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都答应了,丁姨娘又迟疑道“说起来,五姑娘倒是常陪着宇哥儿做功课…”

嫣然恼火道“就她会讨好卖乖,不过是给小宇讲讲书,送个笔墨纸砚,骗得爹爹满口说她好。”

丁姨娘只有苦笑,这个女儿,让人说她什么好。她的亲弟弟,倒让五姑娘这异母姐姐操心着功课,她还说人家是讨好卖乖。

“再怎么说,她这么看着管着,宇哥儿的功课真好了不少。前阵子还得了老爷的赏。”丁姨娘委婉道。

“跟她有什么相干?那是孙先生教的好。”嫣然耿着脖子不肯承认。

丁姨娘知道不能劝,旁的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在女儿院里久坐,交待了定要事事小心,方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鞑靼使节来京求和,边境战火停息,皇帝心情大好,身体也好了起来,已能参加早朝,眼看着朝廷局势越来越稳的时候,孟家却发生了一连串的乱事:

悠然贴身亵衣被盗;某天孟老太太在内宅请客时,特地召悠然做陪,严太太的独子严寒羞涩畏缩的拿着件女子亵衣跑出来,还没开口说话,已被眼疾手快的莫怀姑娘出手制住、拖走,在场的夫人太太们个个目瞪口呆;

孟老太太大怒,斥责悠然“你的丫头成何体统!”莫利悄悄在悠然耳边建议“姑娘快装昏倒。”悠然很是听话配合,软软的瘫倒在莫利怀中,莫利嘴上彬彬有礼的不停道歉,脚不沾地的抱着悠然走了;

孟老太太气了个仰倒。府里正乱成一团时,孟赉高高兴兴回家了,“京里遇到族长伯父了,可真是巧”,还带着族长一起回来的。族长是位年届六十的长者,身材瘦削,面容严厉。他为人虽冷峻无情,但很是正直讲理,正好遇上孟赉家这件事,族长当即沉下脸,声明:若是闺阁女子私通外男,就该沉潭;若是有人诬陷,也该沉潭!

胡氏吓得要死,强笑道“怕是弄错了,弄错了。”这当儿她也不想把悠然如何,只想自己能脱身就好。

只是孟赉还好说,有老太太呢,他不敢拿自己着,可是族长居然也会在,族长可不会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他向来是只讲理,不讲情。

一帮夫人太太早就散了,只有严太太急得热锅上蚂蚁一般,心里又愧又悔,不该听胡氏蹿跺,使出这法子来,倒把儿子搭了进去。孟家管事嬷嬷甚是有趣,只请严太太坐在客厅,茶水点心招待得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还陪着严太太说说笑笑,严太太哪里笑得出来。

严太太在客厅忐忑不安时,严寒在莫怀的武力下吓得尿了裤子。

吓尿裤子的严寒被莫怀带到族长面前,那严寒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如何鬼得过孟赉和族长,三五句话就被问了个水落石出:胡氏想把孟悠然许给严寒,怕孟赉不允,想出这个办法要毁了孟悠然的名节,逼得孟赉不得不把女儿胡乱嫁了。

族长气得浑身发抖,孟赉却只是垂泪不语。族长说要严惩,孟赉就哭对不住早逝的三弟,孟老太太也吓得跪下求族长:不能把胡氏沉潭,那是我亲侄女呀。

族长冷冷斥道“你也是个糊涂的!若不是你糊涂,怎至于弄出这场事来!拿孟家女儿的名节不当回事,配做孟家人么?!”

孟赉陪着孟老太太跪下哀求,最后族长大发慈悲,饶了胡氏不死,但“要入家庙修行,终身不许复出”,由沉潭改为入家庙,总算保住一条命,老太太放心的瘫在地上,胡氏还在哭泣哀求。

“三弟已是去了,弟妹又是这样,”孟赉哭道“一双儿女可该怎么办?宇哥儿自然该我做伯父的教导,怡姐儿是女孩儿,年龄又不小了,我做伯父的该如何抚养。”

族长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睛,指着缩在地上抖个不停的严寒,“这事横竖严家知道,索性把怡姐儿许给他,把这事抹干净。”

“不要啊,族长,求您了,千万不要啊。”胡氏尖叫道“严太太寡妇失业的,家计本就艰难,人更是孤僻,怡姐儿如何能嫁他家?”

“你女儿不能嫁,阿赉的女儿就能嫁?”族长满脸厌恶,“你在阿赉家住了这么多年,看看你穿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泰安老家谁能有你日子过得舒坦?你还不知足,要害阿赉的亲生女儿,真是蛇蝎心肠!”

族长受不了胡氏哭闹,吩咐“绑了,塞住嘴巴,扔到柴房去。”孟老太太大急,看着孟赉,孟赉低头装没看见。

族长雷厉风行,“怡姐儿的亲事,这几天就定下。宇哥儿就交给阿赉了。我后日回泰安,阿赉你派上几个有力气的家人仆妇,看着胡氏跟我一起走。”

孟赉毕恭毕敬的答应了,殷殷勤勤送走了族长,回来后请出严太太,温言抚慰道,“怡姐儿是我亡弟嫡出,我一向视为亲女,我家老太太既有和贵府结亲的意思,做儿子的怎能违背,我侄女人品贵重,与令公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严太太放心,亡弟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严太太本是惶急,只求全身而退便满足了,这当儿听孟赉说不只不追究,还要嫁个嫡亲的侄女过来,娶孟家女儿不就为了有岳家帮衬寒哥儿么,这会儿庶女变嫡女,一样有岳家拉扯,可是好,严太太大喜之下,无不应承。

理完种种杂事,安顿了老太太,孟赉松了口气,在书房歇息,怡然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对孟赉怒目而视。

两个小厮气喘吁吁的跟着跑进来,惶恐不安的回道“老爷,小的们拦不住姑娘…”

孟赉温和的说“不怪你们,出去吧。”小厮流着汗退了出去。

“二伯对下人都这么好,唯独对我们母女,太也心狠!”怡然控诉道。

“严家还算清白人家,你嫁过去不差,莫多想了。”孟赉温言道。

“我从小命不好,嫁猪嫁狗我都认了!”怡然倔强的说道“我娘呢,她是你亲表妹!你也忍心!”

“她下手害我亲女,还想我放过她么?”孟赉很冷静。

“你也不想想她为什么要害悠然?不是你把悠然宠得无法无天,她能看不过眼要害悠然么?”怡然愤怒的大叫。

“你在的地方是哪儿?”孟赉冷冷问道。

怡然愣了一下。

“是我家!是我的家!”孟赉一字一字道“我在我的家,怎么宠我女儿,居然要你们母女同意?真是笑话!”

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做父亲的宠爱自己亲生女儿,居然成了她陷害人家的理由。

“你父亲留下来的产业,全部让你带走。”孟赉缓缓说道“另外我还给你添妆。只盼你以后好好过日子,莫做糊涂事。”

按律法,有过继子的,亲生女儿可带走一半家财做嫁妆,孟赉却不要这一半家财,孟正宇的将来,他早有打算。

这个侄女,虽是倔头巴脑的不讨人喜欢,却是亡弟亲女,说不得,将来也要看顾她。

“悠然有那么多衣服首饰,她一个庶女凭什么?她凭什么能过好日子?”怡然兀自不服,喃喃自语。

“悠然自己赚的银钱,够她花一辈子的。”孟赉叹口气,耐心的对怡然说道“她不是无缘无故能过这么逍遥的。她会替人着想,广州三年她赚的钱回府后一点不留都交给了太太,她说太太能拿嫁妆来贴补家用,自己也不能藏私。”说到这儿孟赉顿了一下,阿悠是不藏私,反倒是自己顾虑宇哥儿的将来,留下一个宅子和些字画、银票。

“你只看我对她好,没看她对我有多孝顺么?知道我担心小宇,这么懒散的阿悠天天陪小宇做功课。”孟赉道。

怡然含泪听了一会儿,哭着跑了出去。

跑到柴房前,看守的婆子陪着一脸笑,却死活不放怡然进去。怡然纠缠了半晌,哭着跑回梨院。

碧云等丫头直劝了一夜。

孟赉歇息一会儿,起身带了贴身小厮,去了柴房。

“表哥,表哥!”胡氏被取了塞嘴的东西,哭叫起来。

孟赉一脸嫌恶的看着她,“还有脸叫我表哥!”

“表哥,原本咱们才该是夫妻呀,当初姑母来提亲,本提的是你呀。”胡氏哀哀哭道。是自己爹妈没远见,看老三比老二机灵,比老二得姑母宠,就改了老三。

孟赉冷声道“我根本不可能娶你。我从未想过要娶你。”从小孟老太太就不待见他,连带得舅舅舅母也不待见他,他和胡家一向不亲。

“可我喜欢表哥呀…”胡氏急急道。

“所以一再要害我女儿?”孟赉只觉怒火中烧。想起小阿悠气息奄奄的样子,悦然被逼守望门寡的绝望,还有今日的诬陷。这个女人,心肠太也狠毒。“你害得我悠儿还不够吗?”

“我,我不是故意的呀,悠然老是缠着表哥,表哥总抱她亲她,我不喜欢她,她抢走表哥!我没想让她死,我本来只是支开人想吓吓她,谁知道她自己哭着乱跑,会掉进冰里去,我没有推她,真的没有推她!”胡氏辩解着,心里越来越绝望,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

“真的是你!”孟赉冷冷道。

胡氏惊了一跳,他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孟赉诈出当年的事,也算放下一段心事,若真是胡氏使坏,阿悠以后就没有危险了。这个女人会被永远关起来。

目的答到,孟赉哪里还跟胡氏废话,不顾胡氏的哭叫自顾自走了出来,吩咐门口的婆子,“看严实了。”婆子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

孟赉放下一段心事,安心入睡的时候,悠然却彻夜难眠。

今天是自己早有觉察,孟赉早有防备,更有莫利莫怀这武功高强的丫头保护,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被这么一陷害,不是一辈子都完了?在这个世上做女孩,太难了啊。稍有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做人好难。悠然只觉连起床的力气也没有。

躺在床上赖了一天,把黄馨吓得不轻,闺女这是怎么了。

孟赉下衙回家,饭也没吃就来看女儿,摸了摸头,不热,看脸色,也不差,就是人恹恹的没精神,和黄馨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悠然到底怎么了。

倒是莫连知道悠然多一些,“姑娘怕是被昨天的事吓着了。这是没得逞,若是得逞了呢?”

孟赉心中了然,和黄馨两人一左一右哄女儿,信誓旦旦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自己亲生女儿,悠然在亲情攻势下融化了,露出笑脸,孟赉才算放下心来。

出了含芳轩,孟赉脸色难看。这个家,如果有个能干的当家主母,又怎至于严寒能大模大样的跑进来?女儿顾虑的其实有理,她现在,还是不安全啊。

很快,孟赉就没有心情顾着家里的事了,朝政时局,出了大变数

作者有话要说:“不戢不难,受福不那”,不:语气助词。戢(jí):克制。难(nuó):通"傩",行有节度。那(nuó):多。意思是有节制的人有福气。

58、匪兕匪虎

十月初,皇帝诏令皇后迁出凤仪殿,入住秀玉宫;

举朝哗然,本朝历任皇后皆居凤仪殿,秀玉宫只不过是宫中普通嫔妃住所。皇帝此举,难道是要废后?

皇后是原配嫡妻,出自名门,贤良淑德,素无过失,又育有太子和福宁公主,如何能够无故被废?

言官文臣,一道道“恭请皇后迁回凤仪殿”的奏折雪片似的飞进宫中,全部留中不发;

十月十五,祭祀太庙,皇帝体弱,命吴王代祭;

一时间,群情激愤,请皇帝遵循祖制,令吴王就藩的奏折,再次雪片一般飞进宫中,依旧是留中不发。

接着,支持太子的大臣们被一一清洗:葛首辅被斥;武英殿大学士季学士被贬;杜阁老告老还乡;礼部尚书董志被下诏狱;

情形很诡异,要知道本朝是内阁的天下,内阁有票拟权,所有的国家大事,都由其拟定处理意见,然后交由皇帝审阅批准。现在皇帝把内阁几乎全都拿下了,难道所有的活儿他都打算自己干?敢拿内阁一帮大佬开刀的皇帝很少,更何况皇帝一向是个心软的。

再加上皇帝已多日不上朝,这就更令人无限遐想了。大家心里都只能说,秦贵妃母子,当真有胆气。

本该就藩苏州的吴王,这些年在京中过得太滋润了,自由自在的实在不像个藩王。要知道,自从先帝造反上位成功,藩王就成了朝廷重点防备对象,不但收回了所有兵权,连藩王的日常生活都有知府知州严密监视,藩王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本州本府,如果未经朝廷允许擅自外出,掉脑袋都是可能的。

而吴王,自由出入禁中,交往大臣,培植私人势力,现在更要觊觎大位。

是可忍孰不可忍。祖宗家法,嫡长子继位,太子宽厚仁和,又占着名份,要动摇太子的地位,恐怕只有先废后,再立秦贵妃为继后,吴王成了正宫嫡出,也就名正言顺的有了争夺储位的资格。

文官们如何能接受这种乱国乱家的做法。十一月初一,悲愤的文官们联合起来,集中在正德门前聚会,声讨秦贵妃母子的行径,要求探望久未出现的皇帝陛下。聚会正到群情激昂时,为数众多的锦衣卫无声无息的从四周围将过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束手就擒,所有在场人等,全部被捕,下了诏狱。

一时间,诏狱人满为患。

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

悠然这几日根本不出含芳轩的门,“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病了”,府里现在乱成一团,估计也没人顾得上自己;孟赉跟着一帮文官一起入了诏狱,钟氏只会哭,只会上娘家求助,可这次吉安侯府也没办法;孟老太太直接撅了过去,醒来后每天大哭,一帮女眷陪着哭,悠然自命为是个有涵养的人,可是这哭声让她发疯,必须要逃离。

孙先生见惯大世面,淡定的宣布暂且停课;悠然私下里跟他讨论过如今时局,一致认为文官无事:不管太子上位还是吴王上位,都是要拉拢文官的。早早入了狱的,反倒最安全。

本朝向来重文轻武,若是太子上位,这帮忠心耿耿的文官自然是升官加爵受重用;就算最后吴王得手了,也不会对文官大开杀戒,肯定是先劝降,而且会劝不只一次,到时候顺势降了他便无事。

莫利莫怀奉命悄悄出去打探了一番消息,用上魏国公府和张并的人脉,联络上几个狱官,成功给孟赉送过几次饭食,还带回一封孟赉的亲笔信,悠然看过后长长出了一口气,拉过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肿眼睛的黄馨,一起看过信,黄馨才慢慢好了。

要不要拿给钟氏看呢?悠然想了又想,决定还是算了,钟氏不是坏人,但是她的智商,跟她解释清楚这件事情,实在是费劲。

孟老太太就更别提了,只要孟赉不出现在她眼前,她是不会停止哭泣的。

可是,怎么把消息传给嫣然、安然、欣然呢,她们一样担心孟赉啊,还有孟正宣和孟正宪,白天在外面奔走,遍寻门路想要救人,晚上还要回家安慰女眷,这些天实在是累坏了,既累身,更累心。

“莫利最有主意了,你想个办法。”悠然只觉这几日自己脑子不够用,只好寄希望于他人。

莫利抿嘴笑道“这容易。”当晚莫利换上夜行衣,拿上孟赉亲笔信,轻轻巧巧将信投到门房,门房老李是个识字的,听外面有声响出门察看,回来已看到桌上放着老爷的亲笔信,当即兴奋得抓起信往内院跑去,央人通传了,把信传到钟氏手中。

孟正宣、孟正宪正陪着钟氏开解,拿到信仔细看了,确是孟赉亲笔信,二人很是兴奋“世上果真有侠客义士之流,肯悄悄带这封信给咱们,连姓名都不留,真真令人感佩”,高兴之余拿起信详细讲给钟氏“父亲在狱中和张大人、武大人关在一处,目前尚好,不必过于担心”,于是,府中众人,虽不至于完全放心,到底没那么慌了。

第二日孟正宣、孟正宪还要出门寻人营救,刚走出大门却被人拦了下来:门前一队黑衣黑甲兵士,守在门前,客气而坚决的不许他们出门。“两位公子请回吧,这几日切勿外出。”

孟正宪欲动手,却被为首黑衣人三两招制服,扔了回去,“得罪了。请两位约束家人,万勿出门。”

孟正宣赶忙上前扶起弟弟,二人又气又急的关了大门,回到内宅,钟氏听说后倒合掌幸庆“幸亏家里存粮不少。”二人相视无语。这当儿还惦记吃?

接下来的几天真是惨淡无光。内城外城都有厮杀声,传闻太子殿下带兵围了皇宫,吴王当然不肯束手待毙,兄弟二人自相残杀。

五日后,皇宫敲起云板,皇帝驾崩了。遗诏命太子殿下即位,葛首辅和季学士辅政。

秦贵妃对皇帝痴心一片,自愿殉葬;吴王就藩山东泰安。

百官到皇宫哭临,市肆重新热闹起来,平民百姓可不管谁做了皇帝,只要太平过日子就好。

孟家,围在门前的兵士退去;次日,憔悴瘦削的孟赉被宫中侍卫恭敬亲热的送了回来,“孟大人持身周正,国之栋梁,皇上很是器重呢。”

孟家众人已是望眼欲穿,忙接着孟赉,先打量着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也没有受伤的痕迹,先放了一半心,却是是瘦的厉害,脸色又灰暗,心中各各酸楚,面上却要先热情招待宫中来人,那侍卫头领甚是豪爽,“孟大人和家人团聚,下官就不打扰了。若孟大人不嫌弃,改日再来领杯水酒。”

送走宫中侍卫,孟家人方抱头痛哭,孟老太太尤其哭得厉害。她这个唯一有出息的儿子,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若没这个会做官的儿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乱了一番,孟赉方梳洗了,用了饭食,跟孟老太太告了乏,沉沉睡去。

孟家又恢复了正常。只是过几日悦然红着眼圈来访,见过孟老太太、孟赉、钟氏,只剩下众姐妹时,便被嫣然讥讽了几句,意思不过是家里有事时不出现,没事了才回来献殷勤之类的。

欣然先不依了,“大姐姐难道不孝顺父亲?她是出嫁女,上有公婆,能不能出门她自己说了又不算!三姐姐请你慎言。”

安然也柔声道“大姐姐必是身不由己。”

悠然叹道“大姐姐,这些日侯夫人没少为难你吧。”长兴侯自己根本没有出仕,没领过实差,侯夫人官场经验不会充足,她见这政治情势,会对悦然有好脸色?这些天也不知悦然过得什么日子。

悦然眼泪掉了下来。

嫣然也后悔自己孟浪了,却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说错话,只嘟囔道“夫家怎么了,若夫家亲长不合理,也要反驳啊,总不能坐视娘家有难都不理。”嘴里虽嘟囔着,脸上有不由自主有了歉意,看着悦然的神情软了下来。

这话真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出嫁女,被婆婆管得死死的,哪容得你说回娘家便回娘家?难不成不想过日子了?

悦然忍住眼泪,强笑道“婆家有事不得回来罢了,并不是婆婆不许我回。”

几个妹妹听着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法,都不说破,姐妹几个闲话几句也就散了,悦然回一次家不容易,还要跟钟氏长谈呢。

关起门来,只有母女二人的时候,悦然忍不住伏在钟氏腿上大哭起来。

侯夫人塞进房里两个绝色丫头,都鹏正是新婚情浓,对这两个丫头不怎么理睬,侯夫人便训斥悦然“醋汁子拧出来的老婆!房里现放着丫头,不许爷们亲近,偏你一个人能霸着男人不成!”

悦然哪里听过这样的话,忍气回到房里,已是哭成了泪人。

虽然夫妻恩爱,却又不敢什么都告诉都鹏,侯夫人到底是她亲娘。男人心里谁不向着亲娘。

“如今越发变本加厉了,竟要给世子聘个良妾回来!是她娘家旁支庶女,听说长的清秀绝伦,又通文墨,娘,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呀。”悦然哀哀哭泣道。

钟氏大怒,“她敢!她若一意孤行,娘少了跟她撕破脸皮闹一场,实在不行,和离了事!宁可离了他们家,也不能由着他们搓圆揉扁!”

结婚离婚这件事情,端的是看你条件如何。英国国王狮心理查的母亲艾莉诺,先是法国皇后,和法王离婚后刚刚回到自己的公国,英国国王求婚的使者就到了,她又成为英国王后,先后母仪英法两国。当然了,艾莉诺的嫁妆,是一个公国。

底气足的话,离婚有何不可。

“娘,不行啊,传出去孟家女儿名声不好,还有几个妹妹呢。”悦然其实还不想离婚。都鹏待她还是不错的。

“怕什么?欣儿可以嫁到你舅舅家!其余的几个,我管她呢。”钟氏发狠道。

悦然素知钟氏爱冲动,也没把她的话当真,又坐了会儿也就回长兴侯府了。都鹏来接妻子,陪她上了马车,见她显是哭过了,心疼的把她揽在怀里安慰。悦然想想侯夫人说要纳良妾时他只是软软的说了句“不妥”,侯夫人一发火他就再没话了,心里对丈夫很失望,只沉默着不说话。

钟氏这次却不止是冲动,她把孟赉扯过来细细说了一遍,“依我的意思,这样人家,我悦儿不能傻呆着受气!不如咱们接悦儿回家罢。”

孟赉沉吟半晌,温和说道“不能由着咱们闺女受气。却也不急在一时。你让我好好想想。”

钟氏信服的点头。“老爷这些天忙坏了吧。”说完女儿的事,钟氏才想起孟赉这阵子公务实在繁忙,忙的脚不沾地儿。

“新皇即位,事情自然多。更何况鞑靼求开市不成,在边境又燃战火,正是焦头烂额。”有了新老板,正是表现的好时候,当然要卖命办差。

罗湖山庄。董嬷嬷一边给收拾行装,一边不停的唠叨着“又要打仗?啊?就没个消停时候!这可怜孩子,自打九岁上了战场,这些年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净打仗了。”

张并安慰董嬷嬷道“嬷嬷就放心吧。鞑靼人是我手下败将,这次我定能打胜仗。”

最凶险的一战已是打完了,鞑靼人,不足为惧。

最凶险的这一战,不只扶持太子殿下顺利登基,且伤亡不大,该保全的人都保全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真好。

新皇是个大度公道的人,只勒令吴王就藩泰安,并没有波及青川公主,张铭当然也没事。

泰安?张并咪起眼睛,泰安离京城这么近,快马朝发夕至,就藩泰安,那是把吴王看在眼皮子底下了。既得了友爱兄弟的好名声,又不会有实际损失,新皇果然有城府。

这些年来打来打去,有时真感觉自己像野兽一般,不停的在旷野奔跑。什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呢?

想起新皇郑重托付“边境绥清,靠卿了。卿本是季野公子孙,当效仿季野公,驱除胡虏,造福百姓。”张并打起精神,准备奔向战场。

先把鞑靼人打服气了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出自《诗经?小雅?何草不黄》,兕(sì):野牛,“既非野牛又非老虎,却穿行旷野不停息。”

莫名的想起一句流行语“一个女人顶三个男人,一个男人顶三头牛。”

59、之屏之翰

西郊。伏家五虎谈笑风生,“这场仗打得真他妈爽!”“那帮没用的御林军,真不经打。”“跟着咱家将军,只有打胜仗的!”“这回的封赏下来,大哥便能做到千户了。”越说越兴致勃勃。

伏大端起一大碗酒,一饮而尽,豪情万丈道,“接着打鞑子,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兄弟五个齐心合力,定能立下功劳,博个封妻荫子。

众兄弟哄然叫“好”,纷纷端起酒碗,各自干了,血脉贲张的恨不得立时便上战场杀敌立功。

独最小的弟弟伏五有些不快,他二十七八岁年纪,生得高大威猛,此时却颇有些闷闷不乐,“哥哥们都有仗打,独我被派去守护公主府,真是没劲。”

伏大知道这小弟弟最是好斗,笑骂道“守护公主府怎么了?一样是办差!”伏三最是诙谐,凑到小弟脸前啧啧有声“你这番大展神威,驸马爷都被你扔了回去,有种!”

众兄弟狂笑起来。好斗成性的伏五被派去守护公主府,不能上阵杀人,本就没好气儿,张铭硬要出府凑热闹,被他制住扔了回去。

伏三笑得欢快,“那可是将军的亲爹!小弟你有真是有胆色,怕将军不赏你?”

伏五恨恨道“要不是他,我也能跟着哥哥们杀进宫里。”披盔戴甲厮杀,一路杀上金鸾殿,这可该多过瘾,一辈子也就这一次机会,生生被错过了!

伏大正色道“此时只有咱们兄弟,说说倒无妨。若出去胡乱提及此事,就是死路一条!”四个弟弟也站起来,正色答应了,伏五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杀进宫里”这话,可不是混说的!不管太子和吴王实际上是怎样互相残杀的,对外可是兄友弟恭。

五兄弟斯文起来,酒也不大喝了,商议起怎么打鞑子,怎么立功。伏五忽坏坏的笑了出来,渐渐笑不可抑。

伏家四个做哥哥的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伏五,不知他好好的抽什么疯。伏五直笑得喘不过气来,边笑边锤桌子,显见得是太开心了,“细说起来,弟弟我还不算最倒霉的,那薄三比我还不成呢。我好歹守护的是公主府,薄三那小子,守的是孟府,更是没名没姓的人家,哈哈哈。”

伏家四虎无语的看着渐渐笑出眼泪的小弟,就为这点子事,高兴成这样?薄三也就是比武赢过他两回,平时和他打打别,开开玩笑,究竟也没真得罪过他呀。

次日,伏家五兄弟便随大军一起整装待发,信心满满。他们本是山中猎户,人品淳朴,武功高强,这几年每每打胜仗,虽是平民出身却从无人抢他们功劳,该领什么军功,便领什么军功,几年下来,五兄弟都感叹跟对了主子,振威将军治军严明,若换了其余的军队,无权无势平民出身军士被抢了军功的,还少吗?今年五兄弟入选铁骑营,前途更加光明,对振威将军更是死心踏地。

“不能再叫振威将军,”伏大纠正弟弟们,“咱们将军已是征虏大元帅,该改口叫大帅了。”

“年方二十的大元帅,也就咱家将军了。”伏五骄傲的说道,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