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男人在床上的承诺真是不可靠,他一样也没有做到。她又累又疼,又快活又酸麻,在他内外兼备的掠夺中嘤嘤悲鸣,双手拼命抓着枕角,大腿摩挲着他的腰侧;聂未几乎发了狂,喘息着伏下去,不管不顾地掰她的手,想十指相扣;她也怕把这柔柔软软果冻一样的枕头给抓变形了,顺从地放开,去抓老朋友床单;他的手又跟过来拉扯;她终于受不了,摇着头尖叫:“你到底要怎样嘛!”果然成功把他吓住了,没再纠缠;她又有点愧疚,终于还是缩回手,皱着眉头一边哼哼唧唧,一边自己扶着膝弯朝两边尽量打开。

聂未见她又怜又乖,自然更加卖力,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揉碎了吞下去才好。做完之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滚到他那边去了,于是伸手去床头柜摸来摸去。聂未低声问她找什么,她模模糊糊地回答:“时间……”

聂未拿起表来一看,五点四十八分。她叹了口气,睡死过去。聂未起床她都懒得醒;一直到他叫她起来才勉强睁眼。

“算了。你再睡会儿。”他可以早餐会后再给她电话。

闻人玥板着脸摇了摇头。她其实有些起床气,可是又不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得揉着眼睛去摸内衣和睡裙,摸索着在被子里穿上。

聂未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见她心情不好,便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就上班去了。

中午时分,桑叶子到店里去找闻人玥吃饭:“第一天上班,感觉如何。”

“还行。”闻人玥精神不太好,垂眼搅着咖啡,“上午帮忙整理库存,不累。下午会交点活给我做。”

“如果同事排挤你,你要报告店长。”桑叶子道,“伤残人士难免心理偏激,可能会对你有恶意。”

“我只是没睡好。”闻人玥解释,“同事们都很友善。”她做起示范,右手食指指向桑叶子,然后双手食指交叉轻碰,最后食指中指并拢滑下鼻梁并竖起大拇指,“你看,我学会了‘你真漂亮’的手语。”

“你适应就好。”桑叶子懒懒道,“最近都没时间和你聊天,今天中午我没事,咱们好好聊聊。”

闻人玥笑着应了一声,大口大口地吃着炒饭;桑叶子挑了几叉沙律,突然指了指窗外:“阿玥,你看对面的琴行。”闻人玥朝外望去,这条商业街上有一家双耳琴行的分店:“嗯。老字号了。”

桑叶子支颌笑道:“这是聂未的产业。”

“双耳——啊,是个聂字。”沈最说小师叔有琴行的股份,但没想到是双耳琴行,再说了,应该是聂今的吧:“聂今才是经理啊。”

“聂未是长子,占大部分的股份。聂今只是经营者。”对聂未的身家桑叶子了如指掌,“你见过伯牙路上的总店么,五层建筑,去年刚重新装修,可气派了。智晓亮来格陵做演出,是他们独家赞助呢。”

“我不太清楚。”闻人玥不知她为何突然又对“同性恋”小师叔感起兴趣来,心情复杂,不敢贸然回答,“管理这么大间琴行真不容易。”

桑叶子点点头:“对了。你知道宛越的事情吧。”

闻人玥一惊:“思齐表哥和你说了?”

“他敢瞒我?”见闻人玥不答话,桑叶子傲然道,“早知道婚礼那么精彩,真是应该去。我就知道聂未不是同性恋,不过是眼高于顶,等闲看不上。哼,那么多女孩子倒追他,大浪淘沙,能坚持到现在的才是真爱。”

“叶子,你……”

“那个宛越,根本配不上聂未。”桑叶子嫌恶地撇了撇嘴:“别看她是独身主义,不知道有多少入幕之宾,声名狼藉得很。”

闻人玥记得海泽表哥说过宛越和小师叔是一类人:“所以她做什么,也不用对凡人交待。”

“算了,不说无谓的第三者。”桑叶子换了个话题,“听说聂未不舒服,是你留下来照顾?”

“……嗯。”

“讲讲。”

“什么?”

“讲讲你留下来做了些什么啊。你哥说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我只能问你。对了,他家在哪里?”

闻人玥装作没有听见最后一句:“我做了卫生,煲了绿豆汤,做了饭。”

“我不是问你做了什么,我问聂未。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

“你都要知道。”

“对。”

“小师叔一直睡了吃,吃了睡。还洗了个澡。”闻人玥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深褐色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不停追问的桑叶子,突然话锋一转,眼神慵懒轻佻起来,“然后我们上床了。”

 

第三十三章

比世界末日更可怕,桑叶子遽然变色,脱口而出,声音尖锐:“我不信!不可能!”

“不信?不可能?为了勾引他,我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她这么漂亮,又会扮柔弱,换了谁不会上钩呢?说着说着闻人玥嘻嘻地笑了起来,“我告诉你个秘密。他的大腿根部有一颗很大的痣,痣上面还有三根很长的毛——”

可叹她并不知道这胡编乱造的本事遗传自伍宗理,就是要叫人真假难辨。桑叶子怀疑她在乱编,不由得气恼地打了她一下:“胡说八道!聂未怎么会和你乱来!他可是有洁癖的!”

最亲密的朋友原来也这样看我——闻人玥心中一痛,反而捂着嘴笑得更厉害了;桑叶子愈发笃定她在发神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知道闻人玥最看重亲情,便怒斥道:“伍家的家风有多古板严谨你难道不清楚?你刚才说的那话不仅仅是有悖伦常,简直道德败坏!别说你那些还在生的舅舅姨妈,表哥表姐要发疯,你外公都要从坟墓里爬起来扇你两耳光!”

闻人玥笑得眼泪乱流,扯了纸巾来擦:“骂得好。我不该玷污小师叔的清誉。”桑叶子心有余悸,厉声道:“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二十六岁的人只有二十岁的心态,你觉得是好事情么?完全不知道分寸!你这种性格不改正的话永远都是失败者!”

她骂的越凶,闻人玥笑得越激动。狂笑了一场,闻人玥好容易平复下来,面对桑叶子的责难连连称是,将濡湿的纸巾慢慢展开又叠起:“叶子你不知道思齐表哥有多怕小师叔,怕到发誓再也不讲小师叔的八卦。”

可他知道你爱听,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叶子,伍家人都是死脑筋,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变。不管有没有回应。思齐表哥真的很喜欢你,也确实配得上你。你们在一起,他会事事以你为先,你会很幸福。”

桑叶子皱眉:“那你也该记得,我从第一眼看到聂未就喜欢他,没有变过。”

闻人玥抬起头来看着桑叶子,平静道:“他没变过。可你变过。”

桑叶子知道她是在说同性疑云那件事情,心虚地别开视线:“他未成名,我已经动了心。你看看那些爱慕他的女孩子,有谁比我动心得早。”

“不是谁喜欢得早就是谁的。”闻人玥笑得累了,揉揉眼睛,“我先看到就是我的——这样简单就好了。”

桑叶子没指望闻人玥立刻成为自己的同盟,但也没料到她会句句顶回来:“阿玥。不是只有你哥追求我。但无论是谁,我都没有感觉,连牵手都有心理障碍。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我要为聂未守身如玉。”(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很想吐。)

见闻人玥沉默不语,桑叶子又道:“妹妹刚出嫁,现在正是他的感情空白期。姐姐姐夫已经答应帮忙了,我也会找机会和他接触。”

闻人玥低头拨拉饭粒:“乘虚而入吗——当年海泽表哥刚失恋,你也没成功。”

桑叶子被说到软肋,一时有些难堪:“我也知道自己性格上有投机的成分。甚至除了这一点之外,还有很多缺陷。”

求而不得会让一个人坠入阿鼻地狱;得偿所愿会让一个人立地成佛:“贝海泽的事儿我们就不说了。和伍思齐在一起,他只会纵容我的坏毛病;和聂未在一起,我一定会变得比现在好。”

“阿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你不希望我变得更好?”她看得出来,这么多师侄当中,聂未待闻人玥最上心。她要争取所有可以争取的帮助,“我希望你也站在我这边,帮我。”

闻人玥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不支持你。”

“什么?”

“而且还会竭尽所能地破坏。”闻人玥抬起头来,直直地望着桑叶子,“我说得出,做得到。”

“哼,你就一心向着伍思齐?”这话在桑叶子看来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我就不信了,你能有什么破坏力。”

既然话不投机,还是买单吧。她们两个如果加上伍思齐,就是伍思齐付账;只有她们两个,AA的情况比较多。闻人玥打开皮夹,咦了一声,几乎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钱不够?没关系我来付好了。”

早上的出租车司机说自己经常接送聂未:“有时候聂医生上下班很累,不想开车,就会叫我过来。”因为车费月结,她就没有拿钱包。现在才发现多了一笔钱,还有一张卡:“有的。”

桑叶子看她皮夹里竟有两三千元现金,不由得揶揄:“怎么,是聂未给你的过夜费么。”

闻人玥只能笑,立刻转头问服务员:“刷卡可以么。”

服务员抱歉道:“对不起,正好POS机出了一点问题。方便的话,请付现金吧。”

“咦,你还办了信用卡。”

“也是过夜费哟。”

“喂,闻人玥,不好笑了啊。”

付了帐,两人走出餐厅,桑叶子突然问道:“阿玥,你还记得涂雪鸿么。”

“记得。前段时间还见过。”

“因为有案底,他一直找不到工作。现在据说经人介绍,进了一家专接政府外包项目的公司,安顿下来了。”桑叶子居高临下地微笑,“既然你们的生活都步入正轨了,那就老老实实地过下去吧。”

闻人玥回到店里,默不作声地做了一下午的手工,做得累了便练习一下学到的几个手语。原来手语和文字一样有偏旁,可以触类旁通,她挺有兴趣。

倩影映在窗上,直到夕阳西下,夜幕渐升。店长看了成品之后赞道:“很不错。照这样下去,一个小时挣二十五元没有问题。”闻人玥也很高兴:“一天做八个小时,岂不有两百元。一个月就是六千元。和白领差不多了。”

“难道你不休息?”店长笑道,“精神也不可能跟得上。追根究底,轻手工要不断创新才能吸引更多的顾客。十字绣,缎带绣,不织布艺等等都是基础的技术手段而已。”

闻人玥点点头。只要准备好食材和步骤说明,谁都能炒一盘菜出来,但要创造新菜品就真的很难:“我会多看多想。店长,我可以带些边角料回去吗?我想做几个清清爽爽,适合夏天用的零钱包。”

店长见她受教,也很高兴:“当然可以。我这里有些美工书籍,空暇时可以看看。”

闻人玥翻了一翻:“居然看得懂。”

店长失笑:“这是什么话。”

“准备高考的时候,那些教科书看过一遍就忘了。这本书图文并茂,很容易理解。”

“保不齐你天生就吃这碗饭。”店长道,“边做边学吧。”

傍晚时刻的公交车人挤人,闻人玥戴着耳机想心事。一会儿想到自得意满的叶子,一会儿想到捉摸不透的小师叔,一会儿想到自己的秘密。

不可说。一说便错,多说多错。不可让。一让再让,步步退让。

种种矛盾的思想,混着跳动的音符,一颗颗,一粒粒,就像乘客一般,挤在一起推来搡去,不得消停。

失神的代价就是下了车她才发现挎包被划了一个口子。顿时吓得脚心都凉了,一转身又冲上车:“师傅,我——”

司机同情地望着她:“怎么。”

她慌乱地翻查了两遍,却意外地发现什么都没有丢,不由得松了口气,退下车去:“没事。”

“小姑娘,好好查清楚。该挂失的赶紧去办。”

经由提醒,闻人玥急忙打开钱包检查,钱,卡,全家福什么的都在。这时也有站在门口的乘客道:“大概是还没来得及下手,真是万幸。下次别大意了。”

司机很意外,但没再发表意见,关上车门走了。

后视镜可以看到全过程。这女孩子确实是遇到了划包党,他也数度刹车提醒来着,可惜她心事重重,浑然不觉财物已被窃走。那小偷一得手便立刻下车,一位戴鸭舌帽的高个男子也随即跟了下去。司机原以为两人是同党,意外的是过了几站,高个男子又追上车来,不动声色地挤到女孩子身后,悄悄将钱包和手机放回,随即与她保持距离,直到下车。

如今真是盗亦有道,取了钱物不忘将证件送还。谁知——谁知居然是完璧归赵。

完璧归赵?

帽檐阴影遮住了大部分的脸庞,旧兮兮的T恤牛仔裤,左手闲闲地插在裤袋里,路人一般地伫立在公交站旁。即使如此,出众的身高,纯粹的气质还是招来了不少目光。

除了闻人玥。甲乙丙丁,与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