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哲瞪菊花一眼,“爱住哪儿就住?以前先帝在时,清宁宫宫殿那么多,也没见诺敏吵着闹着要住。现在先帝没了,就想着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了?其其格,你别看这事儿都是诺敏干的。其实,她背后,有多尔衮纵容呢!”

菊花低头,“大人的事我不好说。不过,您还真得给诺敏姑姑找点儿事干。要不然,老这么折腾您和姑姑,总不是个办法。多尔衮叔叔那边,忙着打仗收地,后院的事,他能管多少?诺敏姑姑既然已经跟他离了,何苦再藕断丝连、纠缠不清,给他当枪使呢?”

哲哲扶额叹气,“她就是个拎不清的,我说她,她又不肯听,说多了她就急,说什么没男人了,如何如何。都是一样侄女,我就算偏心布木布泰是福临的娘,也不能太过了。”

菊花拍拍哲哲胳膊,“您老只管安享天伦,那些个事,就让姑姑们去忙吧。总要有个结果。”

哲哲找菊花来,不过是看她年纪小,性子欢实,又是娘家人,说说话诉诉苦,本来就没指望她能帮多少忙。说了半天,心里气顺了,这才想起来眼前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笑上一笑,“累了吧?待会儿吃了饭,就去歇歇。”

菊花低头想了想,“诺敏姑姑忙着搬家,一定没顾上吃饭,我带饭菜,给她送去吧。”

哲哲想了想,“罢了,你去吧。她就算再泼辣,也不能对你个孩子怎么样。”

菊花带着人抬着饭菜进永寿宫时,诺敏正拿着鸡毛掸子,指挥人灰土尘天地里外洒扫。见菊花抬了吃食过来,一拍手,“瞧我忙的,连饭都给忘了。还是大侄女贴心。”

菊花一笑,“不是我要来,是母后皇太后让我来送的。她说,看你心里苦,却非要装着不在乎,她心里难受。叫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羊背子,劝你多吃点儿,就算要折腾,也得精神好、身体好,才有劲儿不是?”

诺敏听了这话,收了脸上笑容,顿了顿,扭头招呼奴才们,“别收拾了,都给老娘吃饭去。吃饱了喝足了再来。”

奴才们垂手出去,诺敏洗了手。菊花吩咐人打扫干净树下石桌,摆上羊背子,下头放了暖炉温着,香气四溢,倒上奶茶,热气蒸腾。诺敏坐下,从袖子里取了小刀,先切一块,递给菊花,再切一块,自己双手拿着吃。

姑侄俩安静吃饭,一时无话。饭毕,诺敏洗了手,抬头看看菊花,笑笑,“你回去对姑姑说,就说,我还是有点儿放不下。等我放下了,自然就回科尔沁了。”

菊花听了,微微一笑,“干嘛要回科尔沁?南边儿大好河山,姑姑您还没见过呢?咱们可不能学汉家女子,一辈子窝在四方天里。我是要趁着年纪小有空去走走,不知诺敏姑姑可要陪同啊?”

“去走走?”诺敏想想,“去哪儿?”

“嗯,去山东吧,然后再去江南。家里有几个堂兄弟,补了那里的缺,正好,咱们一同去,路上有个照应。”

诺敏抬头,看一眼永寿宫宫门,“我再想想吧。”

菊花没说话,诺敏姑姑此时,跟当年自己何其相似。心里有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想开的。拍拍手,跳下石凳,“好吧,过了年哥哥们就去上任。姑姑想好了,提前跟我说一声。”

诺敏虽然没想开,可是菊花的话多少听进去了。接下来半个月,没再找布木布泰麻烦。

过年守岁时候,多尔衮光明正大抢了布木布泰到乾清宫去。顺治拽着布木布泰袖子哼哧半天,最终,还是不敌多尔衮,败下阵来。一个人呆在养心殿没意思,带着吴良辅等人,到慈宁宫来找哲哲,寻求母爱安慰。

哲哲身边围坐着未出嫁的公主格格,年纪大的,都知道奉承嫡母。年纪小的,还围着围嘴啃窝窝。十四格格,即后世熟知的建宁公主,则是抱着菊花,求她讲孙猴子的故事。诺敏坐在一旁,一张脸掩在灯花里,没多少欢乐,也没多少苦悲。

这边正热闹着,冷不丁外头传来通传声,说皇上驾到。一帮公主格格急忙起身,行大礼参拜。菊花站到诺敏身后,一同行礼问安。

顺治看哲哲宫里热热闹闹,想起养心殿内自己孤苦伶仃,眼泪登时下来了,一头扑进哲哲怀里。

哲哲吓了一跳,连声问:“怎么了?”公主格格们也赶紧找帕子,蘸热水,候着给顺治擦泪洗脸。

好在顺治还知道避讳,当着姐姐妹妹们的面,抹抹眼泪,抬头说道:“孩儿看见大额娘,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汗阿玛了。故而流泪。”

这话一说,公主格格们也全都抹起泪来。

哲哲一手搂着顺治,一手揽着九公主,含泪说道:“先帝呀,你一拍手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老的老,小的小,守岁了,您倒是来看看我们呐。”

一时间,高高兴兴的事,变成了追悼大会。

龇着牙看哲哲带着一帮孩子们哭,诺敏、菊花互相看一眼。诺敏上前劝慰,菊花在旁逗趣。好容易劝地几个人脸上有了笑模样,二人双双松了口气。

过一会儿,公主、格格到外面看烟花,顺治坐在哲哲怀里,昏昏欲睡。诺敏看四下没有外人,凑到哲哲耳边,“姑姑,过了年开春,我想跟菊儿一起,到南边儿看看。”

“哦?”哲哲看诺敏一眼,“想出去走走?”

诺敏伸手,摸摸顺治光光脑袋,“总困在四角天地里,不是法子。趁着年轻,出去看看也好。”

顺治抬头,看菊花拉着奶嬷嬷,站在大殿门口,仰头看天,嘴唇绷了绷。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突然发现诺敏好有爱哦。没办法,偶的幻想之一,就是做泼妇

千里缘分

第十章千里缘分

菊花一行此去,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一路上,有科尔沁侍卫护送,见了不少异地风俗。

顺治有心跟着一同见识见识,奈何身为皇帝,有百般不得自由之处。只得请菊花时不时写信回来,聊以宽慰一二。菊花上辈子宅居多日,没事就学习汉字。老给顺治画画,觉得烦了,索性开始用汉字气他。布木布泰得知以后,说服多尔衮,特意请了范文程大学士,教导顺治满蒙汉三种语言。范文程心知多尔衮不希望小皇帝过早成熟,故而,面上教的不过是习字描红。只有无人监视之时,才会慢慢讲些春秋论语、汉书宋史。即便如此,也够顺治写信向菊花显摆了。

菊花没理顺治这茬儿,沿路寻了不少先生,恭恭敬敬请来,教导科尔沁子弟。用吴克善的话说,不指望你们考状元,往后都是要当父母官的人了,别连汉字都认不明白就行。

诺敏见多了战后荒地,连连感慨战争害人。到了姑苏城外,进寒山寺烧香,恳请佛祖,保佑八旗将士,赶紧灭了南明,还百姓一个清平家园。

难得诺敏心怀天下一回,还未祷告完,就听大殿之后,一人猖狂大笑,“既然担忧百姓,如何还想着赶紧占人家地盘。夫人,人分小人、君子,自古以来来,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伪君子。夫人如此伪善之说,还是不要来这佛祖清净地,污了佛祖耳朵吧?”

诺敏闻言,冷喝:“什么人,躲在背后不出来,小心姑奶奶一箭射去,刺穿你喉咙。”

那人又是一笑,绕柱而出。诺敏仔细一看,居然是个光头。菊花听见殿内响动,带着侍卫们进来,站在诺敏身边,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说和尚不是和尚,说俗人不算俗人。和尚不穿袈裟,俗人不留长发。菊花皱眉,“你谁呀?我们在这里上香,你冷不丁冒出来,做什么呀?”

那人呵呵一笑,“夫人小姐想必是八旗之人吧?看侍卫装扮,您二位也算贵族了。”

诺敏小心将菊花护在身后,“有话快说,别使诡计,仔细姑奶奶送你见官。姑苏知州,那是我老乡。”

那人呵呵一笑,“在下季开生,多有冒昧,肯请夫人见谅。本来逃命至此,不该管闲事。不想遇到两位女菩萨,或许,城中百姓,可逃此一难。”

诺敏没理他,冲身后侍卫说道:“收拾东西,走人。”如今朝政未稳,可不能跟个闲人在这儿多呆。鬼知道他是不是敌方探子。

蒙古侍卫最习惯的就是速度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扯住季开生两只胳膊,往后一拧。其他人护着诺敏、菊花,收拾完果品供篮,出了寒山寺,上了马车,吹个口哨,打个招呼。制住季开生两人松开胳膊,飞快出寺院,与诺敏等人会合。

季开生跟到寺庙外,追着喊:“进城去若遇到城中老百姓,还望夫人搭救一二。”

诺敏坐在马车上听了,问菊花:“这里不是不打仗了吗?怎么还要我去救?”

菊花摇头,“不知道。”季开生,好熟悉的名字啊。

等到车马进城,城门口守卫要求所有人摘了帽子查看发型,诺敏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个人,剃了光头却不穿袈裟。

菊花抬头,猛地瞧见城门口挂着几颗人头,吓地哇哇叫一声,缩回马车。诺敏抱着菊花安抚,身旁嬷嬷出来,与守门侍卫交涉。

因是蒙古侍卫,身上带着多尔衮发的证明,守门很快放行。过城门时,还能看见不少人排队等到剃头挑子前,等着换发型。街面上,已经有不少人换上了马褂箭袖。菊花趴在诺敏怀里,闷了半天,才颤巍巍抬头,“血淋淋的,好害怕。”

诺敏拍拍菊花,“这就是改朝换代。想来,咱们路上遇到的那个季开生,既不想剃头发,又不想没了命。实在是无奈之举。”

菊花想了想,“他应该会留鼠尾。我瞧着,他还年轻,心里头,未必没想过在新朝有所作为。”

诺敏摇头,“再看吧。”

马车进了姑苏知州府,知州大人乃是科尔沁奴才,因战功得了这么个位子。知州夫人听说主子来了,早就收拾好了正房,领着人站在门前候着。

见了面,口称奴才,说什么家里能由这般造化,都是主子恩典,云云。诺敏笑笑,叫他们忠心为主,往后,好处大大滴。

知州夫人感恩戴德应了。上前扶了诺敏,带着菊花进了院子,热水、热茶早就备好。收拾完毕,诺敏叫来知州夫人,“临行前,母后皇太后要我到寒山寺拜佛,许下愿来。说是姑苏城内,十五日不啥死囚,以保满城平安。方才来时,我已经拜过菩萨。你去前头,跟你男人说一声。从今天开始,十五日内,不再杀死囚。若罪大恶极非杀不可,留到十五日之后,再杀。”

知州夫人应下,出门传话。果然,诺敏与菊花在姑苏住了五日,姑苏城内一人未杀。几天后,稀罕景致看的差不多了,临行前,诺敏叹息,“我也只能救这几天了。”

菊花看一眼诺敏,“姑姑对这些汉人倒是好。”

诺敏苦笑,“都是老百姓。再说,要不是多尔衮那厮定下剃发异服,我才懒得管事呢。”

感情,这位是故意跟多尔衮找麻烦来了。菊花低头忍笑,陪诺敏上车,准备北上与多铎大军汇合,一同还京。

路过寒山寺,马车停住。侍卫回话,“主子,前几日碰见的那个假和尚拦路。”

诺敏挑开车帘,“何事?”

季开生与五步外,牵着一头小毛驴,笑着对诺敏拱手,“夫人莫急,在下听说京城明年科考,路见夫人,得知也是前往京城方向。想与夫人一路回京,参加科举。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菊花钻出马车,对着季开生上下打量,“不是说,汉人最讲究男女大嫌么?怎么你一点儿不避讳似的?”

季开生闻言大笑,“如今天地易主,大丈夫只知百姓为难,哪里还顾得上细微末枝。更何况,在下想真正想要同行的,乃是众位侍卫大哥。一介书生,京城遥遥,若能有幸与大哥们结伴同行,也是在下幸事。”

说白了,就是想要一队免费保镖。

菊花想了想,“我们要去找八旗军队,你若不怕,就在后头跟着吧。”

诺敏听了,并无异议。提前给多铎去了信,说明此事。多铎那边虽有怀疑,但听从多尔衮,对汉族文人多加礼遇。既然季开生说了是去参加科举,不妨带他去。一路上,多加监视便是。

季开生没想到,诺敏居然与豫亲王多铎如此熟悉。当面见了多铎,立刻冷了一张脸,甩袖子骂道:“禽兽——不如!”菊花冷眼旁观,若不是碍于距离太远,季开生八成要一口啐过去。

多铎沉了脸,“嗯!”

季开生接着骂,“就是你搞的扬州十日,你个混账,你知不知道,扬州能得如此繁华,需要多少年积累。你倒好,多少能工巧匠都被你杀了,多少经典古籍都给你埋了。你个笨蛋,你这是打江山呢,还是烧江山呢?你这是焚书坑儒、贻害子孙!你一把火烧的畅快,你让后头人得花多少银子才能建起来?”

多铎听着听着,也不气了,叫来亲兵,“去,搬把椅子,爷坐着听他骂。”亲兵听完转身要走,多铎重新叫人回来,“顺便端壶茶,给季先生润润喉咙。”

季开生奇怪了,诺敏也奇怪了,“多铎,你不杀他?”

多铎哈哈大笑,“嫂子,我还叫你一声嫂子,你别看我不喜欢范文程,可我觉得,他那样的人,其实也不错。总比洪承畴、钱谦益那样的老狐狸顺快多了。那个谁,季开生是吧,你不是说你要到京城吗?爷送你去。咱先说好了,今日骂爷,爷不计较。到了京城,你别骂我哥。扬州十日是我干的。那没法子,打了这么多年,手底下兵,总不能一个大子不见吧?都跟他洪承畴似的,拿着老家的钱在这儿围而不战,一点儿油水捞不着,咱还打什么呀?咱俩,你说不过我,我也说不服你。省点儿力气,到京城了,考个进士我瞧瞧。写字,我不行;打仗,你不行。还是到皇上跟前,教他认字吧。”

季开生眯眯眼,“王爷说的是。术业有专攻,还望王爷,多多积德,少开杀戮。”

多铎抽抽鼻子,“行啊,只要那些人老老实实地,我才懒得杀人呢!”说着,上前揽住季开生肩膀,“爷们儿,别瞧你小白脸儿似的,见了我居然抖都不抖。能喝不,走,喝两碗去!”

诺敏瞧一眼多铎,哥俩好似的拉着季开生走了。低头看看菊花,就听菊花抿嘴,“原来是他呀!”

诺敏小声问:“谁?”

菊花抬头,笑嘻嘻回答:“清初第一直臣,最讨厌男人花心好色的江南才子季开生。”

“哦?”诺敏听了,把这话在心里咀嚼一番,“真的假的?”

菊花冲季开生背影大喊:“季先生,男人好色要得不?”

季开生扭头大声喊:“不!”

多铎“嗨”一声,拉着人走远了。

菊花抬头看诺敏,诺敏抿嘴一笑,叫来贴身嬷嬷,“去,叫人查查,季先生家里,可有大福晋吗?”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一桩老少配。这位季先生,历史上这时候,不过二十来岁正当年呢!捂脸遁走......

韬光养晦

第十一章韬光养晦

菊花没听清楚,等过后再问她要查什么,诺敏随意编了个借口,哄了过去。

顺治三年十月,多铎还师京城。顺治听说消息,出乎意料没有闹别扭,高高兴兴听从多尔衮安排,带着百官到郊外迎接。坐在龙辇上,小脑袋四下转转,不见菊花马车。多尔衮在一旁看了,笑着凑过来,小声解释:“你菊姐姐坐车从朝阳门先行回京了。”

顺治闻言,不免失望。多尔衮看小皇帝对菊花那么关心,心里琢磨,等来年吴克善来京朝贡,就替福临把这门婚事定下吧?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等多尔衮安排别人家闺女婚事,睿亲王前福晋就开始安排梅开二度。顺治四年春,开科举。出榜当天,多铎抱着胳膊挤到皇榜前,感受一番京中举子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场面,对着皇榜呵呵一声,“还真考中了。”身旁亲兵劝道:“爷您要看皇榜,到大学士那儿一问就成,何必跟这帮弱鸡子挤,瞧这一头汗。”

多铎冷笑,“爷才懒得去跟那些个酸不溜丢的大学士应承。也就季开生,还有那么点儿骨气。可惜呀,人家不肯在军中效力。”

亲兵听了低头咬牙,“就季先生那身子骨,进了您手底下,那纯粹是让您公报私仇呢吧?”

多铎不理亲兵絮叨,挤出人群,招呼上随从,“走,找季先生喝两杯。”

多铎想着,季开生既然是自己带来京城,那么往后,朝上文臣里,也有咱们兄弟一把枪。哪知,季开生刚进翰林院,没几天功夫,多铎就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

不敢耽误,跑到多尔衮跟前请罪,“十四哥对不起,我不知道十四嫂子早就看上那小白脸儿了。他俩差十来岁呢,我哪知道嫂子想要老牛吃嫩草呀!我,我,要不哥你打我一顿吧?”

多尔衮白多铎一眼,“这指婚旨意若是圣母皇太后下的,我还敢打你。如今,母后皇太后亲自指婚,名头上说,是为了满蒙汉亲如一家,把自己的亲侄女指给汉人进士。你说,我还敢打你吗?我那不是破坏满蒙汉和睦吗?”气死我了!爷还活着,诺敏你竟敢改嫁!

多铎哭丧着脸,“那咋办呀?眼睁睁看着嫂子嫁人?”

多尔衮冷哼,“这边旨意刚下,母后皇太后就找我去了。问我跟布木布泰的事儿,啥时候办。”

多铎“咦”一声,“这是催你大婚了?”

多尔衮叹息,“母后皇太后在诸王、贝勒中,素有威信。我跟布木布泰之事,如果有她老人家出面,能省不少麻烦。她老人家说的对,诺敏都不跟我过了,难得布木布泰与我苦尽甘来,何苦跟个汉人过不去。这件事算了。等我跟布木布泰大婚之后,再收拾他。”

多铎拊掌,“就知道哥你咽不下去这口气。放心,到时候,弟弟帮你!”

由于哲哲所下懿旨上,写的新娘名字,乃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外人只当是科尔沁那位姑娘,为满蒙汉联姻做出贡献。到了季开生洞房花烛之日,才明白原来是睿亲王为了满汉一家,做出的巨大牺牲。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豪格从战场上回来,见了多尔衮,免不了冷嘲暗讽,过过嘴瘾。碍于颜面,多尔衮忍了。

次数多了,多尔衮就计划着,想个法子,把豪格这个眼中钉除掉。

布木布泰算算时间,知道多尔衮快对豪格动手了,提前找到哲哲通气。哲哲皱眉,“这——多尔衮到底还是容不得豪格。”

布木布泰陪着叹息,“如今皇上年幼,郑亲王听政之权又给多尔衮挤下来,朝廷几乎多尔衮兄弟三个一家独大。眼看就有功高震主之嫌,偏偏福临性子倔的很,非要跟多尔衮硬来。豪格虽说性子不好,到底跟皇上是亲兄长。有他镇着,多尔衮多少顾忌些。若是豪格也被撸了,往后福临的日子,怕是更难过了。”

哲哲看一眼布木布泰,“说的是啊。可惜,咱们女人,又能做些什么呢?要不,让豪格福晋来一趟,跟她说明白,让她劝劝?”

布木布泰想了想,“也罢,总要打个招呼,叫她心里有个底。”

豪格福晋,乃是诺敏亲姐姐,与布木布泰同为哲哲侄女。听见母后皇太后召见,换了衣服来朝。哲哲与她细细分说明白,最后劝道:“豪格性情直爽,大事上也能把住。他是皇上亲兄弟,现在皇上小,什么事还显不出来。等将来皇上长大了,还不是他们兄弟之间亲么,外人谁能比得上?”

豪格福晋听了急忙笑说,“姑姑说的是。我们家王爷常说,心疼皇上年幼,做兄长常年在外打仗,不能照拂呢。既然姑姑这么说,回去以后,我就叫他在京里多呆些日子。”

哲哲笑着点头,“很该如此。”顿上一顿,又说,“豪格常年在外打仗,难免受伤,身体有亏。我这里还有一些上好药材,回去后,你吩咐厨房,好好给他补补。”

豪格福晋答应下来,谢恩出宫。回到王府,顾不得喝口水,直奔豪格屋子。恰好索尼也在,豪格福晋也不避讳,当面说明情况。豪格冷哼,“这是什么话,叫我装鳖孙?”

索尼捏着胡子笑了,“王爷,母后皇太后这是为了皇上与王爷兄弟之情,也是心疼福晋。您不妨听上一劝,趁机好好补补。横竖皇上年幼,将来,等皇上长大掌权了,心里自然能分清兄弟跟叔侄。”

豪格福晋陪着劝道:“是啊,王爷。今日我在宫中,听说睿亲王叫人重新修葺乾清宫,说是准备办喜事。可路过养心殿外,里头则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听说,是皇上跟睿亲王言语不和,闹性子呢。诺敏上次还说,皇上很不喜欢太后跟睿亲王走的近。咱呐,只要先等等。等皇上长大了,帮助皇上掌权,那时候,就是您想在家里休养,怕是皇上都要请您去,帮着处理政务,出主意呢!”

豪格听了,有些迟疑,“多尔衮什么人,我躲起来,他就不动我了吗?”

豪格福晋闻言,去看索尼,“您有什么主意?”

索尼坐着想了想,“王爷,您不妨做些明面上大家一看就知道的错事,但是又不是太大。别等睿亲王发作,先找母后皇太后请罪。母后皇太后罚了您,您就回府闭门思过。毕竟,太后大婚当前,又有母后皇太后照顾着,多尔衮再厉害,也不至于这就动手。往后,王爷您只管闭门不出,在家里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皇上到十六岁就可亲政。到那时,就是您这位皇兄大展身手之时啊!”

豪格给说的心动,掐指头算算,“还有不到六年。”六年啊,真他娘的憋屈!

豪格福晋听了这话,暗暗松了口气。当晚,派人到宫里,给两宫太后送礼。哲哲欢喜收下,以继母名义,赐给豪格夫妻二人不少好南边儿来的好东西。布木布泰随哲哲行事,只不过,礼物中,只有给豪格福晋的。饶是如此小心在意,多尔衮听说了,还是发表了一大通不满,说布木布泰老是想着别人,不管多尔衮。

布木布泰听了好笑,少不得软语安慰一番。怕多尔衮闲下来,找豪格等人麻烦,撺掇诺敏带着季开生,到皇宫里拜见姑姑哲哲。果然,季开生生性秉直,“偶尔”碰见前任多尔衮,好一番争吵。

接连几个月,多尔衮除了忙各地打仗、收租,就是领着多铎几个,找季开生麻烦。一来二去,竟然顾不得豪格,任由他在家憋的发霉长蘑菇。

到了顺治五年八月,新朝廷明发公文,允许满汉官民互相婚嫁。举国高呼“万岁圣明,皇父摄政王万岁万岁万万岁!”顺治听闻,埋头苦读,不理外间俗事。倒是菊花,从外地赶回京城,趁着无人注意,带着一堆老嬷嬷进养心殿,悄悄安慰小皇帝,劝他暂且忍耐。难为菊花重活一回,脾气磨掉不少棱角。崩豆似的说话,居然没把顺治惹毛了。布木布泰得知此事,大为惊讶。暗中留心菊花举动,不提。

趁着举国欢歌“睿亲王万岁”之大好时机,多尔衮求见哲哲,请她发懿旨,给圣母皇太后主婚。如此明目张胆抢人行为,顺治表示:“朕再也忍不下去了!”论语照地上一摔,挽着袖子,就要冲出养心殿,冲进慈宁宫,找多尔衮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后金政权统治者对老婆政策,俺表示:幸亏咱生在中原地区。要不然,娘家不给力就得被迫从正房转偏房,一不小心就得被男人劝着改嫁,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豪格他娘,你受苦了!

劝谏皇帝

第十二章劝谏皇帝

自多尔衮到慈宁宫请旨,菊花就意识到事情不对。跟哲哲贴身侍女宝音说一声,带着两位嬷嬷赶到养心殿。此时,顺治正跳脚急着往外冲,吴良辅只顾喊:“主子慢点儿,当心磕着。”老胳膊老腿追不上。

其他年轻宫人则怕资格太低,惹了圣怒,不敢用力狠拦。顺治轻易冲到养心殿门外,菊花刚好上了台阶,俩人不防备,一头撞上。顺治身后有一帮小太监扶着,不过后退两步就没事了。菊花身边嬷嬷年老,顾不上搀扶,一屁股跌到地上,额头给撞了个大包,破了一层皮。好在顺治脑门上御冠还是夏式,只镶嵌了颗宝石,并无其他金银饰物扎着。饶是如此,老嬷嬷看到菊花额头流血,也吓地苦了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如何是好?怕是要破了相了,将来可怎么找婆家呀。”

絮絮叨叨在旁边说着,菊花低头,拿手捂了捂,再看手心,还真有几滴血。自重生之后,哪里受过这等罪?心中委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顺治自知闯祸,又见菊花哭的伤心,也顾不上去跟多尔衮抢额娘了,咬咬嘴唇,凑上来问:“菊姐姐,你没事吧?”

菊花抬头,脸上挂着泪珠,抽抽嗒嗒回答:“你看呢?”

顺治愧疚了,女孩子脸面关系到日后婚嫁,菊姐姐好好的一张脸,若是添了个疤瘌,日后,找额驸还真得小心点儿。想了想,顺治下定决心,“菊姐姐你别怕,等你长大了,看上哪个男人,朕给你指婚。包他不敢嫌弃。”

菊花扭头去看两位教养嬷嬷,两位嬷嬷大眼瞪小眼,“这——这是皇上许下的旨意?”

“一言九鼎、君无戏言?”

老嬷嬷高兴了,赶紧拍拍菊花胳膊,“主子,万岁爷答应日后亲自给您指婚,多少都求不来的福分,您快谢恩呐。”到时候,您看中谁,就是谁,保准跑不了。多好的事儿啊!

菊花迟疑一刻,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觉得有些苦涩。上辈子大婚前,姑姑说,“福临其实心里是喜欢你的,就是面子薄,不好说出口。你呀,多担待担待。”呵呵,如今看来,表弟确实喜欢自己,只不过,是对表姐的喜欢而已。姑姑啊,您何苦骗我,让我守着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恼了福临半辈子?

想到这里,越发伤心,坐到地上呜咽不止,死活不肯起来。

顺治烦了,站起来喝道:“你再不起来,朕就收回刚才的话。”

菊花抬头,猛地从地上蹦起来,抓住顺治胳膊,“别。”

顺治乐了,“哄你的。放心吧,君无戏言!”

菊花抹把泪,“那小女就谢主隆恩了。”破涕为笑,拉着顺治回养心殿,“我怕到时候事多忘了,皇上,您给写个条子。”

顺治一听写条子,一张脸登时耷拉下来,“写了有什么用?玉玺在皇父摄政王那儿呢!哼!”说起皇父摄政王,顺治就想起如今慈宁宫正要指婚呢。不顾菊花拉着,甩手就往外奔,嘴里道:“菊姐姐,等朕回来再给你写。”

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后头嬷嬷大声喊:“主子,主子您怎么了,可别吓嬷嬷,您倒说句话呀!”

顺治扭头,就见菊花又一次跌坐地上,捂着腰不断哼唧,“哎哟,腰扭了。嬷嬷去请大夫,好疼啊,不会骨折了吧?”

到底是少年一同玩耍的伙伴,顺治再心急,也不好甩手不管。跑回来蹲到菊花身边,“怎么一碰就断呢?你好歹也是蒙古闺女,跟个汉人似的。没事儿吧?”

菊花堆上一脸委屈,“那是我柔弱吗?是您长大了,力气大了好不好?哎哟,我的腰,我的屁股,嬷嬷,去请大夫呀!”

顺治瞧她脸上疼的厉害,不好当即走开,陪着她坐在养心殿地毯上,一同等太医。菊花看吴良辅等人都在门口候着,给嬷嬷使个眼色,叫她们端茶。一时间,身边无人,这才小心拉着顺治说道:“我来,是劝你先别跟多尔衮对着干。”

顺治一听就要炸毛,菊花赶紧掐他一把,安抚住了,徐徐劝说,“听我说。姑姑跟多尔衮婚事,看似遵循了满蒙旧俗,实际上,是汉人决不能接受的。满汉冲突,不仅仅在于争地盘、抢人口,还在于观念与文化。以汉人看来,你是先帝子,登基主政,名正言顺。而多尔衮则有篡政之嫌。将来,您处置他,乃是上顺天意、下应民心。现在,您需要的,是忍耐。还记得范师傅跟您讲,汉武帝年幼时,如何忍辱负重吗?还记得万历皇帝少年登基,任性妄为、不顾大局,导致朝政腐败吗?皇上,姑祖母和姑姑为了你,为了大局着想,付出了太多。就是不为别的,也要为她们的付出,忍到你成年亲政之后。”

顺治听了这番话,低头想了想,眼眶红了,“额娘是汗阿玛的,多尔衮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