了什么,又气又怒的跟妻子理论着。

“已是说定了要娶晓礼,你迟迟不操办,老太太都来了几回信催促,你却不声不响的另聘了你娘家侄女!你当我孟家是什么!由得你这般胡为!”孟大伯是真愤怒,这样做了,如何对老太太交待,如何对表弟胡庆交待!

顾氏已是豁出去了,反微笑着劝孟大伯,“大爷别急,大爷且想想,任他是谁,能有咱们宽哥儿重要么?胡家早已败落,不只家业凋零,儿女的教养更是提不起。真给儿子聘一个胡家女儿,宽哥儿往后可如何是好?为咱们儿子着想,倒不如聘了青鸾。”

孟大伯怒道“不知道你整日在想些什么!青鸾是个好孩子,我也满意,宽哥儿也满意,不是你死活不同意的么?说什么青鸾出身不好,是贱妾所生,这回子你倒不嫌了!”早干什么了。顾青鸾落落大方的好女子,只因为是贱妾所生,连亲姑母也嫌弃她。孟正宽为此还郁郁寡欢过。

顾氏笑道“我以前不同意青鸾,倒不是为她的出身。”

孟大伯冷笑“那是为什么?”

顾氏微笑着为孟大伯斟过一碗茶水,温柔送到孟大伯手上,“大爷,乐安顾氏这些年来,是不提携出嫁女的,我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聘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