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淫;其四,妒;”范夫人说到这里,暗想,睿亲王福晋该不会给自己按个嫉妒的罪名吧?哪知诺敏根本不搭话茬,“还有呢?”

“其五,有恶疾;其六,口多言;其七,盗窃。”

“呵呵,我当什么呢,原来就这个。”诺敏摆摆手帕,“有劳夫人了。”对外喊,“来人呐,取上好绫罗,上回王爷从明皇宫抢来的那堆,挑好的送夫人。”

范夫人迷迷糊糊跟着王府婆子出了府门,等到上车了,才醒悟过来。一拍手,哎哟老爷,可是不好了。咱把摄政王得罪狠了。

多尔衮连日不回家,自然不知道诺敏接连几日叫来府中大小福晋,威逼利诱,商量休夫之事。

三日之后,诺敏进宫,哪也不去,直奔乾清宫,把一堆纸往多尔衮面前一扔,“姑奶奶不伺候了,爱娶太后娶太后,要我低头对个小妾行礼,做梦!”扭头拧着腰径自出去。

到了门外,恰好碰见英亲王阿济格、豫亲王多铎联袂而来。诺敏自从嫁给多尔衮,与多尔衮兄弟关系颇好,见他二人,悲从中来,顺手掐一把胳膊,抽抽搭搭叫一声,“十二哥,十五弟,我们姐妹的命好苦啊!”说完,不理会二人劝慰,以帕掩面,抽抽搭搭,软着腰肢,扶着侍女,一步一步,哭哭啼啼朝慈宁宫去了。

阿济格、多铎奇怪,不好追着诺敏,只得进乾清宫,问多尔衮何事。

多尔衮脸色红白不定,轰走伺候奴才们,咬着牙对二人说道:“她把自己休了。”

“啊?”多铎自幼跟诺敏关系极好,听了这话,十分不解,“十四嫂她——这,她傻了?”

阿济格则大咧咧说道,“那也没什么。十四弟你不是早就想娶太后么?正好,空出嫡福晋位置,免得她姐妹二人打架。大不了,多给诺敏一些金银,叫她后半辈子安生度日便是。”

多尔衮听了这般混账话,啪的一摔,把一堆纸扔到阿济格脸上,“自己看。”

多铎拉开阿济格,兄弟俩一同细看,“嗬,弟弟,弟妹够猛的呀!她休自己之前,是不是把睿亲王府里有名号的妻妾都给休了?我瞧瞧啊,佟佳氏,尚书孟噶图之女;扎尔莽博尔济吉特氏,根杜尔台吉之女;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拉布希西台吉之女。以上这是妻。还有啊,察哈尔公齐特氏,布延图台吉之女;博尔济吉特氏,杜思噶尔卓农台吉之女;济尔莫特氏,帮图武之女。这些都是妾。”阿济格抬头,“这么多啊?你府里还有暖床的没?”

多铎在一旁凑趣,“那不还有东莪格格之母李氏没走了呢。”

“也是,休她们用的都是无子。对啊,李氏生孩子了,呵呵。”

多尔衮瞧这一兄一弟说的高兴,咬牙喝道:“别说了。咱爷们儿,只有咱不要女人,哪有女人不要咱。就诺敏那脾气,敢做出这样事来,定然是安排好了。整个八旗都知道,过几天,科尔沁部也就知道了。”

多铎低头忍笑,阿济格则是直接笑喷了,拍着大腿趴到椅背上直晃荡,“哎哟,不行,我肚子疼,多铎你给我揉揉。”

多尔衮看着这兄弟俩眼睁睁看笑话,强压下火气,叫来何洛会,“福晋到哪儿去了?”

何洛会低头,“回主子,福晋哭着往慈宁宫东暖阁去了。”

“慈宁宫?”多尔衮按按手上扳指,“去找八嫂告状了?”八嫂知道,布木布泰也就知道了吧?

想到这里,多尔衮心中反而不气了。安定坐稳,叫兄弟俩别笑,仔细商量攻打江山事宜不提。

慈宁宫东暖阁内,诺敏扑在哲哲怀里,哭地肝肠寸断,“姑姑啊,我们这些姐妹,一朝被休,娘家又离的远,在京城里,除了您老人家,再也没个依靠了。”身后,多尔衮几位妻妾老老实实跪着,嘤嘤陪着诺敏哭泣。

哲哲摸着诺敏脖颈,“你呀,怎么糊涂成这样。”

诺敏哇哇大哭,“我也没法子,生不出孩子,总不能让王爷绝后吧?姑姑,我们心里的苦,比那黄河都多。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的亲姑姑啊!”一面大哭,一面给身后人打手势。后头几位福晋庶福晋看了,赶紧陪哭不迭。

哲哲给这些人哭烦了,叹气问:“罢了,这件事先这样吧。多尔衮那边,我去说。断不能叫他委屈了你们。”

诺敏抹泪抬头,“我们都是被休之人。妹妹们还年轻,还能再嫁人。我都安排好了,叫她们先回蒙八旗。我娘家兄弟照顾。只是姑姑,我是嫡福晋,若是刚被休就嫁人,只怕王爷面子上过不去。回娘家又怕嫂子、弟妹嫌弃。求姑姑,暂时收留几日吧?呜呜呜~~~”

哲哲扶额,这孩子,不会早就安排好了吧?

没办法,这事儿多尔衮不来,哲哲也不好决断。叫来宝音,吩咐下去,“把慈宁宫后院收拾出来,请几位福晋、庶福晋暂且安置。”

宝音应声退下。不一会儿,收拾干净,请诺敏等人去歇息。诺敏抹着泪,抽抽搭搭,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看的哲哲心里直冒火,“快去,凡事有姑姑做主。”

诺敏这才加快脚步,带着人走了。

哲哲扶额,“这孩子,事关满蒙和睦,说离就离了?”

菊花躲在屏风后头,连连感慨,“诺敏姑姑,你厉害!”

到底是第一代入关满蒙女子,诺敏性情,果断刚毅。当天下午,就有佟佳氏等人娘家来接人。几位蒙古博尔济吉特福晋,也都有蒙古八旗亲戚接走。哲哲还要留人,诺敏叉腰宣告,此事由她一人承担。不等多尔衮忙完占房圈地之事,睿亲王府九位妻妾,就在诺敏一力促成之下,改嫁了七位。佟佳氏出身汉族,没有随意改嫁的规矩。饶是如此,诺敏还天天找蒙古八旗到佟家说亲。最后,多尔衮恼了,学他哥哥皇太极,亲自给佟佳氏选了门亲事,逼着孟噶图把女儿嫁出去。等到佟佳氏哭哭啼啼坐上轿子,任命改嫁。此事才算告一段落。

诺敏安心在慈宁宫后寝殿住下,成天陪伴在哲哲身边,有事没事刺布木布泰两句。哲哲看不下去了,劝她收敛收敛。诺敏就哭天抹泪地,说自己是被休的人,如何如何命苦。弄地哲哲见她来到东暖阁,都赶紧催布木布泰离开,省的二人见面又闹起来。

因为摄政王闹离婚,整个京城都没过好年。好容易菊花出面,才算安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范夫人被吓坏咯

占房圈地

第七章占房圈地

菊花使出浑身解数,说服诺敏,一同回科尔沁一同给祖父拜年。蒙古骑兵一路护送,带了满当当几车御赐礼物,连同诺敏嫁妆、家当,一同装车。菊花乐呵呵地,摇着帕子出了四九城。

诺敏最后瞪布木布泰一眼,心不甘情不愿上车离开。皇宫这才一团和气起来。皇太极死了不到二十七个月,小皇帝要守孝,本来皇宫不该张灯结彩。奈何如今主事的人是多尔衮,他才不管什么给哥哥守孝的规矩,高高兴兴大笔一挥,贴对联换新衣,挂上红灯笼,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扭着秧歌过新年。

四九城热热闹闹,京郊却是天寒地冻,哀鸿遍野。诺敏掀开窗帘,看一眼外面景象,大吃一惊,“京城不是繁华之所?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无家可归?”

菊花从另外一边车窗看了,轻轻放下窗帘,“那是叔父摄政王占房圈地给闹的。外头那些睡在荒郊的,都是汉人老百姓。原来住在京城,因为叔父摄政王要在京城内环搞房地产开发,不得已,迁到郊区荒凉之地。”

听说是多尔衮定下来的政策,把人家汉人从京城赶出去,空下来的屋子赏给八旗军民居住,诺敏纵然心有怜悯,奈何满蒙八旗利益终究还是占了上风。放下窗帘,双手合十,“愿长生天保佑这些可怜人,挨过这个寒冷的冬季吧。”

菊花看诺敏一眼,没有说话。车辆在彪悍的蒙古骑兵护送下,安全穿过流民区,冒着飞雪,驶往科尔沁草原。

诺敏与菊花可以事不关己地看着汉人百姓冻死郊外,布木布泰心里可就没那么轻松。坐在乾清宫,一坐就是三个时辰,滴水未进,苦劝多尔衮,留一部分房屋给京城原住汉民。

开始多尔衮还高兴布木布泰来看他。听明来意,一张脸顿时耷拉下来,“一见面,你不问我吃饭了吗?喝水了吗?大腊月的,外头下着雪,你不问我冷还是不冷?这些日子诺敏把偌大个王府都给搬空,也没见你来问过一句。怎么平白无故,为那些汉人说话。”

布木布泰摇头笑笑,坐到多尔衮身后,伸出手来搓热,给他捶背,“你呀,王府搬空了,也不过是你整个身家就牛之一毛,还用得着我问?再说,乾清宫金碧辉煌,什么东西没有?谁敢饿着我们摄政王,冻着我们摄政王?摄政王心怀天下,就别跟我这个小女子计较了。”

几句话下来,多尔衮听在耳里,舒坦在心里,“这话说的不错。布木布泰,你只管住在后宫享清福。不出三年,我把江山都打下来,与你共享!”

布木布泰垂眸笑笑,“别说把中原、江南,连同云南、西藏都打下来,就算咱们疆土扩张到了阿拉伯,人都被你冻死、饿死在郊外了,光秃秃就剩咱们八旗几万人马,种地的也没有,织布的也没有。上山打个猎,还得提防被猎物给吃了。你说,共享这样的江山,又有什么意思?”

多尔衮皱眉,“我知道你是求情来了。若说别的,我让着你,改了就改了。只是这占房圈地,乃是为了八旗在京都站稳脚跟,更是为了朝廷安稳,断然不能听你的。”

布木布泰软语求了半天,多尔衮都不曾松口。口干舌燥之际,流泪说道:“你当我这么辛苦是为了我?我一个女人,好好的躲在后院,享清福有什么不好?何苦一心为你着想?我不是怕么。怕你留下千古骂名,更怕日后别人为此反戈倒算于你。你都三十多岁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日后你去了,得罪了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叫我一个人,纵然有天大本事,如何护她周全?我真是疯了,圈地之后,百姓流离失所关我何事?京畿重地动荡不安与我何干?你累死累活安抚了八旗,安抚不了百姓,那是你活该。反正我就是一妇人,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老老实实窝在后院得了。操什么心,我受什么累!”絮絮叨叨说完,坐在一旁哭起来。

多尔衮一看,布木布泰哭的着实伤心,不由软了。搂布木布泰在怀里,小心安慰,“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不是没说你不对么?只是,这圈地布告都下来了,总不能,说改就改。让八旗军民、蒙古官员们,说咱们言而无信,反倒不好。你说呢?”

布木布泰抬头,“那你也不能明知此事动摇京畿安定,坐视不管呐。”

“我不是说了么,没地的老百姓,就到八旗圈好的庄子里租地种。反正八旗子弟不会种地,圈了也是荒着。”

布木布泰听了这话,气的头晕,靠在多尔衮肩膀上掐他,“八旗子弟是百姓,汉人就不是百姓?这天底下,满人加上蒙人能有多少?将来南北一统,还是汉人多。国家赋税、朝廷人才,都要倚仗汉人。你不说施行仁政,先把汉人得罪了。传出去□名头,可是叫南边儿汉人可着劲儿抗拒不从?你呀,该想个法子,好好安置京郊百姓才是。”

多尔衮捉住布木布泰的手,揽在怀里把玩,逗她说:“那——要不,咱不圈地了,我这就发布告,把那些汉人都接回来?”

布木布泰气极反笑,“罢了。都是为了首都建设,咱们搞房地产开发,难免京中百姓要往京郊迁移。你想个法子,叫他们挨过这个寒冬吧。”

多尔衮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抱布木布泰坐在腿上,两人头对头融融说话,“就知道你对我好。舍不得我为难。”

布木布泰啐多尔衮一口,“呸,回家抱你闺女她娘去,别摸来摸去的,作死了你!”一双手挣扎着,就去拍多尔衮。

多尔衮乐呵呵凑过去,伸着亮晶晶脑门任她拍,“谁是我闺女她娘?我就等你给我生个小闺女呢!”

布木布泰面红耳赤,照着多尔衮后背砸一拳,“色胚!”

多尔衮也不喊疼,依旧抱着布木布泰摇晃,整个乾清宫都能听见笑声。布木布泰打累了,趴到多尔衮肩上,柔柔说道:“等给先帝守完孝,咱俩就把事儿办了吧?”

多尔衮点头,“好。到时候,咱们在乾清宫大婚,满朝文武都请来。”

布木布泰低头,“乾清宫?再说吧。”

顺治小皇帝站在乾清宫宫前院子里,吹着雪花,听着宫殿时不时传来的笑声。奶嬷嬷白氏领着教养嬷嬷站在一旁劝,“主子,天下雪了,咱回去吧。仔细冻着。”

顺治扭头看白氏一眼,“朕等额娘出来,一同回慈宁宫。”

白氏为难了,再三劝说:“太后一会儿就回去了。咱们先回去,把炕烧上,等太后回去,好暖和暖和。主子一向孝顺,等太后回去暖和了,知道是主子吩咐人做的,一定很高兴的。”

顺治抬头,看一眼白氏,摇摇头,依旧说:“朕等额娘出来,一同回去。”

白氏无奈,不敢留顺治当真站在雪地里,招呼侍卫们过来,举着伞,展开斗篷,将顺治围在中间,一人手里拿一个小暖炉,围着顺治,摆了一圈儿。将小皇帝密不透风护在圈儿里。

本以为这下安生了,哪知,没过一会儿,就见顺治捏捏鼻子,“谁放屁了,站出来,罚他一个月不准吃萝卜。哎呀妈呀,熏死朕了。”

白氏等人低头忍笑,谁都不肯站出来“认罪”。顺治正要一个挨一个过去闻闻排查,就见老远处,哲哲贴身侍女宝音,带着一队人过来磕头:“主子,母后皇太后请您回去。”

顺治扭头不理,“朕等额娘一同回去。”

宝音笑着回话:“母后皇太后说,菊格格来信了,有一封是特意给您的。您要是不回去,母后皇太后就自己先看了。”

顺治这才踢踢腿,“哼,白嬷嬷,抱朕回去。”一路走一路嘀咕,“大额娘真讨厌,偷看别人信笺。”

宝音带着人紧紧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忍笑,心里不住感慨,小主子跟菊格格感情可真好。

到了慈宁宫东暖阁,在门外解了披风,飞扑进哲哲怀里,顺治一叠声问:“大额娘,菊姐姐的信呢?”

作者有话要说:为被迫外迁、背井离乡的京城老百姓默默祝福,朝廷在精神上,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永远爱你们!愣着干啥,鼓掌撒

蒙古亲戚

第八章蒙古亲戚

哲哲坐在炕上,笑着摸摸顺治脑门,“瞧瞧,外头大雪呢,怎么说跑就跑出去了?”叫来侍女,捧上一盅姜汤,热热地给顺治灌下去,发散发散。

顺治不好说自己去捉奸了,捉的还是亲娘跟亲叔叔的奸,闷声回答:“去看雪景了。本来想叫十一弟跟我一起堆雪人来着。”

哲哲听了,抿嘴笑笑,“等雪停了,叫侍卫们陪你去。你十一弟身子弱,自从入了腊月,就没见他们娘俩来请安了。”

顺治没听出哲哲话中暗藏不满,只当博果儿真的弱不禁风,不由摇摇指头,“那可不好。将来,朕还想让他做大将军,给朕打仗呢。就像,就像”顺治摇摇脑袋,可不能说像十四叔给汗阿玛打江山一样。那不是说将来自己死了,自己的皇后就得像额娘对十四叔一样,跟博果儿弟弟眉来眼去了?

哲哲不知顺治那点儿小心思,但还是很善解人意般避开多尔衮,笑说:“就像济尔哈朗给你汗阿玛打江山一样,是不是呀?”

顺治急忙点头,一叠声说:“就是就是。”母子俩说笑一阵,顺治想起来意,伸手问:“菊姐姐的信呢?”

哲哲咯咯笑了,从炕桌上小抽屉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来,调侃,“才几天没见,也不知道有多少话说,瞧这信厚的。”

顺治接过来一看,信笺并未封上,取出一叠纸,翻开一看,字少画多。哲哲凑过来一瞅,“哟,这是什么呀?大额娘怎么看不懂呢?这么多小人儿,小牛小羊,这是哪儿啊?”

顺治哈哈笑了,“我知道,姐姐这是画的科尔沁草原。您看,这还有蒙古包呢。这是舅舅,这是舅妈。”

“哦,是舅舅、舅妈呀。那这个红衣服小人儿是谁呀?”

“是菊姐姐。”

“菊姐姐好看不好看呀?”

“好看,还聪明。”顺治实话实说。

哲哲笑了,福临自己都说菊儿“丽而慧”,菊儿刚到家,就想着给福临来信。俩孩子感情这么好,布木布泰担心那是多余。想来,这门亲事,跑不了了。

菊花还不知道,一封信看图识字,叫哲哲一而再再而三惦记着。好容易回到父母身边,顾不上撒娇,趁着晚上父亲到母亲屋里歇息,一心一意游说父亲,趁着如今天下大乱,赶紧派人出去,抢占政治资本。

科尔沁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见幼女一本正经,说什么如今满洲入关,满蒙关系不久就会有盟友变为君臣,蒙古地位将一降再降,最终不得不退出朝堂核心。微微皱眉,止住菊花,“其其格,不得胡言。你姑祖母与姑姑两宫太后护着,蒙古别部不说,咱们科尔沁必定会时代尊贵。”

菊花翻个白眼,“所谓世代尊贵,就是把咱们家疼在心尖儿的闺女,一个个送到远离家乡之处,给他们做小老婆,任由他们欺凌,连个孩子都留不下来,死后埋哪儿都不知道。所谓世代尊贵,就是咱们家但凡有本事的男子,都不得不娶他家女儿,娶就娶吧,还一个个的都生不出孩子,断了咱们嫡出香火。”

“胡闹!你姑姑、你姑祖母,不都生了孩子?没咱们科尔沁,他们凭什么入关?身上还流着咱们科尔沁的血,就想着翻脸不认外家了?”

菊花站在吴克善面前冷笑,“诺敏姑姑遣散众多福晋,这个信号,还不够强吗?父亲,满洲贵族崛起,朝政势力重组,宗室日渐汉化。咱们蒙古,若不趁机有所作为,将来,只能站在边缘,看满汉两家亲热。父亲莫忘了,蒙古之于满洲,从来都是利用与戒备并存。”

吴克善王妃在旁担忧,“不会吧。两宫太后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们式微。更何况,两家联姻,那是世代多少代亲戚,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菊花摇头,看着吴克善。

吴克善抿嘴,“王妃还记得当初叶赫那拉部吗?”

“叶赫那拉部?”

菊花在旁解释,“叶赫那拉部,与他爱新觉罗,也是世代姻亲。最后叶赫被灭而终。乌拉那拉部,多少位闺女嫁给他爱新觉罗爷们儿,如今呢?见了他家爷们儿,不也得口称奴才?这两家,不都出了大妃?都有皇子吗?”

王妃摇头,“咱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母亲,难道您想让咱家再出位皇后?”菊花冷笑,“流水的皇后铁打的王。母亲,出不出皇后不要紧,关键是,咱们要想法子,抓住皇帝的心,让他心里向着咱。”

王妃摇头,“这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咱们蒙古就是靠联姻说话。”

“所以元朝百年而亡。”

吴克善拍拍桌子,“其其格,不许胡说。”

菊花咬咬嘴唇退下,吴克善看幼女一眼,“你姑姑说什么了?”

菊花摇头,“没,什么也没说。”

吴克善敲敲桌子,看着屋里炭火,火炉上,铜壶冒着热气,蒸腾着奶茶浓香。王妃陪坐一旁,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最后,吴克善对着菊花点头,“我虽然不读汉书,但也知道汉人规矩。他们没有一个家族世代为后的规矩。但凡能连出两位皇后,后来那个家族必然被灭。其其格,你姑姑熟读汉书,定然也知道这些。”

菊花低头,怎么绕来绕去还是皇后。爹呀,咱现在说的是政治资源,抢占政治资源!

吴克善接着说道:“罢了。你就留在你母亲身边,好好学习管家吧。咱家闺女,心高气傲的,与其嫁给他爱新觉罗,跟你诺敏姑姑一般受气,不如安安生生留在草原。”

菊花赶紧问:“那——咱就守着草原,眼睁睁看着满洲在中原吃香的、喝辣的呀?”

王妃瞪菊花一眼,“怎么说话呢?”

菊花低头捏指头,“本来么。”

吴克善呵呵笑笑,“你说的,派科尔沁年轻人跟着军队各地当官,管理汉人百姓,我觉得靠谱。不过,这事我得跟你祖父、叔父们商量商量。”

菊花点头,凑上去拍马屁,“就知道父亲最深明大义了。”

王妃略一沉思,“咱们家人,习惯马上生活,到了中原只怕不习惯,去之前,还要提前学习学习中原习俗、文字才是。”

菊花抬头,看一眼母亲,咯咯笑了。上辈子只知道跟着母亲学习管家,怎么就没看出来,母亲也能举一反三、参与部族事务呢?

顺治二年二月,哲哲接到科尔沁家书,说家里有一批子弟,仰慕中原文化,想来京城讨生活,求她给安排个活儿干。

自己能熬过皇太极继妃,展露光芒,继而册封皇后,多亏了娘家支持。这点儿小事,哲哲自然乐意帮忙。叫来布木布泰一说,布木布泰点头应允,“都是一家人,他们乐意来,咱们往后在朝堂上,也有说话的人。能帮自然要帮一把。”

哲哲听了十分满意,“合该如此。汉人都说,得了富贵忘根本,那是不义。如今满天下人都看着咱们呢。可不能留下把柄。况且,蒙古各部,还要科尔沁帮着安抚呢!”

两宫太后联合开路,科尔沁第一批青年携家带口来到北京。三个月后,分赴全国各地,帮着打仗,顺便战后安抚当地百姓。不着痕迹促进蒙古族、汉族交流了解。不少地方,甚至开始蒙、汉混居,平民之间,逐渐联姻沟通。接下来十年间,科尔沁大力繁育人口,人口多了就送到北京,免得破坏草原环境,激发沙尘暴。

同年四月,顺治八嫡出姐姐固伦长公主下嫁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子巴雅斯护朗。在此之前,顺治同母姐姐固伦七公主嫁给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内大臣俄尔齐桑之子铿吉尔格。一年出嫁两位公主,一位是母后皇太后亲生,一位是顺治皇帝亲姐,吴克善这个做表哥、做舅舅的,少不得带着一家老小送礼吃酒。听了菊花建议,顺便带了不少科尔沁子弟到京城,找两宫太后“讨生活”。都是实在亲戚,给子侄相亲安排个工作,小意思啦!

怪不得史书上,称自己“丽而慧”。菊花对着镜子,上看下看,肉呼呼的看不出来多漂亮。不过,能想出这么个法子,渗透中原,渐渐取得部分朝政大权么——菊花抱着镜子哈哈大笑,“我真是太聪明了,‘慧’这个字,当之无愧!”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实在亲戚,给安排个工作呗!抢占资本要趁早,植树挖坑要填好!植树节了,你给树浇水了吗?还有一更

走出围城

第九章走出围城

吴克善带着一家老小,趁着两位固伦公主婚事,来京城打秋风。一住就是大半年,走门路给子弟们培训、安排工作。不求多好,但求能让孩子们得到锻炼。瞧瞧人家满八旗,咱们可不能给落下了。直到十一月,哲哲所出固伦长公主马喀塔改嫁林丹汗之子阿布鼐,吴克善想起部落里该生羊羔了,这才收拾收拾,准备跟马喀塔公主一同回蒙古。

马喀塔公主这位额驸,就是后来康熙良妃之祖,康熙朝赫赫有名的贤王胤礽之母家祖宗。有趣的是,阿布鼐生母,乃是大贵妃娜木钟。从另一方面来说,哲哲与娜木钟结成了儿女亲家。这么大的事,自然是整个皇宫都要庆祝一番,接连热闹了一个月,眼看都要过新年。天寒地冻的,哲哲舍不得女儿受苦,留他们小两口在京城过了年,才准归牧。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是菊花要注管。如今她烦恼的是,到哪儿去找学识渊博,不古板之人,帮着自家教导子弟汉文呢?没等她找到人,哲哲就派人找她来了。菊花张张嘴,“诺敏姑姑闯祸了?”

宝音站在地上,接连叹气,“可不是么。”菊花找个小马扎,叫宝音坐了,慢慢说来。

也不知道诺敏怎么想的,雷厉风行一般休了多尔衮,好容易回科尔沁了,家里人想着趁着多尔衮跟布木布泰打的火热,没空管诺敏,赶紧的,给她找个婆家嫁了。谁知道这孩子那么想不开,不顾大雪纷飞,借口参加三公主婚礼,带着人来到京城。住到慈宁宫偏殿,一天到晚在布木布泰眼前晃来晃去。

哲哲嫁女,本来挺高兴的。因为诺敏来回搅合,少不得生了几回气。张口说她,诺敏总是眼泪涟涟,说什么没了丈夫,娘家人也不待见,不活了,这就去死。

大过年的,哲哲总不能真让她去跳城楼。只得软语安抚。最后,布木布泰主动退让,说是皇帝年幼,一个人住在养心殿不放心,选了个黄道吉日,自己搬到养心殿去陪儿子。

按理,贵为太后,这么做已经是谦让了。哪知诺敏不依,说什么自己老是跟着公主、格格们住在慈宁宫也不好,找哲哲要永寿宫,非要带着侍女、侍卫们搬进去。

宝音叹口气,“这哪儿行啊。永寿宫是后六宫之一,向来都是皇妃们住的。皇太后不同意,直接驳回。谁知道,诺敏格格她——她自己开始动手搬了。”

菊花哈哈大笑,永寿宫那地方,我熟啊。没什么好的,就是跟养心殿离的近。方便监视。想当年,顺治出家前,闲着没事儿就到永寿宫去坐坐,跟我吵一架,舒散舒散。说白了,当年顺治让自己住永寿宫,紧紧挨着养心殿,特意挖开一条小巷,没事就去逛逛。其目的,就是找个人吵架,顺便出出毒气。没想到,自己没被气死,顺治倒是先没了。

菊花叹口气,得,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还说这做什么。

宝音看菊花不开口,以为她在想什么,急忙笑着说:“皇太后十分生气,胸口疼又犯了。身边几位公主都出嫁了,没个知心人劝慰。派奴才来,请格格陪着说说话。”

菊花跳下炕头,“姑祖母想我,自然是要去的。宝音姑姑稍等,我叫嬷嬷们收拾衣服。”

宝音急忙站起来,“不着急,格格且慢慢收拾。就是什么东西一时想不到,到了宫里再办也是一样的。”

菊花笑呵呵点头,“朝廷正在打仗,还是简朴些好。我这里有用的,办什么新的呢?再说,咱科尔沁穷,你又不是不知道。”

宝音噎了一下,怪不得,整个科尔沁部落都来两宫太后这里打秋风。

不一会儿奶嬷嬷收拾好了,菊花带着两个经年嬷嬷上车。宝音随后跟上,看看门口几个小丫鬟站着送行,再看两位老嬷嬷都年过四十,心生不忍,“格格,宫里有地方,您就是多带几个丫鬟去,也行啊。自己人用着,总是方便。”

菊花低头整理衣襟,抬头看着菊花笑了,“那几个小丫鬟年纪太小,成天吵吵着难受。要不是母亲执意让她们伺候我,我才不要呢!”

宝音扭头,望向车后几个丫鬟,再看看菊花,人家都比你大,好不好?

话说菊花坐车进宫,面见哲哲。眼见地老太后神情憔悴,一张脸原本圆月似的,一个月没见,瘦了一圈。行了礼赶紧上前,握住哲哲的手,“姑祖母,我来了,您怎么瘦成这样了?好心疼啊!”

哲哲靠在大迎枕上笑了,“你个小丫头,就知道说好听话。”

菊花爬到炕上,乖乖坐到哲哲身边,“姑祖母,诺敏姑姑就是闲着没事儿干。您也知道,她的性子素来就是要强的,您就别跟她生气了。反正现在皇上还小,后宫没有妃子,她爱住哪儿,就让她住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