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揉了揉额头,又指着眼下淤青道:“我也是两日没睡好,让人牙子送了丫头婆子进来,府里一些年纪大的就统统放出去罢了,省的留在府里惹是生非。”

析秋拍了拍她的手,正要说话外头岑妈妈回道:“夫人,娄夫人来了。”

“知道了。”析秋和江氏对视一眼,两人皆是站了起来迎了出去,娄夫人已经由丫头婆子簇拥着上了门前的台阶,瞧见江氏也在这里,娄夫人微微一愣,笑着道:“佟大奶奶也在这里啊。”

江氏回了礼:“夫人!”三个人进了次间里,娄夫人笑着问道:“昨儿见府里的妈妈去,我着实吓了一跳,听了她们解释才算松了口气。”娄二奶奶去世后,娄夫人又憔悴了许多,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

“是我大嫂。”析秋握了娄夫人的手,回头看向江氏:“她有事要与夫人商量。”

娄夫人又是愣了一愣,她和江氏并无接触,不明白江氏找她有什么事,心里有些不安的,问道:“…什么事?”

“让大嫂和您说吧。”析秋笑着站了起来:“中午您就留在这里吃饭吧,我去让厨房准备。”说着要出门的样子,娄夫人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看看江氏又看看析秋,有些忐忑的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道:“那就劳烦四夫人了。”

析秋微笑着和江氏点了点头,便带着几个丫头出了门去,又随手将门关上,留了江氏和娄夫人。

“炙哥儿在哪里?”析秋吩咐了岑妈妈去嘱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饮食,四处不见炙哥儿的踪影,碧槐回道:“去外院了,和敏爷一起走的。”

析秋一愣,敏哥儿去上课,他去做什么?

“谁跟着的?”析秋问道,碧槐答道:“周氏和问玉还有庆山庆元都在。”

析秋放了心,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了厨房,待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又回了次间里,进门时房间里闷闷的,只闻娄夫人低低的压抑的哭声,见析秋进来江氏朝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析秋走过去,娄夫人抬眼来看她,就哭诉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余下的话再说不下去。

析秋叹了口气,这件事她们也没有脸去说娄二爷,佟析玉身为女子哪里又比娄二爷光彩多少,柔声劝娄夫人道:“您也宽宽心,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多说也无益,您身子也不好,大嫂本来不想和您说这事,可这事也不是小事,二爷又执着的很,我们也不能独断的将这件事处理,所以只能请了您来私下商量商量。”

“唉!”娄夫人摇着头,满脸的叹息:“不满您说,我这么多年不知道被娘骂了多少,说我将几个孩子宠坏了,年轻时我心里不服气,只想着自己的孩子我若不宠着谁还会来宠,事事都依着他们几个,现在年纪大了,这些年我也自食恶果了,再回想还是娘说的对,我那几个孽子确实被我宠坏了…”

江氏也跟着伤了情,抹了眼泪劝着道:“都说儿大不由娘,您也别将事儿都怪在自己身上…”本想说贵府几个公子一表人才,可想道娄大爷和娄二爷,她的话就说不下去,寿宁伯中儿子许多,嫡出三个公子最小的那个不过才十来岁的年纪,如今看来却只有庶次子最是拔尖的。

想到这里,她就更加劝不下去了。

娄夫人摆着手,脸上没有怒色只有伤心:“大奶奶和四夫人都不要劝了,我生的儿子我太清楚了。”说着一顿又道:“老二也没有什么恶习,一直规规矩矩打理府中的事,老二媳妇在世时两人感情也不错,我心中一直还觉安慰,可是却没有想到,他竟做出这等伤人心的事情来。”

又想到刚刚过世的儿媳,越加哭的凄厉。

析秋和江氏陪坐着,一时间到不知用什么话安慰。

娄夫人哭了一阵,擦了眼泪,对析秋道:“劳烦四夫人吩咐丫头给我打盆水来,我也洗洗免得这样出去被人笑话。”

析秋应是,吩咐了春柳打水来,又服侍了娄夫人净面梳头,几个人重新坐了下来,娄夫人道:“我回去和娘商量一下,三日内定会给大奶奶一个答复,您看可行。”

江氏自是不会提出意见来,点头道:“好!”

事情说的差不多,娄夫人也留不住,便起身和析秋告辞,析秋留她:“在这里吃午饭吧。”

“哪里吃得下,我还是回去吧。”说着朝析秋和江氏点了点头,便径自出了门去。

等娄夫人离开,析秋和江氏在房里说了会儿话,江氏也告辞回去了,析秋出门去看还不见炙哥儿的身影,便带着几个丫头去了外院,站在院子外面,析秋透过窗户就瞧见炙哥儿正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毛笔,也不知在画什么,认真的很。

敏哥儿坐在隔壁,季先生正拿着书在讲课,时不时看看敏哥儿,又看看炙哥儿,面含微笑…

“炙爷也在上课了?”春柳惊讶的叹道,析秋抿唇笑了起来,对炙哥儿能安静待在这里听季先生讲课很是安慰…

“走吧。”这大热的天日头又毒,只要没有四处乱跑就行。

析秋回到房里换了家常的衣裳,才坐下炙哥儿和敏哥儿就回来了,析秋让人带着两人去洗脸洗手,又问炙哥儿:“上午去做什么了?”

“我去听先生讲课了,还画画了。”炙哥儿露出得意的样子。

敏哥儿在一边笑着,析秋问道:“哦?先生讲了什么,你画了什么?”

“是这个!”炙哥儿从身后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析秋,析秋展开一看顿时愣住,就见上头有的是毛笔画出来,有的索性用手指沾了墨画出来,有的像弯刀有的像弓箭,还有圆圆的像是盾牌…

“你画的这个?”析秋笑着问道,炙哥儿点着头道:“嗯,我在爹的书房见过…”又将画拿过来:“我要拿给爹看。”

析秋失笑:“炙哥儿画的真好。”又问道:“那你去听课,先生讲了什么课?”

炙哥儿就摇头晃脑的道:“先生说:三人行,必有老师!”说的不完整。

析秋就朝敏哥儿看去,敏哥儿就微微点了点头,析秋就抱着炙哥儿亲了一口,道:“炙哥儿真棒。”炙哥儿乐呵呵的笑着,目露狡黠。

等下午她又和敏哥儿确认,敏哥儿道:“弟弟很认真也很安静,连先生都夸奖他呢。”目光闪动。

析秋知道,敏哥儿定是在给炙哥儿打掩护说好话。

又偷偷将最老实的二铨找来问,二铨回道:“炙爷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又去先生的书架上找书看,然后找到一本画着兵器的书,不过却是看了许久!”

析秋一愣,没有再说话,炙哥儿和敏哥儿真的是不同的两个孩子,敏哥儿自小安静喜欢读书,而炙哥儿呢,很活泼身手也很灵敏,对书本却不喜爱,整日里但凡和兵器武功的东西沾上,便会爱不释手…

难道真的如佟全之说的,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她微微挑眉!

当晚,娄夫人回到府里,将娄二爷和佟析玉的事和娄老太君以及娄伯爷原原本本的说过,娄伯爷顿时一蹦而起火冒三丈的道:“这个孽子,竟做出这么不知耻的事情来!”说着又指着娄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说着走到门口:“来人,将那个孽畜给我拿了来!”

只说孽畜,婆子哪知道娄伯爷说的是哪位爷,愣在哪里不知所措,娄伯爷气的上去就是一脚:“还不快去。”婆子吓的三魂掉了七魄,捂着胸口就爬起来出了院子…

娄夫人在一边不停的哭,却什么都不敢说。

娄老太君沉着脸,目光一瞪看向自己的儿子,喝道:“难道不是你的儿子,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坐下说话。”

母亲发了话,娄伯爷再气也只能坐下来,还不忘瞪了娄夫人一眼:“哭,一出事就只知道哭!”

“住口!”娄老太君喝完,娄伯爷总算没再说话,娄老太君就朝娄夫人看去,问道:“秋丫头如何说的?”先问的是析秋的意思。

娄夫人抹了眼泪,哽咽的回道:“四夫人只说让我和佟大奶奶商议,她倒是没有说什么。”娄老太君听着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佟家的八小姐被佟大老爷送去普济寺了?”

娄夫人点了点头:“我回来的时候让人去佟府打听了,昨儿就送去了。”

娄老太君听着就端着茶吃了一口,沉默了片刻看向娄伯爷道:“你都多大的年纪了,还这样火爆性子,事情都发生了,不想着解决问题却在窝里横起来,我问你,如今朝中都在传皇长子将要启蒙,吴阁老推荐了佟大人可有其事?”

娄伯爷闻言一怔,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点头道:“确有其事!”娄老太君就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又看向娄夫人道:“你明日就亲自去一趟佟府,和佟家大奶奶商量,若是他们不嫌弃,我们愿意求娶八小姐,他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凭能力满足。”一顿又对娄伯爷道:“你在朝中和佟大人接触接触,此人刚正谨慎步步走的稳当,又极重门风脸面,这门亲事我们若结了也没有不妥之处,到是对老二将来也有助益…”

娄伯爷愣了一愣,和娄夫人对视一眼,双双点头应是。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大爷和二爷来了。”

婆子不知道娄伯爷到底找的是谁,索性将大爷和二爷都请来了。

娄伯爷听到,火爆脾气又蹿了起来,立刻一蹦而起抓了手边的折扇就候在了门口,见门帘子一动一脚就踹了过去,拿着扇子劈头盖脸的就抽了下去。

娄大爷捂住头:“爹,爹!”满屋子的乱窜。

娄伯爷知道打错了人,也不收手接着打了两次,才掉头朝门口惊怔的白了脸的娄二爷看去,眼中怒火一窜就冲过去,揪着娄二爷的衣领一顿抽,娄夫人哭着过来,房里的婆子也瞧见架势不好过来拉,房里乱作了一团。

受了无妄之灾的娄家大爷捂着头偷偷去看父亲,顿时一阵郁闷,合着他是替二弟挨了板子,心里不服气立刻嚷着道:“父亲,把我刚刚那几下一并还给二弟。”

娄老太君一个眼风过来,娄大爷顿时脖子一缩,站在一边不敢再说话。

娄伯爷没头没脑的打了一通气喘吁吁的扶着墙站着,指着娄二爷就道:“给我跪下!”娄夫人抱着打懵了的娄二爷,娄二爷膝盖一软就跪了下来。

“你说,你到底有没有脑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你告诉我,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你给我说。”

娄夫人眼前直泛黑,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娄二爷就求道:“伯爷,老二年纪还小,你就饶了他吧。”又朝娄老太君看去,却见老太君只端了茶盅慢慢喝茶,全然当做没有看见。

娄夫人知道求救无望只得护着娄二爷在怀里,看着娄伯爷。

娄伯爷气的指着他们,就怒道:“你就这么宠着他吧,他还小?他过年多大了,有二十一了吧,难道我们能跟着他们一辈子,等我们死了他们不要把这个家败没了?”

娄夫人被说没了话,便在一边哭着。

娄伯爷瞪着眼睛看着娄二爷:“我问你话呢,你给我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娄二爷一抖,有些慌的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父亲又朝娄老太君看去,嗫喏了几次有些胆怯的道:“儿…儿子不知道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事…”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娄伯爷看着他的样子更加的气:“你有胆子没胆子认,你这个兔崽子!”说着又要上去打。

娄老太君茶盅往桌上一放:“够了,都给我歇着!”

房间顿时没了声音。

析秋指挥着丫头婆子:“把书搬到书房里放好,衣服都归置好了,冬天的夏天的,按四季放了,里衣外衣也分出来摆,免得回头要穿却寻不着。”又转头去看抱着一摞字帖的冬灵:“这些东西去问问敏哥儿,要放在哪里。”

冬灵应是,转头去问敏哥儿,敏哥儿就带着他进了书房。

这边鑫哥儿和晟哥儿来了:“四婶婶!”又朝敏哥儿的院子看去:“这个院子真好看!”

“你们自己来的吗?”析秋看着两个孩子笑着说着,又朝他们身后看去,鑫哥儿点头道:“我们两个坐了车来的,不过祖母那边已经说过了。”

析秋点了点头,指了书房方向:“敏哥儿和炙哥儿在里面呢,你们进去吧。”

鑫哥儿和晟哥儿点了点头,又从身后各自的常随手里拿了东西抱在手里,晟哥儿笑嘻嘻道:“我们给敏哥儿准备的贺礼…”又摸着后脑勺:“就…就是有些拿不出手。”

析秋看着他的样子便笑了起来:“礼轻情意重,你们兄弟之间讲究这些做什么。”两个孩子皆了笑了起来。

析秋便和两人一起进了书房里面,敏哥儿在和冬灵整理书桌,炙哥儿满房间的找宝藏似的东看看西摸摸,见晟哥儿和鑫哥儿来了,立刻笑着跑过来:“大哥,二哥!”

三个笑抱了一团。

敏哥儿放了手里的书,冲两人抱了抱拳,晟哥儿就拿了手里的礼:“这是一对湖州墨,给你做贺礼,不准嫌弃!”

“谢谢大哥。”敏哥儿笑着接了交给冬灵:“是大哥的心意,弟弟怎么会嫌弃。”

晟哥儿嘿嘿笑着,鑫哥儿也拿了自己的礼出来:“这是我画的字画,让人裱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没你画的好。”

敏哥儿笑着打开,析秋就瞧见里面画的是一副田园风光,旁边还题了诗句,笔锋有些生涩但已初见画工,析秋暗暗点头。

敏哥儿让人将画挂在书桌后面,鑫哥儿看着满脸的笑容,又将太夫人送的笔墨纸砚和大夫人送的书让人搬进来进来…

“晚上就在这里吃饭吧,就在敏哥儿房里吃。”析秋笑着道。

三个孩子点着头,炙哥儿着急的道:“三哥,我没有礼物给你怎么办…”显得很愧疚的样子:“我去找!”说完,就飞跑了出去,周氏和问玉跟在后头追了出去。

几个人皆是笑了起来。

晚上,析秋让厨房做了饭菜端去敏哥儿房里,让三个孩子自己去吃,炙哥儿翻了一个下午终于有些舍不得的,将自己最喜欢的那只鹦鹉送给敏哥儿:“它不能吃粉粉的东西,要不然会噎死的…它也不喜欢吃虫子,它只喜欢吃苞米还喜欢吃馒头…”交代一大通,又舍不得的看了眼鹦鹉:“你要听哥哥的话,我会每天来看你的。”

敏哥儿知道炙哥儿很喜欢这只鹦鹉,就不想收,析秋对敏哥儿摇了摇头,示意他手下,炙哥儿能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说明在他心目中也明白轻重,懂得舍弃的道理…她觉得很欣慰。

敏哥儿收下,点头道:“好,如果哥哥照顾不好,炙哥儿再帮我照顾它行吗。”

“好!”炙哥儿点着头,笑嘻嘻的道:“你放心,你去学堂我会每天过来看望它的。”

敏哥儿点着头,鑫哥儿和晟哥儿在一边呵呵笑着,晟哥儿看着鹦鹉有些惭愧,嘴唇动了动想说话,鑫哥儿却暗暗拉了拉他的袖子:“改天我陪你去买了再说不迟!”

晟哥儿一怔,忙将出口的话收住。

晚上萧四郎回来,析秋又陪着他去敏哥儿房里转了一圈,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江氏就上了门,析秋问道:“听说娄夫人去了府里,怎么说?”

江氏长长的松了口气,回道:“去了三次,昨天和娄伯爷一起登门了,前几次父亲还未松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着说说话,昨儿娄伯爷亲自登门,父亲晚上便松了口气,我看意思像是同意了。”

析秋没有说话,大老爷会同意她早就预料到了,毕竟是寿宁伯府,娄二爷不比娄大爷劣迹斑斑,两家联姻也并非坏事,何况娄老太君和太夫人又交好,两府来往甚密,大老爷扛了那么多日,气终究会消下去的。

“大嫂来找我,可是要让我和娄夫人透个口风?”析秋笑着问道。

江氏也露出多日来的笑容,点头开起玩笑来:“最知我的果然还是六姑奶奶”说着掩面笑着又携了析秋的手:“也没了别人,只能劳烦你了。”

析秋点了点头,问道:“那八妹妹呢,父亲可说接回来?”

“让她在里头待着吧,自己也反省反省。”江氏拧了眉头,说完又惊觉自己作为嫂子当着小姑子的面说另一个小姑子有些不对,又道:“父亲没提,我也不敢说。”

析秋到觉得江氏说的很对,让她在普济寺反省思过也是好事。

第二日析秋正打算让岑妈妈去一趟寿宁伯府,娄夫人却已经过来了:“…总是麻烦您!”

“我们两家,您客气什么。”析秋将娄夫人让进房里,娄夫人笑着道:“我来,其实有事想求您帮忙,也就只有您能帮上了。”说着顿了顿就将这几天连着上门的事和析秋说了一遍:“就是想来让您探一探佟大人的口风…这件事是我们家老二不对,可是他做错了事就得担了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八小姐。”

析秋目光一顿,笑了起来,回道:“父亲那边我看也不用问,按我的意思和你们结亲是亲上加亲的事儿,也当成全了一段缘分,都是极好的事。”

娄夫人听着眼睛就是一亮,四夫人从来不会胡乱说话,她既然能松了口替佟大人应了,想必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心里顿时敞亮了起来,点头道:“确实如您所说,果然是亲上加亲。”

落在她头上的阴霾终于散去了。

等娄夫人走了,析秋就让春柳回去和江氏说一声:“…就说娄夫人回去商量请了谁做媒人,等过了重阳就上门去提亲。”二奶奶才过世,总要等一等的。

春柳应是去了佟府,回来笑着道:“大舅奶奶说知道了,她这边心里也有了数,晚上和大老爷以及大爷说一声。”

析秋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至于佟析玉就让她在普济寺待着吧…她转头和春柳正要说话,外头有碧槐掀了帘子进来,看着析秋就道:“夫人,周夫人身边的妈妈来了。”

周夫人?析秋站了起来,点头道:“请她进来。”

转头进来一位穿着姜黄比甲的婆子,约莫三十几岁容长脸一进来就给析秋跪了下来:“夫人,奴婢是周府夫人身边的妈妈,我们夫人病了有半个月了,说时日不多,想见一见夫人,还请夫人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抽空能去看望我们夫人。”说着给析秋磕头。

析秋一惊,让春柳扶着妈妈起来,沉声问道:“怎么会病了?请大夫了没有。”

“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前几年夫人就常不舒服,这半个月越发严重…”说着泣不成声:“侯爷夫人帮着请了太医瞧了,也瞧不出什么病,药却吃了不少,也不见起色!”

析秋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回你们夫人的话,我明天就去看望她。”

妈妈慢点头应是,急着回去,析秋让春柳送她出去,这边喊来碧槐道:“你去一趟医馆,将张医女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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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不够,记着!

众口难调,我闭着眼睛写。嘿嘿~!爱你们…

话说,月票。哭!

第二卷 庶大招锋 219 续缘

“周夫人那边,你可去看过了?”析秋将阮静柳让进次间里:“刚刚周夫人身边的妈妈来,说是病的很重。”

阮静柳端茶的手一顿,挑了眉头朝析秋看来,问道:“可说了什么病?我并未听说。”

析秋拧了眉头,本以为周夫人找过阮静柳的,没有想到阮静柳也不知道。

“只说病有几年了,这会儿越发的严重。”析秋看向阮静柳面露郑重:“…时日不多了。”

阮静柳脸色也沉了下去,放了手中的茶盅,回道:“还说了什么?”不会无缘无故的来找析秋的。

“请我去看望她。”析秋慢慢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本以为你知道,原来你也不清楚…”又看向阮静柳:“要不然明天你随我一起去?”

阮静柳沉默了下来,略思索后点了点头,道:“行,我与你一起去看看吧。”

析秋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析秋去四象胡同接阮静柳,两人一起出了西城门去了京郊,路上析秋问阮静柳:“周家如今已经了门户,那祖嗣是在锦乡侯,还是回归于原周家?”

阮静柳回道:“祖嗣已经回归于周氏,所以周夫人才会和博涵两人在京郊置了宅子,虽与锦乡侯依旧有来往,但已非锦乡侯旁枝。”

析秋从未听说过继嗣子之后,还能回归于本家之事,不由好奇道:“当初侯爷为什么会同意周家用回本姓呢?”这样的事情少见,也有些于理不合。

“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阮静柳慢慢的道:“只听兄长说起过,说周家原与锦乡侯是姻亲,过继的也是当初夫人的侄儿,过了两辈的人后,没想到的是周家却在一场中绝了后,独独剩了博涵父亲这一支血脉还存留于世,周家族长来求锦乡侯,让博涵的父亲回归本家,也算是为周家延续香火,博涵的父亲一辈有兄弟三人,便将最小的周大人改回了原姓,承继周氏香火…”

原来是这么回事,到也说得过去,看来这周氏与锦乡侯的关系的确匪浅,若不然这已过继的嗣子哪里还能重归本姓名的道理。

那么也就是说,在周氏这一辈,周博涵在氏族上并没有兄弟姐妹,只剩他这最后一脉?

她淡淡叹了口气,只觉周夫人很不容易,相公早逝又是独子,婚姻上又不顺…当初周奶奶离家后再无音讯,周博涵却一直未曾再娶,不知是不是对当初那位周奶奶用情太深,以至于难以释怀呢。

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在东山脚下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宅子很大约莫有五六进,马车直接进了宅子里,阮静柳掀开车帘看了眼,笑着道:“不瞒你说,我这也是第一次来。”

析秋不由想到阮静柳的身世,这里也算是她堂哥的家,认真问道:“你往后都不打算再回通州了?”

阮静柳理所当然的点点头,挑着眉反问道:“你认为他们会接受一个败坏门风的寡妇回家?”说的很轻松的样子,析秋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无奈之意。

“静柳姐。”析秋轻轻握了她的手。

阮静柳翻了个白眼:“不用担心我,我过的好的很,没有那些规矩礼教的约束,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没有人拿着道德的标准来批判我,再说,没有家人我还有朋友。”又捏了捏析秋的脸:“有你做伴,我一点也不寂寞。”

析秋被她难得露出的俏皮样子逗笑,啐道:“是,是,你朋友多的很。”说完凑近阮静柳身边,俏声问道:“那秦公子是不是也是好朋友?”

阮静柳听着就是一愣,用莫名其妙的眼光看着析秋,又伸手过来探了探她额头,凝眉摇头道:“我瞧着你没病啊,怎么尽说胡话!”一顿又道:“我和他是朋友?我像是这么没有品味的人吗。”

析秋掩面轻笑起来,拍了阮静柳的手,道:“你不用和我遮遮掩掩的,日子还长着,我们过着看便是。”

“你过你的,守着你的四郎去过,我可不想和你一样过日子!”说完侧开头,目光落在薄纱的窗帘之上,有些悠远…

析秋收了笑容,也没有再说话…脑中便想到她生产时,阮静柳与她说的那句话…眼底也是露出一抹怅然。

车子停了下来,春柳掀开车帘:“夫人,到了!”她说完,身后便露出昨天来督都府里那位妈妈的脸,笑着道:“四夫人!”又看见阮静柳便是一愣,析秋笑着道:“这位是张医女?”

阮静柳没有什么反应,那位妈妈却是立刻露出笑容来,忙点头不迭道:“张医女的大名,奴婢听过,听过!”说着伸手过来要亲自扶着析秋下来。

析秋扶着妈妈的手下了车,问道:“妈妈怎么称呼。”看样子应该是府里的管事妈妈。

“奴婢随本家的姓,姓周!”看来是家生的奴才。

“周妈妈!”析秋点头,这边阮静柳也下了车,在外人面前她永远是不苟言笑的样子,析秋常常觉得她和萧四郎有几分像,没有人的时候便是无赖活泼的,一旦有外人面色立刻变了下来,像是蚕蛹一样用厚厚的外壳将自己包裹在里面。

她心中摇头,其实每个人都有外壳,只是所表现出的形态不同而已,阮静柳是冷硬疏离的,而她呢…是什么?

心思转过,几个人跟着周妈妈从仪门进去,她边走边道:“夫人刚刚还问奴婢,让奴婢到门口来瞧瞧四夫人到了没有,没想到真的是巧了,竟让奴婢碰上四夫人了。”

析秋笑着问道:“夫人还好吧?”

“早上吃了半碗清粥,旁的什么也没有吃。”说着一顿又道:“精神比昨日好些,还和奴婢在院子里散步来着。”

析秋微微点头,和阮静柳并排进了内院,远远的就瞧见红墙灰瓦颇有记忆中徽州古风的院子,心中正感叹,周妈妈已经指着院子道:“这里是正院,四夫人和张医女请!”说着侧让了身子,将析秋和阮静柳请进院子里。

房里未开窗户,有些幽暗,周夫人靠在罗汉床的迎枕上,穿着蜜合色的双金对襟褙子,头上梳着圆髻零星点了两朵雅青色的绒花不见其他首饰,面容和两年前比起来消瘦了不少,有些蜡黄…正闭着眼睛养神,听到动静立刻睁开双眸,朝门口看了过来。

“四夫人!”一怔直起了身子,显得很高兴的样子,目光一转又瞧见析秋身边的阮静柳,脱口而道:“静柳?”

阮静柳微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析秋笑着走过去:“看您的精神很好,我总算是松了口气。”说着上去又道:“您别起来了!”

“真是失礼了。”周夫人依言未再起身,靠在那边指着周妈妈道:“快给四夫人和静柳倒茶。”又转头对析秋微笑:“快请坐。”

析秋和阮静柳并肩坐了下来,析秋看着周夫人道:“昨天听周妈妈说了,说也请了太医瞧过,到底是什么病,听的我这会儿还心惊肉跳的。”又转头看了看阮静柳:“昨儿周妈妈一走,我就将静柳姐请回府里,说了您的情况,她就说和我一起来看您。”

周夫人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又朝阮静柳看去:“是老毛病了,还是我生博涵时落下的月子病,这些年时好时坏的我也没多注意,现在年纪大了便变本加利了。”又看向阮静柳:“…没想你能来。”颇有些唏嘘。

阮静柳接了话:“让我把脉看看。”说着起身走了过去,周夫人一怔有些迟疑,析秋便笑着点头道:“让静柳姐瞧瞧吧,她的医术您还能不放心。”

“怎么会,就是太麻烦她了。”依言伸出右手放在炕几上,阮静柳搭了脉,眉头越拧越紧,许久开口问道:“你生产时是不是很艰难?”

周夫人立刻点了点头:“是,难产了两日差点丢了性命。”阮静柳微微沉吟之后下了结论:“这种病要细心调养,不过已经过了最佳时期了。”

看来是妇科病了,这种时候没有针对性的西药,用中药调理疗效稍慢,若中间有所耽误就更加难以痊愈了。

析秋心里微凉朝周夫人看去,就见周夫人面色很淡并未有失落或者惊讶,门口的周妈妈已经低低抽泣起来。

“那可还有别的法子?”析秋知道,在中医对妇科的诊断并不能具体到某一个器官,有时候药效不到有时候却不能对症下药,很多的可能性…不过,妇科这方面也非阮静柳的专长,她有些不确定的看向她。

阮静柳也拧了眉头,想了想回道:“我也不能做出确诊,只能大概推断。”说完又看向周夫人:“到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忌劳累费神,忌心思繁重,再用药物调理到也并非不能救。”说完,便走到桌前给从药箱里拿了笔墨和方子出来,提笔写了张药方,交给喜极而泣进门而来的周妈妈:“照这个方子抓了药,上头有服用说明。”

“真的有救?”周妈妈激动的颤抖的伸出手接过药方,又朝周夫人看去:“夫人…”眼泪簌簌的落个不停。

周夫人也松了口气,轻笑起来:“听静柳的,快去吧。”

“好,好!”周妈妈语无伦次:“奴婢这就去。”说完便匆匆出了门去。

阮静柳面色无波的收了药箱,又回到析秋身边坐了下来,析秋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心中略生疑惑。

“静柳,真是谢谢你。”面对生命每个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周夫人也显得很高兴:“若真能痊愈,那真是我想也不敢想的事。”

阮静柳低头去喝茶,析秋却是笑着接话道:“你们本就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只要您身体能好,不管是静柳姐还是我们,心里都是高兴的。”

周夫人连连点头。

析秋也端着茶喝了一口,侧目扫过阮静柳,则见她低头喝着茶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她微微拧了眉头。

“四夫人。”周夫人笑着道:“特意请您过来一趟,其实,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析秋一愣,放了手里的茶盅,正色道:“夫人请说。”

“我出去走走。”阮静柳站了起来,看了眼析秋又看向周夫人,也不等她们应话转身便掀了帘子避了出去,析秋朝周夫人笑了笑…阮静柳便是这样的脾气,从来不遮遮掩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听就直接站起来出去,看起来对别人的意见,她完全不在考虑范围内,但实际却是很细心为他人着想的。

周夫人也是笑了笑:“她还是这个脾气!”显然对阮静柳有所了解。

“事情是这样的。”周夫人坐直了身子:“我这身子拖一天是一天,早一天晚一天总避不开一个死字。”说着一顿叹了口气:“我这一生其实也没什么可牵挂的,死也就死了,可是就是不放心博涵,他还年轻,只要我两眼一闭撒手去了,他就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每每想到这里…”她用帕子压着眼角低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