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却是那个先前与她闲聊的侍卫。

“你不是普通的侍卫。”普通的侍卫没有他这般气定神闲的气度。

他微微一笑,“在下杨志清。”

凤西卓摸摸鼻子,“请恕我孤陋寡闻。”

他失笑道:“凤姑娘果然是爽快人,我先前遇到不少人,即便没听过我的名字,却依然会说久仰久仰。”

凤西卓挑眉,“你确定这是赞扬?”

“诚实是美德。”

凤西卓干笑。

“我先前是良王妃的贴身侍卫,因为王妃担心王爷,所以才命我跟随王爷。”

“良王妃?”她心头有种不良预感。

杨志清道:“凤姑娘不必多心,无论是我,还是王妃,对姑娘都无恶意。我只是来放姑娘走而已。”

“放我走?”凤西卓到此刻才是真正吃了一惊。

“不错。尽管王妃多次想将姑娘除去,却碍于王爷而不得不…”他顿了顿,“但凤姑娘既然无心与王爷,徒留在他身边也只会让王爷多受伤害,所以我才…”

“你不怕骄阳王怪罪你?”

“若是王爷执意要怪,我也只能甘领。”

凤西卓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听起来很美好,但是我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至坏不过如此,凤姑娘还有何忧虑?”

凤西卓想想也是,立刻伸手道:“钥匙呢?”

杨志清失笑道:“钥匙王爷贴身收藏,我又如何会有?”

“你准备让我带着球跑?”

“王爷曾让我上缴凤姑娘的月冷,”杨志清含笑道,“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做,相信它此刻应该还在凤姑娘的手中吧?”

怪不得尚信没收她的剑,原来如此。凤西卓抽出月冷。

只听铛铛两声,铁链应声而断。

“凤姑娘既然重获自由,志清还有一事相求。”

既然对方如此爽快,也不拿她的安危为要挟,她自然不能拒绝得太过利落,“力所能及,但凭吩咐。”

“其实不过是件小小的请求,做与不做,皆随姑娘本意便是。”杨志清顿了顿道,“林将军已经出发,前往截杀正朝此处赶来的兰郡王府的人马。王爷将随后增援。我知道凤姑娘与兰郡王府交好,虽是两军交战,但还请凤姑娘看在王爷对姑娘一片真心的份上,手下留情。”

朝廷果然要和兰郡王开战!

原来尚信是来增援的,看来兆殷城中的男子多半是被拉去充军。

凤西卓一边消化着这条信息,一边含笑道:“自当勉力而为。”

“天色将暗,我就不留姑娘了。”杨志清做了个请的手势。

“告辞。”凤西卓用轻功跃上屋顶,转瞬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志清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穿过走廊,走到一间大屋里。

尚信正在读与尚翅北交战的前方战报。

“王爷。”

尚信放下战报,“如何?”

“凤西卓已经走了。”

他眼中顿时闪逝各种情绪,最后却化作死水般的平静,“好。”

突袭计(中)

凤西卓出了兆殷一路朝东狂奔,果然追上林大发的部队。

她粗略估计了下,竟有五千余人。以帝州此刻的形势来说,五千人已是大手笔,再加上尚信手中的兵马,恐怕阮东岭等人真会被攻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凤西卓再不迟疑,立刻施展轻功超过林大发,赶向淄洛报讯。

阮东岭和陈元殊离开淄洛已有数日,为了迁就后方辎重,他们一直行得不疾不徐。凤西卓日夜不歇连赶一日半方才看到他们的踪迹。

她冲到驻扎大营门口,立即有士兵拔刀迎上来,“来者何人?竟敢独闯兰郡王骁勇军营。”

凤西卓停下脚步,狠喘了口气道:“给口水喝。”

“…”士兵面面相觑。

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跑到数千人的大营竟然只是为了讨口水喝?

站岗士兵毫不犹豫道:“哪里来的疯子,来人,给我抓起来。”

凤西卓一楞,喝道:“等等!”

士兵哪里理他,纷纷执意架刀上来。

凤西卓没奈何,只得边用身法绕开他们,边高声道:“我乃自在山凤西卓,有事找你们主帅!”

“凤西卓?”士兵们齐齐停手。

凤西卓止步,连声道:“是是是,我是凤西卓,我虽然姓凤但绝对不是疯子。”

士兵里拨人回营通报,剩下的人则依然留在原地看住她。

“呃,我是不介意你们和我这样大眼瞪小眼,不过,”凤西卓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能不能先给我一口水喝?”

只是一口水的工夫,凤西卓刚感觉水从喉咙里顺下去,就见邢师带着大头、八斗和一字匆匆过来。

“二当家。”邢师走到跟前便要行礼。

凤西卓不动声色地暗中托住,笑道:“你们现在都是兰郡王手下大将,我哪里敢当你们的家?”

邢师知道她怕自己与她亲近会引起兰郡王府其他人的猜疑,当下一笑而过。

反倒是大头不服气地嚷嚷道:“一日是当家,终身是当…哦!臭秀才,你打我做什么?”

八斗斜眼瞪着他道:“你不但吃饭的时候嘴巴张得大,连说话时,嘴巴也不小。”

大头被他说得二丈金刚摸不到头脑,“你这不是废话!我吃饭说话用的不都是同一张嘴。”

“所以才一样的讨人厌。”

“臭秀才,我忍你忍了很久了。最近你总是有事没事找我茬,我喝水你说我牛饮,我吃饭你说我猪嚎,现在我连说句话你都要抱怨,你,你你,你是在欺人太甚!”

一字突然道:“怕。”

大头道:“怕什么,老子才不怕他呢?老子只是可怜他一个弱不禁风的秀才经不起我的一拳一脚,所以才忍他。要不然,他早八百年就不知道被我打飞到哪里去了。”

凤西卓笑道:“他是说八斗怕上帝州,所以才找你分散心中的恐惧。”这样说来,恐怕尚氏和兰郡王府之战并非一方有心。

八斗想反驳,但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又吞了回去,“我是读书人,当然不适应这等打打杀杀的事情。”

凤西卓道:“那你为何不留在缅州?”

八斗看了大头一眼道:“如大头这样鲁莽无脑之人都敢来,我又岂能安居一隅?”

大头狂笑道:“哈哈,臭秀才,你居然拿你拿小胳膊小腿的和我比?”

八斗怒道:“你居然说我小胳膊小腿?”

他们一吵起来,自是没完没了。

邢师迎着凤西卓往里走。

凤西卓左右看看,疑惑道:“晓晓呢?”

邢师笑道:“她此刻正在淄洛城。”

凤西卓道:“哦?我还以为她会吵着和你们一起来呢。”以邢晓晓的个性,看到连八斗都跟来,定然不肯罢休,怎么会安安分分地留在淄洛?

“她是要来,不过有人不同意,她自然只好不来。”

“谁的话有这样大的能耐?”凤西卓脑中灵光一闪,“阮东岭?”

邢师点头笑道:“出嫁从夫,他的话,她自然是不得不听的。”

凤西卓惊愕道:“从夫?难道他们…”

“他们已在三月前成亲了。”邢师脸上掩不住喜色,“我曾派人前往樊州通知二当家,可惜二当家当时并不在。”

凤西卓想了想,三月之前,她正和长孙月白一起在频州参加尚乐舞的喜宴。没想到竟然会错过邢晓晓和阮东岭的婚礼,实在得不偿失。

凤西卓后悔不迭。

陈元殊正在军中大帐等候。

凤西卓一进帐就笑着抱拳道:“草民凤西卓拜见三世子。”

陈元殊立刻从座位上跳起来,走到她面前道:“凤姑折杀我了。”

凤西卓道:“数月不见,三世子风采依旧。”

陈元殊立刻道:“凤姑才是容光照人啊。”

“哈,你的嘴巴越来越甜了。”凤西卓四下打量道,“阮东岭人呢?”

邢师忙道:“阮将军正在营中巡视。”

陈元殊笑道:“凤姑定然是来讨一杯迟到的喜酒。”

“喜酒是一定要讨的,不过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阮东岭掀帐进来正好听这句,“什么事?”

凤西卓见人到齐,沉声道:“我从兆殷来,路上遇到林大发正带着五千兵马朝淄洛方向赶来。”

陈元殊满不在乎地一笑道:“早有所料。凤姑放心,区区五千人马,本世子还不放在眼里,”

凤西卓道:“若是再加上尚信呢?”

陈元殊翘起的嘴角迅速挂下,惊道:“尚信也来了?”他们这次为了体现‘援兵的友善’并没有气势汹汹地带太多人马,而是让很多人马在淄洛待命,单单对付一个兆殷城的林大发尚可,若加上尚信那就前途难料了。

邢师捋须道:“朝廷正和罗郡王府的人打得不可开交,怎么还能分心来攻我缅州?”

陈元殊听到‘攻我缅州’四个字时,目光朝凤西卓脸上瞟了一眼,却见她神情自若,并无半分不自然。

阮东岭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怕我们入京下天子以令诸侯,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邢师道:“难道他不怕两线作战,分散兵力?”

“反正这一仗在我大哥上书施援兵清君侧时就已经定了,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尚信是怕引狼入室。”陈元殊顿了顿,看着凤西卓笑道,“不过我倒好奇,凤姑为何会来这里,又如何遇到骄阳王呢?”

凤西卓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

突袭计(下)

凤西卓将混在难民中遭遇尚信被擒之事说了一遍。至于杨志清为何放她则含糊带过。

陈元殊听完不由讶异道:“他就这样放了你?”

凤西卓厚颜道:“他一听我是凤西卓就大喊久仰,然后就放我走了。”

陈元殊半天无语。

邢师打圆场道:“二当家名声在外,当年自在山就引来不少豪杰投效。只是被二当家一一婉拒罢了。江湖中人多以义气为先,如今他们或有人投身公门仍不忘二当家威名,所以私下纵放也是有可能的。”

阮东岭道:“或许是尚信之计。”

这个心思正是陈元殊想说却又忌讳说的,既然阮东岭出头,他自然乐得附和道:“尚信人小鬼大,最是诡计多端,我们还是要防他一防。”当初尚信率兵攻下淄洛虽有一半原因是萧晋故意示弱,但对他来说,依然是奇耻大辱。

凤西卓道:“其实,我也曾怀疑过的。只是想不出他如此做有何好处罢了。何况,尚信也好,他带来的兵马也好,我都是亲眼所见,做不得假的。”

陈元殊看向阮东岭,“阮大哥以为如何?”

阮东岭抱拳道:“但凭世子吩咐。”

陈元殊目光扫了邢师一眼,沉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真假,且先从淄洛调派五千人马来增援。”

邢师道:“只是如此一来,大战难免。”

陈元殊笑道:“大战本就难免,差别不过是正面与突袭而已。”

话虽如此,但能够突袭,自然没有人想正面对抗。

凤西卓知他们还有战略要谈,因此以奔波为名退出大帐。

帐外,八斗和大头二人正边斗嘴边等她,见她出来,都迎了上来。

“一字呢?又在练刀?”凤西卓随口问道。

八斗道:“一字近几日倒不太练刀,只是打坐。”

凤西卓点头道:“大战将至,打坐静心,很好。”

大头连忙道:“我最近也经常打坐。”

八斗吐槽道:“只是打着打着经常会发出鼾声。”

大头大感没面子,怒道:“你哪只耳朵听到我打鼾了?”

八斗道:“两只耳朵都听到了。谁让我的营帐和你的营帐不巧是同一个呢。”

“我那也是练功的一种。”

“啊哈。原来你准备上战场直接打鼾,吓死敌人?真是异想天开,创意非凡啊。”

“你…”

“我…”

八斗和大头的声音在凤西卓的耳里越来越小,因为她正跟着陈元殊安排的士兵前去歇息。

长夜将尽,东方含银,诸星淡隐,黯月西沉,正是酣睡时。

突地——捶鼓如雷,声声堪破耳膜。

凤西卓一惊而起。

连日行路让她不觉失了警惕,撩帐张望,却见营地火光点点,如星如龙,耀熠西边天空,沉月在火光中越发显得暗淡。

她反身回帐穿衣,直奔陈元殊大帐。

到了帐内,却见陈元殊和阮东岭统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