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安侯… …”赵惠萱沉吟着,突然就嚷嚷道:“你们家竟与他们家有亲!听我娘说,当今的皇后娘娘就是凤家的嫡长小姐呢,那就是他亲姐姐呀。”

“哎呀,我知道他是谁了!去岁我听我哥哥说过,这个凤家的世子爷,就因为别人拦了他的道儿,就把那人给打了。那被打的也不是普通人,是河阳伯家的族亲,这样的人,这个世子爷也是说打就打,丝毫不给河阳伯面子呢!”

“然后呢然后呢?”六姑娘催着她问,眼睛亮闪闪的,却不感到意外。

赵惠萱就垫了帕子坐下来,手上玩着花枝,“还有什么然后,我哥哥说后来那被打的族亲去找过河阳伯,河阳伯也是好面子罢,就去了尚安侯府,你猜怎么?”

六姑娘一脸的好奇,向前倾身道:“总不会挨打了罢?”

“哪里能呀,”赵惠萱就一脸的向往,“尚安侯府的老太太一心护着孙子,总之这事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就这样?”

“就这样!”

两个小姑娘眼对眼,忽的就躺倒了哈哈大笑起来,六姑娘侧过身子问赵惠萱,“萱姐姐怎么好像很羡慕他呢,可知这样的个性断乎养不得的。”

“才不是,”赵惠萱仰望着天空,手指绕着自己的小辫子,低声自语道:“我最羡慕他的,是他是一个男儿身。我也想做男人,做男人就是比做女人好。”

这倒是,六姑娘看着赵惠萱,突然就觉得这个人很对自己脾性,她也悄声在赵惠萱耳边说:“萱姐姐,其实我也是这样想。”

赵惠萱听闻又哈哈笑,两人说着话儿直到婆子丫头们寻来。赵惠萱临走的时候念念不舍的,“眀妹妹,今后还能再见的!”她虽在镇江还要再住几日,却不会有机会再来了。

六姑娘也握了握她的手,笑着和她告别。赵夫人倒是有些讶然,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又看了看一脸微微笑意的六姑娘,就牵着女儿出了仪门,上了青绸小轿。

作者有话要说:【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出处】: 中华诗词-唐五代-崔护[img]://ww2.sinaimg.cn/mw690/71ae1130gw1e02kxe3j01j.jpg

激将

一群丫头仆妇们簇拥着,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一直把人送到了仪门边上。老太太看着霁大爷在视线里越来越远,一旁伺候的大丫头宝梳担忧道:“老太太别看了,这处在风口上的,您身子不好,还是回去罢?”

大太太、二太太也劝说,老太太微阖了眼,又看了一眼才返身,有力壮的婆子们立刻抬了翠幄青绸轿子来,一旁的婆子掀起轿帘,宝梳就扶着老太太坐进去。大太太、二太太便也往各自院子去了,只大太太还走一两步就回头朝外望望,她这份对霁哥儿的牵肠挂肚却未在老太太面前展现。

老太太在轿子里坐定了,似是叹了口气。

路上老太太隔着帘子问宝梳,“龚妈妈回来没有?”

宝敏凑近了帘子道:“方才让小丫头来回了,说是在屋里等着您呢。”

老太太嗯了声,闭着眼睛不言语了。轿子外头的宝梳等了一会儿,见没了声响,才又端着身子向前。

这两日六姑娘和卿府里的小姐除了下午的绣课是一定去上的,上午的课程到底是不上心的,渐渐去的少了,慢慢懒惰到去也不去了。而老太太也没什么意见,既然老太太没意见,二太太自然是默认了。本来,女孩子家,识得几个字儿也就够了,用不着吟诗作句的——这大抵是大家共识。

六姑娘一旁看着老太太的轿子远了,就看了旁边人一眼,“这一次他们走了,也怕是你的最后一面了。我前头说的你也猜到了,不管是大太太,还是老太太,看来都决定了。”

“我知道的。”四姑娘掩着帕子在眼角揩了两下,眼睛红红的,笑看了六姑娘一眼,道:“劳烦六妹妹费心替我落实了这事,我心里原就不指望能嫁给她… …我的身份我清楚。”

六姑娘没再说什么,四姑娘是个明白人,多余的话说了也是徒增她伤心事。两人相携着往蔷薇园走。

自王树家的打听得大太太已派了人去京里卿府上头给大老爷送了信,六姑娘就知道大家的揣测都是真的,若是一切顺遂,等大姑娘发嫁了,二姑娘的婚事就在议程上了。

今日老太太要送大爷和凤嘉清他们,四姑娘竟是破天荒求到了六姑娘门上,借着六姑娘人小,就去苍敬斋给那裴世兄带了个字条儿。

当时她看的仔细,裴瑾晔初时是很意外的,却带着一分难掩的激动,颤着手抖开了那张字条,六姑娘也好奇,不过她没有偷看过内容。

只看到裴瑾晔看完了字条,整个人像褪去了颜色,然后字条儿就化作了一团飞灰飘散在空气里,一点痕迹也无了。

这该是四姑娘跟裴瑾晔的诀别吧?

道是生离,尤胜死别。

信上把话说绝了,却还是偷偷来看裴瑾晔走… ...他却是不知道的。

六姑娘情不自禁叹了口气,前世她是在婚姻介绍所工作的,不知促成了多少桩好事。平生最见不得就是相爱不能相守。

四姑娘倒因六姑娘这一口气偏头看她,她一直掩饰地很好,伤心,动怀,这些情绪皆在自己屋子里,绝不带出来。此刻知道六姑娘是替自己不快,她就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叹气做什么呢,”她的声音柔柔的,“如此一来,既保全了我自己,也保全了我的姨娘。”还有句话她没说,若不如此,他日裴瑾晔驳了卿家二姑娘,却要四姑娘,那大太太的面子、二姑娘的面子哪里搁,裴家卿家又怎样?她又如何自处?

六姑娘低头进了自己院子,晚上躺上床睡觉的时候还在想着四姑娘的话,她觉得自己似乎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却还是佩服四姑娘,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快刀斩乱麻,如她一般狠得毫不留情,对自己,也对裴瑾晔。将两人之间还透着青涩美好的那点爱,一刀斩断。

同一时间,在花姨娘的院子里,花姨娘娇媚年轻的脸庞贴在二老爷的胸膛,然后慢慢的缓缓的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娇声软语。

二老爷不禁一振,坐起了身子,夜光映在他眸子里亮起来,“可是真的?”

花姨娘就牵着二老爷的手,从她饱满的酥胸一点一点向下移去,停在自己小腹上,略带羞意的,抬头瞥了二老爷一眼,“是真的… …”

趁着二老爷高兴,花姨娘的柔滑的手臂就圈在了他颈项上,“老爷,婢妾想求您给个体面。”

望着怀里软玉一样的人儿,美人在怀,二老爷虽有些迷糊,但还是道:“你且说说。”

花姨娘更贴近了二老爷,呼出的气若有似无的喷洒在他的耳边,她娇滴滴地看了二老爷一眼,道:“婢妾想着,若是将来能自己养着孩子就好了… …”

二老爷就突然不说话了,花姨娘憋着劲儿也不动,就趴在他怀里。

卿家的规矩,姨娘是不能自己带孩子的,说得难听点,再受宠的姨娘也不过是妾室,是在太太面前俯首帖耳的下人。姨娘的孩子却是正经的少爷小姐了,身份比之姨娘不知尊贵多少,花姨娘却开了这个口。

二老爷沉吟着,花姨娘突然就可怜巴巴地道:“婢妾来咱们府里也不久,人生地不熟,平日和别的姐妹也少走动… …老爷就疼疼婢妾罢。”

见二老爷面色似有松动,花姨娘抬起脸望着二老爷的眼睛,又垂下头,“老爷是担心太太会有想法么?也是,太太对家里的孩子都是很上心照应着的,不仅霄三爷自小就养在太太她自己膝下,就六姑娘,婢妾听府里下人们说呢,那年患了时疫,为了姑娘好,特特就送去了乡下去养病… …”

她明显感到二老爷的身子僵了僵,二老爷果然冷哼,“她那是——”却是话才说口就停了,低下眸子瞧着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怎么说呢,他喜欢女人有点小聪明,这样小小的激将法,却偏偏中了。

二老爷抚着花姨娘的光滑的背,笑着,“那便依了你。”

“什么?!”第二日二太太听了这事气得一把拂去了案几上的器皿茶具,霎那间满地的狼藉,小丫头们哆哆嗦嗦地进来收拾,头也不敢抬一下。

金妈妈道:“太太您消消气,为了这样的人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那多不值当啊。”

二太太胸口还在颤动着,气得又连摔了几个青花瓷瓶,屋子里乒呤咣啷一阵响,金妈妈冲着蹲在地上的小丫头没好气道:“还收拾什么呀!出去出去!”

自己亲自关了门,扶着二太太坐下,苦劝她,“您这样大的动静,大太太知道了怕要笑话死。”

二太太不觉间已泪流满面,“我气得何尝是花姨娘那贱婢,我气得是老爷!他这是打我的脸啊妈妈… …”二太太此时无顾忌地像个少女一样哭起来,泪水涟涟,怎么也止不住,“我欠他们家的?我欠他们家的?!这会子老太太也没有动静!”

就一个姨娘有喜了,竟是闹得和正房的太太有喜似得,满府的人都去送礼,风光个什么?!二太太越想越气,一想到连老太太都默认了二老爷的做法,老太太这次竟是没有帮着自己… …

金妈妈叹气,她最是了解面前这位贵妇人,她的心酸,她想什么自己都知道,此时却只能尽力劝解,“太太想,府里是多年未闻儿童啼哭声了,这在老太太看来也是件大喜事,老爷自己也是喜得忘了分寸,定是那花姨娘在床上给老爷吹了枕边风,才说得老爷让她个没见识的姨娘得以养着孩子给了她这份恩典。”

她边说边拍着二太太的背,给二太太顺着气儿,二太太脸色果然稍霁,恍惚地看着金妈妈,“是了,你说的对… …定是这个贱婢吹了妖风,老爷不至于这么下我的脸,我们是结发夫妻… …”

金妈妈口中应着是,心里想:太太最在意的果然还是二老爷对她的看法,一关于二老爷,她就自乱了阵脚。

耳边闻得鸟儿叽叽喳喳,老太太不悦地皱了皱闻,往屋里去了,吩咐龚妈妈,“叫她们今儿别请安了,说我身上不大爽。”

宝梳搀扶着老太太从廊上走回了内室,龚妈妈朝廊上的笼子里的鸟儿瞅了瞅,摇摇头来到了院子外面,就看到姑娘和爷们都来了,脸上自然是摆上了笑,“今儿老太太身子不爽利,爷们姑娘们就自便罢,免了今日的请安。”

几人面面相窥,云二爷自是乐得如此,吹着口哨走远了几步,又回身来找霄三爷,“三弟,今儿帮我与牛先生说一说,就说我拉肚子,上午的课我就不去了。”

霄三爷虽是弟弟,却有几分哥哥的架势,他张了嘴就想劝他,谁知云二爷嘴快,伏在他耳边笑道:“三弟不知道,今儿可是个大日子,春风花语楼里的紫钗姑娘今儿——”

霄三爷登时就红了脸,他虽不去这些地方,安能不知道云二爷在说什么,他秀气的眉毛就纠起来了,最恼他无边无际在这处姊妹们都在的地方,就说起这样的事情!

怕什么来什么,云二爷的声音不小,周遭的几位都是听见了。六姑娘脑子里转着春风花语这四个字,拿眼瞅周围的几个姊妹,却见她们都一脸好奇的看向了云二爷和霄三爷,难道只有自己最不纯洁… …

六姑娘抿了抿唇,眼观鼻鼻观心,却在瞧见霄三爷涨的通红的脸时忍不住差点笑出来,然后就看到七姑娘抓着他的袖子摇了摇,“二哥哥、三哥哥,春风花语楼是什么地方?好玩吗?二哥哥竟是为了这个不去上家学了?”货真价实的一脸懵懂。

霄三爷被七姑娘问的,秀气白净的脸皮更红了。云二爷却摇了摇扇子,笑得那叫一个… …用六姑娘的眼光来看,真够□风骚的。

作者有话要说:…………..XD

遥远

六姑娘看不下去,就仰着脸笑盈盈看看霄三爷,“三哥哥,春风花语楼是酒楼这样吃酒的地方吗?… …我还想要吃上一回哥哥带回的鸽子玻璃糕和奶油菠萝冻。”

霄三爷愣了一瞬,顺着六姑娘的话就说道:“是个酒楼,”又看云二爷,“二哥,帮妹妹… …别忘了把这两样点心带回来。”

云二爷挑了挑眉毛,摇着手上那柄大到奇葩的折扇神气活现地走了,还回过头来道:“三弟,可别忘了帮为兄在牛先生跟前遮掩遮掩!不然我怕到了春风花语楼妹妹要的糕点却买不着啊。”

他就那样张扬地消失在石子路尽头,二姑娘、四姑娘说要去大姑娘屋里坐坐,五姑娘也粘过去。剩下没几个人了,霄三爷原还板着脸看着云二爷消失的方向,回身看到两个雪白可爱的妹妹却没了脾气。

七姑娘憋着嘴巴,大眼扫了六姑娘一眼,问霄三爷,“三哥哥,鸽子玻璃糕和奶油菠萝冻为什么我没有?哥哥只给六姐姐买,却没有昀儿的… …”

小姑娘吃醋了。

见霄三爷的眉峰已经耸起,六姑娘忙道:“那是三哥哥前一段时间顺带着买了给我吃的,也不是什么纳罕东西… …”这样说了,她自己心里却也不大舒服,又怕霄三爷误会她咬重了“纳罕”二字,心里会不快。

抬头看霄三爷神色,却看到他在自己面前蹲下了,眼里似乎是一种类似于疼惜的感情。

他望着她的眼睛道:“明儿,还记得哥哥跟你说的?”

六姑娘抿着唇,余光看见七姑娘眼睛里蓄满了亮晶晶的泪水,又听见霄三爷的声音,带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哥哥会保护明儿,还记得?”

点头。看着霄三爷,总觉得还有很多话是他很想说的,却是难以说出口的。她又用力点了点头,很少在外人面前这样亲昵地对着霄三爷笑,弯起的眼睛好看得像一角月牙。

霄三爷不希望看到六姑娘因为七姑娘而推拒自己的好,他是个哥哥,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她有职责。

七姑娘哭得打起了嗝,小小的肩膀抽动着,霄三爷起身站到她面前,她就哭得更厉害了。“哥哥… …哥哥… …”

霄三爷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柔柔的,“昀儿乖不乖?听不听哥哥的话?”

“听的…”七姑娘小小声地抽噎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哥哥,小手紧紧拽住了哥哥的一截袖子,“我以后再也不会…不会想哥哥只对昀儿好,哥哥,哥哥是昀儿的哥哥,也是六姐姐的哥哥… …”

“昀儿真懂事。”霄三爷就牵住了她的手,回头问六姑娘,“今日六妹妹去家学么?”

六姑娘连连摆手,不好意思地笑,“明儿不爱念书,去了也是听不懂的。呵呵呵… …”

霄三爷无奈的摇头,七姑娘却道:“昀儿要念书,昀儿要和哥哥一道念书!”说着眨巴着眼睛扫了六姑娘一眼。

“那你们去罢。”六姑娘笑盈盈站在树下,枝繁叶茂,太阳升得高了。

看着他们走了,六姑娘脸上的笑容慢慢垮了下来,心中有一丝说不清的怅惘,叹了口气,她回头看老太太的院子,想着自己该回去了。雪珠和欢喜说今日要在院子里修剪花草,也不知她们开始了没有。

侧了身,猛不丁的,六姑娘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似是病入膏肓了的,老太爷。对于这个老太爷,她心中有着莫大的疑问,平日里鲜少见府里的人去请安,老太太也不常提及,甚至在二老爷问及的时候含糊而过,说老太爷的身体还是那样。

那样。

是哪样?

老太爷为什么久病不愈,老太太又为什么含糊其辞。

受了什么力量的牵引,六姑娘蹑手蹑脚地绕到了院子的后门,见大门关着,门上的漆斑驳残旧。她有些遗憾,就绕着围墙走了一圈,隐隐听到了咳嗽声,虽然那声音只响了几下。

是老太爷!

六姑娘欣喜地趴在门边上,举起手准备敲门,可门却未卜先知似的,“吱呀”一声开了。门里门外两人俱是吓了一跳。

门内站着宝敏,瞪大了眼睛道:“六姑娘?你怎么——”宝敏说着飞快地瞥了一眼她身后有无旁人,压紧了手里的布包,这才笑着对六姑娘福了福。

六姑娘朝里看了看,一脸的踌躇,吱吱唔唔道:“宝敏姐姐… …我,我来看看老太爷。”

宝敏闻言朝庭院里看了看,身子也往一边侧了,“那姑娘进去罢。”六姑娘的眼睛只在小布包上打了个转,就进了门。听到身后宝敏关门的声音,回头看时,门上簌簌掉了些屑子,宝敏已经拿着那布包出去了。只那布包,却不知装的是什么。

让六姑娘吃惊的,老太爷竟然躺在庭院的躺椅上悠哉地晒着太阳,阳光暖乎乎的投射在老人家的身上脸上,就显得他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记忆里那副病弱之躯的样子一下子就不真切起来。

老太爷听到声音,朝六姑娘招了招手,“我当是谁,我这里一般着实无人来的。”

久病床前无孝子。六姑娘想着走过去,走近了,就能看清老太爷的表情。那寂寥的语调是他的,可镇定红润的脸庞也是他的。乖巧的行了礼,问了老太爷好,六姑娘站在一边上,准备说些好听的逗逗老人家开心。

“老太爷身子看上去好多了,比上回精神气儿足!往这里一坐活脱脱就是个老寿星呢。”六姑娘说完老太爷果然咧开嘴笑了半晌,岔了气又咳了几声,立马就有几个丫头端了水过来服侍着饮下,老太爷渐渐平了气,摇了摇头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让我小孙女儿笑话了。”

“没有没有,”六姑娘方才一见老太爷咳嗽就后悔得不行,现在更是蹲到了老太爷身前,仰脸看他,“太爷,您的病很快就会好了,到时候儿孙满堂您就忙着享福呢。”

老太爷听了六姑娘的话,苍老的手抬起,在她脑门上揉了几下,眼神却深不见底,像一汪没有尽头的深潭,带着历经岁月的沉淀。他又咧开嘴,干干地笑了,然后看着伏在自己膝上的小孙女,“你是个好孩子… …你父亲也很孝顺,咱们这个家啊,有你们祖母,咳咳… …”

六姑娘递过了边上丫头手中的茶盅给老太爷,他却摆了摆手,面容苍苍,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里。六姑娘放回茶盅,小声说:“那孙女儿先回去了,太爷好好休息。”

老太爷微不可见地点了头。

宝敏看到六姑娘走了,回到老太爷身边,老太爷蓦地睁开眼,眼睛里亮光一闪,宝敏忙把靠垫垫在老太爷身后,就听到老太爷问道:“都处理好了?”

宝敏回道:“回老太爷,都处理掉了。”

“嗯。”老太爷眯着眼睛看着宝敏,一双眼睛像蛇一样犀利,默了会子,又躺回去,才幽幽道:“近来用量少了,是她吩咐的,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宝敏偷眼看了一眼老太爷,见他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便回道:“.... …也是为了老爷们的仕途,老太太让奴婢酌情减少着些,说是,说是就让您多活几日… …”

暖风吹动树叶,一片碧油油的叶子坠在地上,老太爷的脸色并未有变化,他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咧开嘴,看上去很像在笑。

宝敏垂眸恭谨地站着。

“她再问起我,你便说,尚可。”老太爷脸上的笑意终于扩散开来,“究竟我还该多陪她些时日… …”

宝敏出了老太爷的小院,走在曲折的长廊上,对于老太爷这夫妻俩讳莫如深的往事纠葛她知道的并不分明,只是夹缝中求生,她最终偏向了老太爷。

若要问缘由,是否老太太在害死老太爷之后,会留下自己这个知晓内情的人呢?

一将功成万骨枯。虽没那么壮烈,宝敏却也知道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她不过是个婢子,为了活下去。

眼角见宝梳匆匆地从长廊那一头经过,宝敏叫住了她,“这是怎么了?这样急急忙忙的什么样子。”

宝梳倒没注意到宝敏来时的方向,她拉了宝敏的手道:“不是我急,是事情急,二太太方才气势汹汹地往花姨娘那里去了。我得去告诉老太太!”

“这有什么,”宝敏白了宝梳一眼,两人就在长廊上坐下来,见着四下里此时无人,就道:“二太太是该去杀一杀花姨娘的威风的,自以为得了脸面,讨了二老爷的好,竟是公然打正房夫人的巴掌!这是什么事儿,二太太再不去也显得懦弱,再说你看二太太是懦弱的人么!”

“可咱们老太太不也没说什么… …”听了二老爷要把花姨娘生的孩子给了花姨娘自己养,老太太喝茶的手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可见是护着花姨娘的,肚子里怀着小少爷呢!”

“你怎么不想想昔日老太太对二太太的看顾,花姨娘这样的角色算得什么,恐怕是戚姨娘才会让老太太出手,老太太不是不闻不问,也不见得是默许了二老爷的做法,妾养孩子毕竟是乱了规矩的,将来要是个哥儿就更不可能了。我看啊,还是在等着二太太自己出马呢。”

“你真这么想?”宝梳听着宝敏说的不无道理,也点头道:“看来是了,将来孩子出世怎么也不会放在一个姨娘身边养着的,咱们府里从没这样的规矩。”

“所以啊,且看着罢。你慌慌张张报信儿只会惹老太太不悦,瞧你不稳重,你只安稳把这事儿给老太太一提便罢,她老人家心里有数的。”

宝梳笑着站起来,“你比我想的周全,这两日也是太忙了… …京里大老爷来了信,说是和裴家已经接上了,就是不知道成不成呢,看来还需费些时日。”

“成了也好啊,大姑娘嫁出去了就是二姑娘,除了最小的七姑娘,咱们老太太统共这么两个宝贝嫡孙女儿,若都嫁得好呀,她老人家也了了心事。”

宝梳不住点头,“是呀,嗳,那我先去了。”

宝梳果然稳稳当当说了二太太正往花姨娘院子里去。老人家脸上淡淡的,手上圈着串佛珠子,静静道:“她不去,也不是她的个性。”

说完就继续念经,宝梳退出了佛堂,关上房门,最后一眼看到佛案上的菩萨,睁着眼,面无表情看着这尘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冷呀~~现在就盼着元旦了(*^__^*) ~

掌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