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何事?”凤西卓抓住一个守兵急问。

“有敌来袭。”

林大路从兆殷赶来她是知道的,却不想他竟然来得这么快,连一口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发动进攻。

林大路的攻势极猛,若非凤西卓报讯让陈元殊和阮东岭提前有了准备,只怕要措手不及。

陈元殊端坐马上,看着阮东岭利落地挥军厮杀。

出发前,萧晋就对他说过,论打仗,他是万万不及阮东岭的,之所以安排他为主帅,不过起个牵制和掌全局的作用,因此但凡排兵布阵,他从来都是让阮东岭拿主意。

凤西卓跃到他身边,道:“战况如何?”

陈元殊身体一绷,“凤姑?”

“是是是,是我,不是刺客。”凤西卓知他心中所想,不由调侃道。

陈元殊放下心头悬石,“林大路来的虽疾,不过我们早有防备,这次绝不让他讨到好处去。”

凤西卓对行军打仗并不精通,但见双方人数相若,且己方人马在阮东岭的带领下一直向前挺进,便安了心。

陈元殊又道:“不过看那林大路以疲军仓促来袭,可见那个杨志清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只是几分?”

陈元殊耸肩道:“暂时只是几分,若是应验的多了,那便再加几分。”

“应验的多了…你是指尚信的援军?”

“只希望不要那么快才好。”林大路突袭之快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若是尚信也这般速度,怕他们这次凶多吉少。毕竟尚信不是林大路,在大宣武将排行上,他仅次于三大名帅,实力可见一斑。“不过我已发出书信,想必淄洛援军不日将至。”

他们行军的脚程并不快,若淄洛此时发兵,不出三日就能赶上。

“但愿如此。”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反倒让凤西卓有种不安的预感,“林大路如此仓促进攻,会不会是因为尚信紧随在后?”

陈元殊眉头微皱道:“若是如此,我们就不得不退往淄洛。”

天色渐亮。

战场已是清晰可见。

尸体混着鲜血连着兵刃交叠着堆陈在一起。

纵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纵然不是第一件尸体,凤西卓仍是感到胃里一阵翻腾。

陈元殊似是看出她的不适,“凤姑怕见尸体?”

“我只是怕见无辜的人的尸体。”

“无辜?”

“他们本该在家里与亲人相聚,享受天伦之乐的。”

“这是乱世,纵然没有兰郡王府,他们依然会在另一个军队里效力。”

凤西卓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我并未责怪你。”

陈元殊挑眉,似是不信。

“反正,责怪也没有用,我何必徒劳。”

林大路的军队已经开始西撤。

阮东岭下令莫追。

大头和一字穿梭在人流中,肩并肩地往回走,看到凤西卓不由大喜。

“姑姑可看到我刚才的杀敌英姿了?”大头嗓门依然极大,他一开口,四周的目光便纷纷瞧过来。

凤西卓微笑道:“那招‘白鹤晾翅’用得好!”大头最爱那招‘白鹤晾翅’,这么说准没错。

“…”大头看看一字,“我用了吗?”

凤西卓连忙向一字使着眼色。

“是。”一字说完,捂着腰部的伤口朝里去了。

凤西卓见大头肩头被划了两道,忙道:“还不去包扎伤口。”

大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脚步却不动。

凤西卓好奇地看着他,“怎么了?”

大头忍不住道:“姑姑…刚才为什么没出手?”

战后众人疲惫,只有拖拖拉拉的脚步声,因此他的声音在万步声中格外清楚。

陈元殊和阮东岭不由都看了过来。

凤西卓面不改色地耸肩道:“因为三世子没给工钱。”

邢师和八斗匆匆从营地里出来,正好听到这里,不由对视了一眼。

凤西卓说的自然是玩笑,但是掩藏不住一个事实——他们已不再是一个阵营。

这个认知早在她当初执意离开兰郡王府西去找长孙月白时就已注定,却头一次让他们感受的这般明晰透彻。

两城间(上)

自突袭失败之后,林大路就没有组织过大规模的进攻,只是偶尔派小队人马滋扰,陈元殊也不下令反击,任由双方这样小打小闹。其实这样的小打小闹对他来说反倒是个好消息。若是尚信到了,那么来的就绝对不是几百人的小纵队。

只是两日后,对尚信的担忧渐渐转移成疑惑与不解。

无论尚信何时出发,因何拖延,两日总该赶至了,为何迟迟不见踪影?

是林大路的疑兵之计?以便下一轮突袭?

亦或是,尚信根本就没有带这么多人马过来?

想到这里,陈元殊不免迟疑起来。

消息是凤西卓带来的。但兰郡王府的探子回报,凤西卓和尚信的关系似乎非同寻常。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呢?

若是有,那对他这次攻占京城的计划将是大大不利。不说凤西卓本身武功高强,单是自在山那些人他就难以控制。

陈元殊觉得头大起来。

当初萧晋选帅,他就不该自告奋勇,如今可好,若是把这差事办砸了,他绝对会被萧晋扔出去入赘。

阮东岭进来的时候,他仍沉浸在自己悲惨的未来中。

“世子。”阮东岭不得不唤道。

陈元殊眼皮一抬,见到是他,立刻浮起笑容道:“阮大哥,什么事?”

“战事。”

陈元殊一愣,“莫非对面又进攻了?”

“嗯。”

“依然是一两百人?”

“嗯。”

陈元殊抓头皮道:“阮大哥觉得,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阮东岭道:“暂时尚不能知。”

陈元殊心头更烦,“你说会不会尚信根本没有来,这一切不过是林大路用的疑兵之计?”

阮东岭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因为陈元殊刚才的意思已经有暗示凤西卓是对方内应之意了。

“那么,这疑兵之计有何效用?”阮东岭淡淡地反问。

陈元殊苦笑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阮东岭眉头一皱,仿佛隐隐抓住了什么,正要将它理成思绪,却听帐外来报:“启禀元帅,曲海将军帅一万五千兵马赶至。”

“快快有请。”没想到尚信没来,竟是己方人马先至。陈元殊不禁喜出望外。

阮东岭跟在他身后,一种被人下套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曲海是兰郡王手下大将,当初两位蓝世子上战场,他曾请缨追随,却被尚巽一言否决。此事一直被他引为生平最大憾事。

因此此次听闻萧晋下令陈元殊进攻京城,他当仁不让地自荐为副将。

陈元殊见了他自然一番寒暄。

曲海是个利落人,应和几句后,立刻转正话题道:“如今战况如何?”

“林大路一味佯攻,尚信还未到。”具体情况早在陈元殊请派援兵的的时候就已经说得一清二楚。

曲海捋须道:“按路程,尚信无论如何都应该比我们早到才是啊。”

陈元殊想提他的猜疑,但想起阮东岭的回答,又沉默了下去。

阮东岭突然道:“淄洛还有多少守军?”

“两千。不过秦阳已经另派两万大军赶来。”曲海说罢,脸色猛地一紧,“莫非,你以为尚信会绕过我们,直接攻打淄洛?”

阮东岭不否认。

陈元殊道:“尚信若是想从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定然不能带太多人马,以免露出行迹。淄洛自从上次被他攻破之后,一直修筑城墙,若要将它攻下,恐非一时能为之。”

曲海点头道:“不错。若是不能三日之内拿下淄洛,等我们回头反击,恐怕他腹背受敌,得不偿失。”

阮东岭沉声道:“若是他有把握三日之内拿下淄洛呢?”

陈元殊想笑,“怎么可能?”但见他一脸凝重,脸上笑意遂烟消云散。

“他曾攻占淄洛,难保不会留下什么手段。”阮东岭纵然脸上仍是平静无波,但心中早已掀起惊天骇浪。

临别时,邢晓晓如花笑靥仿佛近前。他当时满脑想得是如何让自己平安回去,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陷她于险境。

若是早知如此,即便违反军规,他也会将她牢牢地带在身边。

陈元殊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一切不过是我们枉自猜忌,事情未必坏到这个地步。”

正说着,却见邢师、大头和八斗等人匆匆过来。

他们与曲海早已在兰郡王府见过,因此陈元殊也不多做介绍,径自问:“发生何事?”

“林大路退兵了。”邢师说的时候,眼中满是不解,“拔营而退。”

倒是大头乐呵呵地笑道:“看来他是被我们打怕了,所以才夹着尾巴逃了吧。”

阮东岭、曲海和陈元殊面面相觑。

陈元殊低声道:“若是林大路退守兆殷,那么我们就可能夹在两城之间…”

曲海沉声接道:“束手待毙。”

大头听得云里雾里。

邢师却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失声道:“莫非淄洛城…”

陈元殊连忙道:“一切尚是揣测。”

邢师看向阮东岭。

他们是邢晓晓最亲近的人,对于淄洛的担忧自然也比旁人更深。

陈元殊沉吟了下,“此事需从长计议。我们去帐里说。”他顿了顿,又道,“去把凤姑请来。”

大头虽然不知发生何事,却也知事态严重,立刻拔腿就跑。

他找到凤西卓的时候,凤西卓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树梢上看对面树上的小鸟筑巢。

“姑姑。”大头喊得声嘶力竭。

小鸟惊飞。

凤西卓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从树上飘下,“如果没有很重要的事,你就替我把那只鸟追回来。”

大头望了眼不知飞到哪里去的鸟,深深地懊悔了一下,“我也不知事情重不重要。曲海将军到了。”

凤西卓眉头一展,笑道:“还算重要。”

大头迟疑了下,又道:“不过他们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

“为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只听他们说什么,夹在两城之间,束手待毙什么的…”

“…糟了!”凤西卓身如电闪,瞬间消失在大头的视野之外。

两城间(中)

凤西卓心头火急,连通报都不用,仗着轻功直入营帐。

陈元殊等人俱被下了一跳。

曲海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正要出言呵斥,陈元殊已抢先道:“凤姑来的正好,正有事要找你商量。”

凤西卓急道:“是不是淄洛失守?”

陈元殊心头一惊,与阮东岭交换了一个眼色道:“凤姑何出此言?”

凤西卓懒得顾他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坦率道:“适才大头说你们说什么两城之间,坐以待毙?”

如今的两城除了兆殷和淄洛还有什么?

若是夹在两城之间坐以待毙,那么只能是淄洛失守。

陈元殊暗舒出口气道:“这一切不过是猜测。”

“什么猜测?”

陈元殊遂将适才他们等人的想法一一道出。

凤西卓听后沉吟不语。

曲海适才已对她不宣而入十分不满,此刻借机道:“尚信带兵助战的消息乃是凤二当家捎回的,却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他的话简直是将凤西卓直接架到砧板上质问。

阮东岭、陈元殊和邢师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反倒是凤西卓不以为意地苦笑道:“我也不知。”

她当时之所以轻信杨志清是因为权衡左右,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而告诉陈元殊关于尚信的消息也是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患于未然总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