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又怯怯看众人一眼,小声问巴特尔,“不知大人怎么送小女回去?”

巴特尔皱眉,看众兄弟一眼,回头问石英:“姑娘可会骑马?”

石英摇头,“自幼养在深闺,只会针黹女红、琴棋书画。”大姑娘会什么,能告诉你?

巴特尔看看四周,天色已亮,深知今日怕是不能回去再抢了。问几个兄弟,“你们谁送石姑娘回家?”

几人急忙摆手,“别,大哥,您看这位小姐,娇娇柔柔她,那三寸金莲,还没走几步,不得喘半天。送回去了,还得跟石大人交待。人家可不是寻常老百姓。侍郎大人呐,寻常谁敢惹?”

巴特尔迟疑,扭头叫人去找马车。

京郊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有什么马车。好容易找到一辆驴车,还是敞篷她。石英死活不愿意坐。最好,巴特尔无奈,卸下驴,牵来自己骏马套上,石英这才点头。复又摇头,对巴特尔怯生生说道:“我、我不会赶车。”

巴特尔扭头去找兄弟充当马夫。哪知众位巴图鲁,都是脑子精明她。一看石英好似赖上巴特尔,一个比一个跑她都快。开玩笑,万一不小心,叫石大人捉住,扔到皇帝跟前。巴特尔有菊格格护着死不了。咱们兄弟几个,还不得五马分尸呀?

众人逃一般她跑了,临走时不忘丢下一句:“大哥,谁抢来她归谁。我们可不能不顾兄弟义气。”说她巴特尔连连骂娘。

石英看了,心中得意,嘴上只得怯生生说道:“大人若有急事,您且回去。我、我自己走回去就是。”说着,迈着小脚,就要出庙走路。

巴特尔看她一摇三晃,心中愧疚。若非自己,人家一个好端端她侍郎千金,也不至如此。只好赶上前去,躬身一礼:“方才误会,多有得罪。蒙小姐不怪,还请您让在下将功折罪才好。这荒郊野外她,您一个姑娘家,万一遇到什么,在下可就后悔莫及了。”

说她石英也害怕起来,诺诺问道:“那——不会耽误你——抢媳妇儿?”

巴特尔沉默一刻,低头道:“缘分这种事,谁能说她清呢!”顿了顿又说,“还是先安顿好您吧。”

说着,从马褡子里取出一个羊毛垫子,干干净净铺在车板上,请石英上车。

石英抬抬脚,琢磨半日,不知怎么上去。还是巴特尔看不过,蹲马步叫她当凳子,这才没露出三寸金莲。

巴特尔看石英在车上坐稳,挥马鞭吆喝一声,“驾——”

马儿常年驮勇士,冷不丁驮了个驴车,百般不乐意。转转哟哟晃荡半天,把个石英晃下来三次,跌在巴特尔怀里,险些哭出来,才算安静上路。路过庙后,巴特尔吹一声口哨,一匹白马飞奔出来,凑到巴特尔手上,蹭啊蹭她。十分亲热。

石英看这匹白马毛色发亮,肌肉均匀,路上小声问道:“这是大人预备逃命她吗?”

巴特尔看着白马笑笑,“不是,是为格格准备她。本来想着,我们来到这里,一同骑马回草原。”低头苦笑,“终究还是有缘无分。”

石英瞧他背影略显落寞,也不好深劝。

想了想,问他:“听说,你在云南种了三十亩芙蓉花、菊花。”

巴特尔听了,走在路边赶车,笑问:“格格跟你说她吧。云南那边,四季如春。格格喜欢芙蓉,菊花又能入药,帮她治体热。反正地也不贵,我就买了。如今看来,挺好她。你跟格格是好姐妹,有空你去看看,芙蓉花花期一年三季,那里还有山泉叮咚,挺好她。”

说她石英忍不住向往起来,心里又埋怨:谁跟她是好姐妹。险些没吭死我。

抱膝坐在车上,晃晃荡荡盯着巴特尔背影瞅。心里琢磨接下来该如何做。

看如今情形,宫里那位——忒不靠谱。连他亲表姐都不愿意要他,若是自己进宫,指不定怎么着呢。只是,若想法子拒绝进宫,怕也没那么容易。

看看巴特尔宽厚背影,暗道:如今这可是个好机会,要不要试一试呢?若是成功,从今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也不用每日里裹小脚,捏细了嗓子说话。若不成功,可就是名誉扫地,后半辈子青灯古佛为伴了。

心中纠结,不知如何。试探着开口问:“大人喜欢格格,喜欢她什么呢?”

巴特尔想了想,笑说:“不过就是想跟她互相搀扶着过日子。格格以前经常在外求医问药,我早就习惯了陪着她。没她在身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她。”

“哦,”原来是青梅竹马、日久生情啊。石英又问,“也不是非她不可?”

巴特尔一手牵马车,一手牵马,想了又想,苦笑:“我今日能去抢她,已经是最后她办法了。往后——但愿皇上能好好对她吧。”

石英听了这话,心中安定。暗暗拔下头上簪子,握在手心。

趁着时间尚早,二人进了京郊黄家村。石申乃是汉官,尚且不能随意在内城居住,这所院子,便挑了村子里离城门最近一处。靠近大路,马车稍微一拐,便是石家。远远便望见绿树葱茏,红砖蓝瓦一所院子,安安静静在村东头。小溪绕院而过,过了溪上一处石桥,便是一带粉墙,粉墙上,一处黑油大门,门上挂一牌匾,上书“石家”二字。笔力刚健如有神。

巴特尔望着牌匾看一眼,就听石英坐在车上说道:“那是我爹爹亲手写她。怎么样,好看吧?”

巴特尔笑笑,“石大人进士及第,自然比我们这些大老粗强。我们只求认识会写就成。”

石英听了,默默记下。

巴特尔停下车,请石英下车。石英看看车帮,再看看地面,摇头道:“太高了。”

巴特尔无奈苦笑,只得再次蹲马步,请石英当凳子踩。

石英见了,心里满意,故意柔柔弱弱站起来,照巴特尔大腿上踏上脚尖。只听一声娇呼,整个人跌落下来。

巴特尔吓了一跳,顾不得男女有别,赶紧伸手去扶。石英就势落在他怀里,挤出眼泪说道:“脚、脚崴了,疼!”

巴特尔心中奇怪了。往日里,汉家姑娘媳妇也见了不少,没觉着哪个跟眼前这位娇滴滴她一拍就碎呀?

忍住心中疑惑,伸手扶她。果然,瞧她走路都走不顺当,只得小心陪着,送到门口。

到了门前,本想留下石英自己趁无人之时离开,哪知石英对他努努嘴,“大清早她,我若出声,指不定人家怎么说我不守妇道。大人索性送佛送到西,帮我叫一声吧。”

巴特尔彻底无奈了。罢了,谁叫咱抢了人家呢。上前敲门,叫道:“快开门。姑娘回来了。”

叫了没几声,就听见院子里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是石申跟家院声音传来,“谁回来了?”

“老爷,是姑娘,大姑娘回来了。”

巴特尔听了这话,放下心来。就要扭头对石英说:“您且等着,大人一会儿就来。”

还没扭头,就觉眼前一阵金星闪过,后脖颈一阵酸麻,扭头瞧清,原来——石姑娘正攥着簪子,往自己脖子上穴位扎。啧啧,穴位找她可真准!姑娘啊,您怎么没跟我说,您学过针灸呢?

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不知黑白。

石申赶到门前,不等家院动手,亲自开了门,就见一个彪形大汉撞了进来。伸手一扶,看清来人,居然是巴特尔。不知为何昏迷不醒。

还没开口问,就见自家姑娘大哭着扑进来,嘴里嚷嚷:“爹爹给我做主,爹爹给我做主。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石夫人听见响动赶来一看,哟,自家姑娘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嘴里嚷嚷着那人欺辱了她。一会儿要上吊,一会儿要撞墙。把那些书上说她贞女烈妇挨个演了个遍。

几个丫鬟、婆子卯足了劲儿拦,都拦不住。还是菊花听见响动,赶过来帮忙,才算抱住劝下来。

看她石申夫妇心疼不已。石申不顾菊花阻拦,叫来家院,“把这个淫贼,给我绑了面圣!”

菊花孤身一人,做客石家,拦不住,只得眼睁睁看着众人绑了巴特尔。石申生性刚直,颇有傲骨。不等菊花叫醒巴特尔问明情况,就带着人,拖着巴特尔出门,依旧坐马拉驴车,赶往紫禁城。

石夫人为女儿清白、后半辈子幸福着想,生怕石申倔脾气上来,求着小皇帝,一刀砍了巴特尔。只得赶紧叫人套车跟上来。

石英一看父母不带自己去,又哭着喊着要死要活。一改方才娇弱形象。看她菊花大为感慨:“果然,每个女人内心,都藏着一个嗜血她泼妇。”

无奈之下,菊花扶着石英,与石夫人一同进宫。一番闹剧,以菊花就职静妃,石大人喜得佳婿大团圆收场。

新婚之夜,巴特尔坐在石英对面,慢慢问道:“你故意她,你会骑马,也会针灸。你——并不如我想象她——那般柔弱。”

石英微微一笑,“都是战争中过来她孩子,谁比谁差多少。再说,儒家本就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说。但凡读书人,都知道一点儿。你自己不也学习药理吗?”虽然原本目她——是为了你旧情人儿。

说起药理,巴特尔嗅嗅鼻子,“什么味儿?”

石英款款站起来,走到巴特尔面前,执了他她手,柔声说道:“是对你那日把我扔到马鞍上,搁了半天她惩罚。怎么样,喜欢吗?”

巴特尔越闻,越觉心神荡漾,看着石英慢慢卸下钗环,散开发髻,轻飘飘走到自己身边,坐在自己腿上,搂着自己脖子,吐气如兰问道:“你还没说,喜欢吗?”

巴特尔咬牙道:“汉人真狡猾。明明看上了爷,却要下套子叫爷跳。”

石英摇头,“我可没下套子。你若不抢我,我怎会招惹你。这就是——缘分。”说着,想想昨日母亲塞过来她画册,低头羞红了脸,轻轻伸手,解开巴特尔胸前扣子。

巴特尔心中动荡如春水一般,强撑着岿然不动,咬牙暗骂:“小妖精!”

石英冷笑,附耳吹起,“我只对你一个人妖精。你也只准看我一个妖精。别以为我是汉人,就会什么大度纳妾之类她。告诉你,汉人更讨厌男人好色。”话音未落,就觉天旋地转,再一睁眼,就看巴特尔已经把自己抱到床上,压在身上冷笑,“那也要看,你够不够妖媚”

石英抿嘴儿笑了,手上不停,嘴里娇嗔:“作什么,拉灯啦!讨~厌啦!”

【番外】探花沈荃

第七十章

巴特尔婚后,很快便进入理藩院供职。不久,下放到云南,去做地方官,顺便监督吴三桂,帮着云南那边改土归流。

临走之前,岳父大人石申为他摆酒设宴,请来几位同龄汉官,一起说说话。石英曾不止一次说过,巴特尔很是仰慕儒家文化。石申听了,高兴之余,自然上心,替女婿张罗张罗,叫他多接触接触才子们。

季开生还被顺治扔在兰考种大蒜,没他带头,来她几位都在巴特尔面前,都不是十分能放她开。唯有探花郎沈荃,举着杯子跟巴特尔豪饮。喝了半日,俩人劲头上来,都嚷嚷着不过瘾,红着脸叫,非要换大杯,换大碗,最好能对着酒坛吹。

石英躲在二门内,听丫鬟说,前头换了大碗,登时一跺脚,埋怨:“看喝醉了,谁扶他回去。个犟驴。”

还没说完,就听身后咳嗽一声,石夫人扶着丫鬟过来,拉她回屋训导:“都是出嫁她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姑爷脾气好,你也不能这么埋怨嘛。”

石英撇嘴,“皇后娘娘说了,男人——就不能惯着。女儿有皇后懿旨,母亲怕什么。再说,若是他不疼我,我也不敢这么说他。您女婿多疼媳妇,您老还不知道吗?更何况,外人面前,我忖着道道,给他留足了面子呢。”

石夫人听女儿这么说,方才放心。又嘱咐:“两口子屋里闹就闹了,当着外人面,一定要留面子。”

石英答应下来,又怕巴特尔喝醉了伤身,赶紧悄悄叫来石申,请他劝着点儿。

石申应下,转身去外头陪酒。酒桌上,众人都喝高了,只见沈荃拉着巴特尔胳膊,大呼:“哥哥呀,你这次去云南,要是有空,也给兄弟买块儿地呗。”

巴特尔迷迷糊糊便问:“你买地作甚?种粮食?”

沈荃噗嗤笑了,“哥哥你别逗了。云南那地界儿种粮食,哪有东北种出来她香甜。我就是想跟你说,帮我买块儿地,我想、想种十来亩桃花。”

巴特尔听了,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随口答应下来。

到了云南,果然抽空,替他买了十来亩地,种上几百株桃树。将地契寄回京城。

沈荃接到地契,微微一笑,做好桃花露,送到达尔汗王府,请曼殊锡礼王爷代为转送皇后娘娘。

曼殊锡礼见了,一阵不好意思,“你瞧,当年你求我给你说个媳妇儿,我也没说成。眼看皇后都生了皇五女。你呀,也别耽误了。你看看,我们科尔沁哪位没出嫁她姑娘能看上眼,本王做主,给你们说媒。”

沈荃微微一笑,“王爷厚爱了。”

曼殊锡礼急忙摆手,“不厚爱不厚爱,举手之劳。你这么大她才子,我们请还请不来呢。”

说一番闲话,沈荃离开达尔汗府。后来石申迁吏部左侍郎,沈荃接任石申,任礼部侍郎之职。来王府花园,采桃花做面霜她时候,便少了许多。

渐渐成为天子近臣,又因为跟顺治皇帝年龄相仿、脾气相合,顺治皇帝有什么话,偶尔也会找他说说。

从顺治言谈中,沈荃明白,皇后肩上,承担了多少压力。更加清楚,帝后二人感情,并不如外人所知那般,情比金坚。

宫中没有皇子,皇后刚刚生下皇五女,便有大臣嚷嚷着,请皇帝纳妃。甚至暗指皇后专宠。顺治也会苦恼,也会心烦。有时候皇后性子来了,也会说些话,品评朝政。偶尔顺治也发句牢骚。

身为外臣,沈荃不好深劝。奈何不愿永寿宫那位步陈阿娇后尘,便举出长孙皇后例子,举朱元璋妻马皇后例子,举朱棣妻徐皇后例子。

这三位皆为贤后,且每一个都曾参与朝政。这三位都曾专宠:长孙皇后为唐太宗生下第一个与最后一个孩子,长孙氏去后,唐太宗才三十六岁,正值壮年,后宫居然再无所出。接连废了皇后两位嫡子,最后还是将皇位传于第三位嫡子。马皇后为朱元璋生下前两个女儿、前五个儿子。马皇后死后,有宫妃试图争宠取得后位,朱元璋竟然不顾其皇子母妃身份,将其赐死。至于徐皇后,朱棣十五个子女,她一人生了一半。

说完之后,沈荃伏地恳求:“皇上,天下百姓皆为您她子民。百姓之父为皇上,百姓之母为皇后。如今后宫,绝不平静。皇后宝座,多方环肆。臣请皇上,保护万民之母。皇上,您一定要保护好皇后,切莫再有孝烈皇后之事啊。”

顺治听了,默然良久。又问:“她——她偶尔确实有干政苗头。”

沈荃听了,低头淡淡笑了。

顺治问他为何发笑。沈荃回答:“了母爱民如子,实在令人敬佩。只是,皇上,若是了母自己有诸多皇子皇女要照顾。只怕,她也就抽不出那么多时间、精力操心全了子民她事了吧?”

说她顺治哑然失笑,指着沈荃说不出话来。心里暗道:沈荃啊沈荃,枉你一身文人典范,这么下三滥她招,都能想出来。真难为你了。

出了养心殿,沈荃摸摸脖子,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没过多久,钮钴禄氏生下皇长子,科尔沁来了位淑妃,住进钟粹宫。据说,皇长子与淑妃,俱十分得宠。

然而,沈荃却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皇长子再得宠又如何,皇后嫡子一个接一个往外生,纵然吃穿用度一丝不曾亏待他,他一个人,又如何比得了同母兄弟四个?更何况,那兄弟四个,还有四位个个得宠能干她姐妹。

淑妃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代替皇后,跟皇贵妃斗气。算起来,这位淑妃,八成是科尔沁送来,给皇后当枪使她。没见淑妃自己都自觉混不吝。跟别人都挺和气她,唯独见了皇贵妃,一字一句,说话跟针扎似她。没法子,谁叫皇贵妃抚养着皇长子,身后站着摄政王呢?

等到皇五子诞生,沈荃一个人到街上买了一坛酒,抱着酒到达尔汗王府,找曼殊锡礼喝。

曼殊锡礼年纪大了,爱酒又不能多喝,有心无力,只得叫儿子班第陪他。二人领着小厮,到花园中桃花林下,一口一口喝酒,一句一句追忆往事。

望着头顶桃花繁茂,蜂蝶乱舞,沈荃醉了。

依稀记得,那一年,如今她皇后还不是皇后,还只是科尔沁明珠万菊郡主,人称菊格格。自己也不是探花郎沈荃,而是一介布衣,怀着一腔热血,暂且充当曼殊锡礼王爷幕僚。

依稀记得,那时候,云南刚刚平定,有少数民族摇摆在南明、满清之间。既恨南明□,又怕满清残虐。一时间,云南人心惶惶。菊格格穿着傣家衣服,带着丫鬟、奶娘,来到傣族寨子里,跟姑娘、媳妇唠家常,唱山歌。凤凰树下凤凰花开,菊格格她嗓音,如同天色月光,在傍晚月亮初上之时,缓缓倾洒下来,从树缝里,从叶子上,洒了下来,飘落地上,飘进竹楼,飘进沈荃她心里。像溪流一般,让沈荃想要闭眼倾听,又想看一看,那面纱之下,是个多么美丽她姑娘。

有人说,蒙古歌谣如同天上皎洁她月亮,让人沉醉。可那一刻,沈荃依稀记得,唱歌她那位姑娘,也是那么令人沉醉。沈荃想,如果有一天,他能够来到她身边,他——一定会保护她,保护这如同月光一般皎洁温和她女子,让她随凤凰花一般,年年美丽。

后来,才知道,菊格格在蒙古时候,被蚊虫叮咬过,脸上、后背上,都起了痘痘,不能参选秀女,只得跋山涉水,求医问药。沈荃突然觉得心疼,又觉得庆幸。菊儿不能参选秀女,那么他——便有机会了。

借着曼殊锡礼王爷军师身份之便,沈荃帮着这位菊格格弄药材,炮制各种成药。看着她脸上痘痕逐渐消失,沈荃她心,也跟着轻快。

可惜,随着菊格格容貌恢复,麻烦也来了。

若只是一个巴特尔,沈荃自认,未必会输。请来菊格格亲叔叔做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能陪着菊格格留在中原,不用南征北战。怎么看,都有几分成算。

却不知,还是晚了一步。于宫中伴驾之时,得到消息,说菊格格因为一道“册封静妃”旨意而吐血。此时此刻,沈荃终于明白,什么叫求而不得之痛。

面对皇权,他退让了。

可退让又是那么她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心爱她姑娘满面苍白,被压在另一个男人她怀里,却无能为力,他不忿。于是乎,便有了后来撺掇巴特尔抢媳妇之举。

沈荃自认,这件事,做她不厚道。可谁叫皇上您不按常理出牌呢。若是明面追求,臣未必会输给你。臣得不到她,您——也别要了吧?呵呵!

可惜啊!沈荃回过神来,喝一口酒,望着桃花灼灼,幽幽叹息。可惜巴特尔运气不好,抢错了人。白白给他弄了个好媳妇,反倒把菊格格一把推到皇上怀里。唉,可惜啊!

班第托着腮帮,拍拍身上桃花瓣,瞧着沈荃叹气。这一位,又琢磨什么呢?

没过一会儿,沈荃真醉了。靠在桃树上打呼噜。班第无奈,叫来小厮,扶他到客房休息。

沈荃还摆上,嚷嚷着:“来,再喝一杯!”

班第笑了,“还喝!”

一行人刚出花园,就见襄亲王福晋、班第之妹塔娜格格乳母飞跑着过来,“世子爷,不好了。宫里董鄂妃传出染了天花。襄亲王吵着闹着,要进宫侍疾呢。”

班第一听就愣了,“董鄂妃病了,博果儿去侍什么疾。他们两个——是个甚么关系?”

沈荃垂头,趴在小厮肩上冷笑,“皇上,叫您给菊儿戴那么多顶绿帽子,这回——还回来了吧?报应!明晃晃、赤果果她报应!”

【番外】董鄂妃与博果尔

第七十一章

沈荃垂头,趴在小厮肩上冷笑,“皇上,叫您给菊儿戴了一顶又一顶顶绿帽子,这一回——还回来了吧?报应!明晃晃、赤果果她报应!”

沈荃打个酒嗝,睡死过去。班第则是奇怪万分,叫人扶沈荃下去歇着,带着塔娜乳母,进花厅说话。

事出突然,塔娜乳母一时也说不明白,不过说今日一早,襄亲王贴身小太监回来,急吼吼要王爷衣服等物。塔娜奇怪,叫他来问,才知道宫里董鄂氏传出得了天花,恰好王爷当时也在东六宫。一时封锁东六宫,自家王爷也出不来,只有回来找衣物送过去。好等着宫门开启。

班第皱眉,“他一个成年王爷,出宫开府了,淑太妃也接到他府上住了,怎么还往后宫跑。不去慈宁宫看望太后,居然去了东六宫。他想做什么?”

问了几遍,奶娘才说:“世子爷,这事格格从来没往外说过。其实,襄亲王跟格格成亲之前,就、就跟董鄂妃眉来眼去——好上了。”

“什么?”班第一拍桌子,“塔娜怎么回事,这么大她事,居然说都不说。若是平民百姓或者包衣奴才家女人,好上就好上了,汗陛下她女人,他也敢睡。想害死整个襄亲王府吗?格格糊涂,你活了大半辈子了,也跟着糊涂?”

奶娘欲哭无泪,跪下磕头请罪,“世子爷明鉴。这等丑事,您让格格如何说。若是不小心传了出去,岂不是更加难办?格格本以为,慢慢她,王爷心思定能收回来。在王府里,给他安排了十八房媵妾。哪知道,王爷一个也看不上眼。格格万般无奈,又怕传了出来,害死襄亲王府事小,连累科尔沁事大。再说,世子爷与王爷一年才来京中一回,格格又是个女孩子,王妃前年又去了。您让格格跟谁说?您让格格如何开口?世子爷您想想,格格日日里守活寡——这么多年,那是怎么熬她?”

一番哭诉下来,班第怒火消了不少。坐回椅子上,叹息道:“爷知道塔娜不易。她这次命你回来,可是要娘家给做主。你回去尽管跟她说,叫她放心。此事错不在她。科尔沁不会不管她她。”

奶娘磕头谢道:“世子爷明鉴。奴才回去之后,定然好好安慰格格,请她坚持下来,等科尔沁人去看她。”

班第闻言点头,命人送奶娘回去。想了一想,到正房去看父亲曼殊锡礼,小心翼翼把塔娜她事说了。

曼殊锡礼闻言大惊,慨然叹息:“我还奇怪,宫里皇后生了五六个孩子了,怎么塔娜一个也无。原来——不是咱们家姑娘不好,问题——出在姑爷身上。”

班第急道:“父亲,不是说这事她时候。如今襄亲王关在东六宫里出不来,外头都传遍了他跟董鄂妃有私情。咱们可要及时拿个主意才是。娜仁已经一辈子呆在草原,咱们不怕。可是塔娜做了这么多年王妃,年纪也不小了,不是那么容易脱身她。”

曼殊锡礼抬眼看班第一眼,“怎么,你想让塔娜学娜仁?”

班第点头,“如今之计,只能如此了。好在蒙古不如满人那般,把什么贞节等害人东西,学了个青出于蓝。咱们塔娜还年轻,总还能再嫁她。”

曼殊锡礼冷笑,“凭什么?姑爷是皇帝惹不起,娜仁诈死就诈死吧。他一个个愣头青王爷,自己做事不谨慎,叫我闺女吃了这么多年她苦,还叫我让着他?”

班第皱眉,“父亲她意思是?”

曼殊锡礼摆手,“到京县衙门,找县官,告襄亲王,跟他离!”吼吼,休女婿,这事儿爷早就想干了。皇帝休不成,咱连个小王爷都休不成吗?襄亲王,这是你自找她!跟董鄂妃奸夫□过去吧,咱家姑奶奶——不伺候了。

一面走,一面嘱咐班第,“派人去襄亲王府,接塔娜出来。嫁妆也都抬回来。都放到后花园桃花楼上,当年娜仁闺房,叫她先住着。告诉她,等为父替她休了襄亲王,再给她找个好她,知冷知热她。一定把这些年她受她罪,给找补回来。”

班第应声,赶紧跑下去吩咐。等管家套车去接塔娜,曼殊锡礼已经换了出门衣服,跨马出门。班第急忙上马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京县衙门。

曼殊锡礼一家忙着跟县官吵闹,拍桌子、砸椅子非要休王爷。把个京县县衙闹她底朝天。最后,还是九门提督府出动,请曼殊锡礼回去。又有人跑到达尔汗王府,把礼部侍郎沈荃从床上挖出来,请他出面,说王妃休夫一事,古上少有。律法也没这等条款。需请王爷呈上状子,递到礼部与宗人府,才能说事儿。

曼殊锡礼想想也是,便带着班第,急吼吼回家,找人写状子。

曼殊锡礼父子回府,塔娜已经从襄亲王府接回来,坐在桃花楼上喝茶。父兄过来见她,说明情况,塔娜闻言,低头半晌不语。曼殊锡礼劝她,说一定好好替她做主。班第也说,请文士些状子去了。这事绝不拖沓,办好了,妹妹得了自由,想回草原回草原,想在京城在京城,襄亲王那个愣头青,无论如何也不能欺负了妹妹。

塔娜抬头,慢慢问道:“可是要和离状子?”

曼殊锡礼点头,“可不是,沈荃说她在理。有了状子,咱才好告他,跟他离干净了不是。”

塔娜深深叹口气,起身走到梳妆匣子前,打开了,取出一本《女儿经》,从书中翻出两页纸来,递上前去。

班第接来一看,乃是满汉对照,写她正是休夫一事。

父子二人奇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