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伯说的口干了,接过茶碗来一饮而尽,讽刺道“怎么你又同意了,顾家要提携出嫁女了?”

顾氏不以为忤,微笑道“青鸾和青林是同母所生,我却不知,青林不过是个三甲同进士,在户部竟已做到了主事,前阵子他还来信诚恳说道只有这一个同母妹,定会提携妹夫。大爷想想,一个户部主事的同母妹,总胜过胡家女儿吧?”胡家只会是孟正宽的拖累。

孟大伯一时颇觉有理,转念一想又怒起来,“如何跟老太太交待,如何跟表弟交待!”

顾氏不慌不忙,“一个自己爬上爷们床的妮子,也想做正妻?咱们是答应娶她,可没说怎么娶。我可从没说过,要聘她为正妻。”

孟大伯回想了一下,妻子当时只说的是“必会有个交待”“定不会委屈晓礼”之类的含糊话,从没任何一句是说“定会聘晓礼为正妻”,不由又怒了起来“你当时便没安好心!怎不想想表弟…”

“表弟重要,还是儿子重要?”顾氏不客气的问道。

孟大伯头疼得很,摆手道“你庚贴都已换过了,大媒都请了,我还能怎样?由你吧。只别把老太太气着了。”

顾氏见孟大伯如此,心中欢喜,笑容可掬的说道“大爷放心,晓礼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和青鸾也是闺中好友,将来两女共事一夫,效仿娥皇女英,倒是一段佳话。老太太只有欢喜的。”

作者有话要说:“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是鹿鸣中的一句,可以译为“人们待我友善,指示正确大道。”

56、兕觥其觩

悠然“咦”的一声,停下了脚步。

令她驻足的,是墙上所挂襄阳居士的《蜀素帖》。《蜀素帖》书于乌丝栏内,但气势丝毫不受局限,率意放纵,用笔俊迈,笔势飞动,提按转折挑,曲尽变化,愈到后面愈飞动洒脱,神采超逸,通篇墨色有浓有淡,如渴骥奔泉,更觉精彩动人。

悠然怀然心动。这阵子水冰心郁郁寡欢,悠然一直想替她排解心绪,正好水冰心生辰在即,这次出门专为挑选送她的生辰礼物。水冰心最爱米元章的狂放率真,若送上一副《蜀素帖》,她定会高兴。

莫利推荐的这个坐忘阁着实不错,环境清幽典雅,又有这样的名家之作。要知道如今世上,米元章的真迹,十分罕见。

确是真迹吗?悠然再重新审视,见卷末款署“元祐戉辰,九月二十三日,溪堂米黻记”,不错了,应该是真迹。

坐忘阁不只环境优雅,工作人员也很上档次,一名专门服侍女客的中年妇人,带着得体笑容,在离悠然两三步远的地方侍立,见悠然对《蜀素帖》兴趣浓厚,陪笑夸赞道“姑娘真有眼光!这副可是米元章的真迹呢,八面出锋,变化莫测,用笔多变,仪态万千。”

穿着打扮精干,笑容很职业,措词得当,这算高级店员吗?业务素质不错呀,悠然欣赏的点头。中年妇人微笑道“米元章真迹难寻,姑娘若有兴趣,便请到雅室待茶,再细细赏玩。”

买一副名家真迹,价格贵是不必说了,手续也会很烦琐?还从来没买过呢,这个过程想必也很有趣吧,顶级VIP客户的待遇?悠然满怀期待的带着莫利莫怀,跟着中年妇人进了雅室。

雅室很宽阔,是三间屋子打通的,正中摆着一张坚实阔大的红木长案几,墙上挂着幅董其的烟雨图,坐忘阁实力肯定雄厚,在东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界儿,竟设有这么宽阔的雅室。

东边窗下立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众人,默默站立。

窗外已有了秋意,京都初秋的天空,格外明净辽远。

秋风吹过,吹起男子宽大的衣袍,他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廖落。

他缓慢转过身,低头看着悠然,轻轻说道“真巧。”

“是啊,真巧啊,张哥哥你也喜欢古玩字画?真高雅。”悠然笑吟吟,一派天真。

张并不置可否。中年妇人笑道“原来两位认识,这可真是巧了,便请在一处待茶吧。”边说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张并和悠然两人。

悠然动了动小心思,问道“只有茶吗?”难道没有酒。

我现在是贵宾客户好不好,要买《蜀素帖》的人。

中年妇人何等乖觉,笑道“还有西域过来的葡萄酒,很是甘爽。”

葡萄酒啊,“甘于曲糜,善醉而易醒”,是个好东东,悠然笑弯了眼睛。

坐忘阁的酒杯真讲究,牛角形状的白玉杯,圆润漂亮的杯子装上石榴红色的葡萄美酒,很是好看。抵御不了红葡萄酒的迷人香气,悠然小酌一口,酒液如珍珠般圆滑紧密,如丝绸般滑润缠绵,悠然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莫利拉了拉莫怀的衣襟,示意她一起退了出去,二人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余味悠长,真是好酒。”悠然这阵子天天被关在家里,真是闷得很了。偶尔喝上一杯美酒,无比满足。

张并原本寂寥的心情,因悠然满足陶醉的笑容而一点点温暖起来,真还是个孩子,没有一点心事。

大人如果也能这么随遇而安就好了。

“生活的意义,全在于一些不相干的小事情。”悠然享受着美酒,看张并脸上慢慢有了笑意,冷不丁问道“能在皇宫大内来去自如的,要多高的功夫才能做到?”

“只凭功夫,再高也做不到。”张并也不隐瞒。

“那,昨晚夜闯皇宫的刺客,不只武功高强,还有内应。”悠然推断。

要说如今世道是乱,堂堂御林军,连一个刺客都抓不住;抓不住就抓不住吧,这消息还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不知手上脚上功夫不行,连嘴巴都不紧!

这什么御林军。悠然忠君爱国,表示深为皇帝的人身安全担忧。

张并慢慢品酒,没有接话,悠然又问道“张哥哥,你猜猜看昨晚那个刺客,有没有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昨晚皇宫没有失窃。”张并答道。真的是,一件东西也没丢,什么都还在原处。

“他想要的不一定是实物,也可能是某个消息。”比如说,圣上都五天没上朝了,究竟是被战局气的呢,还是真病了呢,还是病的已经不行了呢。

太子虽是名义上的储君,他可是在南京呢,若皇帝真有什么不测,太子可是万万赶不回来。

京中又久住一个不就藩的吴王。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

皇后早已失宠,宫中大半为秦贵妃把持,皇帝的身体状况,怕是连皇后都不知,只有秦贵妃母子和太医才清楚。

张并答非所问“你喜欢《蜀素帖》?我送你。”

“好啊”,悠然这个小财迷高高兴兴的答应,“我要送给水姐姐做生辰礼物的,水姐姐如果知道是你送的,一定很开心!”

张并用眼神问“为什么”,悠然笑道“你是她邻居嘛,远亲不如近邻。”

张并摇头道“不送了。”

悠然傻眼,“不送了,为什么呀。”

张并慢吞吞说“不送女孩儿东西。”

“那你刚才又说送我!”悠然满脸懵懂。

“你…”张并顿了一下,斟酌着措词,“你不是女孩儿…”

“我怎么不是女孩儿!”悠然大为恼火。

“你是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长大了,是女孩儿。”悠然任性的叫道。

“好,就算是吧。”张并的样子很勉强。

什么叫“就算是吧”,本来就是好不好,悠然气咻咻的瞪着张并。

瞪了这半天了,不累吗?张并安抚的说道“是我说错了。”

“那你就要受罚!”悠然气愤不已。

“好。”张并答应的干脆。

“我要《蜀素帖》、《黄州寒食诗卷跋》、《李白忆旧游诗卷》!”悠然狮子大开口,精神补偿啊,精神补偿是很昂贵的!

张并击掌唤来中年妇人,吩咐过了,片刻后,《蜀素帖》、《黄州寒食诗卷跋》、《李白忆旧游诗卷》已摆在悠然面前。

敲诈得这么容易!悠然有点儿适应不过来,傻傻的笑道“真的都给我呀?”

“真的。”张并很肯定的回答,“不过…”还有不过,不过什么?悠然支着耳朵听,“你要送人就说自己送的,不许提我。”

悠然渐渐回过味来,张并刚才吩咐中年妇人时,完全是主人吩咐下人的口吻,可不是客人对店员的口吻。这坐忘阁,是他的产业?一下子敲诈人家三副名家作品,太不厚道了。

“张哥哥,我只要《蜀素帖》就行了,那两副我不要了,要了也没用。”悠然是个知足的好孩子。

“先放这儿,你想要的时候着人来取。”张并无可无不可。

“好啊”,悠然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眼睛寻找,咦,酒不是应该还有吗?

“莫再喝了”,张并劝她。悠然也不强求,真喝多了,回家怎么交待,老爹还把自己当小女孩来管呢。

“唉,真想敞开了喝酒,还想到大沙漠上骑骆驼玩,或者到草原上骑马,还想乘船出海。”悠然大白天做着梦。

“酒不能多喝,其余的都可行。”张并说道。

“才不是,我爹什么都不我做,能放我在家门口玩玩就不错了。”顶多去去郊区,想去大漠、草原、海上,做梦罢了。“张哥哥,你为什么不送女孩东西呀。”悠然忽想到这个问题。

“避嫌。”男人怎么能送女孩东西。

这么守礼吗?真的吗?悠然狐疑的望着张并。

张并叹口气,“我不是骗你,师父真的跟我说过,25岁前不许成亲。”看悠然犯傻的样子,张并又解释道“我受过次重伤,差点死掉了。师父费好大劲才捡回我这条命。”

悠然深表同情。张并倒无所谓“已经过去了。”

“你师父,武功很高吗?听说是天下第一高手?”不善于谈论伤感话题,悠然转移注意力。

“几月前我见过师父一次,他把我打了一顿。”张并答非所问。

这人好像经常如此。悠然心内腹诽。

“猜为什么?”张并嘴角有丝微笑。

他在微笑,那说明什么?悠然脑子转得飞快,“因为你比他功夫高!”一定是了,要不他笑什么。

“倒不是。”张并微笑道“他打完我后气呼呼的说,你小子过不了两年就能超过我了,老子先把你打一顿再说。”华山老叟心地善良急公好义,一把年纪了还有些小孩子脾气。

跟这样有颗童心的人在一起,既有趣,又放心。

“张哥哥你很厉害啊。”悠然由衷的说道,“你一定很勤奋!”俗话不是说,天道酬勤。

“我从小,学武功就有天赋。”张并犹豫了下,实话实说“还有打仗杀人,我好像不用学就会。”

这天赋真好,实用,悠然竖起大拇指“天纵奇才!”

像张并这样,没有家族可以依仗,如果资质再平庸一些,恐怕再勤奋也是没有出路的。

平民百姓有多少人想出人头地,又有多少人不成功,那么多失败的人,并不是因为不勤奋。

“阿并,阿并,你看看六叔弄来了什么?你肯定猜不到,哈哈…”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张并皱皱眉头,示意莫利拦下来人。

院子里提着鸟笼子的魏国公府六爷张锦一脸惊愕,“阿并有事?不能见我?在这儿他能有什么事?”

莫利微笑着劝道“做丫头的哪里知道?六爷最疼少爷了,少爷正忙着,您过会儿再来吧。”

张锦看着笼子里的鸟深觉可惜,“这鸟可好玩了,阿并小时候就喜欢玩这个,唉,这孩子,让他忙吧。我走了。”

莫利恭敬的送走张锦,松了一口气。回到雅室禀报了,张并沉默片刻,温和的对悠然说“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有莫利莫怀呢,不用送了。”悠然知趣的答道,张并明显是有事。

“好。”张并也不坚持,送悠然走出院子,也就不再往前送了。悠然告辞了,临出院子前却突然回头,“昨晚的刺客,想必是位绝世高手,只是上得山多终遇虎,凡事要小心。”说完不等张并答话,已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却迎面碰上一个急急忙忙的男子,“阿并你忙完没有?六叔寻你有事。”悠然有礼貌的让在一边,莫利莫怀曲膝行礼,“六爷安。”

那男子正是张锦,急急忙忙的要去寻张并显摆刚弄来的鸟,摆摆手令莫利莫怀起来,正要问她们张并忙完没有,却不经意看见了避在一旁的悠然,顿时愣了。

“阿馨。”张锦迷迷糊糊的叫道“你是阿馨?”

莫利大急,挡在悠然前面,微笑道“六爷眼花了,这是位不认识的姑娘,六爷快过去吧,莫失了礼。”

张锦满腹狐疑,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相像的人,这小姑娘比当年的阿馨年纪还小一些,气度却是不凡,渊亭岳峙一般,阿馨是个丫头,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张锦毕竟是世家子弟,惊愕之下教养还在,回过神来忙连连道歉,低头快步走了。

悠然神色不变,出门上马车,回了孟宅。

孟老太太毫不疲倦的又命她去见客。这次是位中年寡妇,黑衣黑裙,一脸的严肃冷漠。

“严太太最是和气的,家里只有位独子,年纪轻轻已有秀才功名,十分争气。”胡氏得意洋洋的说道。

大嫂顾氏给了她很大的启发。先斩后奏,庚贴换了,大媒请了,其余人不同意又能怎样,还能让孟家家丑露出来?少不得帮着遮掩,就连老太太也顾不住娘家了。

五丫头的事也是一样。只要老太太同意了,换了庚贴,难不成表哥还有机会翻悔,再不乐意也晚了。

给她一个不近人情的寡妇婆婆,让她将来说不出的苦,想到总是霸着表哥的这小庶女将来要过的苦日子,胡氏便觉着无比快意。

天气渐渐凉爽,边境也传来好消息:鞑靼人退兵了,谴使求和。

作者有话要说:“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出自《诗经.小雅.桑扈》,兕觥(sì?ōn?):牛角酒杯;?(qíu):弯曲的样子;“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可以译为“弯弯牛角杯中,温温美酒色清香浓”,接下来的一句是“彼交匪敖”(贤者交往从来不倨傲),这首诗里酒和人一样的,酒性柔和,人不骄傲。

57、不戢不难

云雁纹锦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褙子,素色洁净,不染纤尘.连花饰都是衣料自有暗纹镂花,打扮得十分浅淡。

这般浅淡的打扮,严太太还是不满意,用挑剔的眼光打量悠然片刻,直言道“五姑娘小小年纪,如此奢华。”

孟老太太叹息“这是我次子的宝贝姑娘。我这次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宠孩子。”胡氏也在旁凑趣,“是啊,二伯惯孩子是出了名的。”

严太太心下一宽,想到丈夫早逝,独子寒哥儿尚幼,族中众人口中说得好听,却无人伸手相助,正要结个亲家来提携寒哥儿才好。这五姑娘虽是庶女,身份差了些,好在长得还行,仪态举止也还过得去,又这样得父亲宠爱,若娶了她家去,寒哥儿有个岳父帮衬总是好的。

寡母独子,无人帮衬,娶个庶女虽嫌丢人,却也顾不得了,儿子前程要紧。

想到此处,严太太尽量温和的对悠然说道“以后不可如此。服饰要朴素,不可奢华。”

孟老太太和胡氏都在一旁帮腔,三个中老女人对悠然唠叨起来,悠然实在不耐烦,笑吟吟道“这可难了。三婶吩咐我打扮得素净些,我自是听长辈的话,这已是我最不奢华的衣服。再朴素的,可没有了。”

严太太皱起眉头,这小庶女居然敢这样跟亲长说话!板起脸道“那就再制新的!”

悠然天真浪漫的样子,“我衣服多得穿不完,多少新衣一次没上身呢,为什么要再制新的啊?”

“你的衣服太奢侈了。”顾虑到寒哥儿的前程,顾虑到寒哥儿要岳家提携,严太太耐着性子教导悠然。

“那再制新衣,岂不更奢侈?”悠然笑咪咪做不解状。有本事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我满柜子的衣服穿不完,再制新的反倒是朴素?

严太太被驳得面红耳赤,心中火气噌噌噌往上窜,谁家儿媳敢这么跟婆婆说话?反了她了!

严太太气得指着悠然说不出话来。悠然小孩子家无知无识,还是一脸笑容的看着众人。

胡氏紧忙扶着严太太抚慰,又对悠然斥道“大胆!敢顶撞长辈!”

悠然笑嘻嘻,“三婶真风趣。我好言好语请教严太太,怎么就成了顶撞长辈了?这个道理,三婶教教我。”给人安罪名也是个技术活好不好,就胡氏这样的,只会瞎吵吵,瞎添乱。

屏风后看热闹的怡然觉得悠然轻视嘲笑胡氏,忍不住跑了出来,一脸气愤的训斥悠然,“长辈说话,哪有你回嘴的份儿。”她是打心眼里看不惯孟悠然,庶女比嫡女过得都逍遥。

悠然本是死过一次的人,自命为看开了,自命为豁达,这时心中的怒火却一点一点升腾起来。

孟悠然不管出身再怎么卑微,她是名正言顺可以住在孟宅的人,她是孟赉的亲生女儿,孟家的正经姑娘;而这些女人,孟老太太依家规习俗该跟着孟大伯,胡氏和孟怡然该住在泰安老家守着孟贲灵位渡日。这三个本不该住在孟宅的人,在孟宅过着安富尊荣的日子,还要来寻趁悠然,敢是闲疯了?

是不是有胡家血统的女人,全都脑子不清楚?

悠然觉着自己的想法恶毒起来。这阵子白天陪孟正宇做功课,晚上还要彩衣娱亲,孟老爹和黄馨心情都不好,哄完这个哄那个,日子过得十分辛苦,偏这些女人,一个两个还跑来找她麻烦。

长辈?胡氏就算了,再怎么不好她占着名份;那严太太,算是哪门子的长辈。

悠然怒极反笑,“我哪敢?爹爹早吩咐过,三婶婶年轻守节,孟家该厚待她。三婶婶这些年来寄居我家,老爷太太都待她甚是客气,我怎敢顶撞?”

怡然听她口口声声说不敢顶撞,却又明着提“守节”、“寄居”,不由得又气又急,一时口不择言,叫道“严太太是你至亲长辈,你只有听从的,怎可反驳?”

悠然渐渐怒不可遏。“…就让那个严太太做她的至亲长辈吧。”晚间见了孟老爹,悠然恶狠狠说道。

孟老爹把悠然揽到怀里,心疼的说道“看把我闺女气的。”

“那个严寒也是个没爹的,她也是个没爹的…”悠然本是一腔恶毒,话未说完却蓦地停住,怡然并不是多坏,只是幼年丧父导致的性情不够开朗为人不讨喜,自己是不是太没有容人之量了?

孟老爹见悠然本是恶狠狠发脾气,话还没说完却一副惆怅表情,知女莫若父,孟老爹温和的说“爹知道你不是个狠心的孩子。就算她们惹恼了你,你也就是说几句狠话撒撒气,真让你做些什么,你是不会的。”

悠然热泪盈眶,到底是亲爹,太了解自己了。

“老太太有没有为难你?”孟赉对自己亲娘实在是没有信心。这么多年了,凡遇到自己儿女的事,老太太就没有一次是不添乱的。

“有。”悠然淡定的说道“老太太看严太太怒冲冲的走了,气得要对我动家法。我说,要打就打人看不见的地方,省得晚上爹见了心疼,老太太想了半天,没打我,骂了我一顿就罢了。”

悠然料定,孟老太太心怀鬼胎,她不敢让孟赉现在知道事情始末,所以是不敢打人的。这时候动了手,事情还瞒得住吗?

知道爱女险些被打,孟赉心中后怕,罢了,这个女人,留不得了。有她挑唆着,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犯糊涂。

“你说的这个,让严太太做怡姐儿的至亲长辈,倒真是可行。”孟老爹这句话把悠然惊到了。

孟赉沉吟道“怡姐儿的事,我不是不上心。跟几个要好同僚下属都提过,人家一听是丧父孤女,先就犯了难;再一听是你三婶教养长大的,一个个避之不及。”

若单说怡然是孟赉嫡亲的侄女,倒真不至于无人问津。只是幼年丧父本就兆头不好,是个福薄之人;再加上胡氏乡村无知妇女,能教出什么好孩子来?所以孟怡然的行情,真是很不乐观。

“若说严家,家世虽单薄了些,倒还清白,严寒那小伙子和怡然差不多年纪,羞涩得像个姑娘,不像个能欺负媳妇的。”孟赉真觉得严家其实不错。

“可是,婆婆厉害啊。”悠然提醒。

孟赉失笑,“又有谁家婆婆不厉害了?严太太出身旧家,性情虽孤僻,却守规矩,不会过份为难儿媳的。”只要依着规矩来就好,规矩再大也是不怕的。

父女二人商议的同时,丁姨娘和嫣然母女也在密谈。

嫣然也不是铁石心肠,那天丁姨娘踉踉跄跄逃走后她又痛哭一场,一大半倒是为了心疼自己亲娘,等到丁姨娘再次鼓起勇气上门,嫣然半推半就的,母女二人也就和好了。

“小五就要倒霉了,看她这回怎么办。”嫣然幸灾乐祸的笑道。

丁姨娘无语的看着自己闺女。她一脸聪明相,怎么遇事就不肯好好想想呢?外放三年养成的习惯,孟悠然天天晚上要到孟赉书房去的,父女二人天天见面,有人想打孟悠然的主意,当孟赉是个摆设?

嫣然看到丁姨娘的神色,忙解释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是和怡然、蔚然一起看看热闹而已。

“就是怡姐姐跑出去指责小五的时候,我也没出面,还是和蔚姐儿躲在一边看热闹。”嫣然洋洋自得,觉得自己真聪明,能置身事外。

丁姨娘叹口气,算了,她能做到这一步,也就算不错了。若换到从前,恐怕她连冷眼旁观都不会,直接给人当枪使了。

“姨娘只有你和宇哥儿两个。”丁姨娘幽幽道“只盼着你们两个都好,我别无所求。宇哥儿现在有个好先生,想来老爷是把他放在心上的,他定会有个好前程;姨娘只担心你。好姑娘,不管心里怎样,面上你定要做出孝顺长辈、友爱姐妹的样子来才好,你爹爹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