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月白解释道:“此锁若非深知其理,空有深厚内力也不能解开。莫看西卓适才这一掰,其实先用内力巧劲将其中机簧震开,方才得手。”

凤西卓得意洋洋地‘谦虚’道:“吃饭手艺,吃饭手艺。”

“没想到凤姑娘也精通机关之术。若是凤姑娘和公子联手,以后的宝藏们可要遭殃了。”绿光感慨完,从长孙月白手中接过锁道,“这么好的东西就这样坏了未免可惜,不知道那家四海铁铺在哪,说不定修好还能用。”

“四海铁铺乃是当年大宣首富王四海所创。自从王氏举家迁徙之后,便一同离开了。”长孙月白边说边推门进入。

“公子小心。”绿光忍不住担心。

凤西卓也在一旁凝神戒备。

长孙月白踏入石室。

石室不大,纵横约莫七八步。

一床、一桌、一椅。显然主人从未先要在此接见外人。

凤西卓摸着下巴道:“我们似乎来得唐突了。”

长孙月白不明其意,她遂在一旁细心分解。

“会不会床下还有密道?”绿光走到床边,一伸手撩起铺着层薄灰的被褥,却见一卷画轴藏于其中,画轴放得歪斜,显然是仓促之举。

她拿起画轴,慢慢推开,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斜坐石上,笑得灿烂,少女背后,金红屋檐层层叠叠,比天接云。

“难道这位少女就是密室主人?”凤西卓好奇地凑近。

“上面题字。”绿光将画卷放置在桌上,轻轻念道,“且画丹青明我意,可怜无处寄心魂。”

“原来这女子是这密室主人的心上人。”凤西卓叹道,“又是一对痴男怨女。”看着画中人,她依稀能感觉到一名男子孤坐密室里,对画伤怀的凄凉。

长孙月白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一笑。

手中传递过来的温度如此真实,让凤西卓骤然从幻想中醒觉过来。

“啊!落款有印章。”绿光歪头看着那款依然深红的章印,“温泉居士。”她想了想,还是想不出古往今来谁是温泉居士,只得叹道,“看来是这密室不过是普通的密室,只是不巧被人拿来对天下开了一场天大的玩笑。”

“不尽然。”长孙月白道,“光是温泉居士四个字,这个密室就不是普通的密室。”

凤西卓看绿光一脸茫然,也好奇道:“我也没听过历朝历代有什么名人号温泉居士。”

“难为你们不曾听过,只因知道那人号温泉居士的本就不多。”

绿光急道:“公子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吧,究竟是谁?”

“当年举兵失败,流放荧州的高阳王。”他顿了顿道,“据闻诚帝驾崩之前,高阳王极疼舜帝明泉,因此自号温泉居士。”

凤西卓和绿光失声道:“高阳王?”

高阳王乃是当年宣舜帝之兄,因篡位谋反而被判流放,最后客死荧州。秘宝来源的两则传说中,其中之一便是指他被抄家后的家产。

后来老祖宗说高氏秘宝与当年抄家之事无关,凤西卓便没在往这上面想。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回了原点。难道当初他在谋反之前便预留了后招,将部分财富转移去了别处,而这张图就是唯一的线索?

绿光想得倒没有她深远,只是叫道:“想必是高阳王当初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怕高阳王妃知道,所以才在这里建了个密室幽会。”

“…”凤西卓被她的话从思绪中拉出来,“可是高阳王诗中的感情压抑极深,根本不像是两情相悦。”

“那是因为东窗事发,那名女子被高阳王妃暗中害死。所以才有‘可怜无处寄心魂’啊。”绿光越说越觉在理,“你看他把画轴藏在被褥底下,明显是怕高阳王妃发现。”

凤西卓道:“那高氏秘宝图又如何解释呢?”

绿光沉吟了下,“或许是高阳王妃发现那女子虽死,但其人却永留高阳王心中,一时激愤,便故意将此地做成秘宝图,散播出去。好让其他人发现高阳王与那女子的私情。”

凤西卓道:“若是如此,高阳王大可将密室中的东西移到别处。那些人就算找到这里恐怕也是一场空。”

绿光语塞,半天才吱唔道:“或许,是高阳王被流放以后,王妃不甘心才…”

她自己亦觉辩驳无力。

长孙月白道:“据我所知,高阳王并非惧内之人。当年他的宠妃与高阳王妃势均力敌,分庭抗礼,若画中女子真与他两情相悦,恐怕高阳王妃并非阻碍。”

绿光道:“那公子以为呢?”

他垂下头,轻声道:“我倒觉得,这首诗是写给爱而不得之人。”

凤西卓不知怎得,心头微微一颤,侧头向他看去,却是一脸平静,只是相握的手紧了紧。

寻秘宝(下)

绿光将画重新卷好,“没有珠宝,有画也好,总不算白来一场。”

凤西卓摊手道:“无论如何,我们总算是揭开了高氏秘宝之谜,也算不虚此行。”

绿光撇嘴道:“什么高氏秘宝之谜,我看也不过是无聊之人的恶作剧罢了,却累的全天下人都为它奔波劳碌。”

“其实…”凤西卓皱着脸道,“严格说来,我们也算是无聊之人。”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地没事跑这里来寻什么宝藏。

长孙月白头微微一侧,凝声道:“从山下来了很多人。”

凤西卓捋袖子道:“居然敢擅闯我自在山,且让我去会会他们。”

长孙月白伸手拉住她,“多半是尚乐舞派来跟踪我们的人马。”

“怪不得我们沿途过来畅通无阻,原来是尚翅北想要黑吃黑!”绿光撅起嘴,脸上颇有几分不忿之色。

“哈,黑吃黑这个词用得好。”凤西卓眼中精光大闪,“向来只有我们自在山黑吃黑别人的,几时竟然也让别人黑吃黑到我们头上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要发火了!”

绿光以手作扇,在她颈边来回扇到:“我来扇风,以长气焰。”

长孙月白无奈一笑道:“你们两个…”

凤西卓偷瞥他的眼色,干咳一声,又道:“不过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看我们还是先打听虚实,再决定这火当如何发好了。”

绿光抢在长孙月白之前,压低声音,粗声道:“爱妻所言甚是,一切听从吩咐便是。”她边说边笑边往外冲,等两人回过味来,人已经跑到室外的地道中。

凤西卓恨恨地一跺脚,不敢看长孙月白脸色,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

绿光轻功终究逊于凤西卓。凤西卓追到她后,一搂她的腰肢,将她从地道里带了出来。

“少夫人饶命!”绿光见势不妙,急忙求饶道。

凤西卓挑眉,一副很疑惑的样子,悠然道:“饶命?你做了什么事要我饶你的命?”

绿光委屈地扁着嘴巴,“奴婢不该揭穿少夫人的心事,更不该让公子给奴婢加俸禄,让少夫人痛心…”

凤西卓的手指按得叭叭响,狞笑着向她走近。

绿光且笑且退,眼角瞥见长孙月白随后跃上,忙叫道:“公子救命。”

长孙月白迟疑道:“若绿光有个万一,恐怕老祖宗那里不好交代。”

绿光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连声道:“不错不错,老祖宗很疼我的。”

“不过…我应该兜得住。”长孙月白慢条斯理地把稻草从她手里抽走。

凤西卓再无顾忌,飞身扑上。

绿光虽然武功不差,但顶多徘徊于一二流之列,与凤西卓相比,差得不是一截两截。后者又是‘全力以赴’,不到片刻,绿光便在她的自在式瘙痒功下鬓发凌乱,娇喘不止。

长孙月白突然道:“一个顶尖高手,五个一流高手,十二个二流高手。”

凤西卓停下脚步,“尚乐舞还真是舍得。“

‘兄长’刚去世,平城局势正乱,身边正需用人之际,她居然也敢一次派出这样多的高手。

“顶尖高手交给公子,十七个,咳,十七个一二流高手交给凤姑娘…”绿光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哦。”凤西卓眨巴着眼睛,“那你呢?”

“休息…”

凤西卓点点头,“挺合理的。”

长孙月白突而眉头一皱,“山上还有高手…顶尖高手。”山下的还是小心翼翼地上来,多半是怕惊动他们,而山上这个就快得多。

凤西卓吓了一跳,“这世上的顶尖高手怎么都这么想不开,跑去助纣为虐?”

“我们去会会他吧。”若是只有山下一群人,那他们还可一战,都若加上山上的,那百战百输。

“好。”

三人说走就走,反身朝山顶冲去。

双方相距约莫几百丈时,同时收缓脚步。

风中隐隐传来朗笑声,“凤丫头…可还记得老夫?”

凤西卓眼睛一亮,大声叫道:“韩前辈?”

地平线处,人影依稀可见,不是韩载庭是谁?

凤西卓又惊又喜。

惊得是不知韩载庭来意,喜得是无论他来意如何,多半是打不起来的。

“凤丫头,一年未见,你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韩载庭眼中满是慈爱,转而打量长孙月白,“这位想必就是当年孙老尚书的后人吧?”

凤西卓听得奇怪。

原以为长孙家改姓之事甚为机密,怎么如今闹得好似人人都晓得?

长孙月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晚辈长孙月白,见过韩前辈。家祖在家常惦念老郡王,只是怕打扰他的清净,不敢前往请安。”

韩载庭满意一笑道:“老夫人太客气了。光是老夫人每年送来的那些礼物,便足以表明心迹。老郡王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的出,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

凤西卓听他们唠起家常,怕一时无尾,忙道:“韩前辈怎会在此?”

韩载庭的答案却让他们大吃一惊,“自然是专为你们而来。”

长孙月白眉头微紧,“莫非是罗郡王府请韩前辈前来相助?”

“正是如此。”韩载庭笑道,“你们前脚离开,尚乐舞便请了我和仇轻客各带一队人马跟在你们身后。见你们到了自在山,仇轻客便与我商定,上下埋伏,夹击你们。”

凤西卓等人这才知道,原来另一个顶尖高手竟然是仇轻客。

“我还以为仇轻客输给我师兄以后会找个地方好好练功,一雪前耻呢。没想到竟然还在官场利禄圈里打滚。”凤西卓感叹。

那一战她是从慕增一口中听说的。

虽是寥寥数语,却包含了多少惊心动魄。

她原先还有些许佩服此人,觉得他拿得起放得下,更难得有败不馁的气概,没想到竟是虚的。

“仇轻客早年曾受过罗老郡王的恩惠,因此即便他心中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来趟这浑水。”韩载庭与仇轻客相交不深,但心中对他还是颇有好感。

“那韩前辈又为何要来趟这浑水呢?”凤西卓总觉得以韩载庭这般为人,应是不屑为尚乐舞卖力的。

韩载庭笑道:“我说过我是为你们而来。唉,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聊,放心,我带的那些人马早已被我引到别处去了。”

凤西卓跟在他身后,转了转眼珠道:“莫非韩前辈是专程来救我们的?可是如此一来,恐怕尚乐舞会…”

“我乃是乔老郡王的管家,又不是罗郡王府的人,理她做什?”

凤西卓想不到韩载庭竟然也有如此倨傲的一面,不由刮目。

“何况老郡王让我去罗郡王府,本就只是看看虚实,她竟然以姻亲之谊差遣于我,我自然顺水推舟。”

凤西卓咬了咬下唇道:“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可是关于老郡王之事?”韩载庭微笑道,“我口中的老郡王乃是宣史上最年轻的右相,后入宫为皇夫的第一位乔郡王。至于现在这个…”他耸了耸鼻子,显然不欲多说,“却是不大来往的。”

凤西卓终于明白。想来与罗郡王府联姻多半是现在这个乔郡王答应的,却很不合那位老郡王的意。

长孙月白开口道:“尚乐舞对高氏秘宝志在必得,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绝非那种吃哑巴亏的人。

韩载庭摇头道:“恐怕她此时根本没有心思顾这件小事了。”

小事?

凤西卓三人面面相觑。

难道她已经知道高氏秘宝的真正秘密?

韩载庭诧异道:“你们不知道吗?出大事了。”

数五奉天

作者:苏俏

誓师辞(上)

尚翅北一死,整个平城,乃至频州风云改色。

要知道罗郡王府之所以有今日的风光辉煌,皆是尚翅北步步为营,一路算计过来的结果。如今支撑整个郡王府的功臣倒下了,那频州的前程便将十分难测。

罗老郡王终是老郡王,一个老字,不知熄灭多少英雄壮志,消磨多少豪杰气概。

尚翅北死因尚在众说纷纭,罗郡王府新主的人选猜测又如雨后春笋,遍地冒起。如兰郡王般,在旁系或府内亲信中寻找英才的流言一波高过一波。

平城沸腾了。

大街小巷的人都漫无目的地穿梭着,走亲访友不歇,就希望能从自己的亲戚或族人中找出谁与罗郡王连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这样的喧闹,却意外的没有传进罗郡王府。

又或者说,每个人身在王府的人都很好的把这种骚动掩藏在平静、谦和的面具之下。

南月绯华支腮看着悠然作画的尚乐舞,漫不经心地道:“嗯,你就任由传言叫嚣,引得所有人心蠢蠢欲动?”

“或许,叫嚣也是一种宁静?”

“暴风雨前的?”

尚乐舞嘴角一勾,“风雨过后,才会有彩虹挂空。”

“大洗之下,必殃池鱼,恐怕弊大于利哟。”

“与其留虫蛀于其内,不如壮士断腕,剜腐肉,去烂骨。”

“只怕是…水至清则无鱼。”

尚乐舞放下笔,退了一步,展袖道:“可否请王上赏脸题字?”

南月绯华上前。

画中碧空如洗,鸟翔穹空,长波涤浪,鱼水交欢,远山青青,乔木森森,犹如碧线,阻隔天水。

“嗯,没想到乐舞此刻竟有如此闲情。”他提笔,略一思索,便留下两行字。

尚乐舞侧身探首,轻声念道:“鸟飞鱼跃天水一方,山青木秀春喜秋殇。好好一幅,倒被你题得悲凉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他眼眸微暗,左手顺势搂上她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