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大惊,转身就推着两个女儿进屋子里,急匆匆嘱咐道:“快,你们从屋子里窗牖逃出去,朝寺庙那里逃,有僧人护着你们。”

为首的蒙面男人大声呵斥道:“全都给老子站住,老子虽为寇,但只图钱财,只要你们乖乖的把身上的钱财全都掏出来,老子就放了你们。”这声音粗硌难听。

崔氏哪里又会信这些人,她的两个女儿如花似玉,特别是姝姝,小小年纪就有夺目之颜。

这些歹人若见她容貌起了歹心可怎么办?

姝姝和宋凝君被塞到房间里,崔氏立刻关上房门,一众奴仆守在门前。

姝姝和宋凝君看着紧闭的房门,都慌张起来。

姝姝是担心崔氏。

姝姝已经朝着窗牖走过。

她有些预感此事冲她而来,她不能断定此事是否跟宋凝君有关。

但是玉雕决计不能落在外人手中。

宋凝君见姝姝要跳窗出去,急忙扯住姝姝道:“妹妹,你不担心母亲吗?我们就这样逃掉吗?”

姝姝回头,“我们不是逃,是去找前院的僧人救母亲,他们会功夫还带着兵器,我们出去也只有让他们捉住的份。”

姝姝说完,不想与宋凝君纠缠下来,她要赶紧去找人救母亲。

姝姝找来个凳子垫在脚下,爬上窗牖,跳了下去。

窗牖外的地面是光秃秃的泥泞,有些坡度,加之下着大雨,地面太滑。

姝姝跳下去就崴了脚,脚腕巨疼。

她甚至感觉手掌也异常疼痛,抬手看了眼,手掌心血淋淋的,一个撕裂的口子,应该是方才跳下窗牖时,那上面一根断裂的木渣刺伤的。

姝姝手疼脚疼,这会儿却也顾不上别的。

抬脚就想去前院叫人。

却听见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那伙贼人竟这般快的进屋,甚至为首男人看见她后,喊道:“捉住那两个丫头。”

姝姝脸色大变。

这些人口中说为财,但母亲和薛姨身上珠钗首饰是最多的,她唯有发髻上的一根金步摇,却非要追进来。

只怕目标就是她。

姝姝心里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万不敢让玉雕落在宋凝君手中。

宋凝君看见身后贼人,也慌乱爬上窗牖,跟着跳下。

两人被大雨淋的湿漉漉。

宋凝君见姝姝受伤,急忙道:“妹妹,你受伤了,你快些寻个地方躲起来,莫被这些人抓住,我去前院喊人。”

说罢朝着前院奔去。

那伙贼人朝着姝姝追来。

姝姝知道她脚受伤,想要躲开这些人的追踪跑去前院几乎不可能。

只能先躲起来。

她身上湿漉漉,被大雨淋着,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崴着脚朝前走。

她掌心血淋淋,被雨水淋着,血迹都滴在地上被融开。

姝姝到底有些害怕,她心中慌乱,忍不住扯出颈间的红绳,握住那枚小小的玉雕,满手的血都沾染在玉雕上。

姝姝握着玉雕朝前,身后的追赶越来越近。

面前却是另外一座小院。

无路可退。

姝姝顾不得其他,推开院落小门,朝着廊庑下跑去,身后跟着的几个贼人骂骂咧咧。

姝姝的脚疼极了。

可她不能停下,她跑到廊庑下猛地推开房门冲撞了进去,连屋内情形都未看清,转身把房门栓上。

等她气喘吁吁的转过身背靠在门板上,看见屋内情形立刻僵住了。

屋子里的榻上竟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他脸色苍白,长相俊美。

裸着上半身。

第6章

这个青年长的极好看,面容俊美,长眉入鬓,凤目狭长。

他的长相是偏柔和雅致,但身材却很高大,加之苍白的脸色,表情冷漠。

裸着的上半身伤痕累累,还有一道新伤几乎贯穿腰腹,旁边桌上横放一柄锋利长剑。

压迫感极强。

姝姝全身僵硬,脚疼手疼,身子开始发麻,对上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她不自觉有些颤抖。

相比外面的贼人,她更惧怕眼前的人。

实际上,她认识这青年。

甚至对他有些阴影。

他是蜀王。

大虞的皇长子,傅厉谟。

今年只有十八,但已是威名远传的战神,他十岁上战场,十四岁于千万敌军中取对方将领首级,立下赫赫战功。

十五岁封王,天下谁人不曾听闻蜀王的名号。

他不仅仅是战神,还是大虞朝人人都惧怕的存在,因他性子实在古怪冷漠,不近人情。

甚至不好女色,传言他封王那日,有美貌婢女心悦他爬了床,他回房后见到床上光溜溜的女子,直接抽剑刺入那婢女的心口窝。

婢女当场毙命。

这事就此传开,都说他有隐疾,所以性情古怪暴虐。

否则如此美艳的女子爬床,他为何要弄死人家?

当然了,因他是蜀王,还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皇长子,大家也就私下说说。

可是不敢摆在明面上议论的。

姝姝怕他却不是因为他性情不好,姝姝知道他比罗刹还要可怕,嗜战嗜杀。

她做阿飘的时候亲眼见他在战场上杀敌的模样,犹如罗刹,满身污血,他斩断敌人头颅时冷漠阴森。

连鬼神都要避开。

那是让融入姝姝骨血中的寒意。

而且他是宋凝君情窦初开时喜欢的男子。

她被宋凝君养的那头黑色豹子撕碎后,变成阿飘整日跟着宋凝君。

见宋凝君派丫鬟打探蜀王消息。

宋凝君甚至在去蜀王府赴宴时,私底下向着傅厉谟弹奏了一曲凤求凰。

那时候的宋凝君淡雅如仙,京城里有一半的世家公子倾心于她。

可蜀王只是掷出一剑,那剑削断宋凝君半束发丝,割开了宋凝君白嫩的脸蛋,而后他吐出一个滚字。

就跟现在这会儿一般,眼前俊美的青年掀动了下眼皮子,冷漠的吐出几个字,“滚出去。”

姝姝很识趣的低低地说,“好。”

转身就想离开。

不等她开门,外面那些寻来的贼人已经一脚踹在门上。

姝姝迟疑了下,现在出去无疑是送死。

她瑟瑟的站在角落里,只祈求青年莫要再搭理她当她不存在就好,她尽量缩着瘦弱的身躯。

外面的贼人还在辱骂着。

房门非常不经踹,外面贼人踹了几脚那栓门的木棒就被踹断,房门砰的一声打开。

姝姝悄悄往后退了两步,为首贼人见到姝姝,气急,踏步进来伸手就想捉住姝姝。

姝姝又往后退了两步,此刻距离蜀王不过五六步的距离,她不敢再动。

正准备抓她的贼人也发现坐在榻上的青年。

为首的贼人身形顿住,竟不敢再往前一步,他们虽是匪寇,但也曾听闻蜀王名号,更是知晓他的可怕之处。

莫要看他此刻受了伤,但真的打起来,他们都不会是蜀王对手,何况伤了蜀王,他们这辈子都只能做丧家之犬奔于逃命。

他们做贼寇的,虽喜好钱财,但也不愿为了钱财把命丢掉。

为首的贼人立刻屈身拱手,“蜀王殿下,是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殿下,小的们这就滚。”

那人虽许极多钱财给他们,让他们从定国公府三姑娘身上寻到一枚玉净瓶样式的玉雕,那也得有命拿钱才成。

蜀王不语,把药膏涂在腰腹之间那道血肉翻滚的伤痕之上。

而后套上黑色衣袍,抬起眼皮看那几个贼人。

“滚。”

为首的贼人看了姝姝一眼,立刻转身离开。

姝姝看着几个贼匪退出房门,下了台阶,走过满是泥泞的院落,出了院门。

她悄悄松口气,连头亦不敢回,缩手缩脚的踏过门槛,走到廊檐下,往旁边躲了躲,避开正门,亦叫里头的蜀王看不见她的人影。

姝姝站在廊檐下看着外面的雨势丝毫不减。

一时犹豫起来,是现在就离开这里?不离开她又有些怕屋内的青年。

可是现在出院门,她担心那帮贼人还未走远,既那帮人的目的是她,就不会真的为难母亲她们,说不定会守株待兔的等着她,她若出去就会被捉住夺走玉雕。

想起玉雕,姝姝心里咯噔一声。

她慌慌忙忙摸向塞入里衣的玉雕。

一根空荡荡的红绳被摸出,上面哪儿还有半分玉雕的踪影。

姝姝被浇透的身躯渐渐泛起冷意,冷入骨髓。

可慢慢的,姝姝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子奇异的感觉,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只慢慢的伸出那只被断木刺破的手掌。

掌心朝上,掌心泛白,那是流了太多血的缘故,这会儿血迹已经止住,只余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

可渐渐的,那白皙掌心上竟显出一玉瓶。

玉瓶通体雪白,细腻如脂,约莫四五寸的高度,瓶身纤细,上面雕刻繁华花纹。

样式和姝姝常年佩戴在颈上的小玉瓶一模一样,却比小玉雕大了四五倍。

姝姝呼吸都屏住,她有些激动,脑子却懵懵的。

这看着的确是她的玉雕,只是为何大了四五倍?甚至突然出现在她的手掌心里?

姝姝惶惶不安的。

这么大的东西,她要怎么隐藏起来?

可这么想的一瞬间,玉瓶竟然从她掌心消失。

姝姝给吓了一跳,用另外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掌去摸受伤的掌心。

上面什么都无。

东西呢?

姝姝这般一想,那玉瓶又在她左掌心显露出去。

姝姝大约猜测到一些,这玉瓶只有在她想让它出现时它才会出现。

至于玉瓶为何突然变大,姝姝没法理解,她记得宋凝君拥有玉瓶时还是小玉雕那般大的,也不会隐藏起来,都是被宋凝君挂在胸前衣襟里面的,每日只能倒出一滴甘露。

姝姝心中激动的砰砰砰作响,她想着,在等小片刻,前院的僧人应该就知道后院发生的事情,会过来寻她,她就能和母亲一起回家,再仔细研究下这个神奇的玉瓶。

姝姝收起玉瓶。

外面雨还是淅沥沥的下着。

姝姝很高兴。

她就听见屋子里蜀王的声音,“你进来一下。”

语气冷然。

姝姝迟疑着,蜀王是在叫她?

她挪动了下脚步,移到正门口,探头看向屋里,蜀王的脸色更加苍白。

蜀王的目光定在她的脸上,他道:“去小厨房帮我燃一盆炭火,烧一壶热水过来。”

姝姝见他敞开衣袍的腰腹上,那道伤口已经透出些黑色。

像是中毒的迹象,怕是发现用的药膏无用,现在需要放出毒血来解毒吧。

姝姝踌躇。

到底还是应了声过去小厨房寻了火折子跟炭石出来。

这些都不是难事儿,她在水乡村经常做的,很快就手脚麻利的燃了盆炭火,烧好一壶热水。

至于手掌心玉净瓶里甘露的功效,她没有用过,不敢随意给蜀王用。

何况蜀王不会死在这里的,上辈子他可是登上那最高位置了。

姝姝把炭盆跟热水送过正屋里,放在蜀王面前。

蜀王略微抬眸,“你出去吧。”

竟不是让她滚出去的。

姝姝低低的应声好,也不问蜀王是否需要帮忙,她提着湿漉漉的裙角奔到门外。

这会儿已经过去不少时间,想来那些贼匪应该离去。

姝姝走到院门外,没发现异常,悄悄松口气。

她到底还是担心,四处张望,小心翼翼的朝着前院走去。

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她把原先系着小玉雕的红绳从颈上解下来,放在荷包中。

把荷包藏在身上,姝姝这才呼出一口气,继续朝着前院而去。

还没走到前院,姝姝看见崔氏薛氏领着几个僧人朝这边走来,还有宋凝君以及一众奴仆。

姝姝喊了声母亲,泪眼朦朦的朝着崔氏一瘸一拐的走过去。

崔氏远远看见姝姝虽狼狈,但衣衫整洁,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可走进看着女儿狼狈的模样,崴着的脚,血糊糊的左手心,到底还是心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