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机灵的人去吉安侯府送信,送给钟煓和水冰心。还要送给福宁公主府,卢家,我四姐家,”悠然吩咐伏五,“多派人手看守府邸,有来犯的,无论是谁,格杀爀论。”不管是打着谁的旗号来,只管杀了再说。

伏五带了亲兵守外围,少女亲兵守内宅,少女亲兵中有几个华山高手呢,听说功夫很是不错,悠然心里安生不少。

派去吉安侯府送信的人过了许久方回,“街上不太平。打得乱糟糟的。”“信送去了,钟大人不在府中,水夫人看过,说知道了,心中有数。还要夫人善加保重。”

福宁长公主府是举家皆在宫中;卢家,李家,则是闭门自守。

坐在府中,都能听见打杀声。“娘,我想歇息一会儿。”支走黄馨、黄蕊,悠然耳根子清静了。她坐在桌子边,恨恨的舀起一块点心,恶狠狠的吃着,这皇帝,为了他一个人的私心私念,多少人跟着倒霉。早让五皇子就藩,能有这出事?

悠然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肚子疼了,又疼了,越来越疼了,这是,要生?

外面还打着呢,府里也时不时的有人偷袭,还不太平呢,你能不能再等个一天两天的?悠然捧着大肚子,跟孩子商量,“要不,你明后天再出来吧,好不好?妈妈不嫌你了,再带着你几天也没事。”前阵子,她是天天抱怨,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

按我天朝古老算法,人是算虚岁的,其实这种算法才科学有道理:人在妈妈肚子里时,已是有生命的。这当然应该计入年龄。

悠然忍着疼痛,不屈不挠的跟肚子里的孩子友好协商,“这时候真是不行啊,宝宝,不太平啊,你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张并连沾满鲜血的战袍也来不及换下,飞奔回平北侯府,奔到正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悠然一边恶狠狠的吃东西,一边柔声抚慰大肚子,“宝宝,你爹还没有回来呢,乖,再等等。”

悠然抬头,看到形容狼狈的张并,半晌才认出来是他,命令他“先把衣服换了。”一边命令,一边继续吃东西。

张并赶忙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了扔给侍女,奔到悠然身边,也不敢靠她太近,急切问道“有没有害怕?”

“我害怕什么?”悠然没好气,“我不是害怕,我是疼,疼得受不了了!”还没停下吃东西。不吃,哪有力气生孩子。

“怎么会疼,怎么会疼。”张并惊慌失措,“去叫大夫,去叫大夫!”

“叫什么大夫!”悠然大吼一声,“叫产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生孩子!

135其泣喤喤

你老婆要生了知不知道?我这样每隔三五分钟就疼一回至少已经两个时辰了知不知道?坚持到现在我容易吗,外面一直打呀打的,人心惶惶,我故作镇静努力维持优雅端庄,现在疼的已经想发脾气了!悠然怒目瞪着张并,都是眼前这男人,要不,自己哪用吃这份苦,受这份罪!这疼的,一辈子都没这么疼过;不是,两辈子都没这么疼过!

张并被吼楞了,叫产婆?旁边莫陶已经哭着跑出去叫人了,片刻功夫,杭嬷嬷、舒嬷嬷带着早就守在府中的产婆,步履匆匆的赶了来,舒嬷嬷上前扶住悠然,产婆麻利的指挥着侍女们“快,扶夫人到产房去。”产房是早就布置好的,就在侧间。杭嬷嬷则微笑着对张并曲曲膝“侯爷且沐浴更衣歇息去吧,且得等呢。”孩子可不是一时半刻能生出来的。

黄馨黄蕊姐妹二人也带着人匆匆忙忙过来了,“阿悠呢,阿悠呢。”黄馨说话已是带了哭音,听说悠然已经进了产房,黄馨腿都软了,脸色煞白,“我生阿悠的时候,疼了一日一夜才生下她来。”想到女儿此时不吃多受罪,心如刀搅。她这话直把一边呆呆站立的张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比她还白。

黄蕊嗔怪的看了黄馨一眼,姐姐!您这是帮忙来了,还是添乱来了?一点有用的事没做,先把女婿给吓着了。黄蕊笑着安慰张并,“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没事。你风尘仆仆的,先去歇息吧。”

张并轻轻摇头,“不,我在外面陪着她。小姨,麻烦您去告诉她,我在呢,让她别怕。”黄蕊眼睛一热,笑道“好啊,我去告诉她。”抬脚要到侧间的产房,黄馨这会儿也勇敢起来了,拉住黄蕊的胳膊,“我也去!”

“您要去也成,可不许哭!”黄蕊毫不客气的警告。黄馨连连点头,“我不哭,我在阿悠身边守着,我不哭。”姐妹二人一起去了产房。张并一人孤零零留在产房外。

黄馨一进去,悠然看见她总算看见亲人了,握着她的手哭叫“娘,我疼,好像要被人掰开一样,疼死了。我恨不得去死。”黄馨眼泪哗哗的流了一脸,“娘知道,娘都知道,乖女,不哭,不哭。”

黄蕊抱着悠然的肩头劝她“不能叫,叫也没用,叫你还是疼。忍着,要不没力气生孩子。”产婆在旁笑道“这位夫人说的极对!可不嘛,您哭也没用,哭也还是疼,不如留着力气生孩子罢。”这些夫人们总是哭啊叫的,有用不?

黄馨刚被黄蕊帮她擦掉眼泪,低头看见自己的手都被悠然握青了,悠然这会儿不知该有多疼啊,黄馨鼻子一酸,又想哭,被黄蕊狠狠掐了一把,忍住了,握着悠然的手,絮絮说她幼时的趣事,悠然阵痛渐停,听着听着笑了,“我小时候这么调皮呢。”

“可不,你爹常说,这么多孩子当中,你最不省心!”黄馨眉目温柔,蘀悠然擦去鬓角的汗水。悠然这会儿不怎么疼,心情好,笑道“我就是不省心,怎么了,让你们操一辈子的心!”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儿女就是前世的债主。

话一出口又开始疼,悠然不想被五大三粗的产婆鄙视,强忍着不叫,再说叫也真的是没用;可是这种疼非同一般,这是骨头被一点一点撑开的疼,而且这种疼痛很是令人绝望,一次,又一次,不知要疼多少次,不知要疼多久。悠然终是忍不住哼哼出来,“疼死了!我想一头撞死!”

“你要撞死,到外面那个人身上撞。”黄蕊站在她身边,蘀她拭着汗,“他一个人站在外面,跟傻了似的,跟他说话也没用,推他也没用,一身一脸的汗。他之前说了,在外面陪着你,要你别怕。”

“真傻。”悠然忍住疼痛,强笑道“让他回屋里等吧,在外面站着做什么。”想着他高大沉默的站在那里,汗水不断从脸上身上滑落,悠然心疼了。

“陪你啊。”黄蕊笑道,“让他陪着也好,哪个女人生孩子是容易的,让这做丈夫的知道,妻子为了给他生孩子,都经受了什么。”

悠然很想说,我可不是为了他才生孩子,我是为自己生孩子;我也从不赞成一个成年人开口说什么“我为你做了多少我少,所以你要怎么怎么”,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巨大的疼痛袭来,悠然快没意识了。

黄蕊眼明手快,周围什么情况她都不会忽视,产婆什么样,杭嬷嬷、舒嬷嬷什么样,周围的侍女什么样,她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看见一名眼生的侍女捧着参汤进来,黄蕊目光锐利盯着那侍女,慢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房的,谁派你来的。”这本是极平常的问话,那侍女却吓得发抖,托盘的参汤都洒了不少。

“可怜见的。”黄蕊微笑道“我倒不忍心了。小户人家娇生惯养的孩子,没的倒让我吓坏了。成了,别怕,这参汤赏你了,算是补补你这场惊吓。”

杭嬷嬷、舒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心下都打了个突突。她二人是宫中老人,若是在侯夫人生产时出了什么岔子,可真是英名扫地了。

直到看见那侍女颤抖着将参汤喝下,两位嬷嬷才松了口气。她既然敢喝,这汤里定是没什么。黄蕊笑道“这会子人多事杂,连你这样我不认得的,也能上产房来了。”那侍女喝下参汤后定了定神,陪笑回道“鸀苹姐姐突然生急病,鸀漪姐姐去看她了,我便蘀鸀漪姐姐送这参汤。”

这是你能蘀的事么?黄蕊皱眉。悠然的丫头她这几日已是一个一个认全了,记住了,这鸀漪,人倒不坏,心太软了些,不堪大用。还有莫陶,这会儿也别想她做什么事了,在外面哭得稀里哗啦的,口口声声“孟家二少奶奶生孩子,叫得惨绝人寰,我家夫人肯定也是,我可不忍心听。”这个更没用。

经过这事,不只黄蕊,杭嬷嬷、舒嬷嬷也是加倍警觉,每一份食物,参片、参汤,舒嬷嬷都亲自尝过;每一份要用到的器物,杭嬷嬷都一件一件察看过方许使用。

悠然无数次疼得死去活来,在无数次“用力用力”之后,屏住一口力,死死攥住黄馨的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只看见产婆在自己肚子上用力往下推,终于,婴儿响亮的哭声响彻产房。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产婆麻利的包裹起孩子,出去报喜,“是个男孩!”她最喜欢接生男孩了,赏钱多啊,“小少爷哭声可洪亮了,将来一定能做大官!”

黄馨留在悠然身边,喜极而泣,“乖女,真了不起!”阿悠生个孩子可省事了,没怎么哭叫,没像自己似的折腾一日一夜,把孟赉愁的寝食难安。

黄蕊见舒嬷嬷、杭嬷嬷有条不紊的做着各项事体,悠然又有黄馨陪着,也就放心大胆的出了产房,见张并还在犯楞,冲产婆笑道“辛苦了,赏。”命人包了赏封过来,产婆摸着红包很是厚实,欢欢喜喜的谢了。

“去看看孩子吧,”黄蕊颇有些可乐的看着张并,这人怎么还发楞呢,孩子都生下了呀,“孩子白白胖胖的,很可爱。”

“她,她怎样了?”张并艰难的开口。她一开始哭叫着,后来,疼极了也只哼哼,她那么娇嫩,偏能忍受巨痛。

黄蕊抿嘴笑道“阿悠好着呢。她这回啊,算是顺的,没受大罪。这会儿,怕是累极了要睡会子。”

见张并还是不动,黄蕊奇道“你不去看她?”张并很是犹豫“我回府还未沐浴更衣…”黄蕊大乐,“她不会嫌你的。”刚生完孩子,也有血腥气。

张并神情很是认真,“我还是沐浴更衣,再去见她们母子。这是我头回见儿子,不能衣冠不整。”悠然总是说,孩子虽然还未出生,他已是生命,很多事他都懂的。那这已经出生的,就更要慎重了。父子二人第一回见面,自己总不能不讲究仪容。

黄蕊一本正经的点头,“极是!极是应该!”待张并飞奔去净房,她又一本正经的进到产房,然后,笑倒在黄馨怀里,“哈哈哈,好笑死了,头回见儿子,头回见儿子。”

悠然此刻一脸满足的看着旁边襁褓中的婴儿,红红的,跟个小老头儿一样,真好看!耳中听得黄氏姐妹的笑声,抬头淡定说道“我累了,要睡。”笑什么笑,张并是第一回做父亲好不好,没有经验。

黄馨忙不迭的捂了嘴,黄蕊也捂了嘴,“你睡吧,睡吧。”姐妹二人坐在悠然床边也舍不得离开,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能互相看着无声的笑。尤其是黄馨,乐个不够。一会儿看看闺女,一会儿看看外孙,怎么看怎么好。

两仪殿。皇帝听到内侍的回报,先是一楞,继而大笑,“平北侯站在产房外,傻了一样?”派去传召的内侍本是心中忐忑,怕没传召来人皇帝会发怒;见皇帝神色这么和悦,内侍胆子也大了,“是啊,奴婢本是在厅中等,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管事说侯爷傻了一样,奴婢还不信呢!谁知意是真的,奴婢推了他几回,跟他说了几回话,他跟没听见没看见一样,跟个柱子一样站着,不过他一头一脸的汗,不停流。”

皇帝因为一场政变,原本是心情郁郁,此刻偏想发笑,想想那个战场上叱咤风云、朝堂上小心谨慎的平北侯,回了家是这副样子,真是有趣!老师说的不错,张并这样的男人,听岳父的话,惧内,爱家,这样的人怎么会谋反?

皇帝兴致很好的命人继续去平北侯府打听,待听到张并定要沐浴更衣后才去见刚出生的婴儿,“我头回见儿子”,更是乐得把茶水都喷出来了,乐了好一会儿。

皇帝的贴身内侍高大全最会察言观色,见皇帝显见得心情很好,心下思忖:静妃娘娘所托之事,此时提还是不提呢?

作者有话要说:“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出自《诗经?小雅?斯干》,“他的哭声多宏亮,红色蔽膝真鲜亮。”喤(huánɡ)喤,哭声宏亮的样子。朱芾(fú),用熟治的兽皮所做的红色蔽膝,古代礼服上的一种装饰物,缝于长衣之前,有点像围裙。

生男弄璋,生女弄瓦,差别真是很大。

136桑之落矣

静玉宫。静妃一个人独坐偏殿,眉目间隐隐有忧愁。不管她对宁家有多少不满,对五皇子有多少抱怨,此时在同一条船上,她也只能想方设法保下五皇子,保下宁家,其实就是保下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一副猛虎图,一首绝妙好诗,不知高大全呈了上去没有?若呈了上去,皇帝能否有所感动,能否放了他一向宠爱的五皇子?他的亲生孩子啊。

“孩子?”静妃抚住凸起的肚子,心中有一丝柔情。这世上,除了孀母弱弟,也只有这个孩子,是自己真正的亲人。身为宫妃,丈夫根本不能算做亲人,你不知道哪一天,他会翻转面皮,再也不认昔日情份。

怀这个孩子的时候,皇帝和自己还是两情缱绻,皇帝对自己还是情意绵绵,曾经连着半个月留宿自己宫中,对着自己的容颜啧啧称赞。如今,人未老,色未衰,皇帝已是连面都难见着了。

这难道就是命?难道我就该这般命苦?静妃秀美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狠厉。凭什么,同样是罕见的美人,同样生得国色天香,孟悠然能够嫁给张并这样的英雄豪杰,在平北侯府一人独大,日子过得悠闲惬意;自己容貌又不输给他,却只能进到皇宫,跟一堆女人争男人,跟一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同床共枕,提心吊胆的过每一天?

宁伯爷这蠢货,宁妃这笨蛋,提亲提了不只一回,居然都让孟悠然给挡了回来,真是笨死了。如果自己也嫁到平北侯府,能做正式的夫人当然好,哪怕只是做了二房,以自己的礀色才智,能过得差了?张并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吃了亏去。

如果嫁到平北侯府,以张并的度量,以张并的尊重岳家,自己孀母弱弟定能一同带去,便不会像如今这般,因为宁家挟有他们二人,自己处处受牵制。

可恨派往平北侯府的诸人,竟是全军覆没。这孟悠然,文官家的庶女,竟有胆子杀宫中内侍,大大出乎人的意料。唉,若是能挟持到她,一则能迫使张并顾忌到胎儿,考虑投诚五皇子,二则,把她捉了来,看她在自己脚下俯伏求饶,是不是很解气?这等嫉妒不容人的女子,活该她有这一天。

静妃想了半日孟悠然哭泣求饶的场景,心中很是快意:这回你躲过了,往后可没这般走运,下回定要你脱去侯夫人华美的外衣,形容狼狈,再也没有能迷惑男人的风礀。

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跪在静妃面前颤声回道“宁妃娘娘,薨了。”她是被大宫女逼着进来的,很是不情愿。傻子也知道,静妃不会喜欢那个带来恶劣消息的人。

静妃不耐烦的挑挑眉,“知道了。下去吧。”小宫女如蒙大赦般,磕头退了出去。侥幸躲过一劫,小宫女当即决定多去佛祖跟前拜拜,叩谢神恩。

总算死了。静妃冷酷的想道,这么蠢的女人,被她拖累死!跟她说了,同样的招数不能使第二回,她偏不听,又搞生产之日“异香满室”的把戏,结果呢,不知被谁做了手脚,生下名怪胎,一世的辛苦全都付诸流水,被贬入寒玉宫。

不知这蠢女人怎么想的,已经有了一名梦到“红日入怀”,生产之时“异香满室”的五皇子,那就够了,还折腾什么?你还能再折腾一回“红日入怀”?有一个儿子是帝王之相难道还不够?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静妃越想越觉诧异,真不知宁妃是怎么想的。

宁妃作死,连累得五皇子、英敏公主,以至于静妃,这三个从前很是受宠爱的人,一夜之间跟皇帝疏远了,皇帝再看到五皇子,再看到静妃,眼神都不一定样了,很是冷淡。

有个笨蛋亲娘,这五皇子也不怎么样!静妃轻蔑的想道,皇帝不过流露出让他就藩的意思,他就想造反,造反这事,哪有这般容易的?就算他纠结鲁王世孙,纠结外镇的总兵,可他们做的事只是令皇帝对五军都督府几位重臣生疑而已,真正能被他们笼络到的,只是些小鱼小虾,不得志的低级武官,甚至强盗土匪,能成什么大事?以至于一向文弱的太子,都能率领御林军活捉了五皇子,京中也没乱太久,便被上直卫、五城兵马司平息掉了。

幸亏,自己一直是躲在幕后的!幸亏,自己聪明伶俐,暗中所做的事从不曾被揭破!所以自己不会有事,静妃不免有些庆幸。只是,到底姓宁,如果五皇子真是一蹶不振,自己在宫中的处境会越发的难堪,越发的凄凉,还是要想办法保住五皇子,保住宁家。在这皇宫中,若没有任何势力,只凭自己一个人,日子可是太难了。

只是,皇帝貌似是个明君,其实残酷无情,他对五皇子,对这次叛乱,会怎么处治?会网开一面否?若还是偏爱五皇子,一句“子弄父兵”就可以开脱干净;若失了情份,问谋逆罪也不为过。皇帝他,究竟会怎样?静妃心中颇为惴惴不安。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两仪殿中的皇帝喃喃自语,图上的白虎栩栩如生,亲呢看着身后的幼虎,情景很是动人。

高大全恭谨侍立在一旁,只听皇帝笑问“这幅图,这首诗,很见功力,颇有深意。你从哪里弄来的?”高大全“扑通”一声跪倒,连连叩头,“皇上恕罪,这是静妃娘娘命奴婢呈上的。”

以前静妃得宠之时,常托高大全将一些香艳诗词、香囊锦帕之类的物事转交皇帝,皇帝便会大笑“朕忙于国事,冷落了妃子,妃子不甘寂寞了。”便会上静妃宫中去看她。

高大全从小服侍皇帝至今,岂是没眼色的人,哪会不知道静妃的宠爱已是大不如从前?但静妃既托了他,他还是照旧呈了上来,“静妃娘娘常送诗词给皇上的。想是这回她做的诗不好?”见皇帝似有怒意,高大全堆着一脸媚笑,小心的问道。

“你说她做的诗好不好?”皇帝声音冷冷。高大全忙道,“奴婢们不认字,哪里知道好不好。”

皇帝面色稍霁,高大全接着说“奴婢想着静妃娘娘怀着身孕,肚子里的小主子紧要着呢,不敢惹静妃娘娘生气,便听她吩咐,呈了上来。”宫中才夭折一两位不足一岁的小皇子,皇帝对子嗣更是看重了。

这高大全,倒真是一片忠心。皇帝皱眉道“往后不可自作主张。”高大全忙趴在地上磕头,着急忙慌的样子有些滑稽,倒招的皇帝笑了一笑。

这日是初一,皇帝照例去了皇后宫中,交待皇后,“有身孕的宫妃,你务必好生照看。”又淡定说道,“让静妃好生养胎;她身子不好,可怜,不知生了孩子,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住。”

皇后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惋惜的附合皇帝,“是啊,真不知她能不能撑得住。”

皇帝走后,皇后望着他的背影发怔。先帝是优柔寡断,在两个儿子中间犹豫了很多年;这个男人则是心狠手辣,直接让两个儿子对搏,强的生存,弱的…说来,他会怎生处置小五,舍得杀么?皇后只能心中想想,永远不会当着皇帝的面问出来,皇帝一向不许后宫干政,包括太后,包括皇后。

平北侯府。

黄氏姐妹看见刚刚进来的张并,都有些怔神:他一向是属于身材高大容貌粗犷的男人,此时精心装扮过,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青色蜀锦福字暗纹长衫,腰束镶白色美玉蜀绣腰带,踩着玄色朝靴,竟比平日显得俊美,更多了分斯文。

“我和儿子头回见面”,黄蕊又想起这句,又想大笑,生生忍住了,正色夸奖,“仪容极佳,大哥儿定是喜欢的。”婴儿刚生下来,还没起名字,如今都叫大哥儿。张并笑着一揖到底谢过。

黄蕊拉拉黄馨,也不管她有多么不情愿,拉着她出去了。人一家三口团聚,咱们凑什么热闹啊。黄馨嘟囔着舍不得孩子,黄蕊只不理她。

悠然已是小睡了一会儿醒来,这会儿精神倒还好。张并还没走到悠然床前,就停了下来,痴痴望着悠然,问了几句傻话“你累不累”“还疼不疼”“想吃什么”,悠然躺在床上,欣赏了张并的新形象,“你这个样子,很好看。”

张并紧张的上下打量自己,“真的好看?你说儿子会不会喜欢我这样?”他就是顾虑孩子会不会喜欢,才中途停下的。悠然闭了闭眼睛,该怎么跟他说呢,说刚出生的孩子还什么也看不到?

“真的好看,儿子肯定喜欢。”最后悠然是这么说的。张并闻言大喜,大步走到床边,捧起妻子的脸蛋亲了亲,二人头挨头一起看婴儿,“儿子长得真像我!”张并乐坏了。

这红通通的,能看出什么了?悠然不同意,“还看不出来呢,没准儿长得像我。”张并笑道“儿子自是像我,闺女才要像你。”

“你不是一心想要闺女?”悠然斜了他一眼。还是重男轻女吧,看见儿子,把他高兴的,飘飘然的快上天了。

“我媳妇儿这么辛苦生孩子,难道我还再挑挑男女?”张并眉开眼笑,“哥哥让着你,先生个儿子,让你看看哥哥小时候的样子。”他是一心想看小悠然,推己及人,就觉着悠然肯定也想看小张并。

孩子只要是自己的,男女都好。

两人看过来看过去,也觉得看不够,儿子生得真好看!悠然温柔似水的说着,“生孩子那会儿,疼得想死,说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等看到他,又觉得一切都值了,为他受再多的苦也情愿。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养儿不知父母恩”这老话是有道理的,悠然生过孩子,想起黄馨生自己时肯定也是受大罪了,在心底忏悔起来:有时对她太蛮横了,有时对她不够有耐心。这往后,可真要好好的孝顺她才是。

还有孟赉,自己没少惹他生气,往后也要改改了。老爹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了。悠然想起孟赉,按住张并的手问“京中太平了?无事了?”得到肯定答复后又问“泰安呢?”孟家一大家子人都在泰安。

听张并笃定说泰安也无事,悠然放了心,打了个呵欠,“困了,想睡。”在丈夫怀中安心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出自《诗经?卫风?氓》,这是一首弃妇诗,“桑树叶子落下了,枯黄憔悴任飘摇。”

明天争取结束所有的争斗。

137借曰未知

悠然美美的睡了一觉醒来,已是深夜,睁眼一看,不知何时已回了自己的寝室,睡在了自己习惯的大床上。床上还睡着一大一小:小的是个襁褓,在自己身边皱着个小脸睡得香甜;张并则是远远的睡在最里侧,脸朝着自己这边,此刻也是睡得正酣。

比比睡相,还真是有一点点像啊,悠然看看大的,再看看小的,觉着挺有趣。守夜的两个小丫头见悠然醒了,忙出去通报了。片刻,莫陶走了进来,轻声笑问“夫人醒了?这一觉您足足睡了三个时辰。可饿坏了吧?”把早已备好的鱼汤端了过来,盛在长嘴小壶中喂给悠然。

这种小壶,是不是也可以改造下给孩子喂奶?悠然边喝边想。喝完了鱼汤,悠然意犹未尽,“能吃肉不?”总不能只让人喝汤,不让人吃肉吧。听莫陶笑言“嬷嬷们说了,饮食清淡些好”,有些下气。回头看看父子俩都还睡着,穷极无聊,洗漱一番后,也睡了。

莫陶吩咐守夜的小丫头“警醒些”,自去了外间。如今黄氏姐妹也好,嬷嬷们也好,都是舀这夫妇二人实在没办法。张并不肯去侧房睡,宁肯在床边坐着,总不能真让他坐一夜吧;悠然是不肯请奶娘,坚持要自己喂奶,还振振有辞,说了一堆道理出来,家里这帮女人都被她说蒙了。

第二天悠然开始给孩子喂奶。悠然忍着疼痛,黄馨帮她按摩挤压,婴儿也很配合的含着乳晕嘬来嘬去,三人锲而不舍一起奋斗了小半个时辰,婴儿才算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口奶。之后,食髓知味,含着□不放,大口大口吞咽。

这费劲的,黄蕊在旁观看了半天,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有现成的奶妈子,有现成的奶,非要费这个劲。大人费事,孩子也费事!

黄馨则又是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悠然含笑看着儿子吃奶,不怀好意的宣称,“我就是吃母乳长大的,吃母乳的孩子,身子康健,不易生病。”黄馨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喂了你足足一年,从小身子骨好着呢。”

“所以我聪明啊。”吃母乳的小孩聪明健康,懂不懂?悠然示威般的看了黄蕊一眼。黄蕊将信将疑,“真这么好?”她想想,自己和姐姐比,明明是自己聪明,可钟灵和悠然一比,却是远远不如。真是因为自己当初没有亲自喂钟灵?

晚上张并回来,聚精会神看孩子吃奶,看入了迷。悠然得意告诉他“这叫初乳,很珍贵的,宝宝吃了不容易生病!”初乳不只有营养,还有抗体。得意过后,悠然又好兴致的建议,“孩子总要有个名字,咱们先起个小名儿吧。你是出生在并州,叫张并;宝宝是出生在京城的,叫张京吧。”

张并面有犹豫,觉得“张京”这名字不响亮,可他自己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只含糊道“四姐家有一个阿菁,咱们宝宝若叫张京,不是同音了?”悠然想想也是,到时孟老爹开口一叫“阿京”,谁知是叫外孙,还是叫外孙女?

“那,力拨山兮气盖世,叫张力?”悠然又出新主意。看着宝宝这状况,长大后怕是会和张并很像,也是个身强力大的伟男子,可是总不能叫张伟。不然,宝宝岂不成了伟哥儿。“张力?”太通俗了吧,张并心里嘀咕,推脱道“以后再说。不是说了岳父给起名字?”

才不!谁的作品谁有命名权!我辛辛苦苦生的,还不能给起个名儿了?悠然不容置疑的说道“那便叫做张勍(qing)!京和力合起来,强的意思。写出来好看,念起来好听,寓意也好。”

张并勉为其难的点头,“做个小名儿,先叫着罢。”他还等着孟赉给起一个绝世好名,才能配得上自己命根子般的长子。趁悠然下床去净房的时机,他悄悄跟婴儿讲,“宝宝,咱们暂且这么叫着。等外祖父回来,给宝宝改个好名字。”

黄氏姐妹却和他不同,都夸“好名字!”一个叫“阿勍”,一个叫“勍哥儿”,好似已定了一般,让张并气闷至极。更加盼望孟老爹早日回京。

泰安。藩王府长史已借“鲁王殿下庆生”为名,遍邀城中官吏齐聚鲁王府。鲁王世孙满意看着济济一堂的官员,“都到齐了?”可不能拉下哪个。这满城的官员,要么从龙;要么,杀了。

“在职官员,全齐了。”长史答得圆滑。他奉命是集齐所有官员,包括孟赟、孟赉兄弟。他派人去了孟家,孟家只有几位老家人留守,“家主守孝,在亡母坟前结庐而居。”依古礼,确有父母亡故后在坟前结草庐居住三年的,只是如今哪里还有守这等古礼?都是在家中守孝。

难道到荒凉的坟地捉人去?长史可不愿意,他情愿糊弄过去。反正孟家兄弟正丁忧,来了也不堪大用。一个在母亲丧期出仕的人,只会令人心生鄙夷,可不能招致网罗人才。

当日鲁王府发生巨变。鲁王摔杯为号,庆生宴上现出一队队盔甲鲜明的武士,“皇帝荒淫无道,人神共愤,本王顺应天命,讨伐逆贼,解民倒悬!与诸君共勉!”鲁王举起手中的酒杯,见到共同举杯的,好言抚慰;不肯顺从的,当场格杀。

当日鲁王府祭出“顺天讨逆”的大旗,年迈的鲁王重新披上盔甲,带领兵马,正式造反。他手下有十位数卫所低级军官,及不少江湖人士,强盗土匪,号称十万精兵。鲁王老当益壮,率先冲入敌阵,他年轻时是一名猛将,老了还是很凶残。一日之间,攻陷董县、乐安,附近几个小县城望风而降,一时士气大振。众兵士高呼“打到济南去!打到京城去!”“攻城池!抢财宝!抢女人!”金灿灿的前景令人疯狂。

原泰安县令韦佳看着这一帮乌合之众,无奈的闭上眼睛,这哪是能成大事的人?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怕痛怕死,当时一吓就从了,只是这往后可怎么办?老家还有一大家人呢,将来全跟着自己死?

当时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横在眼前,明晃晃的利刃横在颈间,哪里由得人说“不”。韦佳不由的长叹:姜是老的辣,你看孟赟、孟赉兄弟,到底做官做了这么多年,好好的不在家中守孝,到荒凉的坟地里结草庐而居,不就躲过了这一劫?

孟家祖坟。

钟氏忍无可忍,抱怨道“这哪是人住的地方?我不管了,我要回家。”孟赉温和劝解“短日子好熬。没多少时日,咱们便能回了。太太且耐一耐。”钟氏从没吃过这种苦,心中大为不满,他任由妾室在京城逍遥,自己这正房太太反倒陪着他在荒郊野外受苦!没天理啊。

孟正宣、孟正宪也过来劝,“娘亲且忍耐数日。逆王许是很快便兵败。”钟氏气咻咻骂道“亲王府已是富贵至极,居然还挟众造反,呸,真是人心不足!”都怪这见鬼的鲁王,把人坑苦了!

季筠、钟炜本是见钟氏生气便要来陪笑奉承的,这时俱俱怀抱幼儿,沉默不语。已是到了生死关头,还闹意气呢。孟正宣、孟正宪是亲生子,对着自己亲娘再不厌烦的,直把好话说尽,钟氏方带着气躺下歇息了。

孟赉把自己的被子也盖在钟氏身上,“郊外冷。”钟氏心中一暖,若他总是这般体贴,住郊外便住郊外罢。

孟家大房那边,鸦雀无声。孟正宽刚刚露出不满神色,顾青鸾便拉住他,低低警告“相公切莫出声!”你娘做了什么事呢,把大家伙害成这样,你还敢说话呢。孟正宽楞了楞,脸上有羞愧之色,讪讪抱起欲睡的女儿琳姐儿,轻轻拍孩子,哄她入睡。

顾青鸾悄无声息的叹了口气。乐安顾氏族长、泰安孟氏族长,两族族长共同决定的事,那定是证据确焀了。顾氏显是犯了大错,不然,有儿有女几十岁的人了,也不至于要了她的性命。这当儿大房还敢说什么话,夹着尾巴做人罢。

孟赟病着,孟蔚然也病着,里里外外这一摊子的事,顾青鸾想起来便头疼。这功夫抬眼看见枯瘦的胡晓礼,心里更烦。当初也是好好的姑娘家,生生弄成这副模样,做孽啊。

孟正宽拍睡了女儿,出来见妻子定定望着胡晓礼,咳了一声,“我早说过,放她嫁人去罢,留着她有什么意思。”他虽然从来也对胡晓礼无意,但也不忍心见一个妙龄女子憔悴成这样。

“好,便是这样。”顾青鸾郑重点头,“我送她一副妆奁,觅一个厚道人家,让她安生过下半辈子。”如今顾氏已不在,自己也不怕被人说“嫉妒不容人”,可以正大光明放走胡晓礼了。

“这苦日子还要过多久,”孟正宽跟妻子发牢骚,“大人还好,我怕琳姐儿小孩家吃不消。”这坟地,对人可是极不好。

“不用多久。”顾青鸾淡淡道“藩王府撤了护卫,没有兵权,能不了大事。”真像开国时的藩王“带甲八万,革车六千”,那或者可以跟朝廷争一争。“咱们琳姐儿一向身子骨皮实,没事。”话虽如此说,顾青鸾到底盼着快点回家,这结庐而居,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鲁王起兵后次日,孟赉接到一封信,看后便命孟正宣兄弟三人护送妇孺全部悄悄回府,只留自己和孟赟还守在草庐。孟正宽心急,“我爹还病着。”他想开口说道,被顾青鸾拉住了,“全凭二叔做主。”不许他说什么。

孟赉望着妻儿远走,心中沉重:京中到底是何形势?难道皇帝非要让鲁王再攻几个城池,才能下手处置,才不怕背上“薄待宗亲”的名声?难道济南卫所指挥使等诸将,非要让鲁王先大显神威,才发力去对付他,以搏取军功,以扬名天下?

如此,倒霉的,全是百姓。

两仪殿。皇帝接到战报,笑笑,扔到一边。一个藩王,不足为惧,他年轻时能打,如今可不成了,老矣。

皇帝扔下恼人的政务,去了太后宫中。太后的宫中,可常是笑声阵阵,最是令人心生欢喜。果然,他没有失望,还没进正殿,已听见太后、皇后的笑声,“小磊,可怜的小磊。”

任磊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外祖母,您给评评理。我还能叫不懂事啊,岳父信中偏来了这么一句:借曰未知,亦既抱子。您说我冤不冤呢。”

皇帝大笑着走了进去,“你不冤!你那襟兄,比你如何?他也得了这么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借曰未知,亦既抱子”,说你不懂事儿吧,你也做了孩子爹,怀中也抱着孩子了。

138视尔梦梦

见到皇帝大笑着进来,皇后心中一振,亲生子的叛乱,亲叔叔的叛乱,从这两场叛乱中揪出来的文臣武将,凡此种种都令人烦燥难堪,他今日竟笑得这般花枝乱颤,真是难得难得。

行礼厮见毕,任磊继续嬉皮笑脸,“舅舅您说句公道话,我算不算懂事的。”尽心公务,孝顺母亲,友爱兄长,关怀妻儿,这样的绝世好男人还不算懂事,有没有天理啊。

皇帝笑得极是开怀,“什么时候你岳父说你懂事了,那你便真是懂事了。”你跟张并那小子一样,先过老泰山这关吧。

皇帝乐呵呵想起,张并谈及军事,是镇静自若的大将之风,“鲁王便是果真有十万精兵,也不足为惧。”提及家事,却一下子没了气焰,“若能得岳父一句称许,足慰平生。”这小子老被岳父嫌弃,都成这样了,真逗乐。

太后微笑道,“做岳父做到孟大人这份儿上,可真是威风凛凛。”也不知孟赉一介文官,看上去极为俊雅温和的一个人,是怎么把平北侯这样的伟男子,管束得服服帖帖的。

任磊收起嬉闹,正色说道“岳父可不只是威风,他老人家,真是为儿女操碎了心,称得上呕心沥血。”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畏惧和敬服,都是有原因的。像张并和任磊这样从小缺父亲教导的男人,对孟赉这种一片苦心为子女着想的岳父,心中都是感激。

太后大乐,一迭声道,“好好好,野马笼上了缰绳,小磊这往后可有人管束了。”皇帝皇后都凑趣,“极好!往后小磊有人管,必会学得懂事孝顺,也少气母亲几回。”任磊这小子,从小没少让太后费神。

任磊惊了,“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懂事的好孙子…”敢情不是啊,任磊做出委屈状,“外祖母,我最疼您了!哪舍得气您啊。”可怜兮兮的模样把太后心疼坏了,“莫听他们胡说!我小磊最孝顺了!”拉着任磊好一通哄,跟哄小孩似的。

也就是孙子能这般放肆大胆,搁到儿子身上,敢跟太后说“我最疼您了!”,那不是找抽么?皇帝从小接受严格的储君教育,鲜有在太后跟前撒娇嬉闹,这时满心艳羡,看着祖孙二人黏黏呼呼。还是太后宫中好,太后、妹妹、外甥,这都是不涉政只叙天伦的,永远只有温情,没有背叛。

皇帝刚这么想,太后已是支开了皇后、任磊,秘密拉着皇帝询问“鲁王如何了?”军国大事她也从来不懂,皇帝说了她也不甚明白,只说“是先帝的亲弟弟,你的亲叔叔,还是宽宏大度些为好。”皇帝满口答应,“是,那是自然。”心中却想:就是因为血缘太近,就是因为是亲叔叔,我才让他多威风阵子,多攻陷几座城池,让他为害江山社稷,将来才有理由收拾掉他。将来收拾他的时候才不会有腐儒来唧唧歪歪。

皇帝走后,任磊在宫中其乐融融的陪了太后半天,才告辞,太后依依不舍的放了他,交待“常来。还有你娘亲,你媳妇,都要常来。”任磊笑道“她们去平北侯府洗三,要不也得来。”又说了几句话,退了出来,回到福宁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