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炙哥儿眼睛红红的垂着头从外面进来,析秋拉着他,轻声道:“去哥哥房里了?”

“嗯。”炙哥儿欲哭的样子,伤心的问析秋:“娘,三哥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析秋拉着他坐下给他擦了眼泪,轻声安慰:“哥哥不会永远不回来,等我们炙哥儿长大了,哥哥就会回来了。”

“真的?”炙哥儿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惊喜来:“那我长到多大,三哥就会回来?”说着一顿:“像大哥那么大吗。”

“嗯…”析秋做出思考的样子:“像三舅舅那么大的时候,三哥就会回来了。”

炙哥儿就掰着手指头去数,又皱着眉头问析秋:“三舅舅多大?”析秋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回道:“等三舅舅回来,你问他好不好。”

“好吧。”知道三哥并不会永远不回来,炙哥儿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从玫瑰床上跳下来:“我去打拳,华师傅说练武强身健体,我要快快长大,这样三哥就回来了。”说完去看萧四郎:“爹,我去练武了。”不等萧四郎说话,便飞一样的跑了出去。

析秋笑着摇头,又和萧四郎商量了明天敏哥儿的“丧事”细节。

第二日都督府内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虽只是一个夭折的庶子,但朝中众人看人行事,如今朝中局势虽不算明确,但明眼人心中早已经看的透亮,纷纷来府中吊唁敏哥儿。

萧四郎和萧延亦在外院忙着接待来往官员,而大夫人和析秋以及江氏则在内院陪着众女眷。

午时初,皇长子和二皇子的马车便浩浩荡荡的驶进了京城,一路鸣锣开道直入了皇城,沈太夫人得知皇长子回宫,早早的进了凤梧宫中等着皇长子,却不料等了半日也不见皇长子来,皇后便差了毛姑姑去问,毛姑姑出去打听后才知道,是被圣上留在御书房中说话。

皇后和太夫人心中暗喜,至少圣上还是喜爱皇长子的。

如此她们也不是全然无望,想到昨天朝堂上吵嚷废黜皇后的口号,沈太夫人也是气的不轻,风水轮流转,只要皇长子在,只要沈氏在就总有一日重新站在大周的权利巅峰之上。

直到下午,皇长子才从御书房回宫,沈太夫人焦急的迎过去,却见他眼睛红红的仿佛哭过的样子,心惊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多日压抑的痛苦,皇长子见到了祖母和母亲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祖母!”

皇后也急着从床上下来,由毛姑姑扶着:“炎儿,到底怎么了?”皇长子低声哭了一阵总算抬起头来,又抱着皇后:“母后,您身体还好吧?”

“你先别管我。”皇后拉着他上下去看,又着重去看他左肩和手臂,皇长子就下意识的一退避开一步,皇后一怔问道:“伤还没好?母后弄疼你了?”

“没有。”皇长子说完便垂了眼眸:“伤势好的差不多了。”

沈太夫人也是满面的心疼,看着皇长子的手,颤抖的伸过去扶着,问道:“你的手…”皇长子目光一动,朝毛姑姑道:“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毛姑姑躬身应是,出了门将门关上。

皇后越发的狐疑,按着皇长子的着急的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啊,你为什么哭,手臂的伤好了为什么不让母后看?”

“我哭是因为二弟在路上受伤了。”他说着一顿又道:“他在车里我嫌烦,就让他出去骑马,他从马上摔下来硌着腿了…都是他自己没有用,有人牵着马他也不会骑!”说着看向皇后委屈不愤的样子:“父皇就说我没有照顾好弟弟…我又不是侍卫,为什么要我照顾!”

“知道了,知道了。”皇后拉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是你父皇不分青红皂白,再说老二向来娇滴滴的似姑娘一样,他自己没有坐好怎么能怪你。”皇后说着,还是更关心他伤势:“那你的伤呢,母后传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

“不用,不用!”皇长子摇着头,试着动了动手臂,懊恼的看着皇后:“不用他们看…我的手臂…不能动了。”

皇后一怔,惊呆着看着他:“你说什么?”皇后按着他的胳膊:“你再和母后说一遍,你的手臂怎么了?”

皇长子见皇后的面色,就有些不安的朝沈太夫人看去,沈太夫人拧了眉头过来:“你别吓着他。”说完,看向皇长子:“可问过太医,太医如何说?”

“我谁都没有说,告诉他们就等于告诉了父皇,父皇一定会讨厌我的。”皇长子垂着头满面的沮丧。

皇后听着颤抖着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放在了皇长子的手臂上:“真…的…不…能…动了?”

皇长子点点头。

皇后眼前一黑,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皇后。”

“母后。”

沈太夫人和皇长子大惊失色,一下自抱住了昏迷的皇后,皇长子跑出去喊道:“快去传太医!”门外三三两两的宫人,没有人像从前一样闻声便动,而是懒懒的看了眼皇长子,才有人俯身应是,晃悠悠的出了宫门。

皇长子脸色阴的能滴出水来,若是以前这种踩低爬高的东西,他必定毫不留情的杀了,可是现在…

他满目的愤恨,只能紧紧攥紧了拳头,忍着心底的怒,他找来毛姑姑,吩咐道:“去御书房,将母后晕倒的消息告诉父皇。”毛姑姑应是,他又道:“记住,说的越严重越好。”

“奴婢知道了。”毛姑姑点着头提着裙子出了凤梧宫。

过了许久太医到了,在里面施针喂药,皇长子就站在门口等圣上,等太医提着药箱走了,也不见圣上的影子,毛姑姑一个人回来,皇长子焦急的问道:“怎么样,告诉父皇了没有?”

“奴婢没有见着圣上,不过奴婢告诉了常公公,常公公说稍后就回禀圣上。”毛姑姑缓缓的回了,皇长子却是脸色一冷:“不是让你亲自告诉父皇的吗,常公公那个狗奴才从来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你再去一次,务必亲自见到父皇。”

毛姑姑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殿下…”闻声皇后已经醒了,现在叫圣上已失了意义。

“没用的东西。”憋了一天的火,皇长子想也不想,抬脚就朝毛姑姑膝盖上踢去,因为人小力气不大踢的并不算重,可毛姑姑还是跌坐在地上,捂住腿脸色煞白。

“畜生。”忽然,殿门外明黄一现圣上自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沉冷的看着皇长子,又看了看地上跪坐着的毛姑姑,再次问道:“你在做什么?”

皇长子一惊暗暗瞪了眼毛姑姑,刚刚怎么也不让一让,他抱拳躬身回道:“因为她偷懒爽滑欺骗儿臣,儿臣气不过便踢了她一脚。”一顿又急切的解释道:“不过踢的并不重,她娇气所以受不住。”

圣上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眼底露出厌恶:“哼!”冷哼一声不再看皇长子,从他身边绕过忽然又停了脚步:“今晚去御书房,将百家姓抄十遍,朕要让你记住,这天下不是只有朱氏,你身为皇子也不比旁人尊贵一分,知道了没有?”

“儿臣知道了。”皇长子垂着头应了,又朝里面指了指:“父皇,母后刚刚晕倒了。”

圣上眼眸一眯,不再看他转身便进了里间,床上皇后闭着眼睛,耳中却能听到父子俩在外面的对话,想到自己儿子如今变成身有残疾,他这个父亲不但不安慰照拂,还多加指责,心中的火便是熊熊燃了起来,她要睁眼沈太夫人却是咳嗽一声,朝圣上行了礼。

圣上目光冷幽幽的转过来,放在沈太夫人身上:“姑母年事已高,以后没事就不要常出来走动,就待在府中安心养老吧。”

沈太夫人一怔,惊讶抬头朝圣上看去,圣上又道:“朕当初说过,会将你当母后一样尊敬,现在朕也不变初衷…从今日开始,姑母便留在沈府内,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也过一过普通妇人老年的悠闲日子。”幽禁了。

他这已经是看在皇长子的面子上,对沈氏从轻发落,若不然以他们的罪名,便是满门发落贬为庶民也不过,可沈氏毕竟是皇长子的外家,沈太夫人当年鼎力扶持他登基,不但如此,他又是他的姑母,处罚上他不得不顾及人言可畏。

沈太夫人愣了许久,尽管心中明白可一生做惯了人上人,如今让她退居人后自此隐匿在府中,她一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多谢圣上体恤,自沈季离世老身便觉得身体每况愈下,确实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沈太夫人收回惊讶的目光点头应是:“只是皇后身子不好,还请圣上派人多加照顾一二才是。”

圣上面色冷淡:“她是朕的正妻,朕自当会照顾他。”说完目光就落在早已经睁开眼睛,不甘的看着她的皇后面上:“皇后醒了?可有大碍?”圣上负手看着她并未见有关心之色。

皇后语气再掩饰不住的怒意,当年若非他们沈氏相助,怎么会有他的今日,可是他呢,政局稳定就纵容萧四郎一步一步将沈氏推翻,都说帝王无情,她如今才算是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死了,皇后再看眼前的男人,就觉得恶心,一眼都不想再见他。

她闭上眼睛,眼泪就从眼角流了下来,可是,她的炎儿怎么办,一个废了手臂的皇子,若是在宫中没有母亲照拂,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有多艰难。

转眼,她恢复了常色,戚戚的看着圣上:“圣上体恤母亲,臣妾感激不尽。”说完,朝皇长子看去:“炎儿,快给你父皇倒茶。”

皇长子飞快的应是,带着毛姑姑退了出去,皇后微笑着道:“臣妾身体不适,还望圣上恕罪不能起身迎驾。”

圣上深看了眼皇后,淡淡的道:“你既然是身子不适,宫中的事有乐贵妃,待雯贵妃伤势好了也能帮她,你且安心!”

“谢圣上体恤。”皇后回以微笑,可被子里的手心,几乎快被指甲掐烂了。

圣上不想多待,颔首道:“朕这些日子还有要务,若有事便去找常公公。”言下之意,有事没事都别去找他。

“圣上。”皇后想要做最后的努力:“臣妾真的没有派人去刺杀萧怀敏,臣妾还是那句话,他不过萧府庶子,臣妾有什么理由去杀他。”

圣上走路的步子一顿,转目过来看着她,陌生而疏离,正要说话,外头常公公隔着门便唤道:“圣上,奴才有事回禀。”

“进来吧。”圣上看着进门而来的常公公,问道:“什么事?”

常公公朝皇后和沈太夫人行了礼,就躬着身子有些犹豫的样子,圣上便道:“说吧!”

“是施大人。”常公公面含喜色:“刚刚有人回禀,施大人已在民间找到失落多年的皇子,不日就会归京。”

圣上眉梢一挑,脸上露出喜色来,点头道:“好,好!朕等着他回来。”

沈太夫人一个不稳扶住了床沿才堪堪站稳,常公公刚刚说什么?找到了先皇后遗腹子了?怎么可能,萧怀敏就是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在关外了吗,怎么还会被施胜杰找到?

她摇着头不敢置信,满面的惊恐,难道,她连最后一点以为的胜利,也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皇后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眯着眼睛瞪着圣上:“你说什么?等谁回来?”

圣上就转头过来,看着皇后:“等朕的长子,皇后也替朕高兴?”

“不可能。”皇后脱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吗?”话落,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道:“他当年不是在圣上府邸随着先皇后一起薨了吗。”

圣上目光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是竭尽的凉薄和轻蔑:“朕的皇儿如何会死,自是活的好好的。”

门外啪嗒一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传来,皇长子满脸惊恐的看着里面…先皇后的遗腹子回来了?那岂不是大周正经的皇长子,那他呢,他是什么?

圣上拂袖转身:“皇后好生歇着。”头也不回的出了门,留了呆立在门口的皇长子,站在床边的沈太夫人和魂游天外的皇后在房内。

她们终于明白,或许萧四郎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圣上默许的,所以他才是最歹毒之人。

自此,仁宗的第二位皇后,历史上为了和先皇后区分而称之为小沈氏的皇后被打入冷宫,封号还在但凤梧宫却就地化为冷宫,沈太夫人则被幽禁在府内终生不得离府半步,直至她死的那一日,都没有再与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

一场风波悄无声息中平复。

沈季灵柩被运回京城那日,夏日的艳阳高照,满城沉浸在先皇后遗腹子,也就是大周真正的皇长子一个月后返京的消息中,装着国舅骨灰的马车缓缓入城行在沸腾的大街上,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迎接,显得格外的凄凉。

沈太夫人抱着沈季的骨灰坛,呆呆的坐在儿子在家常待的书房,一坐便是两天不吃不喝不动不论沈夫人如何喊门皆是不应。

两日后,沈夫人破门而入,就发现沈太夫人一身文宗时期宫中宫装加身,庄严肃穆的端坐于书桌之后,怀中抱着儿子的骨灰坛,睁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娘。”沈夫人察觉不对:“娘?”她摇了摇沈太夫人,就见她瞪着的眼睛里一滴泪顺着眼角落下,身体却随着沈夫人摇晃的方向倒了下去。

沈夫人扑了过去:“娘。”扶住了沈太夫人:“娘,您不要吓我,您醒醒啊…”

当年受文宗宠爱,承宗维护历尽三朝未衰的长亭公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于宅邸之中,而这个消息,同样被淹没在激动的皇长子归京的消息中。

析秋拉着阮静柳进门:“这一趟辛苦你了。”她感激的道:“奔波了这么久!”

阮静柳端着茶杯喝了口茶,点头道:“你确实要谢谢我,这么热的天我在外头奔走何其艰难。”说完,将茶盅递给析秋。

析秋轻笑着接过来给她续茶,真诚的谢道:“你要我怎么谢你?”

阮静柳又喝完一杯,才舒爽许多,原本瓷白的面容,连日赶路也黑了瘦了一些,她拧了眉头煞有其事的想了想,道:“我在山东时去过你的庄子里,地里药材长势极好,只是面积小了些。”她说着一顿又道:“不如你想办法,将隔壁的八百亩买回来,就当作为给我谢礼了。”

隔壁的田庄?她也一直有此意,当初朱三成走时候她曾交代过,可是这么久隔壁都没有要卖的意思:“我也有这个意思,可隔壁不卖,我们也没有办法。”一顿问道:“你有办法?”析秋歪头看她。

阮静柳就回道:“你没有,萧四郎有啊,你找她帮忙绝对可行。”

析秋不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阮静柳的态度,阮静柳却是一脸坦然的和她说起沈氏的事情,过了许久之后析秋才知道,原来她果然藏有“私心”。

“沈太夫人死了?”阮静柳在软垫上靠了下来,析秋应是,回道:“发现时已经过了两日了。”

阮静柳目光顿了顿,嘲笑着摇着头道:“也是她该有的下场。”说完,又道:“炙哥儿呢,好久没瞧见他,还真是想他!”

“在外院上课呢,等着中午几个孩子回来吃饭就能见到了。”析秋笑着说着,突然想起来萧四郎提到的秦二公子,就问道:“听说你们去时身边还跟了一位秦二公子?”

“别提那个人。”阮静柳岔开话题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说起秦二公子就满口的败家子之论,又道:“绾儿和天诚的婚事我点头了,她自己也没有意见,你挑个日子让天诚去提亲吧。”说着又想了想:“婚后就住我那边吧,绾儿还要在我身边帮忙,一时离不开她。”

析秋笑着点头:“天诚娘和老子早不知下落,回头我让岑妈妈去提亲吧。”

阮静柳没有意见。

一个月后,第一缕阳光穿过晨暮的时候,外面已是人潮涌动声势鼎沸。

百姓们压抑的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汇聚在一起嗡嗡作响,乌压压的人群密密麻麻兴高采烈,翘首朝城门看着,等着那遗失民间足足八载的皇长子、先皇后的遗腹子归京。

这个有着传奇的经历传奇的人生的皇长子,自第一天施统领捷报归京之处,就已引起众人的好奇。

这一刻,更是在轰鸣的马蹄接近之下,将这好奇点燃到了极致!

“来了来了!”

“哈哈,皇长子回来了!”

“别挤,后面的别挤,快让我看看…”

就在这时,那城门口处,马蹄轰鸣已然炸耳,绵延不绝的守卫队伍昂首挺胸迈入城来,尽都目光迥然地望着最前方高居马上的少年——那人一马当先,背脊于马背上挺的笔直,绛红色的蟒袍笔挺熨帖,其上蟒蛇五爪,金丝镶绣,一股子卓然不群的皇家威严逼面而来!

哗啦一下子。

几乎是立刻的,两侧人群一波波伏跪了下去,多米诺骨牌一般在长如龙的人群中形成了连绵起伏的弧度:“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长子!”

“参见皇…”

那队伍行至哪里,这声音便响在哪里,一波波犹如山呼海啸震彻天地!那马上之人却始终双目迥然,面色含笑,一股子尊贵威严之气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自始至终展现着出于皇家的卓然风姿。

忽然,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来。

就见左侧的阁楼之上,一男一女倚栏朝他看来,男子凤眼微眯五官俊朗英挺,女子杏目含笑满面慈爱,两人看着他不曾出声甚至没有如同旁人那样激动的手势,却给他带来的无尽的温暖和动力。

很幸运,这一生得他们守护!

他永远都是萧氏族谱上排行第三的公子,是侯府人人宠爱,是四夫人疼惜关爱的萧怀敏,敏哥儿!

他没有笑,但眼中却满是笑意。

队伍缓缓驶出视线,萧四郎轻声道:“人都过去了,别看了。”说完,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明晚就能再见到他!”

“真的?”析秋轻笑起来,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另外飞快的蹿了过来,也学着他们探头出去看,失望的道:“错过了,竟然没看到!”

萧四郎揉着炙哥儿的发顶,轻笑着将析秋揽在怀中,一家三口的目光远远的落在已经走远的马上背影,阳光细碎的洒在窗口,画面温暖。

析秋看着前方微笑着,脑海中就想到她生产那日,阮静柳在她耳边说的话。

“你想家吗?若你死了,我陪你一起回去!”

她当时没有回答,事后她们也不曾议论过彼此是否都是穿越女,但是现在她想告诉她。

她,不想家。

素手握紧了身边的大手,析秋满目温柔。

这里,才是她的家。

------题外话------

工作总结:推翻原来的大纲,大结局写了删,删了写,我奔溃大哭,总算写出来,其实还是不满意,只能请你们包含了,也知道你们也一直在包容我,错别字错句等等,真的很感谢!

其实,让我总结本文其实算是一片古代职场文,一个女子从中小企业的底层一步一步上位做上管事,又被猎头相中入了五百强企业中层,一路摸爬滚打到执行CEO。后又跳槽出去自组公司,夫妻共努力,经营出起点高,口碑好,前景好的企业。

这本文是我第一次写种田,原想正宗点可是还是偏了,虽是不满意可也总结了经验,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以后定会更好。

最后,还是要感谢你们一路陪伴,群啵!

喜欢的,后面会有续写番外,十八号开始,每日一章五千字起步。

爱你们!

谎报军情,这已不是沈安沈宁就能做得到的事!

他突然就想到朝中吴阁老还有突然生病的陈老将军…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所有人都在暗中织起了一张大网,就等着他沈季跳进来?

慌乱震怒之间,他将沈宁带出来,已经起了杀心,沈宁被打的奄奄一息,惊恐之下终于招供出实情,福建的事一切都是萧四郎早就布好的局,就是要让沈季跳进来,还说萧四郎交代过只留下沈季性命即可…

言下之意,只要他不死,其它的事情随意处置,怎么处置?断了他的手脚将他丢进荒山自生自灭?还是将他囚禁在某一处终生不得回京?

只留他一命?沈季觉得嘲讽大笑不止,他咬牙问道:“那你说,先皇后遗腹子到底在不在你们手中?”

沈宁此刻被打怕了,只要保命不死,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想也不想就回道:“没有,皇子不在我们手中,这不过是诱你来的诱饵。”

沈季狂怒,揪着沈宁的衣领又踹了两脚,问道:“那你说,他在哪里?到底有没有这个人?”

“有,有!”沈宁回道:“我说,我说,不过你要答应放我出去。”

沈季眯着眼睛冷笑,拿了匕首出来搁在沈宁的脖子上,森冷的凉意吞噬着沈宁的理智,他回道:“在…在萧四郎手中,萧怀敏就是先皇后的遗腹子!”

果然是萧怀敏,好一个萧四郎,真是好手段,骗的他团团转。

大怒之下沈季手中匕首一动,鲜血喷溅出来沈宁瞪着眼睛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来人。”沈季找他过来:“你现在立刻回京将此事禀告母亲。”他领命下去准备,沈季便又吩咐其余仅剩的五人:“我们今天渡海,坐船去广东,从广东上岸回京。”

所有人应是,略微收拾一番便趁着夜幕出了门。

可等他们大门打开,还不曾跨马而上,漫天的箭雨无边无际的朝他们射来,他听到身后的声音赶回来时,就看到沈季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之中,他自己也在其中胳膊受了一箭,他骑着马拼了命的,没日没夜的赶路,在路上将箭砍断,到现在手臂之上还留着那半只箭头。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小人拼了一口气赶回来给您报信。”他说着一顿咬牙切齿的道:“太夫人,您一定要为主子和死去的兄弟做主啊。”

沈太夫人仿佛死过一遭,她没有半分力气的靠在椅背之上,挥着手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养伤吧。”

那人深看了眼闭着眼眸的沈太夫人磕了头,无神无息的出了门。

这么说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萧四郎做的圈套,当初放出消息,说先皇后遗腹子遗落民间,事后圣上又让施胜杰出去查寻下落,到现在的福建倭寇作乱…全部都是萧四郎一步一步做好的陷阱!

是她老糊涂了,她早就该想得到,若是先皇后的遗腹子真的在沈安手中,她当初派人去追杀他们,怎么会没有半点迹象,为何他们二人来一趟京城,回去就公布了这个消息,分明就是在京中和萧四郎串谋好了。

福建的军报此刻再去想,也是疑点重重,吴阁老一向赞同开海禁,但福建一带开放不过半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却能安安稳稳的坐镇朝中丝毫不乱阵脚,还有陈老将军身体一向健康,怎么突然的病倒,福建的消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这所有的一切,分明就是一步一步恰到好处的诱饵,将他们一点一点推进去。

她竟然没有想到!

最让她心凉的是,这件事虽是萧四郎预谋设计好的,可无论他是三头六臂还是万变神通都不可能一个人完成,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又有多少人参与,她忽然觉得周围全部都是觊觎窥视她的眼睛!

施胜杰?陈老将军?吴阁老?还有谁?

真是费尽心思的设计!

她悔恨的摇着头,绝望的情绪蔓延上来,恨不能立刻去将这些人碎尸万段,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没有人比一个母亲更痛彻心扉。

她的沈季,还正当壮年,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去做,还没有看到皇长子登基,就这么走了,就这样被这些刽子手害死了。

她的沈季聪敏豁达有大将之才又心地善良,就这么被这些刽子手害死了!

她不不甘心,不甘心!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不会!

她紧紧摇着牙齿,血迹从嘴角一点一点渗出来,她没有去擦,点滴的鲜血就这样落在衣襟之上。

外面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有人在外面小心的敲着门:“沈太夫人您在里面吗,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沈太夫人睁开眼睛,扶着椅子缓缓站了起来,她动作缓慢的抚平衣裳的褶皱,打开门目光空洞目不斜视的出门转身,腰板挺直的去了凤梧宫中。

只说去一会儿,却是一个下午没有皇后,皇后不知道沈太夫人一个人在殿中做什么,此刻见到母亲她着急的喊道:“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又看到她虽平静但去惨白毫无生气的面色,心中一惊问道:“是不是炎儿出事了?”

沈太夫人目光一点一点回过来,她看着皇后,摇摇头回道:“炎儿很好!”

不是炎儿,那是出了什么事?皇后有些紧张的问道:“难道…是阿季?”

沈太夫人的强忍着的眼泪,在女儿面前还是落了下来,这件事瞒不住朝中此刻都已经尽数知道了,皇后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不如让她亲口告诉她,看着皇后惊恐的脸,她一点一点将沈季出事的消息告诉她。

皇后不待她说完,便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凤梧宫一阵慌乱忙碌,好不容易将皇后救醒,她便大哭起来,母子二人在宫中抱头哭了许久,沈太夫人擦了眼泪道:“不要胡思乱想,好好休息,如今你将身体养好才是最关键的,外面的事情有我。”说完面色阴冷:“我不会让季儿枉死的。”

皇后抬起泪眼,满面恨意的道:“娘,那个萧怀敏绝对不能留。”

沈太夫人站在那里,目光静静看着殿外来来往往的宫人,静悄悄的没有半丝声音,皇后躺在那里紧紧捏着拳头:“还有萧四郎,有朝一日,我定要让萧氏满门为阿季陪葬。”

“你不要冲动行事。”沈太夫人转头过来,阴暗的烛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尽是凉薄的杀意,她隐忍着出声道:“萧怀敏的事我心中有数,至于萧四郎…”她没有再说,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国舅爷沈季的死,不过半日功夫便在京城之中传开,析秋自佟府回去时,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面之上,第一次出现空城之景,开张的酒楼门外没有小厮吆喝唱堂,锦绣堆的青楼内也没有女子凭栏卖笑招揽客人,路边的摊贩早早收了摊,各家各户关门落栓,静悄悄的一片便是连犬吠之声也难听闻。

她靠在车壁上,想到当初萧四郎在他耳边说的话:“令沈安沈宁回福建假扮倭寇诱沈季前往…”短短的一句话,她知道这背后萧四郎做了许多的筹谋,否则那么多环节却没有人透出半丝风声来,沈家也不会毫无察觉的落入他的陷阱。

尽管如此,沈季的死她还是惊讶,因为她知道萧四郎并无真要除他的意思,只是想要将他困在福建,等到时机合适再放他回朝,到时候敏哥儿重回皇室已成就定局,他们之间再来一场角逐也无妨,到时候鹿死谁手虽死无悔。

是沈安吧,一定是沈安私自篡改了萧四郎的命令,将沈季射杀在福建。

沈季是皇后的弟弟,是当朝第一外戚,沈家虽是在前一次张阁老的事情损失惨重,但其势力依旧不可小觑,不论是民间的势力还是朝中的人脉,明着的暗着的都不能忽视,而且,他的母亲可是长亭公主,是本朝如今唯一一位正经的嫡长公主,这样的沈氏便是在朝堂跺一跺脚,京城都要跟着抖动的氏族,如今当家人死了,又恰逢圣上不在朝中坐镇,大家如何能不心慌,如何能不紧张。

百姓自不必说,从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都不过权势,便是朝中当初支持沈季去福建的那些不知情的朝臣此刻只怕已是惊弓之鸟,若是沈太夫人要为儿子枉死报仇,以他们的微薄之力如何能抵挡,只能成为这件事的炮灰和陪葬。

析秋叹了口气,端着茶盅喝了一口,掀开车帘目光落在车外,圣上得知后会有如何反应?

他不相信萧四郎做的这些事情,圣上会毫不知情!

放任也是一种作为。

沈太夫人又会有什么反应,应该是痛彻心扉的吧,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析秋微微眯起眼睛!

析秋回到府里,钱夫人和阮夫人已经在府里等她,析秋见了并不奇怪,钱夫人已经急着道:“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怎么会突然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