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善王妃急忙笑着回答:“耽误不了,这是村里老戏台了,不是占用耕地新盖的。”指着门外空地说道:“您瞧,这不,就在那儿呢。”

哲哲听了,这才点头。

不一会儿,外头鼓乐戏子就位。侍卫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个戏台周围团团围住。吴克善这才亲自来请姑母入席。

哲哲一手拉着吴克善,一手拉着顺治,带着侄媳妇、侄孙女等人,宫女、太监簇拥着,出了院门,往北走一箭之地,迎面就是一座戏台。戏台前头,摆着八张八仙桌,四张坐男客,四张坐女客。因为都是近亲,并无屏风隔断。哲哲拉着王妃连同俩个侄孙女娜仁、塔娜,坐了居中靠西一张桌子。左手是几个侄孙媳妇,右手紧邻着顺治桌子,由吴克善坐陪。

哲哲、顺治坐定,就有管事太监捧着丹盘,拿着戏单,请太后、皇上点戏。

哲哲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听王妃说猴戏不错,点了出《大闹天宫》。顺治此来,一来是走走逛逛,二来是为了孝顺哲哲。忖度哲哲想法,点了出《张良拾履》。

吴克善喜欢看武戏,也不看戏单,张口点了个《关公战秦琼》。管事太监一听乐了,不敢当面笑,只得苦着脸说没有这出戏。吴克善觉得丢了脸,当场就要发作。还是王妃性子好,直接叫他们来一出热闹武戏就成。

戏台上先唱猴戏,宫人们来来往往,端酒端菜,都是农家土味,别有一番风趣。底下几位格格点,分别是《春香闹学》、《长门怨》、《西厢记》与《文君卖酒》。

起先顺治还有心思看。到后来,听着小旦依依呀呀唱什么“自古君王多薄幸,金屋藏娇为功名”,心里就不痛快了。再听后一折里,小生夜里幽会佳人,心中更是不喜。朕是皇帝,想要临幸个宫女,还要事先到慈宁宫报备。你个白丁,凭什么这么自在。

扭头看哲哲看的津津有味,不敢说换戏,只得装作不胜酒力,歪歪扭扭趴在桌上打哈欠。

哲哲留神一看,知道他想借机出去走走。只得替他掩护:“皇上醉了,吴克善,扶他歇着去吧。”

昨日就商量好的事,吴克善如何不明白。急忙应声,带着亲近子弟,扶着顺治到院子里,找间净室歇着。等屋里人都出去,顺治一下子蹦起来。吴克善吓了一跳,随即笑了,“皇上,您别急,就是要出去逛逛,好歹换了衣服。”说着,打开床头箱子,取出一套靛青长袍,连带黑稠马褂,一双黑皮靴来,请顺治换上。

梁九功那里,也换上一套葛布小厮衣帽。顺治伸着胳膊,由着随从换衣服,对着吴克善笑了,“舅舅想的真周到。”

吴克善急忙摆手,“哪里哪里,都是王妃带着几位格格操持。这些小事,若没个女人,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还真办不周全。”

顺治听了一笑,并不搭话。一时更换完毕,对着吴克善说一声,“前头就劳舅舅照顾。”领着梁九功,带着一帮便衣侍卫们,骑马挎弓,从后门跑了。

吴克善不放心,追出后门,叫来蒙古侍卫,偷偷跟上,暗中保护。这才掸掸帽子,小声问管家,“外头都安排好了?”

管家笑着躬身说道:“您老放心,咱们这次选的,都是年少英俊,家里日子厚实的蒙古少年。保管那些个正白旗姑娘们看花了眼。”

吴克善点点头,“那就成。若是能趁机成就几对小夫妻,也不枉咱们忙活一夜。”说完,呵呵笑着出了前门,陪哲哲吃饭看戏。

顺治骑马跑了一会儿,太阳一照,薄薄地出了一层汗。回头看一眼,吓了一跳。刚才出庄不觉得,原来,这一行人跑马,走的都是农户刚种的小麦。想起昨日范文程说起农耕不易,一代枭雄曾曹操以发代首,不准踩踏青苗,连声懊悔。赶紧出了麦田上大路,走走停停,看看地里麦子长势。走了一里路,多少总有些帝王巡视之气。

身后太监、侍卫们一个个战战兢兢跟着,生怕小皇帝喜怒无常,一会儿高兴一会惆怅的,吓死个人。

不多时,微风乍起,柳絮纷飞。顺治极目远眺,远处一道银波,粼粼闪烁。原来是条小河。河岸上垂柳依依,有花有草,有水有石。正是一处观景之地。

顺治乐了,下马扔缰绳给贴身侍卫,迈大步就要去瞧瞧。梁九功急忙爬下马来,小跑追着。主仆二人前面走,后头三三两两侍卫跟着。手心捏一把汗,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万岁爷给弄丢了,回去不好交差。

顺治高高兴兴走走停停,一路上,不小心缠上五六只风筝,撞上七八次姑娘,梁九功帮着赔了十来次银子。更令人称奇的是,还有一对儿一对儿少男少女面对面站着,你吟一句诗,我唱半首歌。此事春风拂面,桃红柳绿,映衬着欲语还休、寄帕子留玉佩,端的是年少风流,羡煞鸳鸯。

看了半天,顺治掰指头数了数,暗暗奇怪,问梁九功,“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八旗家闺女都出来踏青了?”

梁九功站在一旁赔笑,“主子,这哪儿有八旗呀。秀女大选那天奴才可是瞧见那阵仗了。咱们遇到的,顶多只有那天八分之一。”

“八分之一?”顺治摇头笑了,“那岂不是一个旗来了?”

身后一个侍卫大着胆子赔笑,“回主子的话,奴才瞧着,今天来的男人,大多是正白旗出身。”梁九功冲他狠狠瞪一眼,那侍卫低头不说话了。

顺治“哦”一声,问:“你怎么知道?”

那侍卫低头慢慢回答:“回主子,奴才是鳌拜大人麾下,正白旗出身二等侍卫。刚才好几个年轻人,都是奴才邻居街坊。”

“哦。”顺治随口应一声,摇着马鞭往前慢慢悠悠走。一路听着吟诗声声,女孩子们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站在柳树下,坐在石头旁,念着“二月春风似剪刀”,哝哝细语,听着熨帖。顺治只顾微笑,暂且与民同乐。再也不肯搭理一人。看的梁九功又高兴,又懊恼,又害怕。

小河在前面绕了一个弯,转弯出,一棵桃树铺在水面,一棵梨树,立在岸边。河水浅浅,一块大青石,露出水面。青石上,坐着一位少女,罗裙遮住绣鞋,红绳扎着发辫。少女身后,垂手站着两个丫鬟。就见少女对着阳光,展开一本书,轻轻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

几句念完,半张脸朝着太阳,半张脸遮住阳光,对着水面星星点点,淡淡地笑了。

顺治站在河岸上,安安静静听女子念完,点点头,掐梁九功一把。梁九功忍疼,龇着牙不敢吭声,生怕打扰这难得的静谧。哪知,嘴张开还没合上,就听顺治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皇家剧院小剧场:

正白旗闺女:姐妹们,皇上来,上

科尔沁少年:弟兄们,美眉来了,走起

董鄂家丫鬟:快点儿,搬石头来,姑娘要坐水中央

梁九功:皇上快跑,前有狼后有虎

鳌拜:怕什么,关门,放菊格格

研讨班:

确定生男孩,话说,生一个还是生两个?

其实,俺想让一下子生仨,就怕养不活哇,呵呵

通知:没看的赶紧看,周三俺就要V了,从30章起倒V。周二不更啊亲们,俺抓紧时间写八爷跟四爷JQ

33所谓伊人

第三十三章所谓伊人

顺治捧腹大笑,一直笑弯了腰。

梁九功赶紧扶着顺治,嘴里焦急问道:“主子,主子,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奴才给您揉揉肚子?”

顺治摇头,扶着梁九功一面捂着肚子笑,一面扭头上了河堤,带着人骑马走了。

大青石上女子听见马蹄声,赶紧站起来,望着远去尘土,咬咬嘴唇,不吭一声。两个丫鬟见状,只得上前搀扶:“姑娘,咱回去吧?”

女子还没说话,就听河对岸两个女孩儿叉腰大笑,一个对另一个说:“姐姐,您瞧呀,董鄂家的姐姐,可真漂亮。”

另一个接话,“那是,漂亮的,让人看了都想笑呢!”

“嗯,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姐姐,要不然,咱也搬块大石头,坐水里头?”

“哟,那可不好办。这四周都是花岗岩,哪有大青石呀?可别画虎不成反类犬!咱们可比不上那什么所谓伊人,宛在水中央——”姐妹俩说说笑笑走了。

留下乌云珠主仆三人,一个个面色绯红。隔了半天,乌云珠总算压下心中羞恼,跺跺脚,吩咐丫鬟:“叫家院来,把这石头搬回花园吧。小心些,好歹是阿玛花了四两银子买的呢。”

说完,扶着丫鬟上岸,找自家马车去了。剩下一丫鬟径自忙着找人搬石头不提。

再说顺治笑了半日,骑马回来。偷偷从后门溜进去,换了衣服到前头看,哲哲还拉着吴克善夫妇看戏呢。台上正演到《吕布戏貂蝉》,花旦与武生拉拉扯扯、眉来眼去之时。

顺治对哲哲行了礼坐下,揉揉腮帮子,赔笑说:“这貂蝉也真够狠的。勾搭吕布董卓,害了二人江山与父子情谊。”

哲哲笑笑没说话。在她看来,看戏就看戏,不过图个热闹。吴克善与王妃等人乐呵呵赔笑不语,只顾听台上唱曲。

倒是曼殊锡礼之女娜仁格格听了,背对着顺治冷笑,不紧不慢说道:“谁叫吕布、董卓个顶个好色?若是他二人有一个能禁得住美□惑,哪里会落得这般下场?”

顺治听了,瞪娜仁后背一眼,低头喝茶。哲哲陪着端起茶杯,垂眸瞥娜仁一眼,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母子二人回到紫禁城。顺治一直送哲哲到慈宁宫东暖阁,亲手扶哲哲坐下,捧上茶来。哲哲笑着抿一口,命宝音带着人到外守着。微笑着问:“今日看戏,可有什么感想?”

顺治低头笑笑,“不过看见些小丑,不值得说道。”

哲哲点头,“也是,你皇上,犯不着为这些小事操心。只是,今日事确实提醒我了。皇上一天大似一天,后宫空虚,总不合适。虽然现在还没选定皇后。那些女孩子们,皇上挑两个家世单薄的八旗女子充入后宫,也是可行。有人照顾你,哀家也能安心些。”

顺治想了想,“那就请大额娘看看,哪家姑娘比较合适。毕竟,充入后宫者,本就不能太尊贵,家世单薄没什么。就是身份不能太低,免得将来生下皇嗣,让人诟病。”

哲哲听闻此言,欣慰点头,“皇上长大了,能想到这一层,哀家很高兴。”说着,取出复选秀女名单,翻到正蓝旗一栏,递给顺治过目。顺治瞧了瞧,勾出一个牛氏,一个名叫明珠的,一共两个,赐号格格,充入后宫。

哲哲看一眼,见这二人不过是八旗中寻常人家,料想将来不会阻碍皇后获宠,随宽厚笑笑,帮着顺治又挑一个叫兰儿的女孩,同号格格,充后宫。

没几天,布木布泰得知消息,亲自选了一个镶黄旗秀女钮钴禄氏,即正史上顺治第七子纯靖亲王隆禧生母。钮氏与其他三位格格一同接到旨意,四顶轿子直接从母家抬到慈宁宫。拜见哲哲之后,全部塞进承乾宫里,日日盛装打扮,翘首以盼,等待顺治宠幸。

也不知道吴克善到底怎么想的。顺治屋里塞进几个格格,连答应都不算这么丁点儿小事,还特意写信,大老远地送到金陵,告诉菊花。菊花看了半天,叹气半天,哭笑不得半天。挥挥手摇摇头,感慨了半天。好容易收了信,放宽心,叫来随行侍卫长巴特尔,问:“钱益谦死了没?”

巴特尔躬身回答:“回主子,街上传话,说钱益谦死透了。钱夫人现在正带着族人,前往绛红楼,索要家产,逼着柳如是如夫人搬家呢。”

菊花冷笑,“真是令人寒心啊。柳如是一心想求正妻之位,一心为丈夫博取清名,到头来,却不得善终。”

身后老嬷嬷与巴特尔对视一眼,感情,咱家小主子大老远地跑到金陵这个火炉里受热,是为了瞧人家夫妻咋死的?这都什么爱好?

老嬷嬷毕竟是看着菊花长大,一心护着小主子,不愿她心性寒冰一般冷硬,踟蹰一番,上前软软劝道:“主子,咱是来治病的。何苦跟两个死人计较?”

菊花摇头,“我可没说想让柳夫人死。”抬头吩咐巴特尔,“你领着人,带着我的郡主印前往绛红楼,就说,奉两宫太后慈训,护佑百姓妇女,救下柳夫人母女。绛红楼既然是钱益谦为如夫人所造,就留给柳夫人养老。至于钱小姐,”菊花绕着书桌转两圈,倒拿毛笔,敲一声砚台,慢慢说道,“钱小姐尚未出阁,钱大人又曾任礼部侍郎,官位颇高。其女理应三年孝期满之后,参加选秀。告诉钱大人原配夫人,好生抚养小姐。毕竟,如夫人所出,也得叫原配夫人一声母亲不是?”

巴特尔听了,看似事情好办,其实脑子里一塌糊涂。老嬷嬷稍微一愣,随即笑问:“主子,您是想——送钱小姐进宫?”

菊花看老嬷嬷一眼,慢慢回答:“柳夫人虽有高名,毕竟出身秦淮,又处处比照正室原配,钱益谦一死,便不为钱家所容。若不给他们一个希望,无所顾忌,钱夫人又怎么会善待她们母女。”说着,命丫鬟取出郡主银印,交给巴特尔,“去吧,去的晚了,一条人命就没了。”

巴特尔领命出去。老嬷嬷还是迷糊,“主子,那柳如是向来巴不得跟明朝遗老遗少一锅里吃饭,她会让女儿选秀?”

菊花摇头,“在咱们看来,柳如是确实不是可交之人。可是,如果咱们对这样的人都能宽怀大度,老百姓又会如何看咱们呢?”老嬷嬷,其实你说对了,我就是等着钱小姐参选入宫。我倒要看看,真正江南女子就在眼前,皇上,您还会不会被那个贱人迷的不知南北。

这件事派巴特尔去,还真是选对人了。巴特尔出身军旅,不喜欢拐弯抹角。到了绛红楼,柳如是刚刚解下孝服腰带,挂到梁上,准备自尽。其女钱明月哭倒在地,几欲同去。钱夫人正命令几个婆子死死拽住。到底是丈夫血脉,不能跟柳如是一同没了。不然,活着不能跟宗族交代,似乎如何面见丈夫。

巴特尔眼见柳如是就要投缳自尽,赶紧大吼一声,命身后几个蒙古嬷嬷上前,一把抱住,小心救下。钱夫人等人一怔,钱明月甩开身上婆子,扑到柳如是身上。母女俩相抱痛哭不止。

钱夫人端坐正位,一身孝衣,脸上似悲痛、似沉静,对着巴特尔沉声问道:“壮士何来?”

巴特尔看侍卫们将绛红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都围住,这才举起手中一方银印,钱夫人仔细看看,“万菊郡主?”再看一旁有几个蝌蚪小字,观看来人衣着,心中有所感悟,“你们是——朝廷的人?”

巴特尔点头,收了银印,对着钱夫人拱手,“夫人,在下乃是蒙古科尔沁巴图鲁巴特尔,现为圣上亲封万菊郡主护卫长。奉郡主之命,向夫人通告两宫太后慈训。”

钱夫人听了,看柳如是一眼,冷笑,“老身一直以为,柳妹妹你多么刚直。原来,不仅郡主格格,就连两宫太后,都惦记着你呢。”

柳如是冷笑,抱着女儿只管哭。钱夫人拍拍衣服,站起来对着巴特尔行礼,“民妇钱益谦原配之妻恭听慈训。”

巴特尔三两句说完,指着柳如是母女,吩咐一番。

钱夫人咬牙长叹,“民妇知道了。定然好好抚养女儿,三年后等她孝期满,就送她进京参选。”

巴特尔一看,这边事情解决,拍拍手,请钱夫人写下保证书,一式三份,自己收一份,给钱夫人、柳如是各一份。拍拍手,对着钱明月说一声:“三年后,小姐去京城,莫忘了给我家郡主去个信。也好照应一二。”

拍拍手,带着人走了。至于钱夫人如何照顾柳如是母女,那就是别人的事了。

巴特尔办完事,回到驿馆复命。老嬷嬷出门接着,说格格敷了面膜,正在休息,叫他等会儿再来。巴特尔点头,拱手告辞出去。

菊花听见外面响动,没见人来,老嬷嬷隔着窗户说巴特尔等会儿来回话。点点头,依旧躺在床上,等着脸上面膜干掉。说也奇怪,上辈子一直到死,一张脸从来没有长过痘痘。怎么重生一回,出了满脸疙瘩。别说外人,就是自己对镜子看了,都觉害怕。幽幽叹息一番,半睡半醒想事。

正在迷迷糊糊时候,外头不知何处传来呼麦,悠悠扬扬、低低沉沉,随风飘荡。传入窗棂,震人心扉。

菊花猛然坐起,大叫:“嬷嬷——”浑身上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老嬷嬷小跑着进来,拍着菊花后背,“主子,怎么了,做噩梦了?没事儿,嬷嬷在,嬷嬷在呢!”一面拍,一面命人请大夫。

哄了半日,菊花终于安定下来,苦笑着摇头,“嬷嬷,我没事了。你叫丫鬟来,给我洗洗脸,我要见巴特尔。”

巴特尔,科尔沁一等一的巴图鲁。犹记得,上辈子出嫁前,父亲命他入宫守护。原说三年就放他回草原,建功立业、上战场厮杀。哪知道,为后两年,无错被废。巴特尔感于小主子孤苦,请旨留京。这一留,就是整整五十年。

上辈子弥留之际,躺在永寿宫内孤零零、冷清清,只有孝惠皇后带着淑惠妃含泪看着,耳边,除了几声啜泣,就是那远远的呼麦声声。巴特尔,不知道自己死后,那位年迈古稀的老人,可是回到了他的故乡、他的草原?

巴特尔,怪不得顺治孝陵没有我的骨灰。我怎么竟然忘了,是你一个人,捧着那罐冰冷的灰土,一步一步踏上了那条归乡之路?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起了你,想起了你的呼麦?我怎么能忘了,那五十年,是你陪着我,一天一天慢慢度过?我怎么就忘了?

菊花双眼合上,两行热泪滚滚流下。小丫鬟一惊,赶紧跪下,“主子,弄疼您了?”

菊花摇头,“没事,赶紧弄好。我还有事——要跟巴特尔说。”

作者有话要说:皇家剧院小剧场:

老嬷嬷:主子,您哭什么?

菊花:呜呜,我一直恨顺治辜负了我,哪里知道,原来还有我辜负的人

巴特尔: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顺治:来人,把巴特尔给朕扔到战场上,不想活了,竟敢跟朕抢菊花

哲哲:我死的早,没我啥事儿

布木布泰+多尔衮:呃~~~

通知:明天上午10点更,明天晚上不更,算是明天加更吧

34进军云南

第三十四章进军云南

老嬷嬷亲自去挑帘子,巴特尔低头进门,对着菊花打个千儿,低头请安:“回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那个钱夫人带着一帮婆家、娘家人,看着凶猛,其实也不过只会欺凌孤儿寡母。奴才一到,报出朝廷名号,一个个的都做起了缩头乌龟。”双手呈上郡主银印、钱夫人保证书。

小丫鬟迈步要去拿,菊花率先走过去,亲手捏起来。手指头有意无意划过巴特尔掌心,只觉得一块厚茧,硬硬的、暖暖的。

巴特尔赶紧收了双手,攥在身侧,不敢抬头。

菊花抿嘴儿乐了,站到书桌后面,放好银印、保证书,慢慢说道:“知道了,起来吧。”

巴特尔这才起身,颔首站着,等候吩咐。

菊花看着这人,盯了半天,噗嗤笑了。免不得受老嬷嬷一个白眼,菊花只当没看见,慢慢问话:“巴特尔,我记得,你之前跟我父亲讲过,想去战场建功立业?”

巴特尔听了,不敢隐瞒,实话实说:“回主子,为科尔沁打仗,是奴才的本分。能够凭一身力气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也是做儿子的本分。”

菊花听了点头,回身从抽屉里取出两本书来,亲手递过去,“这两本,分别用蒙古语与汉语书写。一本是成吉思汗兵法,一本是孙子兵法。成吉思汗兵法,记载了蒙古打仗的战术、战法,你多看看。至于孙子兵法,乃是汉家常用,你也要熟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记住了?”

巴特尔赶紧举起双手,单膝跪地,“多谢格格。”等了半天,不见丫鬟送书来。不免抬头看,就见一位汉装女子端立桌后,云髻上别着一朵茉莉花,茉莉花缀着一袭面纱。眉眼如何,全在面纱之后。登时心中叹息,我科尔沁明珠,怎么就得了这个病?竟然连人都见不得了?

正在低头叹息之时,就听菊格格嗔怪:“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走几步就能累着你了?还等着烦劳我的丫鬟姐姐?”

巴特尔这才明白,赶紧站起来,亲手接了。捧在胸前谢恩,躬身后退,准备出去。

将将走到门前,菊花叫住他,顿一顿,吃吃笑道:“男子汉成家立业都是大事。你且好生前往战场立业,成家之事——”菊花躲在面纱后面笑一笑,慢慢说道,“等你有了功名,卓礼克图亲王——会亲自给你选一门好亲事的。”

巴特尔听了,不敢多想,低头谢恩出去。

老嬷嬷亲自送他出了院子,回来见菊花卸了面纱,坐在书桌前画画,少不得埋怨几句:“格格,您怎么、怎么,您怎么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了呢!”

菊花淡淡一笑,“那有什么,咱们又不是汉家儿女,讲究那么些吃人礼教做什么?当心好的学不来,糟的反而青出于蓝胜于蓝。”

老嬷嬷听了,无可奈何,只得罢了。

第二日,钱夫人带着柳如是之女钱明月来拜访。老嬷嬷奇怪了,“主子,那钱夫人要逼死钱小姐生母,怎么钱小姐反而陪着过来?二人见面,不应该势如水火吗?”

菊花摇头一笑,“这就是汉家礼教。身为嫡妻主母,有资格处置丈夫任何一个妾室,打了杀了都是有理,反抗不得。钱小姐自幼学的就是纲常伦理,纵然心里恨死钱夫人,面上也得老老实实地。更何况,她日后的前程,怕是还捏在钱夫人手里呢。”想了想,吩咐请钱家母女到花厅落座吃茶。自己打扮打扮,带着老嬷嬷、四个丫鬟前去。

钱夫人正打量花厅摆设,幽幽劝说钱明月,“好孩子,你别使气。将来你去了京城,能帮你的人有几个?一个人举步维艰,耽误了自己倒也罢了,若是得罪贵人,给家族惹祸,就是你娘——也无可奈何。今日拜见过郡主,你就随我回老宅住下。安心守孝,等着三年后,进京候选。若能伺候贵人,也是咱们祖上积德。”

钱明月嘴上应着,心里怒骂不止。碍于嫡母颜面,只得低头诺诺。

母女俩正说着,瞅见一位汉装女子,戴着面纱,瞧不清模样,丫鬟婆子簇拥着进来。正在疑惑之时,就听打帘子丫鬟说道:“格格,您当心台阶。刚下过雨,地上滑。”

钱夫人这才明白,正是万菊郡主来了。急忙扯了钱明月,带着随身丫鬟磕头,“民妇携小女给郡主请安了。”

菊花略略点头,就有小丫鬟上前,亲自搀起她母女二人,分宾主落座,重新上茶。

吃了两口茶,菊花放下茶杯,笑对钱夫人说道:“钱大人去世,家里家外全赖夫人一人操持,一定很辛苦吧?”

一句话说的钱夫人红了脸,急忙欠身说道:“身为当家主母,都是分内之事。老爷走了,民妇恨不得一同去了。可家里还有儿孙媳妇,总不能叫孩子们刚没了爹,又没了娘。不管家道多么艰难,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菊花心有戚戚焉,“是啊,自先帝去后,两宫太后也是如此艰难。”

提起两宫太后,钱夫人反而不好搭话。昨天连夜打听,这位万菊郡主乃是万岁亲封,出身两宫太后娘家,与万岁爷是亲表姐弟。扭头看一眼明月,心中暗想,若是明月将来真能入侍后宫,搭上郡主这条线,应该顺畅的多吧。殊不知,平阳公主为弟弟汉武帝推荐女人,那是一推一个准?

想到这里,就拉着明月,重新给菊花见礼。钱明月不请不愿福身。菊花笑着受了礼,仔细看一遍,点点头,“果然有乃父母风范。”

一句话,说的钱明月又羞又臊。钱夫人昨日骂生母本为秦淮娼妓;街上人大老远就投鸡蛋,说父亲是卖国汉奸。有他们风范?这位蒙古郡主说话,真是戳人肺管子。

好在菊花没多少,请她重新落座,命老嬷嬷送上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只点翠东珠偏凤金钗。钱明月推脱不肯要,老嬷嬷笑对钱夫人说:“还请小姐收下,日后进京出门,少不得要妆点妆点。”

有了这话,钱夫人也点头,“既然是郡主美意,孩子你就收下吧。”

钱明月这才委委屈屈接下,交给身后小丫鬟收好。

钱夫人陪着说了几句话,母女二人看菊花没其他事,料想日后少不得联络,便说些场面话,告辞走了。

老嬷嬷送人出去,回来瞧见菊花拍拍手,赔笑说道:“那个钱夫人说话文绉绉的,对钱小姐一团和气。怎么也瞧不出来,昨日是她领着人,要逼死柳夫人。”

菊花对着老嬷嬷笑笑,“正室夫人嘛,都跟你家主子我一般没心眼儿,还不早就被休了?”

老嬷嬷连同众丫鬟急忙啐啐,“主子,这话听着晦气,赶紧啐一口。”

菊花仰头笑了,直到笑出眼泪,摆摆手重新戴上面纱,吩咐叫巴特尔进来。

待到巴特尔一身汗一身泥进来,菊花吓了一跳,“你跟人打架去了?”

巴特尔急忙躬身笑答:“奴才不敢。只因主子您说要奴才上战场杀敌。奴才想着,功夫也得练起来。刚才到跨院练布库去了。”

菊花盯着巴特尔看一阵,直看的巴特尔脸上冒一层虚汗,这才吃吃笑了,说一个“好”字,“吩咐下去,咱们明日启程。”

巴特尔拱手应下,问:“听说岭南有位名医,专治脸上痘痘。咱们去那儿吗?”

“岭南?”菊花捏捏手上茉莉花,“不,我们去云南,送你去战场。”

菊花带着人一路向西南,一路寻找名医,搜集药材,除了自己治病的,还带了两车治刀伤的药材。巴特尔一路随行护卫,趁着闲暇练功夫、看兵书。到了秋日,终于来到云南地界。果然是春城,四季入春、美景如画。可惜时不时遇到狼烟流民,一路上,少不了几番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