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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山脚的分岔路口,左边是通往城镇的路,右边则是山林深处,江道义顿了顿,“庄晓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一夜未归,要不要回去报个口讯?还有现在绑在天坑旁的李海平,是先送到朋来宾馆,还是等我们处理完所有事情后再带回去。”

鉴真瞥向齐天戈,暗示道,“齐兄?”齐天戈武功高强,就算发生什么意外也能钳制得住李海平,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先带李海平回去报信。

齐天戈仿若未闻,加快脚步往右侧山路而去,以行动表示自己不想再错过关键时刻。

那可是‘龙’,千百年来在中华文化中占据着及其重要的地位,古时皇帝们自诩真龙天子,即便是现代,中国人也自称为龙的传人。

对于‘龙’,国人自古以来都赋有特殊的感情。他怎能错过见证神话的时刻!

鉴真思忖了下,“那就算了,既然已经拿到龙鳞我们索性一鼓作气的解开困境,免得到时还要再找借口支开他们上山。”

一行人达成共识后全力赶路,不多时就重新回到天坑附近被绑成麻花还点了睡穴的李海平身旁,顺手又补了昏穴再加强了两圈防护,抱着龙鳞的鉴真蹲在巨大的天坑旁,探出头朝下呼唤了两声,“你好?你好龙先生在吗!我们要如何才能将你救出来?”

天坑:“……”

齐天戈:“……这样有用吗?”

“不知道,我就是试一下。”鉴真轻咳一声,怀抱着龙鳞太久,自龙鳞表面沁出的水汽早已沾湿了她的衣袖,她胡乱的将袖子挽起,将龙鳞置于膝上就地盘坐,打算再尝试一次意念沟通。

【你好……你还好吗?】

【我是来解救你,请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你自由了。】

吼——!

一声极为悠长,非鸟非兽的悲沧嘶鸣自地底深处隆隆响起,鉴真只觉腰后的缠腰龙患处一烫,宛如火烧般热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人耳所无法捕捉的声波频率,即便是修为最浅的江道义,也隐隐感觉到什么,他按住耳朵四下张望:“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有点听不太清楚……”

齐天戈单手按住伞柄,同样警觉地侧身来回扫视,“应该是……龙鸣?不过声音太散了,实在分不清方位。”

这吼声涣散而响彻四面八方,“据说我们脚下的山脉全是‘它’,所以……”江道义无奈地耸了耸肩,“总不能让我们把这片山脉全挖了才能救吧?”

鉴真也无法,只能继续散开精神触角询问,然而或许是在先前大战中被李海平吸取了太多力量,它只是奄奄一息的急促悲鸣着,无力将明确的意识信息传达给她……

半晌后,江道义与齐天戈殷切地望着蹲在地上的鉴真慢慢站起身。

“如何?”

“怎么样,有办法了?”

“不好意思,腿麻了。”鉴真夹着龙鳞跺了跺脚。

齐天戈:“……那‘它’是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龙语啊。”鉴真单手掩面,没有它的精神体翻译,她着实不知它在说什么。

“等下!你们快看龙鳞!”见鉴真被水汽濡湿的袖子又滑下来,正细心帮她折袖子的江道义忽然振奋的叫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被鉴真夹在胳膊下的龙鳞上——

呈等边菱形的青色龙鳞边缘各有一处浅浅的,宛若叶片脉络一般的凹槽,由于龙鳞表面会不断沁出水汽,此刻所有的水汽却违反了地心引力一般,集中成一滴尾指大的水珠,悬停在了位于龙鳞斜上方东北方向的那处凹槽内。

“走!看来就在那里。”

鉴真捧着龙鳞按照水珠的指引在前方带路,后腰火烫的热度也随之渐渐平息下来,很快,他们重新步出了雨水分界线,滂沱大雨扑面而来,江道义无奈地打起伞,“我还以为‘它’会在天坑里面呢。”

齐天戈:“就因为那个坑大?”

鉴真不好意思说自己也是这么想:“咳,比如说憋了一百年想透口气来着。”

“这一百年都没憋死,也不差一口气了。”

风雷嘶吼,雨水倒灌,不是错觉,伴随着地底连绵不绝的沉闷吼声雨势更大了,简直就像是头顶的天空破了个口子,直接将雨水倾倒下来。江道义手中的雨伞很快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抹了把飞溅一脸的雨水,“你能不能让‘它’别那么激动,先把雨停停。”

“并不能。”

“好吧。”

这一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发现几只小小的鸟尸,最大的是一头棕灰色的鹞鹰,齐天戈俯下身检查了一下,“没有伤口……倒像是被吓死的。”

江道义想起两天前进山营救失踪的同伴时也见到过这样遍地散落的鸟尸,“之前我也遇到这种情况,那时候还以为是山上的食物或者是雾气有毒,想来应该也是如此。”

毕竟是位于生物链顶端的神话物种,虽然人类听不到它的吼声,然而鸟类的灵敏感知却承受不住它的震慑。

“我们,真的要将它放出来吗?”齐天戈沉默了片刻后,道:“如果,它真的是恶龙,被放出来后报复所有人类……”

“如果它真是恶龙,那在被囚禁地底之前这个小小的镇子早就该不复存在,它单凭庞大的身躯就足以掀翻这里。”鉴真与‘它’建立的精神感知最紧密,精神体是不会骗人的,她感知到了屈辱愤怒痛苦哪怕是绝望,独独没有恶意和暴虐气息。

关于恶龙的传说究竟是否真实,早已被淹没在岁月中,无从得知真正的答案。在她看来,这漫天大雨与其说是诅咒,倒不如说是它昼夜不停的悲泣。

“它已经被囚禁折磨了百年,放它自由吧。”鉴真能从另一端衰弱挣扎的精神体上感知到气息奄奄的它也已经快到了极限,“若它出来后会危害大家,就由我来亲手杀死它。”

无休无止的瓢泼大雨极易令人失去方向和时间感,不知何时游走在青色龙鳞表面各个凹槽的水珠终于不动了,从鳞片下隐隐透出的金芒闪烁着,鉴真停下脚步,举目四望。

此刻他们已经来到一处地势相对平缓的谷地,齐天戈跳上高处的林木往回路望去,只见沿涂盘曲的山脊窄而上扬,宽度极为统一,就像一根耸立的脊梁骨。

江道义环视周遭,依然是沿路看惯的山林景色,没有发现什么异象,“就是这里?除了树还是树。”

鉴真一咬牙,拍板:“那就只好——掘、地、三、尺!”

江道义一手夹着龙鳞一手撑伞,无私地为两位挖地好手挡风遮雨。

鉴真与齐天戈的进度极快,连劈带掘,不出片刻就将地面挖出一个直径三米超过十米深的大洞。

“还要挖多久?需要再拓宽一点吗!”江道义蹲在坑边用喊得才能将声音传下去。

鉴真心中也没有底,但她一停下来,便听那嘶哑的吼声渐大似越发急促的催促,干脆埋头再挖……

铛!

齐天戈突然感觉剑尖触到一块硬物,他迅速横剑改劈为扫,扬声道,“底下有东西,我挖到了!”

“到底是什么?”江道义在地面急切地问,他修为不够高,下去了可就上不来了,只得靠齐天戈现场直播。

齐天戈顾不上回答,他飞快地将硬物表面的尘土剥掉后露出一个锈绿的铜盒,他试着移动铜盒,却摇摇头,“底下被夯实了,动不了,也不知道百年前的人是怎么将这个铜盒埋进来的。”

“或许,里面装的是当年那个邪道用来定囚龙阵的法器。”鉴真小心翼翼地想打开它,无奈或许是年岁太久远,盒子开口处已经锈死了,彻底打不开,她见状索性拔出破邪剑直接简单粗暴地用撬的!

面对足以劈山裂石的破邪剑,铜盒虽有着远超同类的坚韧,但这也只代表着它能多坚持一秒,下一瞬便裂成两半。

在铜盒被撬开的瞬间,一股浊朽之气扑鼻涌来,鉴真飞快地捂住鼻子扬袖扇了扇,入目所见是一支鲜红的令旗,上系黄底红边的飘带,旗面则绣着四个金字:【敕召万神】。

这百年光阴令装着旗子的铜盒锈蚀,固定旗子的木托腐朽,然而令旗的颜色却鲜艳如初,崭新得像是刚放入盒内。

鉴真伸出手欲拿起令旗,在她的指尖触到旗面的一刹那,整支令旗犹若被风吹散的灰烬,瞬间褪成灰白碎为粉末——

鉴真迅速缩回手,讪讪道,“没事没事,这样……也算是破解了阵法吧?”

齐天戈停了三秒感受一下,头顶的暴雨还在无休无止的咆哮,他耸肩,“并没有。”

“额……那我们再将盒子挪开试试?”鉴真大义凛然地撸出破邪剑比划了一下,朝齐天戈道,“你退后一点,我要开始劈了。”

铜盒底座面临了与封口一样的命运,整块露出地表的盒子被、干脆利落地削断,现出其下一根雕有蛇头花纹的木柄,鉴真打开手电筒仔细端详,这木雕蛇头部分还涂有朱漆,上有八卦图,蛇口处一颗小小的人头露出,雕工极为精巧。

她握住木柄朝上拉了拉,这一次,并不费力就能拉动,她转过木柄观察,连接着蛇首木柄的是一条有婴儿小臂粗的麻绳,说是麻绳,但细细分辨却看不出材质,触之柔韧结实,绳子的另一头则连接向地底深处。

鉴真试探着将绳子又往上拉了几米,没有拉到绳尾,她再继续往上拉,还是没有……她索性拽着绳子径直踩着坑壁飞回地表,站在洞底的齐天戈摇头,捏着绳子示意依然没有拉到底。

江道义惊叹,“这条绳子也未免太长了吧。”

“不管它究竟有多长,”鉴真熟练地抽出剑,“切断了就行。”

轰——

这一次,在绳子断裂的那一瞬,脚下的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啸,强烈的震颤令人怀疑整座山脉要彻底崩塌。

吼吼——

巨大的吼声中强烈得不需要通过语言就能被感染的哀恸与狂喜交加,受尽屈辱折磨的痛楚、重获自由的欢欣喜悦,庞大的精神体所触发的剧烈共情教他们难以自已地鼻酸,情绪随之起舞……

离山林数里之外的小镇,同样沐浴在巨龙精神体猛烈冲刷下的人们惊讶地望着彼此的面容:“你怎么突然哭了?”

“咦?我也哭了吗……”

【将吾逆鳞投下。】

鉴真听到它终于能虚弱地传达信息,依言将手中的青色龙鳞往洞内一扔!

轰隆!!

坚实的大地在这一刻脆弱地颤抖着,仿佛地底正天翻地覆。山石崩塌,林木倒伏,鉴真、江道义与齐天戈艰难地将剑深深插入地面,勉力稳住身形——但很快,他们就不得不拔出剑全力往后奔去。

以他们刚刚挖出的坑洞为中心,四面呈放射状裂开了数十米大小不一的地缝,这些长长的缝隙似没有尽头,一路追逐着他们后撤的脚步直至另一座山脉。

“我的天呐……”

当他们终于能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一头远超于人类对于它的想象的青色巨兽自那方崩裂的洞口腾空而起!

明明是那般庞大的身躯,却蜿蜒而矫健,每一寸线条都流畅优美得不可思议,盘曲游动间,青鳞之下耀眼的金芒涌动着,犹若艳阳下波光粼粼的碧湖,美丽得也远超于人类对于它的想象。

没有人能怀疑它是造物主最心爱的眷族,壮美圣洁,凛然不可侵犯。

这惊鸿一瞥所带来的震撼太强了,以至于数秒后齐天戈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这漫天大雨已经停了。

【炎黄之子。】它不过垂首,头部悬停在了呆呆立在山巅紧盯着它的三人面前,每个人都听见了那直达脑海深层的威压声波。

齐天戈虽然知道龙的存在,但当人类真正直面一头巨龙的时候,那发自灵魂的面对着生物链顶端的战栗,教人不由自主地生出蝼蚁之感。

【吾非不知感恩之辈。】巨龙那比一人更高的灿金色瞳孔倒映出鉴真的身影,它的眼皮微垂,眼膜发红,显而易见伤重未愈的疲惫,然而一滴血珠自它胸前缓缓升起,凝而不散,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鉴真心口!

【赠予汝。】

“鉴真!”江道义急唤。

鉴真没有动。

她的身体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定住,连转动眼珠也做不到。

扑咚!

心脏跳动声像是被装了扩音器,在胸腔内激烈的跳跃……她的双眼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却又不仅仅只是前方。

她的长生诀本就已近大圆满,这滴能量充沛的龙血直接让她的修为冲破巅峰!

不需要盘腿打坐,也不需要运转心法口诀。

她不过心念一转,意识触角便轻而易举地带着她腾升而起……

她看到了宾馆内一脸震惊的袁媛,正拉着同样目瞪口呆的庄晓盯着巨龙的方向;她看到了镇上的民众们诚惶诚恐地跪了一地,畏惧地朝真龙顶礼膜拜;她看到小镇外,久久联系不上失踪旅人的亲友们正焦急地联合警方搜寻;她看到了更远的特别行动组总部,组长原仲芳正电话接听她与阿义失踪以来的种种线索……

她有一种笃定的直觉,只要她愿意,她的精神触角可以扩散到她所想去的任何地方。

心之所愿,无所不至。

鉴真霍然睁大眼,神采回归身体,无形的气劲自她身上爆发!

齐天戈眼明手快地将江道义拉离鉴真身旁,“别太靠近她,她现在估计还没有控制好突破后的力量。”

“突破?”江道义惊闻,他缓缓地望向鉴真:“你的长生诀,已经大圆满了吗……”

“是的,我已功法大成。”鉴真并无隐瞒,此刻的她面对他时表情安然,容色更接近于神性的平静。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在这里的是她,又非她的本我。她仿佛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局外人,以第三方视角面对他们,喜怒哀乐渐渐离她远去。

咔嚓——

一声极轻微的碎裂声仿佛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像蝉撕裂了茧,像花朵挣脱出了花萼……少女周遭隐隐有无数裹挟着微光的气旋升起,令她所立之处的空气也微微扭曲了起来,宛如正一点点撕开这个世界的位面边缘。

江道义与齐天戈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想起鉴真曾说过,蜀山派第一个将长生诀修炼至大圆满的师祖最后破碎虚空而去。

齐天戈喃喃:“难道这不是传说,是真的……”

江道义唇线紧紧地绷着,努力地深呼吸不让自己失态。

感应到位面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巨龙盘旋俯身:【炎黄之子,可愿同行。】

地上的鉴真抬起头,与空中的王者遥遥对视,她脚下动了动,却又不由自主地顿住了,下意识望向江道义……

他此刻的表情极为复杂,眼尾通红脸上的肌肉走向往下压着,嘴角却用尽全力地向上扬起,太用力了,以至于下颌角也微微地颤抖了起来。老实说,这个表情不太帅气,甚至可以说有些丑,但江道义终究还是成功地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恭喜你。”

他努力地笑着:“去吧,你不是想追寻武道巅峰……你去吧,去更好的世界。”

少女定定地凝望着他几秒,忽而将随身不离的破邪剑递给他,旋身一个腾跃,再一次出现便是在高空巨龙的肩膀上。

吼!

巨龙悠然地一甩尾,载着少女轻捷地直冲入云层!

“阿义……再见了。”

风中少女似有若无的呢喃融化在雨后初晴的阳光里。

江道义久久地仰头,在空无一物的天穹上寻找那消失不见的身影,阳光……真的太刺眼了呢。

有温热的水珠滴落在瘠薄的草地上。

他终于伸手挡住眼睛,慢慢地坐在满目疮痍的山巅上。

——她来时就像一阵席卷他的世界的飓风,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了!

留言红包包等我起来回哈,今早太早起来码文,现在补眠去了……

我感觉自己真的不能立FLAG……

PS:多谢抓虫!咳……披萨心肠是我的错TAT

☆、终章 游园惊梦(上)、(下)

游园惊梦(上)

像走过一段漫长而奇幻的旅程。

齐天戈怔怔地从天空收回视线, 他怅然地环顾周遭, 原本起伏盘踞着七座山头的龙形山脉已尽数崩裂,目之所及, 地表数不清的龟裂纹路犹如孩童的涂鸦,星罗棋布地占领整座山脉……

唯一幸免的,便是他与江道义此刻落足的山巅。

“你……还好吗。”齐天戈犹豫着, 将手按在久久沉默的青年肩上,他向来不擅言辞, 搜肠刮肚了许久,只吐出这几个字。

没有得到回应。

齐天戈几不可闻地叹息,就算是他, 面对鉴真的离去在惊叹之余,也无法挥去那深深的失落与惆怅,更何况是与她相恋多年的江道义……

江道义仿佛静默成一座雕像, 湿润的山风抚过他的侧脸, 只能瞥见阳光透过那长长的眼睫所投下的浓重剪影,掩住了眼底所有情绪。半晌, 他偏过头,“你先走吧, 我再坐一会儿。”

齐天戈轻轻拍了拍青年日渐宽厚的肩, “我陪你坐坐。”

江道义慢慢摇头, “……我没事。”他忍不住,又仰首望向天空,云去雾散, 经历过连月暴雨冲刷的天空放晴后比任何时刻都美丽,色泽犹如被雨水洗过的碧玺般澄清。他低低的,似对齐天戈又似对自己说:“这一天,我其实已有预感,我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江道义回忆起那个彼此坦诚心声的夜晚,他以成熟男人的姿态郑重地许下承诺:【我拥有的不多……但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自由……我也会笑着送你走。】

一语成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