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大早转了两趟公交,跑到回民街去买牛肉,配菜从洋葱到大葱到胡萝卜挑个遍,最后选定清淡爽口的番茄——只有两个字“很好”?

得陇望蜀的闻人玥不高兴了。

本来夏天懒怠做饭,因为小师叔可能要来,兴致勃勃地挖空心思准备,却得不到一句夸赞。

她把快完工的靠枕放在一边,大步走到聂未身边,拍了拍桌子:“小师叔,你来吃了三次饭了。”

聂未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垂下眼去静静地喝着粥,睫毛密密地拂在闻人玥心上。

“每次进门就说饿了要吃,吃饱了就走。”因为喝粥有点热,聂未把衬衫扣子给解开了三颗,闻人玥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目光了,“事……事不过三。明天再来,就得负责收拾厨房。”

聂未听她这样威胁,先是一愣,然后对着粥碗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闻人玥见吓不倒他,吃惊之余得寸进尺:“我会把一天的的碗都留下来给你洗。”

聂未又笑:“你就这点要求。”

“我……”说是这样说,她那里能容忍这种邋遢?只好悻悻地摊出手掌来,“不要你洗碗,交饭钱吧。”

“你缺钱用?”他倒没想过这一点,拍了一下她摊出来的手心,“还有什么要求……”

闻人玥被他打得心里有点痒,从她这个角度又恰好可以看见他的锁骨,便脱口而出:“好!钱债肉偿吧!”

□熏心,她直接上手,伸进敞开的衬衫,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摸了一把。

然后两个人都愣了。

从来没有人这样轻薄过聂未:“你……你知不知道你在摸什么。”

他一推凳子,站了起来。

其实闻人玥慌里慌张的,隐隐觉得摸到了小小的凸起,但不敢确定;肌肉的触感倒是很深刻,和小师叔的脸不一样,也和自己的身体不一样……

她连脚趾头都红透了,深深地为自己的毛手毛脚感到羞愧,索性冲进洗手间去躲着。

聂未踹了两脚门她死顶着没开,等他走了才出来——倒是意外地发现碗筷都洗了。

星期三,她觉得被非礼了的小师叔应该不会过来了,可还是炖了一盅冬瓜小排汤。

果然十点的时候收到小师叔的短信。

“今天很忙,不过来了。你早点睡。”

她如释重负又若有所失。

星期四,她把做好的靠枕送过去给叶子。晚上两个人就睡在一起聊心事。

桑叶子说起追她的男人个个都很优秀,又表示女孩子要矜持:“否则没有人看得起你,最多把你当玩物。”

闻人玥躺在她身边,真心真意地表示:“叶子,你说得对。”

可是她已经来不及矜持了。

星期五,她想了又想,还是给小师叔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啊小师叔。我那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下次不敢了。”

聂未没回。也没来。

她想小师叔肯定是生气了。

不过——管她叶子说了什么!反正我把小师叔亲了个遍又摸了个遍,真是太够本了!哈哈!

嗯……就是好像也没有资格骂那些伴娘不要脸。

沈最突然道:“对了小林,你那苦恼,可以咨询阿玥。”

林沛白心中一动,看向做了他四年树洞的闻人玥。

树洞好奇道:“小林医生有什么苦恼?是师父太帅了,还是自己太帅了?”

林沛白咧嘴苦笑,从裤袋里拿出一个小方盒递给她:“是这个。”

闻人玥不明就里地接过盒子,打开——一对只有小拇指头那么大小的裸色耳塞,连着一小段透明天线。

“这是什么。”她拈起一颗来,好奇地端详,“看起来好高科技。”

沈最支着下颌闲闲道:“这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深耳道式助听器,尚未进入中国市场。”

年初太极女做了第二次人工耳蜗植入术,仍然失败了。

无论身心都极度痛苦。

林沛白一直在关注国际上的听力技术研发进展,一时冲动,找了个借口拿到她的术前评估书,立刻传真到丹麦的一家研究中心去要求定制一对助听器。

被告知需排队一年之久,并且要求患者亲自来哥本哈根进行后续调试。

还是当时身在德国的聂未抽空去了一趟丹麦帮他咨询,才在三个月内就得到这一对定制款:“之后的测听调音可以在格陵做,但必须严格按照指导进行。”

费尽千幸万苦,终于到了手。真要送人吧,却又举棋不定。

“阿玥,我问你。”林沛白认真道,“假设你需要这副助听器,国内买不到,而我买到了送给你,要不要。”

“要啊。”闻人玥天真感谢,“多少钱?不贵的话我请你吃顿饭;贵的话你给发票我,我给钱你。”

沈最和林沛白面面相觑;良久,沈最道:“看到没,我说一般良家妇女的反应都会是这个。真能毫不犹豫地收下,早就接受你或者把你玩死了。”她突然想起在手术室里听过的一件八卦,于是笑着问闻人玥:“听说你表哥伍思齐为了追一个女孩子,送她五万元去买车——有没有这回事?”

闻人玥一愣,赶紧摇头:“我不清楚。”

明明知道那八成是叶子——你也和我一样不够矜持嘛,保密工作还做得这么好,真是的。

不过她也没说自己调戏小师叔来着……

沈最又笑:“问问你表哥怎么做到的,送了等于没送一样——”

林沛白冷哼了一声:“两件事根本没有可比性。”

闻人玥终于看出了端倪:“这副助听器是不是很贵?”

沈最笑道:“比一克拉的钻石便宜点,又不是戴在手上的,所以不要紧张。不是接受了就要嫁给他。”

“……太贵了!太极女不会收的。”她果然记得,“小林医生说过她是个自强自尊的好女孩。”

林沛白极力解释:“我们是很多年的好朋友。我们一起吃过饭,逛过街,过生日也会互相送礼物。”

“很好的朋友钱数才更要分明。吃顿饭,逛过街,哪怕买个几百块的小礼物都可以接受。但是几万块的东西怎么好收呢?”闻人玥实话实说,“将来怎么见面?见了面就会很没底气地想,他送了我那么贵的东西,是对我有什么意思吗?我得做点什么才能报答?这次送助听器我收了,下次送钻戒我收不收……”

“是吗?在你昏迷期间,师父替你付过三个月的治疗费。”闻人玥是就事论事,可是原本就怀有异样心思的林沛白不太听得下去了,“那可等于两克拉的钻戒。你打算怎么报答。”

什么?

闻人玥大骇,半天才道:“……为什么……我一直有钱治疗的。爸爸妈妈没有钱了之后,还有外公的遗产……”

——除了打官司的时候,伍宗理的遗产曾经冻结过三个月。

小林你怎么能迁怒于阿玥呢!沈最瞪了林沛白一眼,又安慰闻人玥道:“哎呀,那笔钱等于是劫富济贫。聂未有工资奖金,有琴行股份,现在又有专利权益,多劫几次才大快人心……我不是说要你再昏迷……小林!道歉!”

林沛白自知失言,非常懊悔:“阿玥,对不起。我一时口快,你别往心里去。师父完全没有要你还钱的意思,也不需要你报答。”

“没事,债多了不压身。”

再说,除了小师叔,很多人都帮过她。

已经有无数的人说过,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好好地活着。

闻人玥抖擞起精神来,“小林医生不像面皮薄啊,想送就送吧。让她知道心意也没什么不好,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

林沛白捂着脸叹气:“唉!我一身沾衣十八跌的绝学都是她所授。如果真的又去表白,可能以后都近不了身。”

沈最叹道:“可怜的小林!”

“她不是自卑,也不是心有所属,就是对男女之情无感——跟师父一样。我跟在师父身边这么久,就没看到他对哪个爱慕者稍加辞色过,不管是男是女。”

听他这样讲,本想安慰两句的闻人玥都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最又叹气:“别说了,真是越说越悲惨。小林你就认命吧,你天生吸引这种人——不是,是你天生被这种人吸引。我告诉你,这种人只适合拿来调戏,不适合拿来爱慕。”

“爱一个人当然希望她有反应了。”闻人玥低声道,“没有的话,会痛苦,难受,焦躁,怨恨,嫉妒——但也强求不来啊。”

沈最闲闲地掏了掏耳朵:“哪里的反应啊。心理的还是生理的。”

“……沈医生!”

求不得,爱别离,加一个五蕴炽盛。

就这样坐在湖边的小丘上,呆呆地想着各自的心事,倒也安宁平静。

“啊,婚礼要开始了,大家都就座了。”

“新郎就位了。”

“开始放音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