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约就是长房唯一的嫡女林若敏了。二房三房的姑娘们早已睁大了火眼金睛,将她从头发丝打量到手指尖。

林若敏生的比冯氏要白嫩许多,相貌也只有四五分像。但遗憾的是,她的一双眼睛完全继承了母亲,好在修了一对弯月眉,配上饱满的额头、圆润的下巴,看着就讨喜,很是符合正统女人的审美观。换句话说,这是典型的正室长相。换成林若拙和林若菡,放在贵人眼里那就是不端庄啊不端庄。

大房庶长女林若萱也不是很出彩,平淡的相貌、平淡的衣着、平淡的举止。明明是十四岁的豆蔻年华,偏她整个人站在那里,一点都不打眼,简单说来就是没有任何个人特色。当然,同样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八岁的庶子林若正似乎被遗忘了,他不声不响的跟随长姐起身,站到一侧。从动作神情上看,应是很习惯于这样的待遇。

林老太太在林若敏头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够了。转身对冯氏道:“外出这么些年,家里好些孩子都不认识了。这回儿赶紧认认,都过来见见你们的大伯母。”

冯氏笑道:“可不是呢,我走的时候,二弟妹还是新妇,哪成想这回回来,两个儿子都抱手上了,真是好福气。”

黄氏微笑着过来,给冯氏福了福:“大嫂一路辛苦。”

冯氏赶紧伸手扶她:“弟妹快起,弟妹照看一家老小才是辛苦,我谢你还来不及。”

一个‘谢’字点出关键。黄氏了然一笑,不予置喙,退后一步给童氏让地方。童氏笑的可开心多了,礼行的真心实意。长媳回来了,内宅事务再不会是黄氏的‘一言堂’。左右她是没争权的份,不如闲下心看热闹。

接下来便是小辈们见礼。林若萱年纪最大,众姐妹一声声‘大姐姐’唤过,每人得了一方绢帕做礼物。林若敏送的是荷包。二房三房姐妹也各有回礼,皆是女孩儿的女红小玩意,不外乎手帕香囊荷包一类。唯有林若拙送出两个五彩斑斓的大毽子。

林若萱中规中矩的道谢:“多谢六妹妹。”林若敏则哑然失笑:“六妹妹喜欢踢毽子?”

林若拙认真的道:“大姐姐、三姐姐,多踢毽子身体好,身体好比什么都好。”

“切——”林若贞小声嘀咕,“还不是女红见不得人。”她声音小,冯氏三个隔得远没听见,女孩子们站得近,清清楚楚入耳。林若菡一听,脸立时就涨红了,林若芜同样同仇敌忾,又恨林若拙不争气。哪怕是让丫鬟做,自己补两针也算数的呀。六姐怎么就这么笨呢!

林若萱对此置若罔闻,似是没听见。林若敏拿起毽子细看了看,笑道:“这公鸡毛鲜亮如缎,踢起来定然不错。妹妹有空了只管来找我,咱们一块踢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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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冯氏

男孩子中林若谨只比林若正大一岁,两人还算有话题。三房的林若诚只四岁,黄氏的两个儿子更是萝卜豆,见面行个礼,送上礼物也就完了。

女孩子们自也有给林若正的礼物,还是一水儿的针线活。有了前番之事,这回,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眼睛盯上了林若拙。

林若拙不负重望,拿出一把弹弓,认真的塞到林若正手上:“三哥,这个给你打雀儿玩。”

“噗——”却是冯氏见他们这边热闹,正眼瞧过来,刚好听见林若拙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六丫头,你三哥已经进学了,可不是那莽撞顽童,早不玩这些了。”

林若拙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八九岁的小孩不招猫逗狗,长大了很容易心理变态的。你们不给小孩子童年,等这群没有童年的孩子长大了,迟早会报复社会!到时有你们哭的。当然,表面上她还是天真的道:“放学后也可以打雀儿的呀,打雀儿可好玩了。”

冯氏看看女儿手中的毽子,又看看庶子手里的弹弓,对着黄氏直笑:“六丫头倒是个活泼的,这么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贪玩。”

“可不是。”黄氏淡淡道,“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儿都要在院里疯跑,天气再凉都能出一身大汗,衣衫天天换,澡天天洗。我常说呢,这丫头是命好,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换了那眉眼窄促的小户,哪能任她这么放肆。”

冯氏一顿,片刻又笑道:“虽是你娇惯孩子,可该教的还是得教。她也六岁了,女红礼仪都得学起来。”

黄氏道:“女红礼仪家里都是一块儿教的。孩子们每日去芭蕉堂上学。今儿是有事才休息一天。六丫头人虽贪玩,学业上却半点没懈怠。别的不说,小小年纪学了家里男儿一般,缀了小石头在手腕上练字,那一笔字,江夫子见了也赞不绝口。这世上十项全才的人不过少数,百年还不知出不出得一个呢。专一方能精练,她于学业上用功,知礼守仪,便是其它普通些也没什么。好动是小孩子心性,这点儿任性,我林家还是养的起的。”

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一大车话,林老太太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仿佛很满意于两个儿媳之间的交流。

初战受挫,冯氏并不在意,今日只是试探而已,拉过林若拙的手,细细打量一番,笑道:“你母亲疼你,怪不能养的这么惹人怜爱。若是先头弟妹在,见了你过的这么好,也是极欢喜的。”

这话一说,林老太太目光一凝,笑容微顿。林若敏脸色大变,焦急的看着母亲。童氏浑身是劲,高高竖起耳朵。三房姐妹齐齐瞪大了眼,林若菡和林若芜不由自主的互握住手。林若谨双手缩进袖中,紧紧握龋

林若拙眨巴眼睛,看着黄氏,嘴一弯,嘿嘿笑。那样子要多傻憨有多傻憨。

冯氏用鼓励的眼光看她。

林若拙继续回以傻笑。笑了一会儿,伸出手,在她绣了缠枝花的枣红褙子下摆上摸了摸,又摸了摸。

林若贞忍不住了,扭过头偷笑。林若菡和林若芜恨不能闭上眼睛。黄氏不动声色,走上前握住林若拙的手:“好孩子,你喜欢这花色,明儿也给你新衣绣上一幅就是了。你大伯母一路劳累,别总缠着她。以后日子长着呢,有的是亲近的时候。”

总算有人救场了。林若拙心底松了口气,呐呐站到黄氏身边。

林老太太这时开口:“六丫头最是老实,你们也别逗她了。”

黄氏跟着道:“我们家六娘心眼实,日后还得大嫂多担待。”

林若敏笑吟吟的走过来:“瞧二婶娘担心的,好似我们专会欺负妹妹一样。六妹妹,你可听好了,姐姐我是坏人,赶明儿天天去你屋‘欺负’你。”说着,伸出手轻怕林若拙嫩嫩的小脸:“你怕不怕?”

“不怕。”林若拙嘿嘿傻笑,“三姐姐是好人。”

众人齐声笑,室内欢声一片。

林老太太又道:“老二家的,家里住处怎么安排的?”

住处当然该是早安排好的,老太太特意挑了这话当场问自有原因。

林老太爷是三品文官,然林家在京城并无祖业,今日家业皆是老太爷一人多年置办。金银财物、古玩器皿还好,唯独房产一项,因不是累世积攒,林家的住宅虽不算拥挤,却也没宽敞到每个姑娘小子都能分一个院落的地步。

林府中轴正院是老太太的容瑞堂,次一等的院落就是长房的观霞院,二房和三房的住处,皆是后来买了邻家住宅扩建而成,隔了一个花园。另在花园西边辟开一处融雪院,专给未嫁姑娘们住。

二房正屋是黄氏的住所,左右两个不大的小跨院数间房,分别住着林若信林若慎兄弟俩。另有一个扩建的院子在花园后角落,住着二房的三个姨娘。林若菡和林若芜目前皆跟着生母住一块儿。

三房的房屋数量和二房差不多,在这一点上林老太爷还是很公平的,扩建时就考虑到,给两个儿子足够的家眷容纳空间。但不同的是,三房姨娘少。只一个董氏,通房丫鬟没有。住房就大大的节省了下来。

童氏将董姨娘安排在小跨院,另一边小跨院是林若诚,中间隔了她的正屋,如隔天涯海角。融雪院在西边,离二房的距离比去三房近的多。童氏舍不得女儿住的远,刚好还多出来个大院子,便安排了三姐妹住进去,离她近,方便照看。

如此一来,说是给未嫁姑娘居住的融雪院,目前只住了林若拙一个人。

观霞院是个很大的院落。确切的说来,二分之一的外院、荣瑞堂、观霞院和一部分花园才是林府最初的住宅面积。可想而知观霞院的面积有多大,大到塞进大房一家绰绰有余。林大老爷的妾室数量也只有一个,便是林若萱和林若正的生母柳姨娘。另外据说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冯氏全都给丈夫留在了任上,只带三个儿女回京。这样一来,大房的住处就很富裕。

黄氏准备了两套方案,沉吟片刻,她先道:“观霞院的屋子都整理了出来。只是正哥儿八岁了,这年纪住内外院都使得,大嫂你看”

冯氏没有将庶子关照在眼前呵护备至的想法,立刻道:“弟妹说的很是,他这个年纪,合该去外院的。没得让哥儿长于我们深宅妇人之手。”

黄氏笑道:“谨哥儿院里的东厢还空着,我理了出来,不若他俩一块儿做个伴?”

外院的居住面积经扩建后也不小,林家小辈男丁住外院的不多,目前只林若谨一个。然而黄氏考虑到大房长子林若愚秋天考完院试就要回京。林若愚今年已经十六,又是得了功名的嫡长孙,待遇优越于众兄弟才好激励后面的弟弟用功进学。一个完整单独的院落是必须的。这样一来,林若正就只能和林若谨挤挤了。

冯氏显然理解了她的用意,笑的眉眼舒展:“这样很好。”

黄氏又道:“萱儿和敏儿”

冯氏爽快的接过话:“统共就带了三个孩子回来,这也分出去那也分出去,我一个住那么大的院子岂不冷情死?萱儿和敏儿自是和我住。”亲女儿和她一块儿作伴,多个林若萱也不碍事。

黄氏微微一笑:“那就让下人们将行李都搬去观霞院了。母亲看这样可好?”

“好,很好。”林老太太很满意。挥手让大房一家去忙活:“你们刚到,要整理的东西一大堆,赶紧去吧,晚上摆宴咱们再好好说话。”

冯氏也不客气,告了罪退下,回到观霞院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送给各房各人的礼物分派出去。

林若萱和林若敏分派了各自的住处,房间和院落都很干净,该有的家什物件也一样不少。所谓的整理不过是将各自常用的摆设拿出来放好。见大致整齐了,林若敏便去正房帮忙。

冯氏正忙着,忽见她过来,笑道:“我儿,哪里用你忙这个,坐了好些天的马车累不累?快歇着去吧。”

林若敏道:“我不累。现在歇着,晚上走了困到不好。母亲,我有些担心。”她忧愁的蹙起眉,“老太太是不是还在为姐姐的婚事生您的气?”

说到这个,冯氏停下手中的活,拉着她到窗边坐下叹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丫头的婚事我是小心了又小心,一挑再挑。就怕她这个头儿开的不好,带累了你的运气。我何曾想害她来着。闻国公家从太祖起事,历经三代,宫中又有贵妃。显赫之极的勋贵人家。虽说你祖父是读书人看不上,可那张家也是正经科考出来的官宦,谁料就这走了闻国公的门路也遭你祖父厌呢?官场上谁人不走门路,偏到了咱们这儿就犯忌讳,这是什么理?”

林若敏沉默不语。自己母亲自己知道,对大姐虽不是很亲,但在这婚配一事上确实是尽心打点。这关系到林家的脸面,大姐嫁得好,日后对大哥也是助力。谁知这门当户对的人家竟也不妥了,可见世事难料。大姐和张家都已换了庚帖,到底找了‘八字不合’的理由给退了。日后说亲怕是更为艰难。

“这就是命。”冯氏安慰她,“你大姐姐合该在姻缘上受些挫折,我儿别多想了。既回了家,姐妹们一块何不开开心心过日子。这些烦心事自有大人操心。”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按说你和六丫头都是嫡子嫡出,该多亲近才是。可我瞧那丫头是个傻的,人又贪玩,你注意着些,少和她来往。”

林若敏笑道:“母亲多虑了,我瞧着六妹妹就挺好,心眼实。心眼实才可人疼呢。”

冯氏道:“心眼实的孩子固然好,可六丫头不同。二太太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你想想,你二叔和先头二婶都是灵巧人,怎么就生出个傻女儿来了?谨哥儿怎么一点不傻,七丫头和八丫头也好好的。偏她这个原配嫡女是傻的,这里面能没有缘故?”

“不会吧。”林若敏大吃一惊。

“傻丫头。”冯氏教导她,“你哪里知道,这继室和原配儿女里面的关系蹊跷着呢。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总归没娘的孩子任人欺。你少和她走近,他日有事也少几分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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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衣裳

晚上的这顿接风宴气氛还算不错,祖父大人露了一会儿脸就走了,他老人家和儿媳没什么可多说的。倒是问了林若正几句功课,似乎对回答也不是很满意。这是林若拙从他媲美棺材板的脸,以及下垂0.5公分的嘴角弧度观察得来。

祖父大人不高兴,很不高兴。甩袖子走人。渣爹很会撒娇,一连说了好几个笑话,逗的林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林若拙惊讶的发现,原来‘笑不露齿’这项要求仅仅针对年轻女人。林老太太哈哈笑,没人认为她失仪。

三叔淡淡的坐在一旁,手中酒盏轻摇,把玩了半晌也不见喝一口。明明满堂热闹,愣是被他坐出了遗世独立之姿。三婶童氏笑的满面春风,一会儿和冯氏说笑,一会儿对林若敏关心,像一只花蝴蝶满场飞舞。

林若拙越看越稀奇,这俩夫妻是怎么有共同语言的?

正呆呆看着,林海屿忽然视线转过,准确的对她对接上。片刻,微微一笑,对她举了举保

林若拙一愣,也傻傻举起手中茶盏对着他摇了摇。林海屿眼中笑意闪过,饮尽杯中酒。起身告罪离席。

林老太太不在意的挥手同意。渣爹又说笑一会儿,见席上就他一个成年男人,就有了些郁闷。尤其是林若拙一直瞪着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看的他说话都不自在起来。胡乱唠叨两句,也起身告罪退席。

林老太太知道男人是要在妻儿面前保证威严的,没多想,也随他去了。

只有黄氏朝林若拙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林若拙正在思考。她在用上辈子的家庭聚会和这里对比。上辈子的亲人们,过年聚集一堂,小辈们撒欢,女人们闲话,男人豪放喝酒高声谈天,忽某人揭了某人的短,上上下下一齐去闹腾。最大年纪的祖父,也乐呵呵的在一旁喝茶看笑话。那一世的家人,在家庭中永远是最真实的自我。而这里的男人,在妻子儿女面前更多表现出的是面具。林若拙猜想,无论是祖父、渣爹、还是三叔,在这方面都是共通的。所以举凡家庭聚会,除非男人们单独在一处,不然成年男性成员总是要一个个先离席的。似乎这种带了面具式的伪装欢乐,他们自己也很不自在。

儒家父慈子孝的传统,是在什么时候被悄悄扭曲了?或许,是从‘抱孙不抱子’开始。

盛宴过后,各自回归寂静。偌大的融雪院只住了林若拙一个未嫁女孩,她估计自己是林家姑娘中居住环境最宽敞的一位。穿过黑夜森森的花园,丫鬟手中的牛角灯照出莹莹光芒。

林若敏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在丫鬟下人的拥簇下,独自走进前方的黑暗。怔忪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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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前夕,全家人的新衣总算做好了。林若贞不负重望的穿上了那条朱红和杏黄的间色裙。在童氏的把关下,粉蓝色的半臂没了,上身变成杏色衣衫,朱红半臂。粉蓝色的料子被林若静做了半臂和长裙,内衬藕荷色绣花交领衫,搭一条浅紫披帛。林若容穿一身粉色衣裙,蕊黄色的腰带缀了几颗珍珠。

大房两个女孩子穿的都很素雅,林若萱白底青花大袖衫,浅碧色长裙,青色的束腰盈盈一握,少女窈窕的身姿引人注目。林若敏一身浅黄衫裙,衣襟、腰带、裙摆处绣了满满的粉色花朵。

二房女孩子到得稍晚,最小的林若芜上身着紫色窄袖,半透明的纱隐隐映出白色内袖手肘处的绣花。深粉浅粉间色齐胸襦裙,淡黄色披帛。林若菡浅碧绣竹叶衣裙,嫩黄色束腰。林若拙淡粉内衫,粉绿半臂和长裙,腰间系着长长的淡粉穗子。

林家女眷今日各有活动。冯氏要带两个女儿出去赴宴。主要目的是带林若萱出去露脸,宣传一下吾家有女初长成。黄氏要带孩子回娘家,林若谨和林若拙沾了和黄家兄妹要好的光,一齐同行。林若菡和林若芜则和三房姐妹一道,由童氏带着去兴国寺赏梨花,也就是春游。林老太太泛了春困,没什么精神,留守家中。

马车从偏门进府。林家兄妹还是第一来黄家做客,心里都有些紧张。

下了车进垂花门,穿过回廊。黄家的宅子和林家扩建后差不多大,然年月深久,雕栏画栋处依稀可见斑驳的痕迹。黄家人口出乎意料的少。黄二舅一家人据说都在祖籍,京中宅子就只有黄大人夫妇,黄舅舅夫妇并黄耀、黄恬、黄珍。

黄氏拖着四个孩子来,立时就把黄夫人给乐坏了。热闹啊!她和黄大太太两个,一人一手抱着林若信和林若慎,亲了又亲、爱不释手。

黄恬早就笑眯了眼,迫不及待的拉着林若拙去一边说话:“我给你送的双陆棋可收到了?”

“收到了。”林若拙道,“可我不会下,白劳你费心了。”

黄恬笑:“这又什么,我教你,走一会儿去我房里。”

林若拙摇头:“今儿可和上回不一样。七妹八妹没来,我们不好撇下珍表姐的。”

因林若菡和林若芜没来黄家,她们俩总不好撇下黄珍自己玩。

黄恬声音古怪的道:“你放心。今日不同以往,她只和我们说半天话就要自己走的。”

林若拙一愣,这是为何?

没多久,答案就被黄大太太揭开了。原来黄珍的生母近新怀了身孕,黄大太太借口家中事多,照顾不周。劳烦黄珍替她多照看一下姨娘。黄珍求之不得,应下了。

黄氏淡淡而笑:“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要忙这个。孝心可嘉。”

“可不是。”黄大太太满脸慈爱,“我自从生了阿恬就患偏头疯,事情一多就抽疼。实在是顾不过来。好在她年纪虽小,人却懂事,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黄恬悄声在她耳边细语:“我说她没功夫吧。她紧着她姨娘的肚皮很呢。咱们只管乐咱们的,只离那院子远远的,就是体贴她了。”

林若拙奇怪:“珍表姐不过比我大一岁,能照看她姨娘什么?”

黄恬撇撇嘴,道:“我们家这位姨娘自从怀了身子就害病,一日比一日瘦,饭吃不下,觉睡不稳。大夫说是心脉郁结所致,得放宽心养,尤其是得心情开朗。不然迟早要滑台。家里谁都那功夫日日逗她开心去,只能亲生女儿上了。”

林若拙这才明白,原来黄家姨娘得了产前忧郁症,黄珍每天陪伴她舒缓心情。这个行为她倒是能理解,毕竟对庶女来说,能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出生,实在是太重要的。

黄家人也能理解,虽然黄舅舅不可能伏低做小去日日哄一个姨娘开心,黄珍出马却是完全无碍,毕竟骨肉亲情。

“所以,咱们今天可以好好玩玩。”黄恬继续给咬耳朵,“你知道什么新鲜好玩的吗?”

三个女孩子陪大人说了一会儿话,果然黄珍早早告退。黄恬也带着林若拙去她的院子做耍。先教她下双陆,两人对局几次,又丢开来一个弹琴一个吹箫合奏。

这些玩意儿终是常玩的,黄恬很快就腻了,问她:“你在家常玩什么?”

林若拙想了想,写同人不能说,再扣除读书写字,剩下的时间都用在锻炼身体上了。便道:“我喜欢在院子里乱跑,只可惜家里姐妹多,管得严,不能爬树。我一直想试试这个。”

“唉?你会爬?”黄恬来了兴致。

林若拙毫不含糊:“谁一开始就会啊。捡那分叉多的老树爬,下面可以垫石头,换了粗布衣裳,不弄脏新衣就行。”

黄恬眼睛一亮,计划可行,顿时道:“那咱们去换,我知道家里有好几颗这样的老树。对了,不能穿裙子,得找男装,粗布男装才方便。”

林若拙也想到了这点,女装多是裙子,又补充:“还有鞋。咱们穿的是软底绣花鞋,爬树会伤了脚。皮短靴是最好。”

黄恬兴奋点满满,立刻道:“去我哥房里找。他小时最顽皮,有好几身耐磨的粗使衣裳,旧年的小了不能穿的靴子也有,好几双呢,咱们去找了来。”

林若拙自是毫无意见,两人高高兴兴的去了黄耀院子,一个眉眼整齐的大丫头惊讶的迎上来:“大姑娘怎么来了。”

黄恬不和她废话,直接问:“我哥呢?”

丫鬟道:“和林家表少爷去花园了,姑娘来时没看见?”

“大概是走差了。”黄恬毫不在意,指示她:“我和六妹妹想玩些打闹的,穿这身新衣不方便。你去将大哥旧年那些耐磨的粗衣找几件来,还有和我们脚一样大小的旧靴,也一并找出来。”

丫鬟大约是对她这样的命令习以为常,抿着嘴笑应了,和另一个大丫鬟一同翻开箱子,果找出几件合适的旧衣和靴子,伺候两人换上。只肩膀略宽些,其余还算合身。

一个丫鬟笑道:“姑娘穿了这身配上这小姐的发髻可不伦不类,索性婢子替您梳了像大公子一样的头可好?”

这是彻底打扮成男孩了,黄恬自然一口答应。两个丫鬟便一人负责一个,也替林若拙梳了同样的男童发式。应是粗绸衣,便只用缎带绑了前额碎发,后端散发披下,乍一看,真个是两位唇红齿白的小家公子。

黄恬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笑的腰差点直不起来:“这样好,回头咱们再找了锦衣这样穿扮起来给我娘看去,保管她吓一跳!”

林若拙道:“可惜你哥年纪大了,不然让他穿上你的裙子梳个垂髫丫髻,还要吓你娘一跳。”

黄恬一愣,随后大笑:“若拙,原来你比我还坏十倍!”

两人说笑着打闹,嘻嘻哈哈去院中找树爬。到得树前,黄恬束手无策,林若拙却很有办法,取了根结实的麻绳系上石头,用力甩过最低最粗的枝桠,拉过绳子,试了试结实度。又用粗布一圈圈包好手掌,连手指尖也包上,双手扯了麻绳,脚下一蹬,轮换着向上爬。胳膊一开始使不上力,好在这颗树最低端的枝桠离地面也不高,她又是惯在房里偷偷做俯卧撑锻炼的,总算还有几分力道,蹭了几次,到底难看的爬了上去。

黄恬看的目瞪口呆,大为佩服,直嚷嚷着自己也要试。

林若拙在上头气喘吁吁道:“姐姐,你胳膊有没有力气啊?没力气最好不要试。”

黄恬不服气道:“你比我还小两岁呢,你上的去我就上不去?”

“这个年纪大小没关系。”林若拙纠正她的常识,“我上头五个姐姐呢,我估计,没一个能爬上这颗树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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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书房

“呸——!”黄恬失笑,狠啐她一口:“你个促狭鬼!”想想又不得不承认,林若拙说的有道理,一时间又脑海浮现出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们穿着绣金锦缎长裙爬树的形象,自己忍不住笑倒了:“亏你想得出来!”

事实果然如林若拙预料的那样,没有锻炼过肱二头肌的富家小姐,怎么都使力都无法靠一根绳子和腿支撑自身的重量。黄恬使了一次失败了,不甘心还想来第二次,下头陪同的丫鬟吓的魂飞魄散,死活不敢再让她行动,齐齐给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