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夫人气难消应道:“随她去吧,饿死我了也清净。”说着抓着析秋手道:“我作了什么孽,老了老了得了一个幺女,我和侯爷都高兴很,满心疼宠着,却没有想到却养出这样一个没心没肺东西出来,早知道有今日就该早些掐死她才是。”

析秋和阮夫人一边温言细语劝着。

本来打算送了月饼就走,这会儿析秋却不好意思开口言走:“您这真是气话,她本也不是没有轻重孩子,这时候正是情窦初开时候,您好好引导就成了,哪能任由她去!”

乐夫人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门帘子掀开阮平蓉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一瞧见析秋里头先是一愣,脸色就变了变愣哪里一时没了反应。

“风风火火,出了什么事?”阮夫人凝眉问道。

阮平蓉一怔醒了过来,就盯着析秋支支吾吾回道:“是瑶姐儿,她…她拿着刀要…要…”

“啊!”乐夫人听着腾一下站起来,又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阮夫人急团团转:“大嫂。”又看着外面:“来人,请大夫来!”

析秋也过去扶着,阮平蓉惊连连后退,看着情况不妙立刻悄悄退了出去。

房里一时乱哄哄,析秋和阮夫人道:“这里我看着点,你去看看瑶姐儿,别出了什么事才好。”阮夫人一愣想到乐瑶还那边闹着,也来不及和析秋客气点头道:“那我去那边看看,大嫂就交给您了。”

析秋应是,阮夫人就带着人匆匆出了门去。

析秋按了人中又喂了温水,急救了半天乐夫人才缓缓醒了过来,眼泪簌簌就落了下来,拉着析秋哭着道:“您瞧瞧,刚刚还说她懂事,这转眼功夫就和我要死要活,哪家小姐有她这样,才多大人就吵着要嫁人,说出去也不怕丢人!”

析秋扶着她:“你歇歇气,再喝口水。”乐夫人就着析秋手喝了口水,又是怒着道:“这要是家里,我定是将她绑起来关房里好好治治她,这会儿…”毕竟锦乡侯府有些不便,又道:“她今日死了便算了了,没有死这笔账我定要和她细细算。”

析秋为难看了眼左右守着丫头婆子,打断乐夫人话:“你躺着歇会儿,阮夫人去了,定不会有事,她年纪小闹着玩呢,一会儿就好了。”

乐夫人气昏了头,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房里还有许多人呢,动了动嘴终是没有再骂。

过来一刻阮夫人没有回来,回来却是她身边妈妈,看着析秋就道:“四夫人,我们夫人请您过一趟。”

请她过去?析秋一愣,这边乐夫人眉头拧了拧有些担忧看了眼析秋,析秋没有察觉点了点头回头对乐夫人道:“也不知道什么事,我去瞧瞧,您好好歇着。”

乐夫人紧紧握着她手,点头道:“辛苦您了。”析秋微微一笑,乐夫人又道:“我也不和您客气,我们也算是一家人,您年纪虽不大可辈分大,您去了瑶姐儿您也不用客气,当自己女儿骂,骂醒了她才好。”

当女儿?

析秋苦笑点头道:“没您说这么严重!”又说了几句,才和妈妈去了乐瑶房里。

房里房外乱糟糟,丫头婆子守院子里,析秋带着碧槐和碧梧进去时,丫头婆子皆低了身子行礼,已经能听到房里低低哭泣声。

析秋进了门,就看到阮夫人正站房门外头,不断有枕头瓷瓶从里头飞出来,阮平蓉扶着阮夫人两人直跳着脚后退,析秋过去:“阮夫人。”

“您来了。”阮夫人如蒙大赦,急忙对里头道:“别闹了,四夫人来了,你不是有话要和她说吗。”

析秋眉头一拧,里头已经听到乐瑶声音:“让四夫人进来,你们都给我走。”

阮夫人满脸无奈,过来和析秋道:“谁也不见,就说要见您,劳您去看看她,帮着劝劝,这丫头我实拿她没辙。”

析秋不明白乐瑶为什么要见她,不过现这样情况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得点了头道:“我进去看看,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阮夫人应是,析秋便转身朝房里去,余光就瞧见阮平蓉紧张搂着阮夫人,脸色发白。

她越发狐疑,难不成事情和她有关?

乐瑶穿着里衣,头发披散着,光着脚又跳又叫,见了析秋进来眼睛一亮飞奔过来,啪一声关了门。

析秋诧异看着她,就见她一转身过来,稚嫩清丽脸上露出急切颜色,她自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塞给析秋,亟不可待压着声音道:“四夫人,麻烦您将这封信交给敏之,告诉他,让他一定要等我回来。”

仿佛有什么凉凉东西,自脚底一路攀升至头顶,凉意一点一点蔓延到眼底深处,析秋沉了脸看也不看信,问道:“敏之?我七弟?”

“是啊,是啊!”乐瑶毫不顾忌:“麻烦您告诉他,我娘要带我回去,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我一定会回来,让他不准娶媳妇,等我回来。”

析秋能感觉到自己手抖,是气抖,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乐夫人拉着她手告诉她,把乐瑶当成女儿来骂,为什么又欲言又止遮遮掩掩,为什么阮平蓉见到她这么紧张…

“你…是和敏之来往?”析秋气,自己声音耳边却觉得异常遥远,空洞她自己都听不清。

乐瑶看清楚了析秋面色,随即也是脸一沉,问道:“难道你也有门楣之别,难道你也觉得敏之和我不般配?”

析秋闭了闭眼睛,猛然又睁开,看着乐瑶再次确认道:“你真是和敏之来往?”

乐瑶很肯定点点头,又露出苦恼样子摇摇头:“不算来往,敏之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她脑海中,想到那日督都府里,漫天烟火之下,她看着佟敏之站那里,仿佛周身散发着耀眼光芒,刺她睁不开眼,轰鸣声音她也听不到,只有耳边那如雷鸣心跳声。

析秋舒出口气,看着乐瑶问道:“所以你闹着不回去,就是要嫁给敏之?”

乐瑶又点点头。

析秋几乎要笑起来,她将怀里信递给乐瑶,淡淡摇了摇头:“对不起,这个忙我不能帮你。”

乐瑶红了眼睛,气呼呼看着析秋:“你果然和我娘一样,只看重门楣,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嫁。”

析秋失笑,摇着头道:“你才十一岁,人生有无可能,不要让你未来由你此刻冲动来决定,你说除他不嫁,那是因为你还不曾认识别男子,将来事情谁也不说不清,不要太早下结论好吗。”

乐瑶觉得自己被析秋蔑视了,怒道:“我很清楚我心,我年纪小又怎么样,你们难道没有年轻过,我告诉你们,我说话一言九鼎从不食言,这辈子我除非死,否则我定会成为你们佟家儿媳妇。”

“瑶姐儿。”析秋上前一步,按着乐瑶肩膀:“你冷静一下,你娘刚刚被你气晕倒了,你却还这里要死要活为了爱情,你觉得你爱情建立她痛苦之上,你会幸福吗。”

乐瑶一怔,析秋又道:“我不管你对敏之如何,我弟弟为人我很清楚,他很单纯情窦未开,你刚刚也说了敏之并不知道你喜欢他,你做这个决定时候就没有问过他意见,你又知道他是怎么想呢。”

“他能怎么想,我要嫁给他,他该高兴才是。”乐瑶眉头一拧,肩膀动了动撇开析秋触碰,不悦道:“难道他会嫌弃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析秋收回手和乐瑶面对面:“既然是爱情,既然都说到婚嫁,那么你们未来,就该你们两个商议了决定,你说了怎么能算呢?”乐瑶糊涂了,不明白析秋意思,析秋又道:“所以说,你并不懂什么是爱情,爱情是尊重,是体谅,是包容,你看,你一个人将你们两个未来决定好了,连告知他一声都没有,他会有什么感觉呢?”

乐瑶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置信,析秋叹了口气:“我不对你行为作出评论,是勇敢,是果断还是大无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很自私!”

“你!”乐瑶凝眉满脸怒意:“你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连我娘都没有说过我。”

“是啊,你娘都没有说过你,因为什么,因为她不舍得她疼爱你,你却这样来回报她!”析秋叹了口气:“你不要闹了,冷静一下好好想想,为什么你娘会如此反对,既然她这么做就一定有她理由。”

“哼!”乐瑶撇开头去不听析秋劝,析秋顿了顿道:“这样,你安静下来不要再闹,敏之那边我去问他意思,若是他也对你有意,这门亲事我一定会帮你们,若是他不同意…”析秋看着乐瑶满眼期望,有些不忍心道:“那你就乖乖和你娘回淮南可好?”

“好,一言为定!”乐瑶一脸认真。

析秋微微点了点头:“一言为定。”乐瑶又将信递过来,析秋摆着手:“信我不会给你送,你等我消息吧。”话落不再看乐瑶,头也不回出了门。

“四夫人…”阮夫人满脸尴尬站门外,析秋脚步停了停朝阮夫人点了点头:“我就不打扰了,乐夫人那边麻烦您帮我说一声。”说完,头也不回出了门去。

阮夫人气直跺脚,指着乐瑶半天说不出话来,又点了点阮平蓉额头:“没轻重东西,看你们怎么收场。”说完,追着析秋出了门去。

碧槐和碧梧见析秋脸色不好,沉默扶着她一路出了锦乡侯二门,阮夫人自后面追了过来:“四夫人,这件事您回去也不要说舅弟,事情始末我也知道了,就是瑶姐儿一个人胡思乱想,他只怕还不知道…”说着一顿又为难道:“其实…我大嫂也没有别意思…只是瑶姐儿是她心头肉,她哪里舍得她远嫁,将来也做好了打算,招个人做上门女婿,所以…”满脸苦涩和为难:“谁能想到她闹出这事来…”

是告诉他,佟敏之身份配不上乐瑶,招赘佟敏之也不可能是吧。

析秋很难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他,也好给乐夫人一个交代。”说完便上了马车。

阮夫人尴尬笑着,看着督都府马车离开。

析秋气心口跳跳疼,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佟府,江氏见她突然回来便有些纳闷:“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有点事和七弟说。”析秋笑着道:“说完我就回去,大嫂不用管我,您去忙吧。”

江氏也没有多想,点了头道:“七弟今天正好家里,这会儿应该房里,我让邱妈妈陪你去吧。”

“不用,家里路我还能不熟悉嘛。”析秋摆着手:“您去忙吧,我说了话就来找您。”

江氏应是:“我还真有事,正给四妹选衣料,你回来了一会儿帮我一起选选。”

“好。”析秋应了,就直接过了东跨院去了外院佟敏之房里。

彩霞和六福满脸惊诧看着析秋突然而至,析秋问道:“七少爷不。”

彩霞点了点头:“,。”析秋又和六福道:“去帮我泡杯茶来,我和七少爷说会儿话,你们院子里待着,不要让人进来。”

六福和彩霞对视一眼,忐忑不安点点头。

“六姐。”佟敏之听到外面声音,从房里跑了出来,穿着一件海蓝水纹直缀,眉目清隽身材挺拔,眼前少年早已经不是记忆中她面前嬉皮笑脸孩子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娶年纪了,她有些恍惚,就觉得昨景象还眼前,只能叹时间过真。

“姐,你怎么了。”佟敏之走过来看着析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析秋回神过来,笑着摇头道:“没事,就是有话想和你说说。”佟敏之点点头:“那我们进去说。”又回头对六福道:“给六姑奶奶泡茶去。”

析秋和佟敏之进了书房,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书本里夹着书签摆左手边,桌面铺着宣纸一张未写完字帖放那里,析秋桌边椅子上坐了下来,问道:“刚刚练字?”

佟敏之接过六福泡来茶递给析秋,又关了门应道:“是啊,父亲说我字太过娟秀不够大气,让我多练练。”

析秋探头看了看:“是有些娟秀。”佟敏之摸着脖子嘿嘿笑了起来,析秋又道:“不过挺好看,和以前相比,进步很大,看来是下了很大功夫。”

佟敏之红了脸子析秋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姐,你刚刚说有话和我说,是什么事?”懵懂不知样子。

析秋端了茶喝了一口,沉吟了片刻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刚刚从锦乡侯府回来,顺道回来看看你。”

佟敏之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点了点头道:“哦,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呢。”析秋观察他表情,又道:“锦乡侯府闹腾着,乐夫人病了,我也没坐多久就回来了。”

“乐夫人病了?”佟敏之一愣:“前几天不还好好吗,怎么又病了呢。”

析秋眉梢一挑,就好奇看着佟敏之:“你怎么知道她前几天好好,你什么时候关心别家内宅事了。”

佟敏之一愣,立刻摆着手:“没…没有。”说着,看到析秋目光如炬,又想到她无缘无故突然回来,心中一怔看向析秋反问道:“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析秋没有说话,一副我等你来说样子。

佟敏之算是明白了,析秋定是什么都知道了,便低了头有些难为情道:“其实…其实是乐瑶告诉我,她给我写信,和我说家里事,我才知道。”

“哦?”析秋很好奇样子:“你们怎么会有来往?”

“好了,好了。”佟敏之一副豁出去样子:“我不和你和姨娘说,就是怕你们多想,我现全部告诉你就是。”说完便道:“就是那天,你那边认识了之后,回去之后乐瑶就给我写信送去了书院,刚开始我还愣了一愣,觉得这样很不妥就没给她回信,后来她每天一封信送来,不是送家里就是送书院,我怕被人知道,就给她回了信,让她不要写了,我倒是没什么事,可是她一个女孩子要是坏了名声可不好…”

析秋认真听着,佟敏之又道:“后来盂兰盆节那天,她去庙会说那边等我,我不去她不回家还要到府里来找我。”说着一顿看着析秋:“她脾气你可能不知道,是那种说到做到人,我真怕她上门被父亲知道了,就赶过去了,陪着她和阮小姐逛庙会…不过她车里头,我车外头也没说几句话。”

析秋总算了解事情牢笼去脉,难怪那天姨娘说佟敏之和一位小姐来信,原来就是乐瑶。

“姐!”佟敏之一脸认真道:“真就是这样,不过这两天她没有来信,我刚刚还觉得奇怪呢。”

析秋放了茶盅,看着佟敏之道:“她恐怕不能来信了,因为乐夫人明天就要回淮南了。”

佟敏之一愣,喃喃道:“…要回去了啊…”说完,垂了头没有说完。

难道他也生了情愫?

“七弟?”析秋轻声问道:“你们…”斟酌要怎么开口说这件事而不会伤害佟敏之自尊心。

“姐!”佟敏之情绪有些低落,垂着头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说着站起来走到书架前,又突然转身走了回来:“我对她确实有些好感,但这仅限于好感,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真!”说着怕析秋不信,走过来拉着析秋手:“我敢保证。”

析秋心疼看着他,拍了拍他手,忍了许久眼泪就落了下来,不是她反对,也并非她觉得乐瑶不好,而正是乐瑶问她问题,她是不是也乎门楣之差,是,她乎,而且非常乎!

俗话说,抬头娶媳妇,低头嫁女儿,可是佟家和乐家门楣差距太大,佟敏之又是庶出,他们身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不想今后岁月里,佟敏之因为娶了高门女,而一世被外家和媳妇压着抬不起头来。

况且,即便别什么都不论,正如阮夫人所言,乐瑶是乐夫人掌上明珠,她怎么舍得女儿远嫁,到时候乐家提出招赘,以大老爷个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同意他儿子招赘,到时候两人又要受一番煎熬,就算大老爷同意,佟敏之去了淮南招赘,上门女婿无奈和自卑,她也不愿单纯佟敏之去体会和忍耐。

爱情很美好,可是现实却不得不考虑。

他年纪还小,未来路也很长,她多希望她能娶一个门楣低一些女子,能相夫教子能尊重夫君,会以夫君成就而感到骄傲,认识并正视他身份。

“姐!”佟敏之看见析秋落泪,脸色一变:“是不是…”他蹲析秋面前,颤抖着手给她擦眼泪:“是不是他们说了难听话,让你受委屈了?”

析秋摇着头:“没…没有。”她拉着佟敏之:“我没有受委屈,我只是心里难受。”

“姐,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不该和她来往。”佟敏之也红了眼睛,满脸愧疚:“我真没有非分之想,我只是…只是好奇,真只是这样,对不起!”

“我知道,我知道。”析秋点着头:“我知道我弟弟是有分寸,姐姐只是一时感慨,什么委屈也没有受,再说,现如今谁还敢给我受委屈,不是还有你姐夫嘛。”说着勉强笑着。

佟敏之满脸失落和无奈,他紧紧攥着析秋手:“我知道我身份,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我从未生出别想法。”说着又负疚摇着头:“不对…不对…一定是她们说了什么难听话,否则你怎么会哭,这么多年我都没瞧见你哭过几回。”

“姐…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

析秋摸了他脸,心疼说不出话来,沉吟了许久她才开了口:“真没有,乐瑶不愿意回淮南,所以我去劝了几句,她说起你…所以我就回来问问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姐姐也没有受委屈。”

佟敏之将信将疑,看着析秋问道:“需要我要做什么?我立刻给她写信,告诉她我对她没有别意思?”已经明白了析秋意思。

析秋擦了眼泪,微笑着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帮你去处理吧,你安心读书还有半年便要府试了,你还说明年两试连考呢,姐姐等你好消息。”

佟敏之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重重点了点头。

------题外话------

明天就是中秋宴…是一个转折,捂住了心脏,到时候不要来抽我…。

还有,今天是奔月后一天,可不能让月票作废了。哈哈哈哈哈

爱你们!

果断,这个月是没有结文,唉唉,我又高估了我自己,不过我正努力中…

第二卷 庶大招锋 233 现身

六福站在院中,远远的看着远处正负手立在通济河边垂目看着河水的佟敏之,眼中满是心痛。

自六姑奶奶走后,七少爷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不吃不喝也不动,她不知道六姑奶奶和七少也说了什么,但是却能感受到七少爷周身所散发出的浓浓哀伤和无奈。

她脚步动了动,却没有勇气过去。

过了许久,佟敏之终于转过身来,俊朗风清迎风而立,六福看着心中一跳,就觉得他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是哪里呢。

六福说不清楚,但却觉得心惊。

“…七少爷。”六福过去施了礼,轻声道:“秀芝姑姑刚刚来了,说姨娘正在找您呢,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佟敏之目光一动,看也不看六福,点头道:“知道了。”却还是直接进了自己的书房。

六福在后面叹了口气,跟着佟敏之进了院子,还不等她进书房,房门却是砰的一下关上了。

佟敏之大步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便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下:“奋”,一字墨尽他扔了笔却久久立在桌前…

析秋回到家里,炙哥儿早已经翘首期盼的等着她,见了她立刻笑着跑过来:“娘,您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了。”

“等我有事吗?”析秋拉着朝院子里走,边走边问道:“上午做了什么?”

炙哥儿边走边道:“我去找季先生了,季先生帮着我做了一个灯笼,说中秋节的时候可以挂在院子里。”析秋眉梢一挑,笑着道:“是吗,那灯笼在哪里,给娘瞧瞧。”

“好。”炙哥儿拖着析秋一路进了房里,指着玫瑰床头上摆着的一只兔儿红髯的小灯笼:“就是那个。”又跑过去抱在怀里:“很好看吧?”

析秋点着头:“正好看。”说着有些疲累的在床上坐了下来,接过碧槐泡来的茶。

碧槐轻声问道:“夫人,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析秋摆摆手,低头去喝茶,炙哥儿眨巴着眼睛凝眉苦恼的看着析秋:“娘,您生病了吗?”

“娘没有生病。”析秋放了茶盅,将炙哥儿抱在怀里,笑着问道:“我们炙哥儿知道关心娘了,真乖。”又亲了亲他的面颊:“那炙哥儿还记得不记得哪个故事里的孩子,和炙哥儿一样关心娘亲呢。”

“黄香。”炙哥儿笑眯眯的道,析秋点了点头:“那你和娘说黄香温席的故事好不好。”

炙哥儿歪头看着析秋,觉得她真的很想听故事的样子,瘪了瘪嘴点头道:“好吧。”便慢慢说起了黄香温席的故事。

析微抱着炙哥儿,软软的身子贴在她的身子,她就觉得格外的安宁。

萧四郎自侧门下马,将马交给门房,大步朝府里走,天诚便迎过来轻声道:“爷,有个人等了您一个上午了,说是您的故人,小人问他,他又不说…”

“嗯?”萧四郎脚步不停:“人在哪里?”

天诚便引着路去了待客室,萧四郎甫一进门里面端坐着的男子便腾的一下自椅子上站起来:“大督都。”

萧四郎凝目看去,就见对方穿着一身墨绿直缀,圆脸微胖个子不高,皮肤有海边特有的黝黑,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他眉头一拧道:“是你!”

那人走过来冲萧四郎抱拳:“在下沈安,见过大督都。”

萧四郎微微点头,伸手做出请势:“坐!”自己已经率先在主座上坐下,天诚奉茶进来,又关了门守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萧四郎端了茶抬眉看向对方:“福建出了什么事?”

沈安有些迫不及待的道:“沈氏暗中派了人去了福建,到处在找我们,我怕被他们发现,便将手下众人分散出了福建,我自己急急忙忙赶来了京城。”他顿了一顿又道:“沈氏欺人太甚,先皇后已过世多年,我族人已悉数覆灭,他们竟然还不肯放过我们。”说着一拳砸在了桌面上。

萧四郎放了茶盅,沉声问道:“确定是沈氏的人?你离开福建可与戴全联系过?”当年他派了戴全去福建经验他在福建的产业,也暗中保护先沈氏余脉。

“没有错,肯定是他们无疑。”沈安说的斩钉截铁:“我暗中抓了一人审问,他说是沈季暗中养的侍卫。”说着一顿又道:“我离开时因为情况紧急,只给戴先生留了一封信,想必此刻他人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萧四郎没有立刻说话,手指缓缓叩着桌面,发出单调的笃笃声,许久之后他看向沈安问道:“那你此番来京,有何打算?”

“大督都。”沈安忽然站起来,在萧四郎面前单膝跪下:“我沈氏一脉不能就此陨落,求大督都安排我与圣上见一面,我要当面问一问圣上,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沈氏当年对他的恩情。”

萧四郎凝眉,起身将沈安扶起来:“沈大人勿躁。”他淡淡言道:“见圣上一面也并非不可,可你若心有此计议,我倒不认同你此刻面见圣上。”

沈安一怔,问道:“为何。”萧四郎看着他,负手而立回道:“如今政局虽逐渐稳定,但沈氏势力也逐渐壮大,圣上即便心中存了忌惮有心削弱,可也并非一朝一夕,你若此刻出现不但不能得到你想要的,反而打乱了圣上的布局,所以…”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如先找一处僻静之处安排好族人和手下,我们从长计议。”

沈安显然已经等不及了:“可是天下之大,根本没有我们藏身之处,若不见过圣上,便是一日我死了,也无颜见我族中人啊,大督都。”

“稍安勿躁。”萧四郎劝慰道:“你若无处藏身,我指你一处你且先去,稍后我会再来和你联系,你看如何。”

“这…”沈安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萧四郎就不发一言的看着他,审视之后他问道:“你还有事未与我言明?”

沈安一怔,随即面露激动的看着萧四郎:“这么多年,承蒙您一直照拂,您于我沈安有再生之恩,所以这件事我也不瞒着您。”他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安的在厅里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一捏拳头咬牙道:“我来找您前,偷偷去了皇陵。”当年被满门抄斩,他颠沛流离早就练就遁地掘墓的本事。

萧四郎脸色一变,冷冷的看着他,沈安眼睛明亮根本没有注意到萧四郎的面色变化,兴奋的道:“您猜我发现了什么?我看到先皇后的遗骸之中,根本没有婴孩的骸骨。”他亟不可待:“先皇后的遗体是圣上登基后迁移的,遗骸不可能被人动过,而且据我观察遗骸是完好无损的,这说明什么,大督都…说明先皇后当年分明就是诞下孩子之后才去世的,并非外界所传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沈安说完,去看萧四郎,等着萧四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可等了片刻他却是依然是冷静冷凝的表情,他一怔,问道:“大督都,您…不相信?”

“这就是你想见圣上一面的原因?”萧四郎反问道。

沈安点头应是,又摇摇头:“也不全是,我相信若是这个孩子还在世上,圣上定然是知道的,我只是想让圣上告诉我,当年的孩子养在哪里,即便现在不能接回宫中,可我也能暗中保护他!”

若先皇后的孩子果真还在世上,那么可就是圣上的嫡长子…将来荣登大宝,他定能为沈氏报当年的灭族之仇,沈氏一族又能重新崛起!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萧四郎淡淡的问道。

沈安想也不想回道:“这样重要的事情,我不可能告诉别人,如今只有您和我知道!”萧四郎目光微微一动,道:“沈大人,明日就是中秋之夜,圣上会在宫中大宴群臣,我不方便带你入宫,你不如先去我给你找的地方歇息几日,等时机成熟,我便带你入宫觐见圣上。”

沈安一怔,点头道:“好,我听大督都的。”

萧四郎微微颔首:“我送你出去,会有人领你去的。”

沈安应是出门而去。

一出了门,暗中便有人迎过来,两人悄声道:“大哥,怎么样,大督都如何答复的。”沈安回道:“大督都说让我等几日,这两日不方便。”

“大督都果然如外界所传,这两年待在京城在早已经没有当年的勇武果敢,我看这件事还要自己再做打算,这样没有明天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那人说的愤世嫉俗,沈安却是低声喝道:“休要胡闹,我们听大督都的不会有错,朝中的事他比我们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那人不耐烦的答了,又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沈安就指了指身后并不见人影的巷子:“有人带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先避一避!”两人说着话进了巷子深处,又拐去了另外一边没了身影。

萧四郎看着沈安的背影,对天诚吩咐道:“让人跟着他,但凡有所动作便来回我。”

“是!”天诚抱拳领命而去。

萧四郎站在门口,目光幽暗的看着门口,炙热的光线照在头顶,他周身却满是冷意。

待萧四郎离开,天敬打扫了待客室,端着茶盅出来去洗,却在门口看到紫阳的身影闪过,他一愣,问道:“紫阳?”

紫阳却不曾回头,步履匆匆的进了内院。

“四爷。”析秋将炙哥儿放下来:“还没吃饭吧,妾身让厨房给您重新做饭。”说着掀了帘子出去。

炙哥儿这边已经贴到萧四郎身边,得瑟他的兔儿灯:“季先生做的。”

萧四郎将儿子抱起来,又侧目去看兔儿灯,拧眉道:“怎么做了这种灯,等晚上父亲给你做一只老虎灯。”

炙哥儿眼睛一亮,点头道:“好啊。”说着又看着萧四郎高兴的道:“父亲,我现在投壶十五尺之内,每箭必中。”

萧四郎眉梢一挑,露出兴味来:“哦?敢不敢和我比试?”

“当然敢!”炙哥儿一拍胸口:“说,比什么!”颇有好汉的架势。

萧四郎哈哈笑了起来,拍了炙哥儿的屁股,就道:“就比背诵诗句,输了的人背诵五首诗词,如何?”

这个赌注对于炙哥儿来说有些难,可是答应了父亲又不好丢了面子反悔,点头道:“好,一言九鼎。”就从萧四郎腿上跳下来,父子两人去院子里玩投壶。

析秋从门口进来,看见里头没了人:“人呢。”碧槐掩面笑着道:“在院子里玩投壶呢,四爷和炙爷比投壶,五首诗词做赌注。”

“真是孩子。”析秋摇摇头,就走到窗边,果然见父子两人在太阳底下玩着,炙哥儿抓着一只有他半人高的箭,手臂一挥就丢进了壶里,萧四郎让了他三步之距,也是一箭稳中…

炙哥儿神采飞扬,笑声欢快,稚气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