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君走进担忧道:“妹妹,你无事吧?我去前院寻了僧人先去找到母亲她们,这才过来寻你。”

崔氏心疼道:“姝姝,掌心可是疼得很?先忍着,我们这就下山寻郎中去。”

“母亲别担心,我无大碍,方才被那些贼人追赶,我寻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等了好久没甚动静才又出来的。”

薛氏也跟着松口气,“人没大事就好,小伤回去养养,这次可真是佛主保佑,大家都没甚事。”

僧人护着一行人往山下走。

路上还碰见别的香客,都是湿漉漉狼狈的下山。

姝姝这才听崔氏说,那些贼人倒真的没伤人性命,守着后院的侍卫也只是被打晕过去而已,有两名侍卫被砍了两刀,但都还活着。

后院的香客们也仅是被掠走身上的首饰和银钱。

那些贼人掠走财物后就匆匆离开,大雨冲散了他们的脚印,想追踪都追不到。

薛氏冷哼一声,“也算那些贼人有自知之明,知道来此处上香的都是贵客,不敢伤人,否则官衙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第7章

在场之人都知薛氏说的这话不假。

贼匪若伤了这些世家女眷,女眷们的家属定不会善罢甘休,官衙会查的水落石出。

世家女眷们都无碍,就算报了官,官衙会查,但怕不会太尽心尽力。

只不过,京城周遭出了这样的劫匪,官府肯定还是会搜查的。

那些劫匪定不会继续留在京城。

那些劫匪都很聪明,只图财不伤人,还是下雨天出行,半点踪迹都不留下。

不,应该说是宋凝君聪慧。

姝姝望向宋凝君。

宋凝君不疑有他,她当然不会想到,她以为可以随意诓骗戏弄的柔弱女孩早就经历过一次死亡。

这会儿大家已经上了马车,崔氏跟两个孩子还有薛氏乘坐一辆,丫鬟奴仆皆坐在后面的马车中。

马车轱辘正踏着满是泥泞的地面朝着城内而去。

宋凝君取了布巾想给姝姝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姝姝躲开,面上不显,只是接过宋凝君手中的布巾,软声道:“多谢姐姐,我自己擦拭便好。”

崔氏却接过姝姝手中的布巾,“你掌心伤的厉害,娘亲帮你擦。”崔氏帮着女儿擦身上的雨水,姝姝不躲,听着崔氏唠叨她,“回去让丫鬟备些药浴,再喝上两碗姜汤应该不会染上风寒,不过掌心的伤口和脚踝要养些日子方能好,掌心的伤口更要好好养着,我瞧着伤口有些深,省得落疤,女孩子的身体万万不可落了疤痕。”

“女儿省得。”姝姝乖乖巧巧的回答。

方才那一番事情也让她有些精疲力尽。

薛氏看着崔氏细心的给姝姝擦湿发,叹口气,“幸好大家都无碍,姝姝怕是吓的不轻,先睡会儿,到了城内就好了。”

宋凝君看着闭目的姝姝,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母亲,您和薛姨还有损失什么东西?还有姝姝,可有被抢走什么?”

薛氏道:“钱财乃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那些贼匪过来时我们就将首饰银钱一并丢给他们了。”

姝姝慢慢睁开眼睛,她摸了摸发间的金步摇,湿漉漉的眸子看向崔氏,“母亲,我今日带的金步摇不知掉在何处。”

“你这丫头。”薛氏失笑,“等回了城内,想要多少金步摇,薛姨都送给你。”

“多谢薛姨。”姝姝说着,又想到什么,将衣襟稍稍拉低一些,露出白皙玉颈,她摸向颈子,面色忽而一变,哭丧着脸道:“母亲,我的小玉雕也掉了。”

崔氏疑惑道:“什么小玉雕?我宝儿莫慌,娘回去让人再雕刻一枚一样的给你。”

姝姝摇摇头,有些难过,“母亲不知,那是女儿第一件首饰,是小时候上山捡柴时捡到的,因为担心被养母拿走,一直贴身带着,它陪伴我好几年,我实在舍不得。”

这话可把崔氏跟薛氏心疼得不成样子。

崔氏抱住女儿哄道:“姝姝莫要伤心,等明日我让奴仆再来白居寺寻,说不定还能寻到。”

姝姝闷闷不乐躲在崔氏怀中,闭上双眸。

宋凝君眸色微变,握紧了拳。

姝姝似真的疲惫,就这样睡下。

回到定国公府后,崔氏让两个女儿泡了药浴,又喝下两碗姜汤,还请郎中过来给姝姝看过掌心和扭到的脚踝。

郎中看过,帮着姝姝处理过掌心伤口,又开了两幅药方和药膏。

抓药煎着吃,药膏是涂抹掌心伤口的,随后叮嘱一番,说是姝姝的伤口仔细养着,应不会落下疤痕。

送走郎中天色已经暗下来。

吃过晚膳,姝姝回房歇息,青蒿青竹两个丫鬟陪伴,姝姝让其取了本书卷过来,然后道:“你们退下吧,我自个看书就成,要睡时会喊你们进来伺候的。”

两个丫鬟竟犹豫起来,青蒿道:“三姑娘,您伤势未好,奴婢们要守着您才是。”

姝姝把手中的书卷放在身边的案几上,慢慢抬头,“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们?我想自个清净片刻都不能?”

她的嗓音依旧和平日没甚两样,温柔娇软,可语气却是严厉的。

青蒿急忙跪下,“奴婢并不是此意,奴婢惹三姑娘不快,还请三姑娘责罚。”

青竹也跟着跪下。

姝姝挥挥手,“你们退下吧。”

青蒿青竹这才慌忙退下。

等两人关好房门退到廊檐下,姝姝从榻上直起身子,伸出左掌心,掌心伤口上缠着白色纱布。

姝姝心念之间,润白玉瓶便显在她的左手掌心上。

姝姝心跳砰砰砰的,她用右手捏着细细的瓶颈,玉瓶便被她拿在右手,她在案几上取了个莲花纹白玉茶盏放在面前,慢慢倾斜玉瓶,在她的设想中,玉瓶里应该会滴出一滴甘露,可让姝姝没想到的是,一股细小的水流慢慢从玉瓶的瓶口倒出,慢慢把茶盏注满。

若不是姝姝及时收手,只怕这水流还会继续倒出。

姝姝面容古怪,她觉得宋凝君每日只可从玉瓶中倒出一滴甘露,为何她用玉瓶却能倒出这般多?

莫不成这不是甘露,只是普通泉水?

姝姝端详着手中的玉瓶,还凑到瓶口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

真是神奇至极。

姝姝把玉瓶收起来,又端起茶盏,放在鼻翼下轻轻嗅了嗅。

非常清淡的气息,不是胭脂水粉的香气,亦不是普通泉水的那种甘甜。

更像是万物复苏的时节,站在园林中窜入鼻尖的清淡气息。

姝姝轻轻晃动了下茶盏,摸不清这到底是甘露还是普通的泉水。

她迟疑片刻,端起茶盏,把里面的水源一饮而尽,入口倒是带着淡淡的清甜气息。

茶盏中还剩下一两滴,姝姝顺手就滴落在身后窗牖下的一盆秋兰花根上。

宋家兰花比较多,她的房间都摆放着一两盆,不过已经有些蔫蔫的。

姝姝到底不清楚这水的功效,不敢多喝。

她把茶盏放好,也不好总把玩玉瓶,捧起放在案几上的书卷继续翻看。

到底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姝姝在想以后的命运,她这辈子不会被宋凝君诓骗,宋凝君也没了玉瓶的助力,但现在还是没法揭开宋凝君的真面目,宋凝君的助力太多,光是宋府都有一半的人向着她。

姝姝猜测白居寺的事情是宋凝君为抢夺她的玉雕做下的。

她跟了宋凝君二十载,知她手段了得,手底下好几个心腹。

其中一个叫李翼的,他是国公府的人,是老国公身边一个心腹的小儿子,是宋家的家生子。

李翼现在应该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不知是怎么被宋凝君收服的,甚至以后还跟着宋凝君离开国公府,成为宋凝君的左膀右臂。

姝姝猜测,白居寺的贼匪很有可能就是李翼替宋凝君安排的。

姝姝知晓她如今无法撼动宋凝君,宋凝君小心谨慎,不会被她抓到把柄的。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是提升自己,提防宋凝君。

想了许久,加之白日惊险的事情,姝姝终于困乏起来。

喊了丫鬟们进来伺候歇下,晚上的时候姝姝也没让丫鬟守夜,都是让她们睡在隔壁。

第8章

姝姝等丫鬟们退下,把今日放在荷包里那根系玉雕的红绳丢到炭炉里烧掉,这才睡下。

青蒿过去宋凝君的君翠院,把姝姝晚上不要她们伺候的事情说给宋凝君听。

宋凝君微微蹙眉,青蒿说道:“二姑娘有所不知,三姑娘到底是在乡下养病长大的,身边都没几个丫鬟婆子伺候,回来国公府后也总不喜丫鬟们跟着,奴婢们说要伺候她,她还生气。”

府中只有当年跟着崔氏在水乡村生产还有另外几名资历老一些的嬷嬷才知宋凝君和姝姝抱错的事情。

“那她平日梳洗可有让你们伺候着?”宋凝君问。

青蒿道:“有时要奴婢们伺候着,有时却说不用,三姑娘性子古古怪怪的。”

宋凝君继续问,“今儿下午回来泡药浴时可有让你们伺候?”

青蒿点点头,“是有的,不过最后穿衣时三姑娘又让奴婢们退出去。”

“可有瞧见她颈上佩戴那枚玉瓶样式的羊脂白玉雕?就是我让你翻找妹妹房间要寻的那枚玉雕。”

青蒿摇头,“今日三姑娘泡药浴,是奴婢和青竹伺候的,三姑娘颈上并未佩戴那枚玉雕。”

宋凝君思忖道,莫不是真的在白居寺弄丢了?

“你先退下吧。”

等到青蒿退下,宋凝君让心腹丫鬟春桃把李翼喊了过来。

李翼算是老国公爷那边的人,是老国公爷身边心腹李中天的小儿子,国公府的家生子。

宋凝君小的时候就认识李翼,她五六岁跟着国公爷练武时李翼从旁作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李翼待她很好,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李翼很快过来,宋凝君屏退丫鬟,“李哥哥你快坐下。”

李翼点点头挨着她旁边的官帽椅坐下,“君儿,事情失败,那人告诉我本来是差点追上三姑娘,只是她闯进蜀王的院子,他们不敢冒然行动,在外等了片刻三姑娘还未出,前院僧人也知晓后面的发生异动,遂他们才离开的。”

一开始时,李翼是不愿帮宋凝君做这种事情,他其实也心疼君儿,自幼看着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姑娘,没半点架子,喊他李哥哥,突然就说弄错身份,她并不是国公府的姑娘,而是十三年前抱错,接回了真正的千金小姐。

君儿明面上不说,他却知道君儿是伤心的,前几日君儿突然寻他,说让他帮忙个。

是说回来的三姑娘身上有个玉雕是她生母的东西,她想留下做个念想,但是三姑娘不肯与她换,她实在没法子求他帮忙。

他不同意,她就哭了,梨花带雨,断断续续说出她想的法子,又说她不愿伤人,愿意出五千两银票为报酬,只求夺取三姑娘身上那枚生母留下的玉雕,她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她观天象,初一那日要落雨,那日行动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他们李家没女孩,李翼也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见她哭就有些扛不住,想着他虽是国公府家生子,但长年外面跑,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朋友,若是下雨天行动,不伤人,应该没甚问题的,于是就同意下来。那里想到中间还是出了纰漏,事没办成。

宋凝君听闻此话,想着姝姝说的是躲避起来才被没贼匪抓到,跟李翼这里对不上,可仔细一想也就明白姝姝为何撒谎,蜀王到底是男人,她们都算大姑娘,私底下碰见外男说出去对名声不好。

这会儿宋凝君也顾不得纠结姝姝到底是躲避起来还是入了蜀王院子,她从旁边案几上的锦盒中取了一叠银票出来递给李翼,“李哥哥,虽然事情没办成,但这些银票还是劳烦你帮我给那几位兄弟,让他们白忙活一场总是不好的,因这事儿,官衙肯定要四处搜查,他们要躲上一段时日,事情虽没办成,还是谢谢他们的。”

她顿了下继续道:“今日三姑娘为躲他们,慌乱之中可能把玉雕遗失在后山附近,还劳烦李哥哥明日再帮我去一趟白居寺,帮我找找那枚玉雕,若是无法寻到,是我与生母无缘,这份感情强求不来,或许一开始我就是错误的,这事儿应该好好跟姝姝妹妹商量,而不是走这种极端的法子。”

她说罢,双眸泛红,似很难过。

李翼哼了声,“也怪三姑娘,虽然当初抱错,可也不是你的错,何苦迁怒于你,竟连你生母的东西都不肯归还。”

宋凝君苦笑一声,“李哥哥莫要这样说,姝姝并没有迁怒于我,只是那玉雕也是她从小带到大,她不舍得亦是人之常情。”

李翼没再多说,宋凝君给的银票他也收下。

那些兄弟总不能白跑一趟,管衙要查此事,他们至少要在外地躲一两年。

他跟宋凝君道了声谢才说,“妹妹别慌,明日哥在帮你跑一趟,看看能否找到那枚玉雕。”

“多谢李哥哥。”

李翼离开后,宋凝君睡下,她总是没法心安。

次日醒来,宋凝君坐在床榻上发呆,看来姝姝应该是真的弄丢了玉雕,她也失去玉雕,如若玉雕还在姝姝身上,她会继续梦见的,可昨晚再也没有梦见过。

……

姝姝作息极规律,早上醒来天色还未大亮。

只有微弱光芒透进房中,姝姝睡醒总觉身上黏糊糊的,她没喊丫鬟进来伺候,自个下了床榻点燃油灯,扯开衣襟瞟了眼身子,白皙身子上竟覆着一层黏糊的杂质,她用手搓了搓,搓掉几缕灰泥。

姝姝皱眉,难不成昨天泡药浴没洗干净?

不对呀,她后来还洗了一道,身子洗的干干净净。

姝姝想起睡前喝下的那盏泉水。

心里约莫知道怎么回事,她不敢声张,也不敢喊丫鬟进来伺候,只熄了油灯回到床榻放下纱帐,喊了声青竹。

昨儿夜里青竹守夜。

青竹推门进来,燃了灯,走到床榻边,“姑娘,可是要起床梳洗?”

姝姝忙道:“青竹,你去净房浴池里放好热水,昨儿泡的药浴总觉得身上还有味儿,我想再洗洗。”

青竹应了声,去外面吩咐丫鬟们抬水过去净房。

准备好后,姝姝也不让人伺候,她自个过去净房,脱了衣裳,原本白皙的身子都覆一层灰泥。

姝姝觉得有点难受,急忙下水开始清洗。

包扎好的手掌有些不方便,她解开纱布一瞧,掌心那道伤口竟结了痂。

姝姝瞠目结舌。

这伤好的也太快了些,昨儿还血肉模糊,按说也该五六日才结痂,可这短短一夜就结了痂。

应该都是喝下那杯甘露的功效,竟如此逆天。

姝姝猜她身上这黏糊糊的应当就是体内的杂质。

都是甘露的功效。

这就是甘露,不是普通泉水。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倒出这么多甘露,宋凝君每日只有一滴?

姝姝泡在池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

又想到昨日白居寺碰见蜀王殿下,幸好她没把甘露倒在蜀王那盆水中,否则若是被蜀王殿下拿去清洗伤口,直接把毒给解了,不是让蜀王殿下怀疑她吗。

以后若是碰见蜀王殿下,她也要避开才是。

就算她知日后蜀王会登上高位,姝姝也没半点想法的。

因为蜀王殿下性子阴晴不定,乖僻邪谬,还厌女。

上辈子蜀王殿下登基时身边连个侍寝的女子都没,大臣们上奏折希望新帝立后,新帝把上奏折的几位大臣家中女儿接入宫中给了封位,却从不碰她们。

这些女儿们回家哭诉过。

大臣们无法,又不能上奏折干预新帝床榻之事。

时间久了,还有道新帝无能,不能行事。

姝姝隐约知道一些,蜀王厌女好似跟他年幼时候的遭遇有关。

蜀王母亲是现在帝王的原配夫人,生他时难产过世,皇帝最喜的就是这位原配夫人,哪怕现在后宫嫔妃多,却未立后,也亲自教导蜀王,但皇帝再护着,皇家大族,阴私多,蜀王也是艰难生存。

蜀王具体些的经历,姝姝也不知。

就知道他登基十几载都没子嗣,身体因旧疾有些落败,缠绵病榻,最后只能在其兄弟的子嗣中选下继承人。

那继承人正是宋凝君与二皇子的长子。

不过姝姝并没有等到宋凝君的长子继承皇位,她就又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