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她吐了吐舌头,被聂未猛地吸住,又差点吻出火来:“……吃饭。”

晚饭是蒜蓉蒸丝瓜,腐乳空心菜和滑蛋牛肉。吃到一半,聂未突然笑起来。闻人玥不解:“笑什么……哎呀。”她又把公筷都收走了:“我再去拿双来。”

“别拿了。”聂未淡淡道,“就这样吃吧。”闻人玥哦了一声,就听见他淡淡地补了一句:“这种程度的□交换不必介意。”

她立刻咬牙踢了他一下,见他没有反应,就又踢了一下——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乌沉沉地:“别淘气。”他看了看腕表:“吃完饭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回灵月郡休息。”

闻人玥一怔,恰巧电话响了,是店长打来:“店长您好……嗯,明天上午九点,我记得。”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她皱起眉头:“我没有……半年前就取消了。”她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他,走到稍远点儿的地方继续通话:“……嗯。我已经不是了……叶子没有告诉您吗?”

又说了几句,她挂了电话,没有立刻回到饭桌旁,而是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去冰箱里拿出一罐果啤。

“怎么。”

“没什么。”闻人玥喝了一口果啤,支着下颌出神,“突然想喝点酒。你先吃。”

喝到一百毫升她就自己会说了。聂未没问下去,继续吃饭。

为什么聪明人吃饭看起来都赏心悦目?喝了半罐之后,闻人玥突然把果啤往桌上一放:“格陵政府应该向智商超过一百二的杰出市民加收聪明税。用来帮助我这样的人就业。”

聂未心中觉得好笑,亏她想得出来这种苛捐杂税:“我直接交给你。”

闻人玥也笑了,笑完又伸指在桌面上划着圈。等聂未吃完了,她才道:“小师叔知道吗。格陵政府对于帮助伤残人士就业的中小型企业有扶植政策,除了不必缴纳残保金之外,还可以按比例减免不少税务。”

“我知道。”双耳琴行早在聂父经营期间就已经开始聘用盲人调律师,一直延续到聂今掌权。

“怪不得今天店长和我说话,语调很慢,每句话都重复两次,原来当我傻的。”闻人玥气愤又伤心,“他们叫我明天去签合同的时候带上伤残证明。”

她的心情真是说不出来复杂。觉得自己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可是和伤残人士抢岗位明显哪里不对:“我说我没有。店长还是叫我去,但感觉很怪。”

聂未明白了。

因为是正常人,所以受到就业歧视,当然要气得喝闷酒。

“我十六岁拜你外公为师的时候只有一米七六。”聂未淡淡道,“五年之内长了十五公分。”

一米七六已经在伍门弟子中鹤立鸡群;平时不觉得,每次假期过后,伍宗理看到他都会叹气:“聂未,你不能再长高了。”格陵男性平均身高是一米七五,女性平均身高是一米六三:“叫整个手术团队如何迁就你。”

讲出这段往事,聂未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而冷静;闻人玥倒是笑得不行:“小师叔和外公的烦恼真高端。”

哪里高端?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规矩和准则。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优胜劣汰,不仅仅是你,包括那些店员,盲人调律师,业务能力一定比一张伤残证明有价值得多才会被留下来:“不需瞻前顾后。”

听聂未这么一说,闻人玥心情轻松了不少,重新拿起筷子来吃了一大口米饭:“嗯。”

她不要因为相对而主观的歧视,放弃施展绝对而客观的能力。

收拾了过夜的东西,两人回灵月郡。上车后,闻人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簇簇新的一百元来。

他开车,她折纸;折好了递给他:“送给小师叔。”

聂未看了一眼躺在她手心的折纸,有些惊讶她居然能用一张钞票折出一箭穿心的图案:“不要。”

闻人玥咦一声:“不好看么。”

聂未淡淡道:“师叔侄之间,这种礼物不合适。”

闻人玥想想颇有道理,便要拆开再还给他;聂未见她不受教,只得道:“别拆。帮我放进皮夹。”

“在哪里。”

“裤子口袋。”

“没有……哎!?”他侧身,挪动了一下双腿,闻人玥立刻把手缩回来了,“……师叔侄之间,这种接触不合适!”

反击完了她自己也失笑,带点淡淡的自嘲。伍宗理在生时,两人并未建立起师叔侄的辈分观念。伍宗理去世后,这种辈分观念才无处不在,时时由旁人提示。现在这亲密关系对闻人玥来说,是忐忑的荣幸,是惆怅的欢喜。

这是我的一颗心:“要放在哪里才好呢?”

其实皮夹在外套的内口袋里。里面只有一些零钱,没有照片,卡倒是有好几张:“刚才吃饭前小师叔想说什么来着。”

和她的快乐相比,他的工作真是按部就班,乏善可陈:“你想知道什么。”

“唔……”闻人玥的思想本来就浅薄,问的太深刻她也听不懂,“早餐会的东西好吃吗?”

“还行。”

“实习生乖不乖。”

“乖。”

“有没有遇到肖玲珑那样的病人?”

聂未咳了一声:“没有。”

“对了,我看新闻说一台法拉利与水泥车相撞,车主是富二代,违章前科可以追溯到八年前——”

聂未点了点头,算是默认;闻人玥义愤填膺地拉着安全带:“死性不改!”

生了一会儿气,她又好了,促狭地眨眨眼睛:“有没有约年轻貌美聪明伶俐的女病人一起查房。”

聂未啼笑皆非,一踩油门——快点把这年轻貌美聪明伶俐的睡美人带回去才好。

到家后,聂未先好好地治了治她的淘气,然后闻人玥就衣衫不整地逃进浴室去了。聂未看见卡与现金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床头柜上,想她大概是早上出门时不方便携带,就帮她放进皮夹。

皮夹里有几张积分卡和收据,还有一张打了钢印的证件照和一张全家福。

证件照来自于她的伤残证明。那时候她的脸庞还有些浮肿,戴着应思源帮她定制的假发,表情僵硬;全家福是闻人延,匡玉娇和闻人玮来格陵看她时四人一起照的,她坐在轮椅上,浅浅地笑,鬓边簪一朵白花。

聂未看过照片,心内也有些惆怅。把皮夹放回去时,他发现包内还有一盒用一块男士手帕包着的牛奶。

关于这块手帕的来龙去脉,聂未早已忘记。看了一眼,又给她放回去了。

闻人玥香喷喷洗完出来,聂未正在接电话;他看了正欲缩回浴室里去的她一眼,示意她过来床上。她擦着头发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坐下,看到床头柜上的卡和现金已经收起来了,便无声地对他一笑。聂未拉着她窝进自己怀中,嗅她身上的香味。

“……太好玩了!我要多玩两个月,让琴行倒闭吧!我不管了!反正现在有人养我!哥,我现在才发现,女人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自己的男人有两把刷子——一把是有卡刷,一把是随便刷!”

“以前的说法是女人只喜欢男人送她两朵花,一朵是有钱花,一朵是随便花。”电话挂了之后,闻人玥才在聂未怀中拱了拱,“真与时俱进。”

聂未将她微湿的发丝拢到耳后,柔声问道:“你喜欢什么。”

“唔……红千层!”她突然想起来有一种花长得就像刷子一样,叫做红千层。上次和应师叔去植物园看到过。她笑了笑,有些惆怅,“花无百日红,却有红千层。”

花有红千层,她的快活,她的香甜却只有薄薄的一层。就好像咖啡表面的奶油,糖果表面的甜霜,舔掉就没有了:“我去洗澡。”

聂未把手表除下来放在床头柜上,beeper仍随身带着。闻人玥试着戴了戴尚有余温的表,结果手臂一垂,表就掉到地板上去了。她吐了吐舌头,捡起来放好。

浴室隐隐传来歌声;她蹑手蹑脚走过去,听的清清楚楚是《我爱这蓝色的海洋》。

高中军训时她学过,也听人唱过——我爱这蓝色的海洋,祖国的海疆壮丽宽广……

聂未出来时,闻人玥坐在床上听MP3。他走过去,她抬起眼睛——看来每次洗完澡随便围一条浴巾是他的习惯。闻人玥摘下耳机:“小师叔的妹妹要蜜月旅行多久?真的要多玩两个月么。”

你也不嫌拗口:“叫她聂今就行。”海上旅行一开始确实很有意思,呆久了就会产生厌倦感:“即使她想玩,工作可不等人。”

闻人玥兴奋道:“坐游轮啊!我初中毕业时也坐过游轮。”

那次内河旅行全班同学都去了。她跟在一班女同学后面到处玩,结果走散了:“船太大,又都是陌生人,我一直在甲板上转来转去。”天都黑透了才有船员发觉不妥,带她去了广播室,叫老师来领:“现在想起来也很丢脸。不过后来我就特别注意记路了。”

听来真是天方夜谭:“你那时十五岁了。”

闻人玥惭愧道:“爸爸给我订的是一等舱,与其他船舱之间有一道门。我又忘了带房卡。”她实在不记得有这道门的存在,不敢过去与门卫说明:“你说是不是很蠢。”

聂未仍觉得难以置信:“你的同学呢?”难道没人发现她不见了?

闻人玥不以为意道:“不是对小师叔说过了么。我和同学们相处的不算很好。然后哔地一声,小师叔就被beeper带走了。”

“那天的晚饭特别好吃。”见聂未脸色有些僵,她岔开话题,“吃的是苏式爆鱼。一端上来,我说‘咦,这才不是鲍鱼呢。’”差点又闹笑话来着:“我现在也会做了。下次做给小师叔吃吧。”

“阿玥。”聂未低声道,“你是不是很介意——”

当然介意——那时候不懂事么。现在没有了:“小师叔的时间很宝贵,要用来做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善解人意并没有令他很高兴。他乌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侧身躺下:“睡吧。”

咦?

哦。

她别别扭扭地躺下来。

关灯后过了一会儿,闻人玥听见他那一侧窸窸窣窣,然后什么抛到了她脸上。她扯下来,原来是浴巾:“……小小小师叔喜喜欢裸睡?”

“嗯。你也试试。”

“啊……我……”

“我帮你。”

年长就是有这点好处。虽然冷面寡言,可心底还是体贴的。晚上体贴地帮她裸睡;早上又体贴地帮她叫了出租车。

想到一出门,不知道她又会睡到几点;聂未便拍了拍她的被子,带点家长的意味:“起床了。”

见她蒙着头没反应,聂未又拍了拍她的屁股——闻人玥猛然伸出两条小腿来胡踢乱蹬了一番,被聂未一把抓住脚踝:“好大的力气。醒了?”

闻人玥羞愤地露出皱成一团的小圆脸:“不醒不醒就不醒!你知道我要早起,为什么为什么……”早上又来招惹我!

晚上那次做的酣畅淋漓。大概是带了些补偿的心态,前戏中聂未极尽温柔之能事,哄得她死死缠紧他的窄腰,拼命扭动。整个过程两人都觉得非常愉悦。完事后还是他帮她擦身,然后一人一侧睡下。一晚上闻人玥惊醒了数次,每次聂未也随即醒来,带着浓浓的睡意:“做噩梦了?”

“没……”不知道打呼了没有。她没有聂未那种快速醒来又入睡的习惯,整晚蒙着头睡得很浅。天亮后他又来劲儿了,贴上来各种抚摸。她下意识地推开,朦朦胧胧地问:“几点了。”

他欺身压上,深深地吻她的颈窝:“不知道。”

闻人玥仍然推他,喃喃道:“看一下表嘛……我今天要上班。”

“真巧。我也要上班。”

禁不起他一再捻刮她的敏感部位,她放弃抵抗,闭着眼睛,蹙着眉尖:“我不要动,累……”

她的身体比她坦白得多,已经对他发出湿腻的欢迎:“好。”

“不要压我,重……”

“好。”

“不要咬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