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冷静,思路也非常清晰,可就是抑制不住的自己,手不停去架子上翻书来看,可又看不进去…仿佛手里空了心里就不踏实,她又重新抓了笔,在铺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大字,等她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竟是写了满纸的…不可能。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不可能,不可能什么?

是萧四郎不可能做出这样错误的军事判断,还是他不可能冒这样的风险?又或者是自己不可能这样的担心?!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有点担心他?是从他请了医女助她度过难关,还是他霸道的对她说那番话,又或者是他为了让她能有厚厚的嫁妆而偷偷给夏姨娘银票,怕她在府里受欺压幼稚的写信威胁大太太时?!

析秋不知道,她烦躁的将笔扔在桌面上,这时候忽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急切的掀了帘子,大老爷就沉着脸负手进来,见到析秋在里面他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析秋心里再次沉了沉,问道:“父亲,事情可是真的?”

大老爷就拧着眉头,点头道:“军报是黄达派亲卫送进宫的,今年萧四郎和沈季就已和蒙古兵交战不下数十次,绞杀了数百蒙古兵,最近是蒙古十二部集合了六千兵力由岱钦亲统,围攻金州卫,萧四郎兵分三路夹击,将蒙古兵六千人击的溃不成军,活捉千夫长以及四百俘虏…岱钦却由八百近卫护送逃进草原,萧四郎连夜与沈季带三千人追击,一开始还有消息回来,直至最近已经毫无音讯!”

析秋不知道岱钦是谁,但听大老爷这么说,想必因是十二部的首领…这么说来,萧四郎领兵追击,是战时决定的,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她觉得萧四郎并非冲动之人!

大老爷叹了口气:“圣上一时也难以定夺,听说沈家已经暗中在召集勇士,去辽东救人!”析秋一愣,看着大老爷道:“那萧家可有动作?”

“不知道。”大老爷摇头道:“不过萧延亦此刻还滞留在宫中,具体如何只怕要等明日圣上如何决定了。”

圣上能做什么,尸体没有找到,难道要现在追封了烈士?又或者派人去救,黄达敢上军报想必已经派了人四周找过,只有实在慌张了没有办法,后果他已经承担不起,才会写了军奏上报朝廷,圣上此刻再派人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大老爷抬手按在析秋的肩膀,压抑着眼底的痛色,安慰析秋道:“草原之大难以想象,蒙古兵又擅长游击,寻常人入草原深处想要走出来也要耗费多时…以为父所见,战报所述不假,但外间所传他二人已身死,却是不可信!”

大老爷说的很客观,析秋深吸口气,点头道:“女儿明白!”说着福了福转身朝外走:“那女儿先回去休息了。”

大老爷点点头,又忽然叫住她:“六丫头…”析秋回头看着大老爷,大老爷拧着眉头道:“不要胡思乱想,一切有为父在!”

析秋认真的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她让春雁熄了灯笼,两人在幽暗的花园中慢慢往知秋院走,春雁小心翼翼的跟在析秋身后,不由暗暗落了泪,小姐的命真苦,以前在府中过的小心翼翼,婚事也是再三波折,前面洪公子死了也就罢了,如今有了萧大都督生活总算稳定下来…可是,如果连萧大都督也…

她不敢想…

如果真的这样,小姐的路恐怕真的只有一条了。

没有人说话,两人默默的回了知秋院,才一进门就看到夏姨娘,江氏,佟析砚以及佟敏之都坐在房里等她,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好看,夏姨娘更是双眼红肿,显然是哭了一个下午。

析秋见到她们一个个关切的表情,心里一酸,脸上却笑了起来:“这么晚了,怎么都到我这里来了!”

夏姨娘上来拉着析秋的手,眼泪又落了下来:“六小姐,只要确定的消息没有回来,我们就等一天,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

“姨娘说的对!”佟析砚也道:“只是军报,黄总兵找不到,不代表他们就凶多吉少,所以你不要胡思乱想,等着他回来就行。”析秋就笑着点头,这边江氏上来拉着她的手,相比夏姨娘她到是镇定许多:“战事便是如此,变化在瞬息之间,不等亲眼所见,绝对不能听信传言,况且,军报中也只说他们失去消息,那些不过是百姓传言,不可信!”

“谢谢大嫂,我没有事。”析秋笑着就去给夏姨娘擦眼泪:“姨娘还安慰我,您看看您倒先哭了。”

“姐姐。”佟敏之也昂着头看着析秋,捏着拳头道:“六姐夫武艺高强,寻常人根本不能近身,更何况只是几匹狼或是蒙古鞑子,您尽管放心,他一定能平安回来的!”

析秋也希望他能平安回来!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05 及笄

转眼到了六月底,武昌侯以及宣宁侯府派去的勇士,已出发了半个月。

按脚程这些人快马加鞭一路直达辽东,该是到了,至于消息只怕不会这么快传回来。

街面上流言四起,佟府已然成了话题中心,这几日大老爷也称病告假谢客于家中,曾经一时的门庭若市此刻又恢复到冷冷清清,仿佛大家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压抑着。

“小姐,宣宁侯府来人了!”春雁小跑着进来,析秋抬头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春雁又道:“是侯府的总管,直接去见的大老爷,说是要到七月七了,受太夫人之托给府里的小姐送巧针来的。”

“知道了。”

太夫人这样做,是想告诉别人,宣宁侯府不相信外间所传她克夫传言吧!

析秋微微笑了起来,她也不信!

“三小姐又回来了,在大少奶奶房里,您要不要去看一看?”三小姐这半个月可是第二次回来了,怎么就这么闲!

析秋又重新低头去打络子,她刚刚和江氏学的,以前只觉得好看但却没有人教她,现在学了才知道,打络子原来这么难…春雁看着这样的析秋,心疼的无以复加,小姐这些日子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仿佛和往常一样,可谁都看在眼里,她瘦了,这一年才养回来的肉,不过半个月又都瘦了回去。

“你明天让碧梧管房里的浆洗吧,与外打交道,也看看她的能力才是!”碧梧一直跟在春柳后面跑跑腿,这些日子下来,析秋越来越觉得她很像司榴刚进府的那会儿,人很机灵与人相处也很讨喜,只是少了点耐心。

春雁一愣,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说完,暗暗叹了口气!

正说着,江氏来了…析秋放下手里的络子起身去迎江氏:“大嫂。”

江氏笑着,目光就落在桌面的络子上,笑着道:“六妹妹手可真巧,当年师傅教我,我可是学了两个月,如今六妹妹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学会了。”

析秋笑着摇头,让了位子道:“大嫂快坐。”又让春雁去倒茶:“大嫂来可是有什么事?”

江氏没坐,笑眯眯的道:“还有事就不坐了,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父亲说不管旁的人说什么,我们佟府的小姐都是精贵的,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你的及笄礼照常举行。”

“及笄礼?”析秋一愣,她还没想到这件事,江氏点点头:“说七月初八是你的生辰?及笄礼就安排在那一天举行。”

析秋恍然,她的生日是七月初八,她自己都不记得,只有七月初七时大家热闹的过乞巧节,却不曾记得自己生日,犹记得前几年夏姨娘还会做了长寿面来,她有时也不问因由,吃过后几天才想起来,这一日是她的生辰。

可能不是自己的生辰,所以没有归属感吧!

析秋笑着道:“麻烦大嫂了!”江氏摆着手:“你们的事也是我的事…那我就去安排了…”说着转身要回去,析秋忙去送她到门口。

“外面热,你快进去!”江氏说完,由身边丫鬟撑着伞就匆匆出了院子。

春雁将帘子放下,又给析秋续了杯茶,拧着眉头道:“姨娘让我问问您,这家具都打好了,是现在送去侯府,还是再等一等?!”析秋专心打着络子,头也不抬的道:“就现在送吧!”

春雁欲言又止,默默的出了房间。

江氏出了知秋院,正欲去二房找二太太商议,大老爷想请二太太做及笄礼的正宾,她要先去和二太太说一声,具体如何她也没有经验,翻了去年四小姐的及笄礼,正宾请的是刘学士的夫人,今年大太太病着,让她去请她心里清楚,只怕也没有这个面子。

至于让大太太出面,那更是不可能,莫说她现在病了行动不便,就是行动方便恐怕也不会为六妹妹去费这样的力气,她虽是嫁进来时间短,不过府里的暗潮汹涌也算是看明白了…最难做的就是她,两面夹着怎么做都不对。

心里想,江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穿过了小花园,就见正面房妈妈迎了过来,江氏心里一凛就迎了过去,房妈妈行了礼对她道:“大太太让您去一趟。”

江氏就点头道:“这就去!”说着,拐了弯就随着房妈妈去了正房。

大太太躺在床上,听到江氏进来的声音,目光就阴冷的看向她,江氏心里咯噔一声,给大太太行了礼喊道:“娘。”大太太眉头一皱,房妈妈就小声道:“少奶奶,大太太问您,大老爷是不是让您筹办六小姐的及笄礼?!”

江氏没有犹豫,点头道:“是,说是过了乞巧节就办,也不铺张,就一家人在府里给六小姐办了。”大太太脸色微变,房妈妈又道:“不过是及笄礼,随便买了簪子送去便可,您可不能耽误了四小姐的婚事。”说着一顿,房妈妈就面露为难的看了眼大太太,仿佛接下来的话不好听,正犹豫着说不说,就见大太太眼睛一瞪,脸色越加的难看,房妈妈想了想,重新组织了语言便道:“大太太说,四小姐才是您嫡亲的妹子,六小姐那样忘恩负义的…您大可不用理她,只管做您的事,大老爷若是不满意,就让他来找大太太,倒要瞧瞧,佟府什么时候本末倒置,把嫡女的事放在一边,竟是顾着庶出的了!”

江氏垂着脸,她有的时候真的很难理解大太太的逻辑,虽说六小姐是庶出的,可说出去还不是佟府的女儿,六小姐现在被外面非议,难道佟府就有脸面了不成,大老爷想要给六小姐正正经经办了及笄礼,也是想叫外人瞧瞧,佟府是上下一心的,不论发生什么事,她还是佟府的六小姐。

她觉得大老爷说的对,越是危难时刻,便更要上下一心!

大太太即便什么也不做,可也不能是这样的态度!

念头闪过,江氏不敢多说,便低头回道:“儿媳记住了,新房里的家具已经制好了,其它的一应嫁妆也都备齐了,两房陪房四妹妹也见过几次,庄子里的事大小也都清楚了,陪去的丫鬟按着您的意思,把代绢留下陪了代菊和代荷去,还有两个小丫鬟新买的小丫鬟,心兰,心琴并着两个粗使婆子…”她说着一顿,又道:“只剩下陪去的妈妈没有定了。”

大太太就拧着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江氏看了眼大太太,就小声道:“依四小姐的意思,是想把原来的端妈妈接回来…”佟析砚心里一直惦记着端妈妈回来的事,若是能把端妈妈接回来,那是再好不过了。

大太太一时也没有人选,房妈妈就道:“陪去妈妈的事,让太太再想一想,过两天再答复大少奶奶。”

江氏就乖巧的点点头。

江氏辞了大太太,出了门便去了大老爷房里,等从大老爷书房出来就直接去了外院寻了二太太,和二太太商量了,有司就让十一小姐来做,赞者就由江氏自己和佟析砚担任,至于发簪大老爷说是托了人去锦绣阁定制。

江氏和二太太商量好,又回了析秋的房里,将安排大概和她说了一遍:“发笄、发簪、钗冠父亲说去锦绣阁定了,过几日就能送到府里来。”她说着一顿又道:“六妹妹对这样的安排可有异议?!”

析秋摇摇头:“一切听嫂子安排。”她对这些无所谓,过不过生辰她都会长一岁,有没有及笄礼她也是成人了,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仪式罢了!

况且,在大周女子过及笄礼也并非是要成人时才有,若是年纪小的许了人家的,也可以提前行了及笄礼,通常这也是一个暗示和标识,告诉世人吾家有女初长成,若没有许了人家的,媒人就可以上门提亲了。

可是如她这样算什么…她不由想到萧四郎。

不知道那些勇士有没有找到人,他们在陷入草原那么长时间,那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如何休息?到底有没有活捉到岱钦?!

江氏说着,就看到析秋目光渐渐散开,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她也忍不住顺着析秋的目光看向窗外,外面除了高矮错落的竹子没有任何东西。

六妹妹怎么看的这么认真!

“小姐。”春雁有些尴尬的拉了拉析秋的袖子,析秋眉梢一挑就回头看着江氏,笑着道:“我到是真有事想和大嫂商量。”

江氏一愣,已看到析秋的面色恢复,她笑着点头道:“什么事?六妹妹尽管说。”

析秋就转身在枕头下,拿出个乌木双扣的匣子来,又打开匣子露出一只羊脂白玉的发簪:“及笄礼上的发簪,不如就用这支吧!”

江氏一愣,这只发簪玉色虽好,可是太过简单了些…发簪和钗冠还是配着比较吉利。

春雁看着也是一愣,这只发簪到底是谁是送的,小姐最近一直放在手边上,常常看着发簪发呆,如今及笄礼也用这支,她愈发的疑惑那一晚在莲花池边的男子到底是谁!

这边,江氏略沉吟了片刻,想了想还是点头道:“我去和父亲说,若是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就依六妹妹用这支如何?”

江氏两面为难,许多事她都不能自己拿主意,析秋心里清楚,就点头道:“有劳大嫂了。”

江氏笑笑,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两日,沈府接到了回信,说是去的勇士在草原中发现了大周的战马,死在了路边,其它的依旧没有线索…他们一行百人分了三路各自继续往草原里走,黄达也派了斥侯四处打探,知道岱钦也没有消息。

听说宸妃在宫里哭的死去活来,沈季是她唯一的胞弟,更是沈家的未来,若真出了事沈家就是再有荣宠又能如何,不过就这数十年的光景罢了!

析秋听到战马死在路边时,也暗暗吃惊,那是在草原里想必战马不是饿死的,若说累死的倒是有可能,但更多是析秋相信,应该是他们没有了食物,杀了战马来吃吧…

既然连食物都没有了,为什么不想办法回来?析秋无奈的摇头,低头继续去打络子,这边碧梧笑盈盈的走进来:“六小姐,侯府的萧二小姐来了。”

萧延筝来了,析秋听到时一愣,太夫人很少让她出门,没想到她会到佟府里来。

析秋迎去了二门,萧延筝正好由婆子搀着下了马车,一看到析秋她就红了眼睛:“析秋。”她说着语有哽咽:“四哥他…”

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析秋拉着她的手,给她擦了眼泪道:“去我那边再说。”萧延筝急忙忍了眼泪,和析秋并肩往知秋院去,路上正好碰到听到消息的江氏和佟析砚,江氏道:“萧二小姐来了。”

萧延筝看了眼析秋,析秋就介绍道:“这是我大嫂。”

“大嫂。”萧延筝就随着析秋喊,又屈膝行了半礼,江氏侧身让了笑着道:“一家人不用客气,萧二小姐一路也累着,先到六妹妹房里坐坐,我去厨房看看,也不知二小姐爱吃什么?!”

萧延筝忙摆着手:“大嫂不用麻烦,我坐坐就走!”这边佟析砚一听,接了话道:“才来,怎么就急着走。”说着,转了脸去和江氏说话:“我陪大嫂去厨房吧,我知道萧二小姐爱吃什么。”

萧延筝就露出为难的样子,析秋想了想笑道:“那就有劳大嫂和四姐姐了。”说着,四个人就在小径上错开,析秋和萧延筝去了知秋院,江氏和佟析砚则去了厨房。

进了知秋院,析秋将萧延筝让了座,萧延筝捧了茶就道:“听说你八号办及笄礼?”

析秋一愣,这事也只有佟府里知道,怎么这块萧延筝也知道了,仿佛知道析秋的疑问,萧延筝就眯着眼睛笑道:“是四哥,年后就写信来告诉我这件事了。”

“你四哥说的?”析秋暗暗吃惊,萧延筝就笑着道:“嗯,说让我备了礼来观礼…我从来没有见过四哥对什么这样关心。”她拉着析秋的手道:“就连成亲…”她说着忽然一顿,脸色就暗了下来。

析秋没有说话,也垂脸慢慢的喝着茶。

“析秋。”萧延筝红了眼睛:“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她说完就看到析秋很坚定的摇了摇头,萧延筝就点点头道:“我也不信,娘说四哥是在苗疆出生的,那一年正好先皇登基,四哥是在军帐中出生的,一生下来才三天就被林中的毒蛇咬了一口,所有人都以为四哥必死无疑,当时他满身青紫都没了呼吸,但是就是那么巧,竟然让父亲碰到一位苗医,那位老者什么话也没说,就给四个吃了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说等日落,若是日落时分还没有醒,那么就回天乏术了…”

析秋认真听着,明知道萧四郎肯定没事,可是心还是提起来了,那么小的孩子被毒蛇咬了一口,能活下来确实是奇迹!

“母亲就抱着四哥,坐在军帐门口看着太阳,当时三哥还小刚刚学会走路,就爬到娘身上,也学着娘去抱着四哥,还在四哥脸上亲了几口,咯咯的笑着…娘说,就在那一刻,四哥开始有了呼吸,慢慢的睫毛开始颤动,小小的脑袋往她怀里一直拱…”她说着停住,脸上也露出笑容来:“当时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就在那一天,父亲活捉了苗疆的首领,大家都认为四哥是福星…”

萧延筝拉着析秋的手,道:“那苗医说四哥命硬,能长命百岁!”

析秋听着眉头却是皱了皱,只是此刻她无心去想太多,就拿着帕子给萧延筝擦了眼泪,点头道:“是,不会有事的。”

到了七月初八那一天,萧延筝果然来了,还带了太夫人以及二夫人,五夫人送的礼物,太夫人送的正红川花立领对襟嵌绒边的褙子,一件烟霞银罗花绡纱挑线裙子,二夫人的则是一块成色极佳的,雕着双蝶戏兰的玉佩,五夫人的则是一只飞凤戏珠嵌着红宝石的步摇,以及同色的手串,萧延筝则是一对形态可爱的小金猪。

一早上二太太将及笄礼上要注意的事项说与她听,收了各人来的礼,就坐在房里换上了太夫人送来的衣裳,由佟析砚扶着去了佟府的东面祠堂,说是祠堂但由于佟氏的祖祀在保定,这里放着也不过是几位先祖的灵位…

大太太生病不会出现,所以就由大老爷担任主者,二太太高坐在上作为主宾,夏姨娘捂着帕子站在祠堂门口,远远的看着穿着正红盛装的析秋走来,就捂着帕子哭了起来,析秋看着夏姨娘也红了眼睛。

他们母子在府中隐忍六年,终于见到一丝曙光,如今六小姐也成年了,可是…夏姨娘越想越心酸,六小姐的婚事怎么就这么多波折,从武进伯府开始,一桩桩都让她提心吊胆,总算有惊无险的过来了,定了萧大都督,可是如今他却…

江氏看见夏姨娘哭了起来,就笑着让身边的妈妈去扶夏姨娘,自己则亲自去迎析秋进来,析秋进了门对祖宗牌位磕了头,江氏正要宣布开始,忽然外面就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有人喊道:“等等!”

析秋一愣回头看去,就看到远远的小径上,走来十几个人,领头的则是一位年约五十的老夫人,穿着团福暗纹绛红的褙子,一件石青色挑线裙子,头上戴着绛红的抹额,气质雍容仪态不凡,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众人满脸困惑,还是二太太笑着迎了出去,那老妇人身边跟着穿着雅青色杭绸长褂的妈妈就道:“我们老夫人是武昌伯府的太夫人!”

武昌伯府的太夫人,二太太满脸惊讶,提着裙子就跪了下来,江氏并着佟析砚几人也随着二太太跪了下来,析秋满脸不解,虽说武昌伯府比起佟府来说身份自是高出很多,可二太太也不该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氏就压着析秋,在她耳边解释道:“她就是当年成祖皇帝亲封的长亭公主。”

析秋一愣,原来如此,她在野史上看到过这一段,当年承宗在位十年,后来当时身为三王爷的德宗起兵谋乱一夕之间将承宗囚禁于长乐宫中,等消息传出宫门,德宗已经将承宗所有的皇子控制住,迅速登基称帝,而承宗的一干皇子皆是杀的杀贬的贬,包括几位王爷和公主也受到极大的牵连和冲击。

而这场风波中,唯一处身世外未受牵连的人,就只有这位当年文宗最疼爱的长亭公主,德宗最小的妹妹,也就是当今圣上的姑姑。

只是长亭称号早已被世人遗忘,便是沈府里也都是称太夫人!

她是真正嫡出的名正言顺的公主,比起德宗所出的几位公主,她的身份地位都要高出许多。

难怪二太太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来!

只是长亭公主到佟府来做什么?她暗暗纳闷之际就听到大老爷上前抱拳行了礼,道:“不知太夫人莅临寒舍有失远迎,只是…小女此刻正在举行及笄礼,不知太夫人来所为何事?”

沈太夫人就笑眯眯的看了眼大老爷,目光烁烁落在跪在二太太身后的析秋身上,微微一笑,道:“老身受人之托,今日来给六小姐做主宾!”

这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武昌伯府的太夫人,来给区区五品官的庶女做主宾?!

及笄礼虽只是形式,小户人家的女子随随便便买了发簪,母亲帮着挽了发髻,便算是礼成,可也有办的隆重,这隆重者并非是说佩戴的首饰的华丽,或是观礼者人数多或是少,而是主宾的身份…身份越高就无形中提升了女子的身份地位。

大老爷满脸惊讶,不过总归是官场游走多年,一瞬间便恢复了从容,笑着道:“太夫人能给小女做主宾,那真是佟氏的荣幸,小女的福分,求之不得!”并没有问受何人之托,便做出请的手势:“太夫人请里面坐。”

沈太夫人眼底露出赞赏之色,由大老爷相迎进了佟氏祠堂,江氏也回过神来赶忙让佟析砚扶着析秋进去,二太太也随着进去招待沈太夫人。

析秋垂着头行了礼,由沈太夫人说了颂赞的话,二太太亲自帮析秋挽了发髻,佟析砚和佟析佳捧着托盘来,在江氏满口吉祥话中,戴上了萧四郎送的那只发簪,及笄礼便完成了。

析秋朝沈太夫人磕头行礼,沈太夫人朝她招招手,道:“过来,让我瞧瞧。”析秋垂着头走了过去,太夫人就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不迭点头赞道:“果然是个水灵的孩子。”又轻轻捏了捏析秋的手,随即析秋手心里就多了一封信。

析秋微微一愣,抬头朝沈太夫人看去,就看到她正慈眉善目的和二太太说话,面上毫无异色,她暗暗心惊,不动声色的将手收了回来拢在袖子里,极力让自己的面色如常。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太夫人何时走的她一概不记得,待送走了宾客她迫不及待的回到房里!

拿着没有署名牛皮信封在手里,析秋从来没有觉得一张纸的重量这样重,她心砰砰的跳…

缓缓拆开信,信纸上四个大字顿时跃在她的眼中…

等我回来!

四个字,只有四个字,再没有多余的话,哪怕一滴墨汁…

析秋眼前毫无征兆的便模糊了起来,她捏着信纸在眼泪落下的那一瞬间,嘴角也绽开一丝如释负重的笑容。

这个人还是不改作风,所做的事永远都是这样出人意料!

不过他既然能写信,虽然这封信字体潦草,一看便是情急之中写的,但至少可以说明,他还平安的活着,还能让人将信带回来,至于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军报回京,为什么他们要孤身直入草原,这些答案恐怕只能等到他回来时才能解开谜底了。

析秋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将信收好,靠在床上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是这么久以来,睡的最踏实的一觉,等她醒来房间里已经点了灯,春雁和春柳在房外小声的说着话…

听到房里的动静,两人急忙推门进去,见到析秋醒了,两人笑道:“小姐总算醒了,您要是再不醒,恐怕大老爷要去请胡大夫了。”

析秋看了时辰,竟然已经是酉初,她足足睡了四个时辰。

“小姐,饭还在炉子上温着呢,奴婢端来你用些?”春雁说着就看着,析秋点头道:“摆在外面吧!”

春雁就咋舌的看着六小姐喝了满满的两碗粥。

过了七月二十日,蒋家请的媒人司直郞刘大人的夫人,就日日上门来磨,这一次大太太也没了选择,大老爷就定在八月初二的日子,当初和周家定的也是八月,后来蒋家来提亲双方原也是有意八月,但大老爷却碍着周家没有立刻定日子,如今蒋家三次上门来催,就索性把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二。

到了七月三十,佟全之从保定赶了过来,山东徐大人也派了幕僚到了佟府,应天张府也来了一位四舅舅,析秋被叫外面见了礼,得了一个水汪汪的玉佩做了见面礼,就和佟析玉退了出来,留了佟析砚和佟慎之在里面说话。

听说四舅舅见到大太太,姐弟两人就抱头哭了一场,这才知道姨太太回到应天后就大病不起,如今也缠绵病榻,而表少爷至今毫无下落,有人说在蓬莱见过,有人却说在余杭见过,可每每去寻的人找过去,不是认错人了就是人已经走了。

姨太太心里着急,这边又被徐大人扔在应天,就彻底病倒了,张家大舅舅向来脾气暴躁,当即就把姨太太赶出了府,索性没有做的太绝,而是在张府外给姨太太置了间宅子,派了人过去伺候。

姨太太就日日孤零零的躺在床上,吃饭喝水都要人伺候。

析秋听到时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些担心徐天青,徐大人是一方父母官,找人的力度不可谓不大,可是寻了这么久却依旧毫无音讯,难道徐天青真的…

她并不希望徐天青出事,当初的事情也并不能怪他,她忽然想到以前室友常常说的一句话: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只能一场心伤!

他们之间算不算这样呢?!

“六姐姐!”佟全之拉着她说话:“萧大都督的事我知道了,你尽管放心,以我对他武艺的了解,区区蒙古兵根本伤不了他!”大半年不见,十一岁的佟全之长高了许多,又黑又壮,说话时声音低低的嗡嗡响,很有底气!

析秋吃惊的看着佟全之,忽然很好奇,佟全之的舅舅长的是什么样子,都说外甥像舅舅,佟全之既然不像佟家的男儿,那么就只能像二太太的娘家人了。

“三哥,怎么半年不见,你个子长了这许多!”佟敏之挺着身板就凑在人高马大的佟全之身边,怎么比也是比佟全之矮了半个头,不由懊恼的道:“怎么我就没长个子!”

佟全之哈哈大笑,颇有侠士之风:“你整日死读书,吃的又少,哪像我整日跟师傅练功,一顿饭要顶了你三天的伙食!”

佟敏之不服气,拧着眉头道:“别吹牛,待会儿我们比一比!”又拉着析秋道:“六姐姐,您待会儿给我做评判。”

析秋就笑着直点头。

这边两人正说的起劲,佟析砚从正院里出来,眼睛红红的,析秋迎了过去,佟析砚擦了眼泪看着他们道:“怎么都站在这里说话。”析秋就笑着道:“三弟弟正说自己饭量大呢,吵着要比一比!”

佟析砚就笑了起来:“这好办,不如就到我那边坐坐,我让代菊做了饭过来,你们当场比一比就是!”

“走!”佟全之手臂一挥,拉着佟敏之就朝西跨院走,佟析砚也提着裙子跟在后面,说着要比吃饭还是吃馒头,析秋无奈的看着她们,她知道佟析砚这是心里害怕,所以吵着让佟全之和佟敏之去闹一闹,分散她的注意力。

在佟析砚房里闹到半夜,若非佟敏之打着哈欠倒在椅子上睡着了,佟析砚还不放她们走,析秋保证明天一早就来,佟析砚这放佟全之和佟敏之离开。

第二天一早,蒋家送来了聘礼,又让将佟析砚的嫁妆抬回去,佟府内外鞭炮声不断,析秋被佟全之拉着去正房里,去看蒋家送来的那只鹅…“不是用雁吗,怎么改成鹅了?”

佟敏之拍了他脑袋道:“雁哪能随随便便抓的,现在许多功勋贵胄娶亲,也是用鹅代替的!”

“哦!”佟全之似懂非懂,两个人又跑去看聘礼,析秋就带着春雁和碧梧悄悄去了佟析砚的院子。

房间里佟析砚平日里用的东西,尤其是书架的上的书,原来满满当当的书架现在已经干干净净一本不剩全部搬去了蒋家…佟析砚坐在床上,床边的架子上挂着大红喜袍,她双颊绯红的坐在哪里绞着手帕。

见到析秋进来,她眼睛一亮,就拉着析秋问道:“蒋来都来了什么人?”

析秋笑着回道:“说是蒋大人的一个堂弟和周举人送的聘礼,我没见到,不过听说那周举人长的一表人才!”

周举人佟析砚听徐天青说起过,以前常来佟府,后来徐天青出了事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出现,没想到如今和蒋士林也走的这样近。

“都送了什么?”佟析砚急切的问道。

析秋见她这样,就笑着把嫁妆大概说了一遍,又道:“等明天大嫂从蒋家回来,你就知道了。”江氏今晚要留在蒋家铺床暖房。

佟析砚满脸的不安,拉着析秋道:“房妈妈说明天辰时花轿就会到府里,让我晚上早些睡,明早丑事末就起床,会有全福人来给我梳洗可是这样?”

析秋点着头道:“应是这样,你若是心里没了底,不如先让端妈妈回来,也不用直接去蒋府了。”大太太终于同意接了端妈妈回府,陪着佟析砚一起去蒋府。

“不行!”佟析砚摆着手道:“端妈妈说她见到佟府就会想到心梅,执意今晚直接去蒋府,一来她在那边先弄清楚府里的情况,我过去也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再者,她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跟着跑来跑去她身体我也不放心。”

析秋就点点头,又道:“那就请了房妈妈来陪着你,也和你仔细讲讲明天的规矩。”佟析砚还是摇着头,就拉着析秋道:“你晚上留下来陪我吧,我实在睡不着。”

不待析秋说话,二太太就笑眯眯的从外面进来,析秋知道二太太来是代替大太太,给佟析砚讲房中事的。

佟析砚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析秋就借故站了起来:“二婶婶来了,那我先回去吧!”二太太也没有留析秋,佟析砚则是满脸红晕的站在那里。

析秋忍着笑,带着春雁匆匆出了门。

回到房里梳洗过后,析秋只觉得才睡着,春雁就已经隔着帐子道:“小姐,丑时到了!”

析秋就赶忙穿了衣服,梳洗过后随便吃了半碗白粥,去了佟析砚房里,佟析砚正坐在梳妆台前,大老爷同僚的一位姓施的夫人做的全福人,正在给佟析砚上妆,佟析玉已经端着茶坐在一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析秋端了茶坐下,不过一会儿,佟析言也赶了回来,析秋和她们也没有话说而佟析砚则由于紧张,想说话却是一句也谁不出来。

不一会儿,大太太由滑竿抬着进来,她穿着绛红的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看的见也精心收拾过,看着佟析砚大太太就哭了起来,房妈妈就抹着眼泪道:“一转眼,四小姐也要出阁了!”

这边全福人净手焚香后,开始为佟析砚梳头,嘴里不停说着吉祥的话,待梳好头佟析言就夸张的啧啧夸叹:“四妹妹今天可真漂亮!”

仿佛不过坐了一会儿,屋外就响起鞭炮声,佟全之和佟敏之就隔着窗户大喊一声:“新郎官来了!”

析秋就看到佟析砚的身子瞬间僵硬起来,大太太眼睛的泪水也流的更凶,恋恋不舍的看着佟析砚,可只有嘴角流着的口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佟析砚看着心酸,就趴在大太太膝头要去哭,全福人就拉着佟析砚:“四小姐,今儿是好日子,可不能落了泪!”

析秋看着也红了眼睛!

佟析言想拉着佟析玉去前头看,可佟析玉当着大太太的面不敢太放肆,佟析佳向来喜欢粘着佟析玉,所以佟析言看来看去就只有析秋,可自上次从析秋房里气冲冲的出去,她们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

她不喊自己,析秋自是不会主动和她说话!

佟析言就无趣的坐了一边喝着茶。

一阵鞭炮喧天声中,析秋仿佛听到佟府的大门外人声典沸,过了一小会儿佟敏之就隔着窗户喊道:“新郎官叫开了门,进府了!”

大太太就对房妈妈点点头,随即她坐着的滑竿就再次抬了起来,大太太不舍的看了一眼佟析砚,就又抬回了正房里。

院子里里外开了席面,析秋几个姐妹就在房里随便吃了点,等前面的宴席散了,全福人就进来帮着佟析砚穿了大红飞凤的嫁衣,盖上了盖头佟析砚隔着长长宽宽的袖子紧紧握住的析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