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乔一直警觉着,听到此言赶紧拉住欲退的美妇,不知如何套话,干脆道:“我要的是小倌。”

美妇捂嘴一笑:“瞧我这张嘴,平时‘美人美人’惯了,男女不分的。我当然知道你要的是男子…”说着,她红唇凑近风乔,低声道:“美娇娥难道还能叫姑娘么?”

风乔恍然大悟。这等风月场子的老鸨,又怎可能男女不分?只怕她刚踏进大门,便被人瞧穿了女儿身。

只是…这大门后,等着她的,又是什么?

袖箭一滑,紧握手心。

淫靡之音透过楼阁传来,隐隐约约不真切。更显得此处僻静。

“美人躺好了等你,再不进来人都要凉了。”叶泊调侃一般的声音从屋里头响起。

果然是他!

既然对方已出声,她自然也不好退却,一抬手推开房门,只见叶泊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一袭锦衣松垮,露出胸前白皙,勾着诱惑的气味,眸子微醺,似笑非笑看着她。

没有了平日里的痞气,也没有了认真时的锐气,亦没有势在必得的凛冽,此时的叶泊,慵懒中带着贵气,贵气中透着诱惑,她倒是鲜少见着。

叶泊并不惊讶她出现在此地,反倒调戏:“怎么?春光楼那些人还真如实禀告你,让你这个首领来伺候我宽衣解带?”

风乔眼角一抽,就知道他让探子们传的话是混话。面上却装作不知:“什么春光楼?什么首领?我只知你吟的那首打油诗邀我来此地,难道不是?”

“是了。”叶泊见她不承认,也不与她多做纠缠,起身坐到桌边朝她挥挥手示意她上前,“你来尝尝这茶。”

“你邀我来此地便是为了品茶?”风乔大方入座,质问。

“那倒不是。”叶泊双手奉上清茶一盏,抬眼问她:“几天后便是晋平王爷大婚之日,你可要去?”

“王爷大婚,太子殿下必去。既然殿下会去,我自然也会跟去。”

叶泊笑容微僵了一瞬,夸张地浮出失落:“就不能说是为了去看我而去的?”

风乔瞥了他一眼,用“你想太多了”的眼神。

“好吧…”叶泊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心道又要与杜茶薇打堆了。

“就这两件事么?”风乔不自在地环顾屋子四周,期间一直紧紧捏着袖箭。

叶泊趁着她环顾四周的当儿,微微倾身凑近她,“第三件,我十分想念你…”

风乔一怔,回头望向他,却见面前叶泊脸放大,触不及防唇上又是一温。

叶泊亲完即退,仿佛怕她恼羞成怒,却一脸偷腥成功的愉悦。

风乔并未发作,长长舒了口气,又云淡风轻问道:“还有第四件么?”

叶泊不料她没有反应,“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人生就像被强吻,与其反抗不如…’”

“不如最后算总账!”风乔咬牙切齿,气势一盛,“真当不负责就可以乱来么?”

叶泊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说了,要是你让我负责,我绝对倒贴。”

“我有婚约在身。”风乔再次声明。

“有婚约在身还来此地见我?嗯?”叶泊从鼻子里轻轻“嗯”了声,像是质问,又像是调戏。“说起来,我倒想起我家老头子几个时辰前跟我支了个馊得发臭的招,说要娶这有婚约的女子,方法不是没有的。”他高深莫测道。

风乔敛眸看向他,等他下文。

却见一脸认真的叶泊脸忽的一扬,耍痞:“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嘿嘿。”

“…”风乔一脸无语看着他。

叶泊好似逗了她心满意足,将头侧向另一侧时,神情忽的落寞无奈。

这唯一的办法,代价太大,他绝不会冒着失去她的危险一试。

就算再死一次,再次无法相守,他也宁愿当这彼岸花的叶,护这一朵红颜盛开。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叶家老狐狸出的馊得发臭的方法是什么?叶二少宁愿不跟风乔在一起也不用的说。

(十八)反将一军

“那么…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告辞了。”风乔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不欲与他多耗时间,转身便走。

“小乔…”叶泊挽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同于往常的凝重,“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你。”

风乔止步,没有回头,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叶泊深吸了口气,抬眼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道:“其实我是…”重生的真相就待吐露,外面忽然一阵喧哗。

紧接着,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公子,公子你现在方便么?”叫喊的,正是将风乔领至此的美妇。

叶泊被人插话,不耐烦揉了揉头发,朝外间吼道:“有屁就放!你管我方便不方便。”

美妇显然以为自己打断自家公子的好事,言语间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公、公子…官兵来了,说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手谕,要…要来查我们。”

风乔闭眼,能深刻感受到背后投来炽热的探寻目光。

没错,是她。

在听闻了彼岸花的幕后主人乃是叶泊之后,她立即命晴光将此事禀明太子百里镜息,并请求彻查。

而她会出现在此,也是想借叶泊的“邀请”,亲眼确认这一事实。

从方才老鸨模样的美妇对叶泊的态度来看,叶泊在这间彼岸花的地位暴露无遗。

今夜之行,收获匪浅。

叶泊盯着她的后背,话语却对着外面问道:“他们凭什么来查?让他们交出指出我们干了什么不合法的勾当的证据。没有的话就统统给我夹着尾巴滚蛋!”

“可…”美妇为难,“真把这群人给得罪了,三天两头来闹场子咱也头疼啊。”

“得罪?”叶泊冷哼了声,“我会怕得罪?别说是这群虾米,就是他太子百里镜息,我若想抢他女人也是照抢,还会顾及其他?”

“是是…”美妇连连应道,“我去处理,公子请…继续!”语罢赶紧撤退。

刻意忽略他那句想抢百里镜息的女人的说辞,风乔清清嗓,重复了美妇的后半句话:“公子请…继续!”继续说完那件他所谓的重要的事。

“继续什么?”被人一打断,叶泊也没了再继续说下去的心情和觉悟,负手踱到风乔跟前,笑眯眯看着她:“这故事长着呢,不如姑娘留下来香汤沐浴,跟我盖棉被秉烛夜谈?”

“然后再让官兵捉个奸,顺便将叶家拖下水?”风乔风凉地接话。

“如果这‘奸情’当真是落实了,”叶泊坏笑,“那么拖叶家陪葬也值了。”

风乔淡淡望向嬉皮笑脸的他,算准了他只是说着好玩的,于是反将一军:“好啊,既然叶家都来给我陪葬了,我留下来又有何妨?”说着,径直走到绣床边,干净利落坐下。

叶泊错愕,没料到她反其道而行,竟真的要留下,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

外头,官兵前来搜房的声音响起。

风乔端坐,一脸“我等着叶家陪葬”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二人都清楚,若准太子妃被撞破与别的男人有染,帝王家为了保住颜面,少不得赐下一死。

风乔赌他不敢留她。

叶泊拿她无法,凑上去躬身捞起她,纵身跃上房梁,将她放在上面,唇角蹭过她的耳垂,耳语:“乖乖待在上面。叶家陪葬是很有趣,但当务之急我却还不想你死。”

待到他跳下去,倒头躺在床上,那头正好推开门,迎面就是一声吆喝:“查房!报上姓名。”

叶泊好似将醒未醒,在腰间摸了半天摸出块牌子,背着身子朝那头晃了晃。

随即便听领头的官兵气焰一低,赔罪:“失礼,不知是叶家二公子在此…”

“你现在知道了,”叶泊睡意迷蒙地嚷嚷,“可以滚了。”

官兵退了两步,又一咬牙问道:“敢问叶公子为何在此处?”

“箫声琴声淫/靡声,声声悦耳。”叶泊掏了掏耳朵,一直慵懒的语调忽的一绷:“国事家事我私事,与你何干?”

“是…是。”官兵连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替他关好门。

一直听闻这位主性格乖张,行事放荡不羁,今日总算见着了,他一介小角色,这种人物绝不要轻易交恶。

官兵走了老远,叶泊才悠悠开口,“风大小姐需要我亲自抱下来么?”

没有回应。

叶泊起身,仰着头望向房梁,哪里还有风乔的人影?

即使他不护她,她也一样能脱身。

兴许,她赌的便是他叶泊会不会有所作为吧?

***

几日后,四月十五,宜嫁娶。

晋平王府张灯结彩,红艳艳的一片喜色。

作为嘉喻侯的掌上明珠,林花迟的嫁妆不可谓不丰厚;作为晋平王的王妃,林花迟的嫁衣不可谓不华丽;作为当今唯一一个王爷的成亲大典,婚礼现场不可谓不盛大。

风乔静静立于太子百里镜息身边,看着丰神俊朗的晋平王摈弃了“千里姻缘一线牵”的红线,直接用手托着林花迟的手,一步一步朝殿堂走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段姻缘,到此刻便是它燃烧得最红火的一瞬。此去经年,慢慢冷却,直至心灰意冷。

她同情林花迟,却无法在此时站出来阻止一切。

百里镜息察觉到她盯着一对新人出神,目中流溢过复杂的情绪,不由得浅笑低声道:“花样年华的女子,便该如此。轰轰烈烈爱上一人,然后为他披上嫁衣,挽起青丝,相夫教子。”

风乔闭眼摇摇头:“殿下养我育我,教我甚多。可这话…却不该跟我说的。”说多了,徒惹烦恼罢了。

“小风乔,于公,事关大局,我无法阻止你嫁给我的事实。”百里镜息平视着前方,神色波澜不惊,“于私,我希望你幸福安康。我无法许给你少女情怀,或许任你心无芥蒂爱一场,才算公平。”

自己的未婚夫婿如此的大度,风乔若有所思望向他,忽然问道:“殿下,是否有心爱的女子?”

“有的啊。”回答十分坦然。

“没有跟她在一起,是因为…我么?”

百里镜息“哈哈”一笑,看向远方,目光有几分悠远:“她在另一个世界。”

“乔…矢言了。”

“无妨,”百里镜息抬手盖在她头顶上,一如她幼时一般,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我迟早会去那个世界找她。”

“请殿下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风乔正色道。

“说起来,我若死去,对于小风乔来说,反而是解脱了呢。”百里镜息调侃,“毕竟从你十岁起,便被我锁住了后半辈子,一言一行皆须遵循太子妃的风仪,着实辛苦你了。”

风乔语塞,半晌才学着他方才的句式道:“于公…殿下若死,大晏必乱,危及百姓。我风家也会不保。于私…”于私,在他说出这话后的一瞬间,她的确下意识地觉得解脱。

“于私?”百里镜息等着她下文。

“于私,乔感念殿下恩情,绝不希望殿下死去。”

百里镜息低叹了声,感慨:“你与任凭同在我手下做事多年,出谋划策,出生入死,论冷静与理智,旁人难出一二。你们这般,让我这个没事异想天开的领导情何以堪?”

“殿下只需心无旁骛地走下去便…好。”风乔无意识地瞟到宾客中的一个角落,呼吸忽的一窒,连带着话语也拖了一拍。

那头,一袭粉衣的女子笑靥如花,挽着叶泊的手与他谈笑风生。

仔细一瞧,正好是那日桃花树下,与他携手的女子。

心,不知怎的,便凉了半截。连带着目中一片刺痛,不忍再看。

是了,终究不是她的,也会是别人。

若想不重复前世的悲剧,这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身侧百里镜息注意到她的反常,顺着她呆呆停了一瞬的目光望去,眼中忽的了然。

转来转去,还是他…

姻缘难断啊。

杀不了,便成全吧。

“小风乔。”百里镜息倏地开口,吩咐道:“藏鸦密造的新船正泊在焓郡的一个小港口,你替我跑一趟,下令将船驶去淇州。”

“得令。”

“给你一个月。”百里镜息顿了顿,意味深长看向叶泊,恰好他也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短短交错,一个儇佻无状,一个淡然无谓,明明是敌对的双方,却没瞅出副深仇大恨的模样。百里镜息眯眼一笑,眼下泪痣顿时显得温和多情,看着叶泊话头却不知对着谁:“你好好把握。”

作者有话要说:太纸表示:绿帽子神马的,我乐意…殿下是穿越男,用词难免比较现代…思想难免比较开放。。

(十九)婚宴之间(补全)

那头,与其说杜茶薇挽着叶泊,不如说她当成救命草一般熊抱住这只手臂,战战兢兢接受着周遭频频投来的质疑目光。

叶泊冷撇了她一眼,“这点胆力都没有,还敢答应我娘跟我搭伴秀亲密?”

杜茶薇故作镇定理了理胸前发辫,实则瞟着周围来参加王爷婚礼之人,喃喃:“恐怕不出一天,你公子叶泊结新欢的消息会传满京城吧?”

“我又没旧爱,何来新欢一说?”叶泊眼神无意识地飘荡着,寻找着那个身影。

“喂!重点不对!”杜茶薇腾出一只手扶额,痛苦状:“抢了风靡全京城的公子叶泊,我一定会被全城的未嫁少女们扎小人的!怎么就摊上这种差事了?!”末了又鄙夷地看了一眼叶泊的侧脸:“那些个小姑娘们怎么就如此的有眼无珠,珠联璧合,合家团圆地会看上你呢?”

“你用成语的时候能不能别连着用?”叶泊实在是受不了她成语一把扔的习惯。

杜茶薇显然对他的抱怨已麻木,自顾自接着道:“都说浪子薄情,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少女们却总幻想着自己能够是能够绑住此人的命中注定,哪里知道被绑住的是自己而已。你这样玩世不恭的人,就该让姑娘们避而远之,免得被你荼毒,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年华和一腔热血。”

“说得在理,除了有一点,”叶泊伸出一根手指头,“人从花中过,片叶不沾身。人从风中过,却不免沾一身纤尘,落入尘埃。该被绊住的时候,绝不会含糊。”话语间,目光悠扬定在不远处的一个背影上,久久没有挪开。

杜茶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没来由地一个寒颤,倏地躲到他身后。“掩护一下。”

“你这是做什么?”叶泊颦眉,不满她蹭到自己除手臂之外的身体部位。

“其实被谁扎小人都无所谓,我就不想她对我误会…”杜茶薇低着头喃喃,“最讨厌的,就是话本里面从中作梗拆散鸳鸯的坏女人,我才不要当呢!”说着又抬手拍了拍任凭的肩:“我就不在你身边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好,我自己去找东西吃。你见缝插针找她谈谈吧。请一定一定要跟她撇清楚我俩的关系!啊不对,我俩没关系!”她再三强调,生怕风乔误会。

一溜烟从叶泊身边离开,杜茶薇钻进人群里头,少了叶泊在身边,反而自由自在,只当自己是宾客中普通的一员,缩着脖子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哪知…在存心找茬的人眼里,她的存在闪闪发光。

于是,当她喝着茶研究着这茶究竟是何家出产时,一声冷嘲热讽从背后响起:“哟,这不是跟着叶二公子一起的姑娘么?”

来了来了,扎小人的第一波。

杜茶薇梗着脖子继续研究茶叶,却听又一娇媚女子的声音响起,像是附和方才说话的女子一般:“杨姐姐,你瞧她的装束,只怕是叶公子随便在街上拉的女子,拉到身边应付了事的吧?”

杜茶薇眼角抽了抽,不得不说此女真相了。

女子甲似恍然大悟:“这倒的确是叶公子做得出来的事。”

杜茶薇背着身听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自己乃是话题的中心,只道她们倒是了解叶泊。

娇媚女子轻哼:“可不是,若公子当真尽心,又怎会让她穿这等粗制布料的衣衫出来丢人现眼?”

粗制?杜茶薇看了看自己一身锦衣,布料是长姐亲自挑选,那一针一线皆饱含了母亲心血,居然被人说是丢人现眼?

她正待发作,却听一清冷淡雅的声音响起:“比起你一袭血红衣衫喧宾夺主,她的衣衫得体大方,还轮不上你来指手画脚。”

这声音而生得很,杜茶薇好奇地转过头去看何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这一望,大惊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