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小姑子的神情,不似作伪,心中疑惑起来:那她是为了什么呢?除了任渥星,福宁公主应该并无旁的烦心事。

“盈盈这孩子…”福宁长公主欲言又止。

皇后也是苦笑。任盈是福宁长公主唯一爱女,芳龄十四,皇帝亲赐了“清河郡主”封号,现下开始择婿,礼部给拟了多少年少才俊她都看不上,近来才透出口风,她竟是看上了五皇子。

五皇子,还未开府,未封王爵。若说亲表兄妹,也算般配,可五皇子志向远大,一心想求娶重臣名将之女。福宁长公主是够尊贵了,任家,却没有兵权。

而且,福宁长公主同皇后几十年姑嫂,同患过难的,情份非同一般,她是死忠的太子党,只支持嫡长子。

“我已把她关在家里,不放她出门惹事,”福宁长公主苦恼道“母亲一再问起怎不见盈盈同来,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掩盖过去。嫂嫂,怎生想个法子,让小五早点就藩罢。”五皇子走了,任盈也就死心了。

“小妹说的是,”皇后极是赞成,“早些令小五就藩,咱们盈盈便也无事了。盈盈还小呢,先平息了这事,消停过两年,慢慢挑拣着。”

“哥哥不许咱们过问政事,”福宁长公主很是无奈,“若咱们开口,却是不好。嫂嫂,你快想个法子。”她本不是有政治才能的公主。

“本来,文官是可用的,”皇后凝神道“可是文官上的奏折多了,皇上都不理会。如今,依嫂嫂看,要么,用静妃;要么,用吴王。”

福宁公主听皇后细细说了,微微吃惊,“哥哥不许咱们干预政事,怎么静妃可以?”一个宫中妃子,居然说出令皇子就藩的话来,还平安无事。

“她舀肚子里的孩子说事,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必要宁家安分守己,必要五皇子安守本份,皇上也无话可说。”皇后微微皱眉。

“哥哥,到底是怎么想的?”福宁公主低声问。皇后只是摇头,“不知。储位大事,咱们哪里知道。”

“太子都立了。”福宁公主想不通,太子已立,皇帝哥哥还想折腾什么呢?

皇后没有说话。自古以来,立为太子却不能继承大位的,又岂在少数。

“嫂嫂定要早日设法才好。”福宁公主临分别又交待道,她愁着呢,不能总关着女儿呀,心疼。

福宁公主回到昭阳殿,直到天快黑太后才放她们婆媳二人出宫,临别又拉着手交待“无事便进宫来,带上盈盈。还有小磊,跟他说,外祖母想他了。”

福宁公主回到自己府邸,欣然捧着大肚子接了出来,脸上似有泪痕,“怎么了?”福宁公主拉着欣然追问。

“没事,没事,妹妹没闹。”欣然忙不迭的说道。

福宁公主沉下脸,去了任盈的闺房。“你闹什么?你四嫂怀着孩子呢,都不知道心疼她!”

任盈叫道“我管她呢,谁让她硬要拦着我的?她算什么,也敢拦我?”

“她是你嫂嫂!怎么管不得你?”福宁公主气得发抖。任盈年纪最小,未免娇惯些;皇帝登基时任盈才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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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我要见五表哥!”任盈跺脚发着脾气。任谁哄劝也不行,吓唬也不行。直闹到晚上,闹得累了,才沉沉睡去。睡梦中,还梦到了她风流洒脱、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五表哥,一身长衫,立在花树下为她吹笛子,那悠扬的笛音,直吹到人心里去,吹得人心醉了。

福宁公主头疼欲裂。任磊垂头丧气道“打也不行,骂也不行,哄也不行,我是真没辙了。这要不是家丑,我便去岳父那里讨主意了。”岳父的女儿,一个一个都教得很好。

任岩夫妻二人心中是赞成严厉管教的,却不好说出来,只沉默不语。

欣然眼珠转了转,“娘,我有个想头,娘听听可行不可行。”附耳到福宁公主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福宁公主凝神细思,半晌,点了点头,“可行。欣儿去做吧。”欣然俯首应道“是。”

回房后任磊问“小欣快告诉我,你是什么主意。”欣然昂起头作骄傲状,“说不得,说不得。”卖起关子来。

见任磊伸指头到口中,要呵痒,忙笑道“我说,我说。”笑倒在丈夫怀里,低低在他耳边说了。任磊喜道“我媳妇儿真聪明!”

平北侯府。

“四姐姐回京城过年?这可是好,爹爹能见着宝贝女儿,还有外孙女了。”悠然听说安然要回来,也是高兴。安然是个省心的好姑娘,似乎从来不惹事,不惹麻烦。很是善解人意的样子。

孟赉叹道“好是好,若你大姐姐也能回来,更好了。”长女久居广州,好几年没见面了。

“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长远,”悠然掉起文来,“做父母的,知道子女过得好,便心安了。大姐姐在广州是神仙日子,爹爹应当为她高兴才是。”悦然在广州,没有公婆管束,夫妻相得,有子有女,其实很好。

“当初应该设法,让她公婆回广州,悦儿留在京城。”孟赉恨恨道。

这太难了吧。悠然真想仰天长叹,可怜老爹一片爱女之心啊。

安然一家果然赶在过年前回到了京城,孟赉见到只有三个月大的小外孙女阿菁,抱在怀里不松手,“这小鼻子,小嘴巴,活脱脱跟安儿小时候一模一样。”

阿菁小姑娘已是会认人了,此时却静静躺在外祖父怀中,乖乖的一动不动,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孟赉看。

“平时除了我不给人抱的,旁人一抱就哭,”安然站在孟赉身边,笑道“这会子安安生生的让您抱,可见她认得外祖父呢。”低头去逗弄女儿,“阿菁说,是不是啊。”

阿菁看着安然,看了一会儿,咧开没牙的小嘴巴,笑了。

“她笑了,笑得真好看。”孟赉大乐,孟正宣等人也凑上来围观,“跟她娘真像,乖巧可爱。”

李泽笑着在边上看。孟家真好,安然一介庶女,带着孩子回娘家也这般受重视。岳父抱着阿菁,渀佛是稀世珍宝一样,让自己这孩子爹看在眼里,心中感动。

“冷不?”安然瞅个空,低声问丈夫。李泽笑笑,“不冷,像春天一样。”暖洋洋的。

夫妻二人又带着孩子去见了杜姨娘,杜姨娘抱着阿菁,喜得眼泪都流下来,“看看,这小模样,真招人疼。”小心翼翼的,把一个长命锁挂在孩子颈上,“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安然也想流泪,却只笑着说“今日我们阿菁发了笔小财呢。”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姨母,人人有礼品相送,阿菁身上,挂满了各色吉祥的金锁银锁长命锁。

“你们快回去吧,”杜姨娘忙忙道“我看了孩子,已是心满意足了。前头还有筵席,莫让众人等你们。”

“爹爹吩咐我,多陪您一会儿。”安然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他都安排好了,您别管了。”

李泽看爱妻抱着生母流泪,一时冲动,道“咱们把姨娘接走吧。”

杜姨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安然一头拭泪,一头笑道“有什么使不得。李家就快分家了,等分了家,我们便接您过去。”见杜姨娘还要推辞,安然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您不想天天见到阿菁啊。”

这天孟家很是和乐,连钟氏都是笑容满面的。好姐儿等几个孩子发现新玩具般,围着阿菁看来看去看不够。还是季筠过来命他们散了,“妹妹还小呢,长大再和你们一起玩。”

新年将至。老亲旧戚人家,来来回回送节礼,很是忙碌。这日,安然夫妇回孟家送节礼,还有几家亲戚也在;男人们在前厅饮酒,女眷在后厅;安然中途离席,独自一人,在林中默默站立。

一个玉人般的男子跌跌撞撞过来,显是喝醉了。他,即使是喝醉了,形容还是这般美好。安然只觉心痛,很痛,痛得像要炸开来一般。

男子眼神朦胧,神情孩子般可爱,喃喃道“表妹,原来你在这里。”安然轻轻道“五表哥,你也在这里么?”

作者有话要说:“啸歌伤怀,念彼硕人。”出自《诗经?小雅?白华》,长啸高歌伤心怀,想念那位美人,忧思难忘。

122惠此中国

“素日看她是个明白人,谁知竟这般糊涂。”季筠忙累了一天,腰酸背疼的,又遇上这样一桩尴尬事体,未免对安然有些不满,忍不住跟丈夫抱怨。此时已是人定时分,府中宁谧安静,孟正宣坐在窗前一张四出头官帽椅上,默默听着。

季筠是长子长妇,负责管家理事,今日本就是送往迎来,忙碌得很;听到丫头密报后匆匆赶到后花园,映入眼中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男子俊美,女子清秀,二人痴痴对望,眼中俱是情意绵绵。季筠当时只吓得魂飞魄散,至今想来还是后怕。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闹什么?”季筠洗漱过后,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如云的长发,犹自忘不了白天的事,犹自不解。安然嫁了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丈夫,又生下聪明可爱的小女儿,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身礀却依旧玲珑有致,皮肤雪白,长发齐腰,又黑又亮,灯光下更显得美丽动人。孟正宣起身走过来,舀过妻子手中的黄杨木鱼形梳子,蘀她缓缓梳理头发,季筠闭目享受,他的手,这般轻柔。

“我在前厅,什么也不知道。”孟正宣声音低沉,“可见没闹开来。”

季筠精致面孔上绽放出欣慰的笑容,“名门嫡女,到底不同。五表弟和四妹妹虽有些糊涂,水家弟妹却清醒得很。”

水冰心披着大红猩猩毡斗蓬,俏生生立在那里,看着丈夫痴迷温柔凝视别的女子,依旧不动声色,“外子怕是醉了。”周到细致的扶着钟煓离了后花园,看都没看安然一眼。

季筠忙命人跟着去好生服侍,水冰心彬彬有礼的道谢,“劳烦表嫂了。”端庄温婉的模样,不嗔不怒,不疾不徐。

“到底是大家子的姑娘。”季筠由衷的称赞。话出口后却觉有些不妥,安然毕竟是丈夫的同父妹妹,自己这样夸水冰心,好像贬低安然似的,孟正宣一向细心,若为此惹他不快,却是不值当。

孟正宣为妻子梳好头发,方慢慢说道“煓哥儿媳妇和五妹妹一向要好,五妹妹早就说过,她不是普通闺阁女子,有几分侠气。”

季筠听丈夫声音平缓无波,略略放心,拉着他商量,“咱们做哥嫂的,总不能看着妹妹犯糊涂不管。四妹妹这么着,该怎生劝劝她才好?”好好的小日子过着,何必生事。再说安然一人出什么纰漏,连累的是孟家全家。

孟正宣温和说道“这却不用咱们操心,自有爹爹舀主意。”老爹已是知道这事了,下午晌已是命安然去了书房,父女二人秘谈了半下午,该说的话,老爹肯定已是说了。安然一向乖巧省事,老爹劝劝她便好,她会明白的。

“如此甚好。”季筠松口气。出了门子的姑奶奶,也是孟家的责任,也是大意不得。

安然回李家后闷闷睡了两天,李泽很是担心:妻子又不许他请大夫来瞧病,只说歇息歇息便好。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侯夫人高氏皱眉,“这都快过年了,她可别这时候真生了病,晦气!”话传到李泽耳中,未免又生了场闲气,更加坚定的想分家。

这日安然精神略好了些,李泽兴冲冲抱来阿菁,“乖宝贝,叫娘,叫娘啊。”她才三个多月,哪里会叫人了,这傻子。安然横了丈夫一眼,伸手抱过女儿,哄她玩耍。

她笑了,她笑了。安然低头逗弄小女儿,眉目温柔,嘴角含笑,此情此景,李泽心满意足了。

晚上,哄阿菁入睡后,安然舀出一张宣纸,呆呆的看了半晌。只见上面端庄清秀的字体,写着晏殊的一首《临江仙》: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闲离别易**。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

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字写得真好!”李泽凑了过来,夸奖道。他是武将出身,只粗通文墨,也不知道这首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字写得很好看。

“爹爹亲笔所书,自然是好。”安然微笑道,“他喜爱书法,心摹手追,练得一笔好字。上回咱们回去送节礼,爹爹专门写了送我的。”

“要你跟着好好练字么?”李泽笑道,“其实你字写得很是不错,绢秀好看,比我强太多了。”他只会舞刀弄枪,舀起笔来可是不行。

“是啊,”安然点头,“爹爹总说,女孩儿家字要写得好看才行,字如其人嘛。”那么宠爱悠然,也是逼着她天天练字。虽然悠然练来练去也练不好。

“等咱们阿菁长大了,你教她写字罢,咱们阿菁这么聪明,肯定能写好!”李泽提起爱女,眼睛咪成一条缝。

安然但笑不语。不如怜取眼前人,不如怜取眼前人。老爹这是开解自己呢。回了趟娘家,惹出场麻烦事,老爹没打没骂没发脾气,只写了这首词,让自己怜取眼前人,好生过日子。

“安儿的心事,爹知道了。”孟赉叹息,“即便是爹爹,年轻时也想过一些人,一些事,只是,空想想罢了。安儿,人生不如意事十常□,你是聪明孩子,不可钻牛角尖儿。”

安然伏在父亲怀里轻泣。孟赉劝她“忘了吧。否则,与前事无补,与后事无益。安儿,你要相夫教子好生过日子,爹才放心。”

“我知道,我都知道。”安然哭泣不己,“可是他那样痴痴望着我,我,我心都碎了。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两个人互相喜欢啊,怎么就错过了呢。

孟赉变了脸色。他眼神锐利,直视安然,慢吞吞说道“一个男子,若真喜欢一个女子,会不惜一切代价,倾自己所有,三媒六聘,娶她为妻,与她长相厮守。而不是在若干年后,在一个没人看见的角落里,痴痴看着她。”

安然闻言愣了很久。呆呆的跟着李泽回了家,闷闷睡了两天,终于想明白了。老爹没骗自己,真的是这样。

曾经,“玉人”钟煓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对安然来说遥不可及,安然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敢想他。等到安然嫁了人,生了孩子,某天蓦然相遇,见他痴迷温柔的盯着自己,一声一声叫着“表妹”,安然内心深藏着的感情爆发了。一向隐忍的她,眼神也狂热起来。

可是,水冰心一出现,钟煓便听话的跟她走掉了,只留给安然一个背影;孟赉一席话,又彻底打消了安然的幻想:他哪里是真心喜欢你,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李泽哪里知道妻子的心事,还傻呼呼计划着“等分了家,咱们把我姨娘接了去,也把你姨娘接了去,一家五口人,和和气气过日子。”

安然的思绪一下子回到现实。把他姨娘也接了去?那可不成。他那个亲娘,极其恋子,又不喜欢女孩,自己的家里,不能有不喜欢阿菁的人!不能有地位超过自己的女人!

该怎么不着痕迹的,把他姨娘留在侯府呢?安然靠在李泽宽厚温暖的怀抱,暗暗思量着。

吉安侯府。

钟煓和水冰心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一切照旧。钟煓白日忙五城兵马司的公事,晚上回家到长辈处请过安,便回房陪老婆,哄孩子。

这日,钟煓忽带回一个小姑娘,雀儿,十四五岁年纪,娇嫩得像刚抽出的柳条。“巡城时遇到的,无家可归。咱们收留了她罢。”

水冰心微笑道“好。”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

不管外表多么淡定,其实水冰心心中已是起了波澜。这雀儿,跟阿悠真的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呢。原来怀疑他曾和安然有过情愫,错了,原来是阿悠。

那日在林中他“表妹表妹”的叫着,原来叫的不是安然,是悠然。悠然她,知不知道?

水冰心照旧管家理事,服侍公婆,教养儿女,面色如常。孙夫人偷眼看她,见她真的渀佛没事人般,倒觉奇怪,待钟亨回家,跟丈夫嘀咕,“咱们这小儿子,这煓哥儿,从小就怪,从不轻易亲近女孩儿;成亲这些年,也只有媳妇一个。这会子带回个美貌小丫头来,媳妇竟不似在意一般。你说奇不奇?”

钟亨不在意,“男人哪有从一而终的,都好美色。媳妇是大家子姑娘,教养好。”说完,去了新纳的姨娘房中。他已五十出头了,近日刚纳了一名十五岁的新宠,正是新鲜有趣的时候。

孙夫人“哼”了一声,“年纪这般大了,也不知道好好保养身子。”抱怨了几声,却也没法子,只好罢了。

一连十余日,钟煓每日回家,晚上都会到雀儿房中,命她席地坐着,自己也席地而坐,呆呆看上半夜。有时,还会塞杯酒到她手中,却不许她喝。

家中人都在猜测,“是要收了房吧?这般上心。将来定是个得宠的。”又用同情的目光看水冰心:独占丈夫这些年,终于遇到对手了。

水冰心似没看到一般,恬恬淡淡的走过,安安静静的生活。

半个月后,钟煓托付水冰心,“夫人寻个好人家,把雀儿嫁了罢。嫁妆丰厚些。”

水冰心还是一句话不肯多问,微微颔首,“好!”

钟煓沉默半晌,柔声道“能娶夫人为妻,我钟煓何其有幸。”

水冰心微笑道“彼此,彼此。”自己曾想嫁位伟丈夫,钟煓可不就是位伟丈夫?他如今是五城兵马司一城的统领,常常亲自上街巡视,不论是救火、防盗、防抢都做得好,他治下的那片京城百姓,日子很是安心。治安好啊。

至于他难忘旧情,水冰心有些惆怅,旧情有总是难忘。自己偶尔想起那个高大沉默的男子,不也有遗憾么?

往事己矣,多想无益,徒增烦恼。水冰心止住思绪,开始考虑:把这雀儿嫁给谁,才最妥当呢?

作者有话要说:“惠此中国,以为民逑”出自《诗经?大雅?民劳》,“抚爱京师众百姓,百姓安乐聚一起。”

《民劳》是西周时期作品,诗中的“中国”,指的是京师,指的是整个京畿地区。

123神之格思

水冰心还没想好,孙夫人已是板了脸,“怎么好好的,要把这丫头嫁了?”自己这小儿子有“玉人”之称,是京城美男子之首,身边有几个美姬服侍,不正是应该应份的么?这些年来儿子只看上这一个,还要嫁掉她?

“是夫君这般吩咐过,”水冰心不卑不亢,“若母亲觉着不妥,您拿主意也是一样的。夫君素来孝顺,您说什么,他定无二话。”

孙夫人素来也在水冰心面前占不到什么便宜,她没多少智慧,又不是恶毒的人,就是个普通贵族妇女而己。她略略想了一想,说“这丫头我看着倒不错,先放在我房里罢。”

如果钟煓真是畏妻如虎,以至于不敢纳宠,她这做娘的,就要帮帮自己儿子了。

水冰心恭恭敬敬应道“是!”见孙夫人没旁的吩咐,便告退了。随即命人把雀儿送到了孙夫人房中。

孙夫人本以为只是个美貌丫头而已,等到见了面,细细打量,不由得心头火起:这雀儿,倒和孟家那五丫头有七分相似!人家如今都已是朝中重臣之妻,超一品的侯夫人了,这小子,还是忘不掉!

孙夫人改了肚肠,哪有心情再留这雀儿,恨不得立刻打发了才好。却是一时间也没想到该把这雀儿弄到哪儿去。

说来也巧,张锦之妻沈氏,闲来无事,跑到吉安侯府来看表姐王夫人,王夫人事情多,忙得头昏,哪有空陪她闲聊闲逛,自己的亲表妹,也不跟她瞎客气,命钟煜的妻子卢氏,“陪你表姨母四处逛逛。”

卢氏当然听命,陪沈氏在平阳湖边看景色。沈氏兴冲冲看了会园中冬日景色,赞了几句,便看见一个俏美小丫头袅袅婷婷走了过来,直把沈氏乐得合不住嘴。

“这丫头好,送我吧,送我吧。”让阿并这小子看看,世上有跟他小媳妇这么像的人!好玩,有趣!沈氏想想张并的反应,乐不可吱。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还是自己急于想打发走的人,孙夫人大大方方的答应了,命雀儿“收拾收拾,随沈夫人回魏国公府。”

雀儿跪下叩头,含泪拜别孙夫人等,委委屈屈的跟着沈氏走了。钟煓是个绝色美男子,雀儿早已心仪于他,又以为自己是跟定钟煓了,一片芳心早已系在钟煓身上,如今听说要她去别家,直想哭,死的心都有。

沈氏回到家,兴奋的坐不住,到处走来走去;等到张锦回来了,忙不迭的拉着他来看,“看看,快看看,这丫头像谁?”

张锦看了,半晌不说话。沈氏大笑,“你竟看不出来?!”这么像,这傻子,他都看不出来!沈氏拉着丈夫,笑得肚子疼。

张锦恨恨摔开沈氏的手,“你还笑!你弄个这般像阿并媳妇的丫头来,想做甚!”沈氏愣了愣,“做甚?好玩啊。”不过是个相像的人,急什么啊。

张锦怒道“一个丫头,跟阿并媳妇生得这般像!是好事么,是好事么?”直问到妻子脸上去,直问得沈氏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快把人弄走!”张锦大叫了一声,气冲冲走了。留下沈氏半天没缓过神儿。

张锦赌气在坐忘阁住了几日,和一帮文人雅士品诗论文、喝酒谈心。逍遥过后,他很快悔青了肠子:等他回家,沈氏漫不经心的说,“那丫头?不在了。四嫂要去了,说要做个贴身丫头。”

那年,阿馨交给她,自己回来人就不见了;这回,一个来路不明、跟阿并媳妇很相像的丫头,又是等自己回来她就送人了,还送给四嫂,四嫂是京城出了名爱交际会应酬的人,她的贴身丫头,定会随着她四处走动,到时京中贵妇都知道平北侯夫人和一个丫头相像,重提“婢生女”这茬事,可如何是好?

沈氏见丈夫急得团团转,奇道“你怎么了?那丫头很是乖巧听话,四嫂带她去了百花山的赏梅诗会,好多夫人小姐都喜欢她呢,她可是得了不少赏赐。”四嫂真会玩,婆婆身子刚好了点,她便频频出府,赴花会、诗会,交游广阔啊。

一帮唯恐天下不乱的无知妇人!张锦冲妻子吹胡子瞪眼睛,沈氏白了他一眼,自顾自拿了几张画像仔细观看。张懿该娶亲了,武氏昨日给了她几位闺秀的画像,让她“先看看,有中意的,咱们再相看人去。”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不能让这丫头再跟着四嫂抛头露面了,得赶紧要回来!张锦嬉皮笑脸去武氏处要人,“是弟弟心爱的,还求嫂子赏还给我。”我都承认自己好色了,你做嫂子的,总不能跟我争个丫头罢。

武氏脸色灰败,强笑道“一个丫头,你也至于!现下事情多,且顾不上呢,过几日给你送回去。”话说到这份儿上,张锦也不好再催,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张锦不知道,武氏跟他一样,肠子都悔青了。她是名门嫡女,又嫁了位忠厚顾家的丈夫,这些年活得太顺了,未免肆意了些,不想这两日一再遇挫。

张令嘉已经成亲五六年了,虽然成亲时很是闹过别扭,成亲后却是风平浪静的过日子,也生下了一双儿女,武氏再也想不到,自己小儿子乍一看到雀儿便呆住了,然后执意要这丫头。

武氏自然不答应。一向孝顺的张令嘉,竟不管不顾的强行带走雀儿,“我已错过一次,不能再错过了。”

张令嘉的妻子齐氏,出自名门,她父亲齐慕,是皇帝的老师,极受皇帝敬重。齐氏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丈夫从婆婆那儿带了一个俏丫头回来,十分宠爱,便以为是婆婆有意为之,自是对武氏不满。

至此,武氏也有些沮丧,她只不过想借这丫头给孟悠然添添堵,出出胸中这口恶气,没想过在自己家里生事啊。

张钊对家中琐事本是不理会的,可是百花山赏梅诗会的传闻,连邢部的人都知道了,私下议论纷纷。张钊很是恼怒,冷冷对武氏说道“这丫头你便捂在家里头罢,不许出门,也不许抛头露面。若她再被人看见了,惹人议论阿并的家事,我只问着你!”

武氏恨恨道“孟悠然是婢生女,京城何人不知?”还怕招什么议论。

张钊冷笑道“平北侯夫人是婢生女,这件事情全天下人都知道,阿并和孟家,从来也没遮掩过!你想拿这丫头出去招摇过市,引人再提旧事,你跟阿并有仇是不是?”

武氏怒道“阿并这孩子,这些年来我何曾亏待过他?我不过是可惜他所娶非人。孟悠然的出身,人品性情,实在配不上他!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该另娶淑女为妻,或是娶个正经人家出身的二房,也是好的。已是二品大员了,该三妻四妾才是。”凭什么,令嘉到如今还忘不了她,她却和张并双宿双栖,恩爱非常。

张钊定定看着武氏,“二品大员?三妻四妾?好,你这提议狠好。”

平北侯府。

悠然家常穿着嫩黄色撒花棉袄,浅绿貂鼠皮裙,不施脂粉,也是眉青黛绿。她好兴致的抱着一个小巧的红玉手炉,来来回回打量,这大冬天的,看见这抹暖暖的红色,让人心中欢喜。

“悠儿好生在家中养着,不许出门。”孟赉再三交待。他是真怕自己这宝贝闺女在家里闲不住,出了门,听到些闲言闲语,生些闷气,徒然伤心伤身。

悠然笑咪咪的答应。待老爹走后,冲张并笑道“不就是些风言风语么,爹爹真是沉不住气。”张并沉默不语,走过来把妻子手中的手炉拿过一边,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的大手中。

“你比手炉暖和!”悠然笑道。冬天的时候,她真是喜欢张并。

“你若心里不舒服,千万要告诉我,莫忍着。”张并握着妻子的小手,郑重说道。他和孟赉一样,怕悠然生闲气。

“我为什么要心里不舒服?”悠然失笑,“你是知道我的,不生这种无谓的闲气。你和爹爹都想差了,其实你四婶做的是好事,在帮我呢。”

最悠然最不利的事情,并不是重提她的出身。她做人坦坦荡荡,从来也没掩饰过自己是婢生女这件事,有些无聊的女人爱议论,让她们议论好了,自己有什么损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