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大度,若是遇上其他人,定是要找了大姑娘告状的,实在太没规矩了,还好不用住多久。”翠袖常年跟在许书颜身边,是知道她的脾气的。别人敬她一尺,她就敬别人一丈,可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她不过是一笑了之罢了,并不会介意,更不会放在心上。

水莪正好在门口擦洗拿过来的茶具,听见翠袖和许书颜一路过来,想起先前受的委屈,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上前迎了过去。

此时离得被掌掴已经有一下午的时间,水莪脸颊上倒显出个淡淡的五指印,她还没开口,许书颜已经瞧见了,蹙着眉:“谁打了你不成?”

“奴婢”水莪有些顾虑,毕竟是自己出头在先,打她的又是个性冷漠的黄杏儿,加上平素里许书颜对她和水月都不冷不热,所以心中纠结到底该说不该说。

“四姑娘问你呢。”翠袖倒是看出了水莪担忧什么,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们主子平素里虽然不怎么显露,可自己房里的人若是受了委屈,自然不会就那样将息的,放心说罢。”

“其实,也是奴婢不好。”水莪这才怯怯地讲起了下午和姚文绣斗嘴,又被黄杏儿掌掴之事,半点不敢隐瞒,也半点不敢添油加醋。

听了水莪叙述,书颜大概也清楚了事情来由,面色冷静地道:“这事儿你先自己想想哪里错了,若是以后再遇见那些个表姑娘千万要客客气气的,别把二太太那儿的做派放到我这儿来。等会儿用过膳我会让翠袖寻到朱嬷嬷,央她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别留疤就行。至于杏姑娘那儿,暂时你也别经她面前过,免得以后见面难堪。”

“谢姑娘体谅。”水莪一听,许书颜虽然也责怪了自己两句,也没说要帮自己讨口气回来,却也让翠袖帮忙找大夫,心里还是满意这样安排的。本来像她这样的家生大丫头就有些娇气的,万一真留下什么痕迹也会耽误以后嫁人,便顺从的点点头,不再多说。

“乏了,用膳吧。”书颜觉得脑袋有些沉了,这宅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没一刻是清闲了的,梅子林看起来不过是表姑娘们住的地方,但也藏了许多人情世故,想想还要住上三日,心中便有些焦躁,不知道能不能顺顺当当等到三日后再搬回去。

等端坐在食桌前,看着菜式,书颜摇摇头,想起了适才在花厅里见的。

以前许书颜总在拢烟阁独自用膳倒不觉的,如今一比较才知道,这大宅子果然规矩严苛。像黄杏儿她们这样的表姑娘,不过每人三荤两素一汤,自己这等本家姑娘却是五荤两素一汤,花色食材要繁复精贵许多不说,盛装碗碟也考究的。比如像是自己用的,就是镶了一圈金边儿的。一开始没见过黄杏儿她们单独吃饭,所以不知道,现在才明白姚文绣为何处处看自己不顺眼了。都是投奔而来的外人,她们不过三人挤在一个小院子里罢了,自己却独享湖边小楼,吃穿用度皆为上品。换过来是自己,恐怕也要心里犯嘀咕的吧。

“小姐,是不是没胃口?”翠袖见许书颜望着饭菜却不动手,赶忙体贴两句。

“是有些吃不下。”书颜淡然一笑,点了两盘素菜留下,其余便吩咐水莪拿过去给守在杂院里收拾的丫鬟们一起用,最后只留下翠袖伺候,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意吃了些入腹。

等水莪水月将许书颜赏赐的菜式端到后院杂房,那些个伺候表姑娘的丫鬟婆子眼尖便瞧见了,都说她们几个服侍四姑娘真是有福气,连主子都吃不到的好食却能赐给她们下人享用。平素在拢烟阁吃惯了许书颜的赏赐倒不觉得,如今其他人这么一说,水莪水月她们面面相觑,嘴上都推却说是四姑娘胃口不大好罢了,心里却有些暗暗得意。

只是当晚,许书颜赐饭这事儿就让多嘴的丫头传到三个表姑娘耳朵里。黄杏儿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更加觉得那许书颜可恨,不但在锦上园占尽好处,还得了祁二爷的青眼。姚文绣却仔细分析了一番,认为她是故意这样做,为的是扫了她们三儿的面子。柳若彤倒不怎么懂,只是听了丫鬟汇报的那些菜式,想着只有家宴时才能吃得上,心中有些向往,盘算着下次见了书颜姐姐嘴巴甜些,让她留自己用膳就最好不过了。

章四十三 小像(一)

烟熏火燎外加十二个时辰不曾间断的经文诵念,整个锦上园被这道场做得颇有些鸡犬不宁的味道。

亏得许书颜搬离了拢烟阁,不然那三层的精巧楼宇就真成了“拢烟”之地了,前前后后都是青色雾气呛人口鼻。道士们又整日轮流念诵法经,就算是远离碧湖的梅子林也能听得见声音。

对于此事,居于西厢的祁玉容祁玉悠两姐妹还好,因为是给自己亡母做超渡法事,并未说什么,祁渊又和画楼躲了别处,自然也不会抱怨。只是二姨太四姨太,还有玉冷玉晴等人却暗地里叫苦不迭,颇多埋怨。

奈何事关宅子安宁,大家也只好默不作声,但这样声势浩大的“驱鬼”,也让众人心里渐渐起了疙瘩。还好大家都系数将怨气撒在了那白日作祟的“太太”身上,对许书颜倒没什么埋汰,反倒觉着她走了背运,不过来了宅子里几日,就遇到了这个事情。四姨太更是为了示好,又巴巴送了些压惊补身的药材过来,一件一件堆得小山那么高,让黄杏儿和姚文绣她们见了,一边眼红又一边腹诽,惹得书颜吃尽了白眼。

第二日一大早朱嬷嬷就遣了丫鬟来催,说是撵子备好了,请姑娘们移步去书坊听学。今日是丹青课,想着要见到画楼公子,书颜倒是心中有些欢喜,早早梳妆打扮。换上了一身霜黄色染了绯紫花样的裙衫,又梳了个利落的垂月髻,别上两支绿檀木簪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干干净净,这才吩咐水莪准备好文房四宝,赶在黄杏儿她们前头就出了梅子林。

“四姑娘,不如今日让翠袖一个人陪您去书坊,奴婢…就不去了。”趁着丫鬟们都在收拾东西,水莪却悄悄过来寻了许书颜。

抬眼看了看水莪的脸,许书颜心想这黄杏儿的手也真是下的狠。一夜过去了竟还有个淡紫的印痕浮在水莪娇花儿似的左脸上。知道她是爱面子,不想别人发现脸上淡淡的五指印迹罢了才请辞不去书坊。想想也对,免得别人看到了以为是自己虐待丫鬟就不好,便到:“你好生休息,等伤好全了再出去走动吧。”

“多谢姑娘体谅。”水莪顿时心中一热,乖乖的又退了下去

许书颜身边只得翠袖一人陪着上路,经过碧湖正好遇到祁玉悠,见她脸色不太好,心想定是道场给吵着了,颇有些愧疚不安,上前轻轻挽了她:“三姐姐看起来有些疲惫,是给道场扰的吧。”

“我没关系,只要母亲能安心回去天上享福就好。”祁玉悠摇摇头,却反过来体恤许书颜,拍拍她的手背:“倒是你的身子怎么样了,我看你脸色还是白白的,不如帮你给公子请辞,今日就不去了吧。”

“痴睡了一下午并一晚上。今日起来精神也恢复地差不多了。才不敢怠慢功课呢。”书颜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上次听画楼公子说今日要描人像呢。不知是什么样地内容。”

提起画楼公子。祁玉悠果然娇俏一笑。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顺着便道:“公子倒也有趣。常常让我们对镜自描呢。”

“是么。这倒是没听说过地。就是不知道讲堂里有没有那么多铜镜呢。”书颜乐得捂了嘴。祁玉悠也随着“咯咯”笑了起来。一路走到锦上园门口。两人都还是在边说边笑。看得一边正准备上撵地黄杏儿等人有些愣了。

和玉冷天生性子凉薄又出身庶女不同。表姑娘们都知道。祁玉悠向来爱拿本家小姐身份。素来对表姑娘们都是礼度有加却态度冰冷。如今见她和书颜不但有说有笑。还相互拦着手臂。一副亲得不得了地样子。大家自然觉着异样。看向许书颜地眼神又多了几分复杂地意味在里面。

因为只有本家姑娘才能去丹青院听学。祁玉悠和许书颜单独一人乘了一顶小轿。与其余姑娘们打过招呼便先被抬走了。留下玉冷玉晴还有三个表姑娘都上了车撵。一并去听女书女戒课。因为没机会在一块儿。倒也没有起什么口角。

丹青院。

“书颜,你来了啊。”几日不见,那朱素素倒是还记得许书颜,见她和祁玉悠携手而入,赶紧挥了挥手,让她坐过来。

和祁玉悠分开了,书颜这才踱步过去,等翠袖帮自己布置文房四宝的空挡,便去了朱素素边说话:“素素,你倒是来的早呢。”

“那当然,公子为师严苛,若是来得晚了就要被罚留堂,岂不亏了。”素素一张圆脸上满是笑意,见许书颜几日不没瞧着,眉眼间有些疲惫,又问:“书颜你怎么了,看起来有些不太舒服的样子。”

“没什么,昨晚窗外的蝈蝈叫声太大,没睡好罢了。”书颜摇摇头,总不能说自己让祁家闹鬼,有道士在做法场吧。

“蝈蝈?这又不是大夏天,哪里来的蝈蝈呢。”素素歪着头,好像有些想不通。

“我也觉着奇怪呢,可能做梦罢了。”书颜回头看翠袖置办好了画桌,赶紧和朱素素笑了笑就坐回去,免得她再继续追问。

不一会儿,书坊的铜铃就响了,先从侧房出来的照例是那个名唤盈袖的小书童。今日他着了一身月白色的小衫,下面露出一截翠色绸裤,配上两个羊角髻,乖巧伶俐的样子倒有着三分女样儿。讲堂里有些个刚刚及竿,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小姐们倒忍不住偷偷瞄着他,私下还议论,说是将来等这小书童张开了,定然要比画楼公子还要俊上三分的。

小女儿家的心事自不必多言,等堂上安静下来,从来一身青袍的画楼缓缓从二楼踱步而下,只是看到书颜时有些意外,不理会满堂的小姐们,上前低声问道:“四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公子关心,学生大好了。”书颜赶紧起身来回话,觉着画楼公子关心自己,胸中暖暖的,但同时又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辣辣的刺刺的,心里颇有些别扭。

“嗯,若是觉得累了或者不舒服就说一声,我让盈袖带你上楼去休息。”画楼公子点点头,也不再多言了。

回到师座,画楼给盈袖示意了一下,盈袖便摇着脑袋上前两步,清了清嗓子,脆声道:“今日诸位都画自个儿的小像,一个时辰后必须交上来,公子会逐一过目,再作点评。”

“平素里我常让你们回去对镜自画,今日虽无铜镜镜,可心却是一盏最好的明镜。”画楼公子又补充了两句:“画的像不像倒不重要,自己对自己的了解,自己看自己是什么样儿,一定要有神髓出来,不然就白画了。另外,盈袖,你宣念一下这个。”说吧画楼从袖里取出一个小小布轴递给书童。

缓缓打开,盈袖看着看着,脸上竟扬起了欣喜的红晕,赶着赶着便念了出来。

章四十四 小像(二)

每年的四月末,是桃花收艳的日子。

京中风雅之人偏偏喜欢寻着这个契机多愁善感一番,要么行个诗会,要么行个清谈会,总是不过是借桃花凋零之际,寻风花雪月之事罢了。作为京中最富盛名的闲散书院之一,“点墨”里的学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热闹,便行了一个叫做“落残染香”的茶会出来,届时祁家嫡系书院里选出来的优秀学子便可济济一堂,附庸风雅一盘。

本朝民风开放,所以身为女子书坊的之砚也收到了邀请帖,让丹青院教习师傅带上得意女弟子一并前往赴会。只是随行的女弟子必须身着点墨书院的男子常服,免得书院以外的看到,说什么闲话,凭白毁了小姐的清誉。

盈袖拿着布轴,朗声念出的内容大致不过何时举行茶会,之砚书坊哪些人被邀请等等,听的下首诸位千金们个个都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巴不得自己能得了画楼公子的青眼,去点墨书院走一趟,看看那些个俊俏公子也是好的。

书颜听了却有些不一样的反应,心下暗道:这京城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还真是有些不一样。且不说男男女女一并参加什么茶会,就是私下见一面也是颇为不妥的。虽然未出阁的姑娘们结伴而去和男子饮茶清谈也并非是什么绝对不能做的事儿,但之砚书坊里的女学生非富即贵,要让外人知道了,定是会嚼舌根的。而那点墨书院也是有趣,邀请了女学生们不说,还让她们穿上点墨书院的常服去,不正是女扮男装掩人耳目么!

想到此,书颜腹诽了一下,虽然投奔祁家是为了寻个好亲家,但也不是非要图个富贵荣华非常的人家来嫁,想着点墨书院中多是纨绔公子,反倒觉着不让画楼公子“点”了去才好。

可此时一旁的朱素素已经忍不住面上的兴奋了,凑到书颜耳边就念叨了起来:“书颜,咱们好好做公子布置下来的功课,到时候一并去了,还能好好看看京城的公子哥儿们,要是遇到合适的,一并将婚事也给解决了。”

“素素,这…”书颜心里汗了一下,觉得朱素素这姑娘也太胆大了些。虽然自己满脑子都是筹划如何嫁的一户好人家,但却从未让翠袖挽歌意外的人知道心思。这位却不一样,谈及什么俊俏公子,一张脸仿佛是开了的花儿,满眼都是憧憬和希冀。

“大家稍安勿躁!”盈袖转头望了望画楼公子,又接着道:“今日限时一个时辰,小姐们利索些,下次来听学就会公布谁能跟去看热闹了,可千万用心啊!”说完点燃了一个时辰的盘香,开始计算时间。

诸位小姐一听只有一个时辰来作画,个个都不干再交头接耳,赶紧点了清水磨墨,争取多些时间可以画好自个儿的小像。

一边的祁玉悠可是早就按耐不住心里的欢喜了,要知道,能和画楼公子一并去赴茶会,可是难得的机会能与之接近的,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好生捉摸了一会儿,便也下笔了。

见大家伙儿都开始画了。书颜也取了墨笔。心中想了想自己该是个什么摸样。便随意下了笔。

端坐上首地画楼公子将学生们地动作一一看在了眼里。最后停在许书颜地身上。见她神色怅惘。脸色也略显得有些苍白。觉得不妥。便对着盈袖招了招手。低声吩咐:“你去问问四姑娘。看她身子如何。若是有些受不住了便去二楼休息休息。我会额外给她时间作画地。”

“大哥。这不好吧。”盈袖眨眨黑杏儿般地大眼。露出一丝笑意。悄声道:“您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胡说什么!”画楼轻声叱了。想想盈袖说地也对。又看了看许书颜地情况。发现她已经开始埋头作画。并未有什么不妥。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会偶尔抬头查看一下她地情况。要是发现她身子受不住了。马上让她休息便好。

一边地盈袖看在眼里。总觉得画楼态度古怪。再看看许书颜。一袭素衣静静作画。心里倒觉着两人挺般配。不由得暗自笑了起来。

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盈袖看着香灰一落。便朗声叫了“停”。小姐们也受规矩。齐齐放下了墨笔。每人手里都取了把巴掌大地蔑扇在手。轻轻扇着将画纸弄干。

收了画,画楼公子便让大家都散学了,让盈袖抱着画作上楼,准备逐一仔细品评,好选出三位能一并跟去参加茶会的佼佼者。

一一掠过小姐们的画作,画楼一直都面无表情,盈袖倒是在旁边说个不停:“这些小姐们也真是,若都像这小像里的模样,岂不是个个都乃仙女下凡!”

扬起唇角,画楼摇了摇头:“旁人总以为丹青描绘力求形似,可神似才是人像的精髓所在…”正说这话,手中缓缓抽出了一张画像,画楼竟看得有些楞了,一时间忘记继续说话下去。

不似其余画作那般花团锦簇,五颜六色,那只是一张淡墨染就的女子画像。

不过几笔的勾勒,却将五官轮廓描绘得异常深刻。一双水眸晕出两点墨迹,竟极为有神。整张画都是深深浅浅的墨色痕迹,只是在唇上有着一点极淡的朱砂痕迹,其余全无一点颜色,却偏偏让人觉得生动无比,将那女子的一颦一笑都勾勒地跃然纸上。

“这…才是真正的神似吧…”一旁的盈袖也几乎呆住了,好半晌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打破了屋中的沉默。

“她总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柔弱纤细,其实内里蕴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坚毅和隐忍。”画楼也淡淡地接了话,却很小声,不只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盈袖听。

“许书颜真不愧是丹青妙手许之山的女儿,我敢打赌,她画这样一幅小像,最多花不了一炷香的时间!”盈袖看了角落的落款,“书颜笔”三个字也是隽秀大气,不由得啧啧直夸了起来。

画楼也随着点点头,眉眼间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笑意:“我这个教习师傅在她面前也觉得惭愧啊,改日真要再仔细请教请教。”

“大哥,你何时变得如此谦虚了?”盈袖忍不住打趣儿道:“要是外面的人知道,本朝一代丹青大家画楼公子竟被一个女子的小像给深深折服,不晓得该嘲笑你呢,还是该佩服你呢?”

“哪管他人什么看法,一个人也不可能总为人师的。”随意答了,画楼的眼却有些挪不开了,只觉得小像上的那个许书颜眼中仿佛藏了许多负累,颇有些苍凉的意味,也有着不属于她那个年纪身份女子该有的沉重。

章四十五 闺心

丹青院散了学,许书颜与祁玉悠又携手出了书坊。

先前就瞧着祁玉悠神色有些不妥,原本白玉似的脸颊上总有着两朵淡淡红晕,本想问问怎么回事,奈何四周好些个小姐们过来打招呼,许书颜也就没多说什么,等两人的乘的轿子都回了锦上园才寻得个空挡。

碧湖边的道场还在做着,好些个小道士跑进跑出,神色肃穆。书颜见祁玉悠所居的晓静苑离得此处也不远,难免有些吵扰吵嚷了,便柔声央请:“妹子昨日搬去梅子林,还没来得收拾出来让三姐姐过去坐坐,如今得空,不如去吃口茶,等丫鬟们布了膳我再亲自送你回来,可好?”

看着碧湖边烟熏火燎的“热闹”的景况,虽说是为了自己生母祭奠,祁玉悠也有些疲了,点点头,吩咐随行的水潋回自己所居的晓静苑取件披肩遮风,这才一并去了梅子林做客。

梅园里静幽幽的,几个丫鬟婆子趁着表姑娘们都出去,便一人摆了一把小凳在庭院里吃茶说话,内容无非是新来的四姑娘怎么着,表姑娘们怎么着。说得正热闹,众人都听见了响动,看到竟是鲜少过来的三姑娘,纷纷起身相迎,齐齐磕头问礼。

“起来吧。”叫了起,祁玉悠抬眼看了看梅院,知道此处简陋,条件环境不比拢烟阁,蹙了蹙眉,抱歉道:“书颜,委屈你了。”

“不过几日功夫,哪里说得上委屈呢。”书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想自己和黄杏儿她们有什么区别,都是外来的表姑娘,她们受的,自己难道就受不得?但心里如此想,面上却只能保持着谦和的微笑:“杏姑娘她们常年居于此地,想来才是委屈了吧。”

“她们一个个待不了多久都会配出去的,暂时委屈,以后都是做管家娘子的。”祁玉悠口中倒是有些羡慕的样子,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将来归宿,不觉眉宇间又浮上了愁色。

许书颜不想让丫鬟婆子们看出祁玉悠的不妥,一手挽了她直直往冬院走去,并吩咐翠袖走前头,好让丫鬟们先收拾打扫,烧水烹茶,款待客人。

不过片刻,祁玉悠倒也恢复了如常的神色,随着许书颜步入冬院,抬眼环视了一圈,点了点头:“这里倒也清静。”

“三姐姐,这梅子林四处都清净着呢,也多谢大姐让我过来暂住。”书颜亲自将丫鬟奉茶的茶递给祁玉悠:“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让碧湖那样闹腾,幸苦姐妹们了。”

“千万别这样说。母亲肯回来看我们。也是做儿女地福气。”祁玉悠放下茶。有些认真地看着许书颜:“只是这处有她们几个在。怕是也清净不了多少。要是黄杏儿她们欺负了你。千万别闷着。告诉我或者大姐。不然让你来晓静苑暂住几日也是可以地。”话音刚落就瞥见一旁立着服侍地水莪。见她面上赫然有个淡淡地五指印痕。不由得问:“书颜。你可从来不是像会严厉教训丫头地人。水莪这是被谁打地?”

“回三姑娘地话。是杏姑娘。”水月见祁玉悠问起。赶忙上前替她答了。

“这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祁玉悠虽然不太待见水莪。可毕竟她是许书颜地人。刚来第一日就被黄杏儿给教训。心里想这到底是什么事儿!

“表姑娘们我都不太熟悉。互相之间也不干预。哪里说得上欺负呢。”书颜摇了摇头:“不过是因为水莪出言顶撞了绣姑娘。杏姑娘才出手地。”

“你忘了她们弃你撵子地事儿啦!”祁玉悠觉着许书颜实在太过柔顺。不由得提高了声量:“她们几个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除了若彤还没长大。是个小姑娘。黄杏儿和姚文绣都不是好相处地。本来她们出身也不高。巴着姨娘们才得了进府地机会。若是真当自己是个主子。岂不是太不要脸了。”

许书颜明白祁玉悠地意思。她本来就讨厌那些个姨娘。偏偏三个表姑娘都是姨娘带过来地。自然心里不会喜欢。想到此。只好岔开了话头子。示意水莪水月都退下去。这才又取了水壶替祁玉悠掺茶:“姐姐。我们不说这些。今日在丹青院看您作画认真地样子。不知道是把自己描成天仙下凡了呢。还是神女降世了呢?”说着有意掩口笑了起来。与祁玉悠打趣儿。

“好个书颜,变着法子编派姐姐我呢!”祁玉悠面上一羞,佯装怒意地掐了两下许书颜的胳膊,嗔道:“倒是你,先前瞧着久久不曾下笔,后来不过草草勾勒便交稿了事,也不知你心思有没有放在作画上面。”

“三姐姐,您的心思倒是满满当当都在作画上面了呢。”书颜喝了口茶,似笑非笑地瞧着祁玉悠,觉得她一颗芳心竟都暗许在了画楼公子的身上,颇有些不解。

“一年就这一次茶会,自然要争取。”祁玉悠不愿多言自己的心事儿,看着边桌上放着的绣品,起身过去,拿了那个还没完成的荷包在手,反复的看了,点头道:“你这花样倒也别致,葱葱翠翠都是绿叶,海棠花却是个骨朵儿,但衬着一片绿,倒愈发显得娇艳欲滴含苞待放了呢。”

“人人都绣的海棠花儿,所以寻着法子着别出心裁罢了。”书颜也上了跟前:“姐姐看看,若是针脚不好的地方,给我提点提点。”

“你这绣功,哪里需得我来提醒呢。如此精巧有心的荷包,我要是三姑奶奶,也定是会喜欢的。”祁玉悠倒是说的真话,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这荷包,才不舍的放下了。

“姐姐喜欢,回头我给您绣一个。”许书颜有意示好道。

“那感情好,记得,别哄了我转身就忘。”祁玉悠高兴,连忙点头。

两人正高兴地说这话,就听得水莪在门口禀报,声音了有着两分得意之色:“禀三姑娘、四姑娘,表姑娘们来了。”

话音刚落,黄杏儿就带着姚文绣和柳若彤进了冬院的小庭,齐齐给两人见了礼。

其实看黄杏儿的面色,就知道她是不愿来的。奈何一回了院子就听得丫鬟们说祁玉悠在此。毕竟她是祁家的三姑娘,和许书颜那样的外姓四姑娘不同,碍于她身份尊贵,作为梅院主人的自己倒也不好装作不知道,只得前来问声好。

可还没等走近,黄杏儿就听得两人在讨论女红上的功课,姚文绣也远远瞧见了祁玉悠手上的荷包,想着若她真得了三姑奶奶的青眼,定会许得个比自己好上不知道多少倍的亲事,心里自然有些不痛快,张口便道:“四姑娘好手工呢,瞧这花色,真真把我们都比下去了呢。”

“哪里,还没绣好呢。”许书颜听得出姚文绣语气不善,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含笑随意答了一声。

“也是,没绣好都有这样的效果,要是绣得好了,定是会比下去所有人的呢。”祁玉悠有意帮衬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你们还那样闲,有空也学学书颜,多花些功夫在功课上面,不要只晓得嚼舌根。”

姚文绣听了,脸一绿,正想发作却觉得手腕被人拉住了,下一刻黄杏儿已经上前了一步,福礼道:“三姑娘四姑娘这话呢,我们就不打扰了,这便去做功课,告辞!”说罢硬拉着姚文绣便去了,只剩下个柳若彤左右望了望,咬咬牙,却也一福礼赶紧拉了裙摆追两人去了。

章四十六 点拨

整整一上午的女红课结束后,许书颜回到了梅子林。经过碧湖时发现做了三日的道场差不多快要结束,心情颇有些得意,至少不用呆在冬院里看人的脸色了。

而趁着迁居这三日,许书颜也终于完成了送入宫里给娘娘们的绣品。

葱绿的碧叶,水红的花苞,再衬上流云纹样的月白丝底儿,连见惯了许书颜手艺的翠袖挽歌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小姐这荷包呈入宫里,若是不得贵妃娘娘青眼,奴婢是打死也不信的。”挽歌一脸的兴奋,觉着凭自家主子的手艺,定然能比下一干贵族小姐们,然后自己也能巴巴跟入宫里去见见世面。

“你就知道拍马屁!”翠袖伸出纤指戳了一下挽歌的脑门儿,笑道:“不是还有两日的光景才交功课么,小姐,您不准备再添些什么了么?”

“不用绣了,就这样。能不能入得三姑奶奶法眼,就看其他姑娘们的绣品是什么样子了。”书颜倒也不太在意。本来自己的绣功就是极上乘的,再加上另辟蹊径只绣了骨朵儿,想来在一片繁华从中能得了个异彩也说不定,心里自然觉得稳当。

“奴婢倒是瞧了这梅院三位表姑娘的绣品。”说话间水月端了几样小点进屋,恭敬的递上了再许书颜的手边,侧眼瞧了瞧那荷包,满眼的惊艳:“虽说也是精美非常,但和姑娘这个比起来,品次倒是差了两截。”

“怎么说?”翠袖过去揽了水月的手腕,知道她在锦上园待的日子长些,也是算见过些世面的,加上她一直对女红绣品极有心得,宅子里的人都是知道的,便真心想听听她的意见。

朝着许书颜福了福,水月便道:“先前姑娘不是让奴婢给那三个院子送些小点过去么,就看到表姑娘们都各自在屋子里使暗劲儿呢。虽然没仔细瞧,却也看了个大概。杏姑娘绣的是个蝶舞花间,一只大红的蝴蝶倒也精巧富贵,只是偏生夺去了不少海棠花儿的光彩。绣姑娘却是个俗气的主儿,就是六朵儿盛开的海棠花儿一团和气的聚在一处,只点缀了两片碧叶,看起来倒是讨喜,却未免有些不入流。至于彤姑娘…”

顿了顿,水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掩了掩唇角:“彤姑娘海棠花儿绣的中规中矩,却都把心思花在了卧在花下的一只雀鸟,一眼看去,哪里还看得到花,只一个四不像的鸟儿卧在那儿,着实让人不解。”

想起柳若彤,许书颜也忍不住笑了:“她还小,自然是不会花心思在这些事情上的。”

“姑娘这下放心了吧。”其实是翠袖听了放心不少。看许书颜递过地颜色。从袖口掏了个银裸子塞到水月手中:“这次算你机灵。姑娘赏你地。”

“谢姑娘裳。”乖巧地福了一礼。水月又退下了。因为得了个赏赐。面上自然是欣喜地。

用过午膳。觉着有些累了。许书颜便让翠袖收拾了绣篮。让她们侯在外面。自己合衣睡了一会儿。想着下午起来再让丫鬟们收拾东西。因为朱嬷嬷那儿已经派人来通禀。黄昏时候就可以回到拢烟阁住了。

几日不曾回来。拢烟阁却也没什么变化。因为每日朱嬷嬷都派了婆子过来打扫。连插在瓶子里地花枝都还是挂着露水地。透着股子新鲜劲儿。半人高地熏炉也是早就起好了。渺渺香烟丝丝绕绕。闻着就觉得心神稳当。瞧着并无需要自己地地方。许书颜只吩咐丫鬟们将打包地东西再放回原处。便自个儿捏了本词集去到湖边。乐得安安静静一个人好生呆呆。等丫鬟们收拾房间去。也没人打扰。

只是天不遂人愿。不一会儿就来个扰人心地。

“四姑娘真是悠闲自得啊。”

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许书颜丢下词集,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公子也赶着今日便搬回来呢。”说罢起身,做个了邀请的姿势,让来人落座。

画楼公子本是想出来透透气,却瞥见湖岸边独坐看书的许书颜,想起她交上来的丹青妙笔着实引人入胜,顾不得每个丫鬟在旁,一手揣了几张宣纸,一手拿了笔墨便来了。

“怎么,公子在书坊还没过瘾,竟追着学生回了宅子还要作画不成?”许书颜歪了歪头,觉得这个画楼公子着实好笑,整天就只想着作画。自己作画也就罢了,还拿了笔墨纸砚来了这露台之上,摆明是要在此提笔。

“四姑娘笑话在下便是。”画楼公子被她一打趣儿,面上去了两分拘谨,将手中东西置了在矮几上,取了墨笔交与许书颜:“昨日见你几笔便勾勒出了小像,能否再画一次,也让在下偷学两招。”

“好啊。”书颜倒也不扭捏,冲画楼莞尔一笑:“还请公子为学生研磨。”

此时正值黄昏,丝丝暖日透过薄纱沁入了露台之上,许书颜正背对着光,脸上的笑意柔和恬然间却丝毫不输那炫目的华光,让画楼不禁心中一颤,赶紧别过了眼,拾起墨便开始磨起来。

许书颜却并未发现画楼公子的异样,起身来到露台边将墨笔蘸了蘸湖水,滴了几滴在砚台上,借着画楼磨出的墨水,开始提笔勾勒了起来。

“父亲以前常说:所谓丹青,轻于形而重于神。笔画纵横要有‘若坐、若行、若飞、若动’的四种感觉,而笔情墨象则要落在‘有丰致、有缥缈’这两点上,无论是笔意还是作画者的情绪,都要蕴含着情思,也要体现着‘道’的含义在里面。”一边下笔如流水般畅快肆意,一边粉唇亲启细细说开来,此时的许书颜素衣打扮,凝神作画,本该毫无一点女子的情趣,却偏生让立在一旁的画楼公子有些挪不开眼了

等许书颜两三笔勾勒出一幅女子浣纱图,抬眼间,却撞上一双温润脉脉的眸子,心中仿佛漏了一心跳,墨笔竟不自觉地掉落在了刚画好的宣纸上。

“对不起,我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的念着,忘了公子可是被称为妙手丹青的,真是班门弄斧,惭愧至极。”赶紧收回了眼,强压住心头错乱的跳动,许书颜一边解释着,一边将墨笔又拾了起来,对着画作摇了摇头:“看我笨的,可惜了这幅浣纱图呢。”

眼看着一向沉稳有度的许书颜有些惊惶失措了,画楼心里反倒有两分高兴,瞧了那幅画,什么也不说地绕过桌子立在了她的身边,低声道:“并未可惜,如此一来,不就更具野趣么…”说话间,缓缓屈身,侧首在许书颜的耳边,右手随之伸了过去握住她的柔荑,轻轻带着墨笔在墨迹上点染出一只小兔。

没想到画楼公子轻轻落笔竟能“化腐朽为神奇”,书颜一时间也忘记了两人的姿态实在过于暧昧不妥,侧头有些欣喜地望着他:“公子果然是师傅呢,学生受教了。”

低首看着近在咫尺的许书颜,画楼突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一时间眼中又盛满了淡若似水的脉脉柔情,只那样看着身前的她,又有些挪不开神了。

“光天化日,画楼公子和四姑娘真是毫无顾忌啊!”

冷冷一声叱责响起,书颜抬眼一看,正是那要命的祁二爷立在露台边上,微风一动,纱幔飘起,露出一张比冰还要凉上三分的面色,不觉心下一沉,暗道了声“不妙”!

章四十七 予求

因为道场太过闹腾,祁渊也乐得继续在潇湘馆住着。只是三日里却老忍不住回想起在梅子林和许书颜的对话,心中莫名的,竟渐渐生出一丝愧疚。趁着今日道场结束,估摸着她该搬回拢烟阁了,就想是不是过来探探。可一回忆起两人在湖边的那个醉吻,祁渊喉咙不觉就有些发干,立在窗边看着对面的拢烟阁愣了半天,硬是没法挪出半步来。直到看见原本在水阁外作画的画楼竟拿了文房四宝径直去了拢烟阁那边的露台,而且一进去就是两三炷香的时间未曾出来,心中渐渐有些忐忑起来,下意识地想要看清两人在里面到底作甚,不知不觉地便走到了露台的面前。

透过薄薄纱幔,祁渊竟看到一出男女双双执笔作画的亲昵场面,胸口一阵发闷,自然脱口便质问了出来。

其实露台中的两人都在醉心于画作,根本没顾及到彼此之间靠的太近,此时被祁渊一声冷喝,画楼公子倒没什么,只是缓缓放开了手,退后两步,许书颜却脸色一白,总觉得做了什么亏心事被逮住一般,心中忐忑,并未像平时那样冷静漠然。

踱步而入,祁渊看了看许书颜的表情,知她有些怕了,心里也没了刚才那股莫名的火气,反观画楼公子一脸淡漠笑意斜靠在立柱边,不由得冲他闷声道:“看来你还是闲的很么。不过再闲也莫要与内院女眷单独私会的好,免得将来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爷也脱不了干系。”

“二爷此话有些过了,画楼不敢当。”轻轻一挥衣袖,画楼公子只是笑着,却并不见妥协于祁渊,移步过去欠了欠身,却转头朝许书颜道:“今日多谢四姑娘点拨画技,来日再继续切磋,告辞。”说罢竟扬长而去,不卑不吭,哪里有半点祁家门客的样子。

画楼一走,许书颜仿佛松了口气,正想解释,却觉得自己并未做错什么。反倒是祁渊,他凭什么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不由得回复了如常的平静表情,颔首道:“二爷自便,书颜也要回去看看房间收拾好没有,免得丫头们趁我不在偷懒。”

“你匆匆想走,难道是被爷撞破好事,恼了不成?”冷哼一声,祁渊没发现自己的话里有股子酸味儿。

“是您说的,身为内院女眷是不好单独与男子一处说话的。如今我身边连个丫鬟也没带着就和二爷呆在露台里,要是真被人看到,也确实不好解释,还请二爷体谅。”书颜不徐不疾的解释着,一边向着外面移步而去,见祁渊没再拦自己,隐隐得意地扬了扬眉,也想学画楼公子那般扬长而去,气气这个眼高于顶的公子哥也好。

谁知那抹得意之色没能逃过祁渊的双眼,给瞥见了,瞧着许书颜莲步轻移,故意走的不急不缓,心中随之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上前两步手一拦:“站住!”

正心中欢喜自己刚才的“以牙还牙”,冷不防被祁渊一嗓子吼来,许书颜也只得硬着头皮停了步子。立在原地,不知祁渊想做什么,整理了神色,才柔柔转身道:“二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话说,当日祁老爷子为你接风摆宴,你也一一给家中各位敬上了见礼是吧。”祁渊脑子好使,一转眼就想到个借口,两三步过去立在许书颜面前,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深深的笑意:“四叔也对我说过,你送了他一个鼻烟壶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