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信目光直接掠过他,落在凤西卓的脸上。

凤西卓眨了眨眼睛,“他就是偷秘宝图,偷西荒奇珍的主谋。”

慕增一道:“我最多是帮凶吧。”

尚信冷声道:“不管主谋帮凶,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凤西卓与慕增一相视耸肩。

蓦地--

凤西卓全身真气运于双手,捞起铁链向两边拉成直线。

铁链在真气激荡中瑟瑟发抖。

慕增一笑容一收,左手洒出一把银针,阻住正要上前的尚信,右手多了一把比凤西卓的略长略宽,但样子相若的剑。

只听一声锵响。

剑身与铁链相交处,火花四溅!

凤西卓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得一挣。铁链应声而断!

“师兄,还有球!”她焦急地看着慕增一与尚信战至一处。

“抱着走!”慕增一一边仗着轻功游斗,一边嘿嘿坏笑。

凤西卓听门外脚步声多如乱麻,只得认命地抱起拴在脚上的铁球,半弓着腰朝窗外掠去!

身后,似乎隐约听到尚信一声怒喝!

新伙伴(上)

冲出被软禁的院落,外头还是屋舍连绵的张府。

不少高手已经闻讯赶来。

片刻,灰瓦上人影幢幢。

凤西卓抬头看着高挂的太阳,心中暗咒一声,身如闪电,鬼魅般自众人身边串过。因为抱着球,她身体缩成一团,速度竟比以往更快。张府高手只觉眼睛一花,眼前之人便失去踪迹。

陈元殊跟着萧晋来张府串门,正在四处闲走,没想到竟遭遇此事,一个兴起蹿上屋顶准备和找个好地方看热闹,却正巧凤西卓冲过来。

摊主从另一边赶过来,他和凤西卓交过手,她的武功莫说陈元殊,就连自己也不敢正触其锋。看到眼前一幕,顿时吓得心跳都停了一拍。“小心!”

凤西卓当然认得眼前这个洒迷药的小子,不过若没有他,她那天恐怕不死也重伤,因为这丝好感,下手立刻留情。单手一抓他的胳膊,将他轻轻甩出去。

而这一记留情,也为她自己争取了时机。

匆匆赶来的萧晋和摊主见陈元殊被扔下,双双跃起,接住他下坠的身体。被这么一耽搁,凤西卓早已跑出张府范围。

到了府外,凤西卓仍自抱着铁球用轻功在街道屋檐上穿梭。多留在松原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至于铁球也只好去下一个镇里再想办法。

她倒不担心慕增一。论武功论心计,他都在她之上,若没有万全准备,决不会轻易冒险。

刚才慌不择路得从张府出来,根本没看清周遭环境。等在意时才发现竟已到了南门,想起数日前惊心动魄的一战,再看现在松散的守卫,她平了平气,再众人惊呼声中,飞身跃上城头。

城头士兵显然没想到居然有人大胆若斯,急忙拿起兵器应敌,却见她面对松原城,倒着从城头上飘落,宽大的袖子和飞扬的衣袂在半空招展,若非怀里抱着一颗铁球使得她整个动作看起来异常滑稽,这一幕应该算得上仙姿绰约。

凤西卓原本只是想震一震他们,出一口被关多天的恶气。但真的做了以后,才记起自己还抱着颗铁球。事已至此,后悔无用,只好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直到双脚落地,才一边转身朝前跑一边低骂道:“该死的慕增一!”

松原城以北是偏霞山和灵秀镇,南面与宋城相邻,中间隔着丰乡、绿苔两个镇。

凤西卓路过丰乡却脚步不停。如果张多闻派人追上来,必定会先搜查这个镇子,他们在丰乡耗得越久,她就能在绿苔多安全一会。

一路用轻功疾赶,相当消耗真气。等到绿苔时,她几乎连腿都迈不开了。

所以当一辆色彩斑斓的香檀马车优哉游哉地驶到她面前时,她只想扯开嗓子骂一通。

“拜见凤二当家。”两个异族打扮的高壮汉子恭敬地跳下马车。

凤西卓看都不看他们,直接跳上马车掀帘而入。

马车内,一个赤衣裸足的异族男子正惬意地靠着狐裘,深邃如刀刻,妖冶似罂粟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还无的浅笑。长至胸前的金链耳饰映着笑容,此得她一阵眼疼。

“你…”所有谴责的话在对上他近乎□的眼神后化为乌有,她干咳着靠在他脚边的位置盘腿坐下,“最近过得不错啊。”

南月绯华的脚不缩反伸,殷红如桃花的趾甲几乎伸到她膝盖。

凤西卓踌躇了下,才慢吞吞道:“虽然你经常洗脚,可能没有味道,但一般人总还是容易联想那些…恩,什么的。”

南月绯华浅褐色的眸子戏谑地看着她,缓缓收回脚。

凤西卓松出口气。每次和这个男人打交道,她的寿命就在骤减。

“卓儿在埋怨我来得太晚么?”他双唇微启,声音如宫调般,清雅悠长,又带着独特的他国微扬的拖音。

卓、儿!凤西卓浑身一冷,“没,来得正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早知道还不如在自在山等着尚信过来剿匪,也比在钟家受各种精神摧残来得要好。

南月绯华翘起一边嘴角,丰厚的下唇闪烁点点珠光,“是么?”

她急忙点头表诚心。

“卓儿的新兵器很可爱呢。”他瞄着她怀里的铁球。

“练轻功用的,你喜欢回头我给你送去。”

马车轴轮徐徐起步,凤西卓对着眼前这张妖魅难测的脸,无比悔恨自己因一时冲动跳上来。当时装作没看到直接走掉就好了,哪怕跑死在半路上,也比现在坐立不安来得强。南月绯华的眼睛好似粘在她身上,□得令人发憷。

“那个,阮东岭到了么?”她忍不住打破尴尬。

“恩,卓儿很关心他么。”他笑了笑。

由于她对他的神情向来以诡谲形容,反倒看不出有什么波动。“大家同坐一条船,当然要先打好关系,日后好互相照应。”

“同坐一条船?”

若非她一直密切关注他的动态,根本听不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微微高了一点。

“恩,的确呢。”他随即把音拉了回来。

凤西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虽然一直对着她,但明显有片刻的失神,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们都平安抵达了,”他意识到她的注视,自若地将话题继续,“不过少了西凤,让人很惊讶。”

西西、西凤、凤姑、卓儿…他们这些人就不能少给她安些莫名其妙的称呼么?“我也很惊讶。”

“孤身从高手林立的张府逃脱…卓儿果然很有本事。”

她原想解释是慕增一的营救,但越解释他的话肯定越多,所以含糊地应了一声。

“钟府有本事的人,真是越来越多了。”他意有所指。

凤西卓赞同地点点头,“南月公子身为天下四大公子之一,绝对是有本事中的有本事。”她顺势拍马。

“说到四大公子,”他的拖音扬得格外厉害,“钟府很快就会又迎来一位呢。”

“谁?”难道是萧晋?他的胳膊伸得也太长了吧?前脚刚和钟府抢完人,后脚就跑来谈合作?

南月绯华笑着在她期盼的目光中闭上双眼。

凤西卓顿时觉得脚底痒得想踹人!

新伙伴(中)

离宋城只有数里,路边人烟渐增。

南月绯华突然睁开眼。

凤西卓盘坐的身体立马一直。

“好象有奇怪的东西追上来了。”他嘴角浮上一抹讥笑。

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会比你奇怪?不过这句话她只敢在心里想想。

“是为卓儿来的么?”如茶水般透明的眸子移到她脸上。

凤西卓干笑道:“我的追随者哪里比得上南月公子人数庞大?”

“恩,”这个‘恩’字的音一共折了三折,“我很不喜欢有人觊觎卓儿呢。”

凤西卓恨不得一头撞死。

“炼奴,你去打发掉他们。”他用手指上猫眼大小的红宝石敲了敲车壁。

外头传来一声低沉的答应,凤西卓立刻感到车顶被重踏一记,车身好象轻了点。

南月绯华摸着耳垂上金灿的挂坠,漫不经心道:“听说卓儿的冤家也来瑞州了。”

“冤家?”她随即领悟过来,“尚信?”

“宣朝皇帝最宠爱的弟弟,听说不可一世得很。”

凤西卓叹了口气,“只是一个被宠过头的孩子。”

“被宠过头?”南月绯华透亮的眼珠顿时被阴霾笼罩,“这是我最讨厌的四个字。”

“你连‘头’都讨厌?那埋起来当鸵鸟好了。”

南月绯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出乎意料地笑起来,“说得也是呢。”

车厢两边疾风掠过。

马突然长嘶而起。

他蜷起脚,将衣领拢了拢,坐起来,“看来,还有两把刷子。”

凤西卓身体往后一靠,让出条路,真挚地看着他道:“交给你了。”

路上的闲人看出拦路的绝非良善,都远远地躲了开去,怕遭池鱼之殃。

尚信握鞭骑在马上。鞭子另一头,一个高壮的异族男子被拖得皮开肉绽,灰头土脸,却硬是咬牙一声未吭。

马车车帘掀起,一身如黑白山水画中的朱砂般鲜艳绚目的红衣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金光闪闪的耳饰更为红衣平添几分妖艳。

他笑眯眯地看着尚信,眼角连瞟都没瞟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异族男子,“我家下人哪里得罪尊驾了么?”

尚信随手一鞭甩在异族男子伤痕累累的背上,“不顺眼,不行么?”

南月绯华抬起裸足,气定神闲地走上马背,深褐的棕毛托着白皙玉足晶莹剔透,“行,在宣朝,官欺民都是常事,更何况比官更有权有势的骄阳王呢?”

尚信身后的侍卫立刻怒斥道:“蛮夷之民焉敢口出狂言?”

尚信反手赏了他一鞭,吓得那个侍卫立刻缩成一团。

“南月国的前太子,怎么能算蛮夷之民呢?”明明一句斥责,到了他嘴巴里,便像是变了味的嘲弄。“转身来了大宣就被列为四大公子之一,呵呵,果然明珠难蒙。”

“恩,”南月绯华装作没听见,“骄阳王现在要把我的下人怎么样呢?”

异族男子被尚信用鞭卷起,扔向他,“自然是完璧归赵!”

南月绯华宽袖一转,男子在空中滴溜溜得转了个圈,轻轻落在马车一边。

尚信眸光一沉。一直以为掌天下武功精髓当以大宣居首,北夷次之,没想到南月国竟也不弱。

“那我现在能走了么?”南月绯华嘴角翘起,如一轮月牙。

他仰起头,“本王还要搜一搜马车。”

“马车啊,”他笑容更深,“除了卓儿外,没有别的了。”

“卓儿。”离尚信最近的侍卫听到他似乎低念了一遍,顺声看去,却见他面容平静道:“那南月公子是承认窝藏朝廷钦犯?”

“朝廷钦犯?”南月绯华迷糊地眨眨眼,“我南月国未来的王后怎么会成为贵国的朝廷钦犯呢?”

凤西卓坐在里头将外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从卓儿开始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还不如钦犯呢。”她无力地半躺在车里。

“据本王所知,南月国未来的王后应该是北夷王的妹妹,罗姬公主。吾皇已经亲自书信道贺贵国太子了。”

南月绯华眼睛微微眯起,声音轻柔如荡漾春水,“属于本太子的东西,本太子决不会放过!”

“但是在拿回之前,还请南月公子守一守我大宣朝的规矩!”

尚信的话听得凤西卓在车里大爽,但爽完之后又有些愧疚。毕竟是因为她,南月绯华才出去和尚信对上的。“两败俱伤吧。”她十分厚道地想。

但天不从人愿,外头两个对峙没多久,钟正便从宋城率着人马匆匆赶到了。

钟正年近四十,长着一张方正大脸,高额扩耳,颔下美须三绺。无论从哪一处看皆是武将之躯,当年却偏偏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臣。

“骄阳王。”他声如洪钟,一开口便将整个剑拔弩张的场面压了下来,“草民来迟了。”

尚信心里暗道:谁让你来了。“几年不见,钟大人健泰如昔啊。”

钟正爽朗大笑,“托福托福,在家闲赋,怕是胖了不少。”

“钟大人闲赋在家的所作所为,可桩桩轰动京城。”他知道今日无望将凤西卓带走,心中怨恨陡生。他原本就年少气高,除了皇帝谁都不放在眼里,此刻的话更是专挑刻薄带刺的说,“连皇上都多次垂询,要各州府时刻关注钟家。”

钟正笑容不改,朝天抱拳道:“皇上对我钟家的恩德,钟正铭记在心,半刻不敢忘怀。”

尚信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但愿如此。”

说罢,长鞭一扬,策马从来路奔去。

凤西卓直到此刻才钻出马车,长舒一口气,“呼,解脱了。”说完发现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呃?我怎么了?”

钟正看着被抱得紧紧的铁球笑道:“好别致的暗器。”

凤西卓立刻蹦到他面前,“老大的阙钜剑呢?”

钟正忍着笑一剑砍下。铁链火星四溅,却只开了一道小口。他微咦了一声,凤西卓叹笑着把剑接过来,“粗俗货,还是让我这粗俗的人来吧。”

只见阙钜在她手中光芒顿涨,挥下时正好落在那道口子上,铁链应声而断。

钟正见她一脸嫌弃得将铁球抛到路边,笑问:“我看这铁球不普通,这样扔了未免浪费。”一名手下立刻将铁球捡起来挂在马上。

“老大不愧为老大,果然勤俭持家。”她细细地抚摸阙钜几遍后才恋恋不舍地还给他。

“你若喜欢,回头我找一把好的给你。”

凤西卓想起那把落在尚信手中的爱剑,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在场众人皆不知她会使剑,为免解释,她只淡淡道:“回头去骄阳王那里偷一把也就是了。”

南月绯华插口道:“一个只想要对方的剑。一个从松原一口气追到宋城。卓儿与骄阳王的交情真非同寻常得令人艳羡。”

他的话顿时提醒了她。对秘宝图志在必得的萧晋和张多闻放弃了,他却还追上来,难道师兄落到他们手里?…不会,如果师兄在他们手里,尚信早就用来威胁她了。她想了想,“也许他比较尽忠职守。”

南月绯华眼珠一瞥,风情无限,“或许是,对卓儿另有执着?”

凤西卓当作没听见,转身走到正被煅奴包扎伤口的炼奴身边,柔声道:“没事吧?”

炼奴刚想站起身行礼,就被她连点几个穴道。凤西卓转身走到钟正身边,把他的侍从赶下马,自己骑上去道,“老大,炼奴伤势很重,我们快点回去吧。”

钟正强忍笑意地点点头,跟上。

凤西卓一边催马而行,一边拍着他的后背,“老大,这么久不见,你别一见面就一副便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