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追兵频频射箭,又哪里追得上她的脚程。
凤西卓见岔路就在眼前,正要跳下树,却猛地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住,连身后的箭射过来都没有反应。
再邂逅(下)
箭势疾如迅雷。
但比箭更快的是长鞭。
凤西卓见长鞭袭来,头下意识地一闪,只听噼得一声脆响,箭被拦腰截断落在地上。
追兵齐齐收住脚步。
凤西卓看看左面的追兵,又看看右面浩浩荡荡不见尾巴的军队,自嘲道:“我现在算不算走投无路?”
追兵翻身下马,朝她的另一边行礼道:“参见骄阳王。”
尚信收回长鞭,目光从凤西卓身上移向他们,“你们将军呢?”
副官连忙道:“正在前方等候王爷大驾。”
尚信策马上前,几个侍卫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与凤西卓的距离越来越近,忍不住提醒道:“王爷,凤西卓她…”
“相信我对她的了解远胜于你。”尚信头也不回地截断道。
至两人间距两丈处,他勒马停下,“这些人又是你的朋友?”
似乎每次他们再见,尚信的变化都要大出她的预料。
若是上次在京城遇到时是成熟的话,那么此刻在凝聚在他眉眼中的就是沧桑。唯一不变的是,依然秀美如昔的脸庞。
凤西卓将视线缓缓从他脸上移开,望向被尚信手下军队绑在马上的难民,叹气道:“没办法,谁让我相交遍天下呢?”
他居高临下,嘴巴抿成线,“我曾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只要你把我的朋友还给我,我立马转头就走。”
他冷哼,“若我不呢?”
凤西卓叹息道:“那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会相当的…无法预料。”
尚信道:“不过我已经预料到了。”
“哦?”
“你将成为的俘虏。”
凤西卓挑眉道:“几时的事?”俘虏这种事难道动动嘴皮就可以了?
“就是现在。”尚信冷声道,“你当然可以逃,而且本王相信以你的轻功,你逃走的希望最起码有六成。”
凤西卓谦虚地拱手道:“承蒙王爷抬举,草民不敢奢望六成,有个五成足以让我放手一搏。”
“不过,有句话本王不得不提前告诉你。若是你走,他们统统都要死。”他没有明确指谁,但是以目前的状况而言,除难民之外别无他人。
凤西卓道:“你认为我是那种伟大到舍己为人的人?”
尚信冷笑。
“就算我是。”凤西卓把身体微微向前倾,“我也看不出这笔交易有任何对我有利的地方。即便我束手就擒,他们依然有死的可能。”
尚信嘴唇微微抿紧。“你若是投降,我就放了他们。”
凤西卓沉声道:“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成交!”
徐勇打横绑在最前面的马匹上,虽然抬头很难,但他们的对话却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朵,“凤姑…朝中人多半奸诈,你切莫上当!哦!”
最后一声惨呼却是侍卫一鞭打在他身上所致。
凤西卓眉头一皱,随即展开道:“朝中人多半奸诈是没错,不过眼前的骄阳王刚好是不奸诈的那一小半。”
尚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掉转马头,“放人。”
副官急道:“王爷且慢。这几个难民放不得!”
尚信□马停住。
凤西卓看好戏似的吹了个口哨。
副官顾不得她的挑衅,大声道:“根据线报,眼下的叛军大多都是受兰郡王府的控制,难保这些人不是。若是放他们回去,恐怕…”
尚信转头,面如寒霜,“恐怕什么?”
副官顿时把剩下的话硬生生都咽了下去。
难民被一一放下马。
徐勇远远地望着凤西卓。
凤西卓潇洒地挥挥手。
“还不走!”侍卫中有人低喝。
难民不敢怠慢,纷纷朝后跑去。
徐勇跟在最后。
凤西卓直到他消失在视野之外,才缓缓道:“你们准备用点穴还是…”
有侍卫拿出一套拴着铁球的铁链。
凤西卓呷了呷嘴巴,“没想到它们居然无处不在,真是…令人怀念。”
凤西卓抱着铁球坐在马上,跟着他们前行与适才遇到的队伍会合。
大胡子显然等得有点不耐烦,见到他们时他正在原地转圈圈。
“你小子怎么去得这么久?”他一见到副官就迫不及待地喊起来。
副官连忙下马道:“王爷驾到。”
大胡子慢条斯理地参拜道:“下官兆殷城守军都尉林大路见过王爷,祝王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尚信端坐马鞍道:“若是你们多打几场胜仗,本王自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林大路碰了个软钉子,不由暗讽道:“下官追随王爷出征,当然能多打胜仗。”
“这也未必。”尚信拍马从他身边过,“拖后腿的人本王见多了。”
林大路面色一紧,副官连忙打圆场道:“王爷远道而来,连日奔波,想必累了,还请入城休息。”
凤西卓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场不动声色的较量,不由向身边的侍卫问道:“骄阳王是看他胡子太多不顺眼才找茬的吗?”
那个侍卫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
“我只是好奇。”她讪讪闭嘴。
另一个侍卫从身后赶上来,三四十的年纪,脸颊极瘦,其他侍卫见了他,都自觉地避开。
他与凤西卓并肩而行,“林大路是袁系的人马。”
“袁系?”凤西卓恍然道,“袁自空?”
那侍卫道:“正是。尽管各地守军都打着回京勤王的旗号,但心中各有各的算盘。”
凤西卓转了转眼珠,“你这样告诉我…没有关系吗?”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她现在的身份应该是阶下囚吧。
“这些事本非机密,即便告诉凤姑娘又何妨?”
凤西卓叹气,“你这样坦然,反倒让我不好意思继续打听了。”
“姑娘何不打听打听本该打听之事?”
“比如说?”
“比如为何姑娘手上会有这锁链。”
“难道不是刚才系上的?”她反诘。
“可是这样的铁链王爷本不该随身带着。”
凤西卓耸肩道:“他的爱好有时候想想的确耸人听闻。”
“凤姑娘何必装糊涂?”侍卫斜眼看她,目光锐利如锋刃,仿佛随时能割开一切阻碍,看到人的内心深处。
凤西卓下意识地躲开他的目光,“一个人做任何事情必然有一定的理由。”
侍卫眼帘微垂,“或许。”
突袭计(上)
大军入兆殷城。
凤西卓看到沿路的百姓不多,而且多是老弱妇女,不由心中惊异。即便朝廷和兰郡王府各怀鬼胎,但还不至于现在就开战吧?不然一路上不会半点风声不漏。
想到尚信居然没有坐守京城而突然出现在这里,她的疑惑越来越大。
兆殷知府衙门被征用为骄阳王的临时落脚处。
凤西卓被关在厢房里,看守她的依然是铁球。
尚信进门时,她正在躺椅上打瞌睡,而且似乎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停住脚步,站在门槛内一步的距离,默默地望着她。
夕阳在无声中冷却。
凤西卓忍不住睁开眼。
尚信眼中柔情尽去,冷笑道:“你倒是挺怡然自得。”
凤西卓伸了个懒腰道:“难道王爷期望看到我时,我正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本王根本不想看到你。”
“那就放我走吧?”她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
尚信冷冷道:“让你去缅州投靠萧晋?还是去樊州找长孙月白?”
“你放了我以后,我可以走给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凤西卓。”他突然一个跨步走到躺椅前,俯身望着他,恨声道,“为什么要来?我警告过你!不准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凤西卓避过他的目光,叹气道:“除了天意,我找不到其他解释。”为了避开他,她已经乔装改扮,居然还是失手被擒,除了天意弄人,她想不出其他理由。
尚信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从她的眼眸中看出她说这句话时的心情。半晌,他缓缓站直身体,“这几天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然后?”
“然后我会上京,将你交给刑部,听候皇上处置。”
凤西卓挠了挠脖子,“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尚信垂下眼帘看着她。
“你来兆殷做什么?”
他眼睛微微眯起,“你不知道?”
凤西卓眼珠一转,“你不会以为我是来破坏你的某个计划的吧?”
“难道不是?”
“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当然,如果你愿意分享的话…”
尚信口气略缓,“那来你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落魄了,所以随便找群难民投靠,你信不信?”
尚信脸色又冷下来。
“呵呵,不信吧?呃,不信也是正常的。”凤西卓摊手道,“其实,我和长孙月白吵架了,所以随便出来走走散散心。”
“吵架?”尚信疑惑道,“为何?”
“因为,”凤西卓低下头,声音微微哽咽,“因为老祖宗命令他取红宵当小的…不然,就不同意我过门。”对不起老祖宗。对不起月白。对不起红宵。非常时期,稍稍玷污下你们的名声。
“凤西卓。”他一字一顿地喊道。
“嗯?”
“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我,很好玩么?”
凤西卓一惊,赔笑道:“此话从何说起?”
“长孙世家世代只能娶一房,即便丧偶,也不得填房。”尚信声音冷如二月寒霜,“你对我说谎都不经过脑子的么!”
凤西卓干笑道:“其实,我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个诚实的人,说谎这种事情不常干。”
“唯独对我例外?”他看着她,眼眸深沉如渊,漆黑一片。
凤西卓嘴角微动,无数辩解之辞在咽喉和舌尖打转,最终,却又吞回肚子里。
尚信徐徐转身。
所有的冷漠在刹那卸下。
留存于脸上的,只有一抹掩都掩不住的自嘲。
“我从未想过愚弄你。”凤西卓在他的脚迈过门槛的刹那开口道。
脚步顿住。
俊挺的身躯迎着阳光投下一道拉长的影子,跨过门槛,牵系着他和屋里。
半晌,他轻轻喟叹,“我从未怪你愚弄我。”
凤西卓一愣。
“我只是怪你,从来不用我想听的话来愚弄我。”话落,人走,影去。
剩下的,只有那一地残光。
尚信一走,凤西卓立刻从袖中抽出月冷。不知尚信是忘记还是故意,居然没有从她身上搜走月冷。
她正举剑欲砍,突听有人正朝此处走来,不由暗道一声晦气,每次想逃走都有人来打扰。她收起剑,跳上躺椅,如先前一般假寐。
“凤姑娘。”人未到,声先至。
凤西卓不好再装睡,起身看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