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此时从内庭出来,手里提了个行灯,见祁渊一人坐在那儿,四周又黑漆漆的,赶忙上前:“二爷,如今夜深了,小的为您点盏香灯驱蚊吧。”

点了点头,祁渊懒懒起身来,看到水清手里的行灯,伸手一把夺过:“走,陪爷去一趟拢烟阁。”

“什么!”水清颇有些惊讶,提了行灯照着祁渊,见他眉头深锁,似乎有什么心事儿的样子,却怎么也想不通这么晚去拢烟阁竟能做什么,难道见了四姑娘就能了了心事?暗自嘀咕过后,水清却也明白自家少爷的脾气,哪里敢问什么,只得屈腰伸手,说了个“请”字,便一路跟着去了湖对面的小楼。

章五十八 夜访

挑燃了灯烛,看着斜歪在一边犯困的翠袖,许书颜移步过去,将一件披风轻轻盖在她的身上,随手拿了绣篮,一口吹灭了灯烛,想着去楼下的花厅那儿绣花,免得翠袖跟着熬夜。

来到二楼,看到芜菁芜兰还没睡,两姐妹一人手里正捂了一个热馍馍,想来是饿了,刚从后厨房里顺来的,书颜移步上前,笑笑:“你们还没睡呢?”

“啊,姑娘怎么下来啦!”芜兰面皮薄,赶紧将馍馍往身后藏过去。芜菁却笑了笑,起身福了礼就拿了热壶斟了杯水,还腾着气给奉到许书颜面前:“姑娘喝点热的,夜里寒气大。”

“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呢,还有馍馍么?”书颜左右瞧了瞧,果然一个白瓷碟子里还剩了两个。

“姑娘拿去吃,这儿还有呢。”芜兰说着就伸出手,将自己还没来得及下口的馍馍递到了许书颜面前。

“芜兰,你怎么拿自己手里的给姑娘。”芜菁吓得一把扯了芜兰,赶紧作势打了她的手,转身取了碟盘奉上:“姑娘,您自个儿取吧,只是这馍馍有些干,得混着温水吃才能下咽。”

一手挽了绣篮,许书颜并未接过,只是含笑道:“你再去烧点儿热水,端了这盘馍馍随我下来花厅,今夜会晚些睡,正好充充饥。”说罢柔柔转身,先行自顾去了楼下。

“菁姐姐,姑娘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睡呢?”芜兰挠挠头,不解的问。

“好像是要赶着绣出送入宫里的荷包,你没见这几日冷姑娘晴姑娘还有表姑娘她们都闭门不出呀,听说要是得了贵妃娘娘的喜欢,就能进宫作陪夜宴呢,那可是莫大的光荣,我们姑娘自然也不能落了人后。”芜菁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诉了芜兰,又拍拍她的头:“走吧,我去给姑娘烧水烹茶,你去一边伺候着,别傻乎乎的了,只晓得吃!”

“是啦。刚才是我有些害怕了而已。”芜兰嘟了嘟嘴。毕竟是小丫头一个。免不了还有些孩子气。说完又撒娇似地拽了拽芜菁地衣袖。两人小声说笑着赶紧跟了下去。

推开窗户。书颜觉得吹了点儿夜风也精神许多。转头看着芜兰守在身边乖巧地样子也不说话。又拿了个馍馍递给她:“再吃一个吧。看你饿地。”

“真地吗?”芜兰圆圆地脸庞满是笑意。双手接过来一口便咬了下去:“刚才就吃了一个。还觉着不够饱呢。谢姑娘赏赐。”

“怎么晚饭没用好么?”许书颜明明记得当时只留下三个清淡素食。其余都赐了给丫头们。

“也不是啦…”芜兰眼中闪过点点顾虑。却摇摇头。并未说什么。瞧着芜菁端了参茶过来。赶忙上前去拿抹布擦了擦茶桌。

“放下之后你们便去睡吧。我会绣到很晚。不用守夜了。”许书颜吩咐道。

“芜兰,你先上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陪着姑娘绣花。”芜菁却没听主子的话,只是让芜兰先走,又转头替许书颜取了茶盅过来:“姑娘让奴婢在这儿伺候着吧,夜深了,万一吹个风,也能有人帮您那披肩毯子什么的,茶要是凉了,也能掺个热水不是吗?”说着坐在许书颜身边的小凳上,又寻来个小香炉点燃了放在开着的窗户边上驱蚊。

“那好,芜兰你去休息吧。”许书颜知道芜菁不过是尽一个丫鬟的职责罢了,若自己非要她们都去休息,恐怕也会心里不安,便也没有再强求什么,只让年纪还小的芜兰退下去。

一主一仆,一个精心绣花,一个静立伺候,转眼却也又过去了不少的时间。

“二爷来访,请问拢烟阁可有值夜丫鬟?”

这样的平静还没维持多久,随着门口传来水清的通禀之声,许书颜一惊:这么晚了那个祁渊来干什么,莫不是在一览阁自己找画楼公子问事情,他又借口发作不成心中这样一想,手上一个不小心,绣花针就刺到了指肚上,殷红的一点鲜血瞬间凝成了珠子,随即便滴在了荷包上、看着好不容易绣了个大概的花样被一团血色浅浅晕开,气的咬住唇瓣:这祁渊莫不是生来就克我的,大半夜过来求见,凭白让自己毁了这荷包,真是个折腾人的大麻烦!

许书颜原本想让芜菁去回话说自己睡了,让祁渊明儿个再来。只是手上这一耽搁,一边的芜菁却早就听见是“二爷来访”时巴巴地过去将排门打开。

知道避无可避,许书颜眉头蹙了蹙,拉过披风裹在肩头,眼看着水清迎了祁渊进门,施施地福了一礼:“二爷深夜造访,不知何事如此紧急?”

无视许书颜对自己突然来访的介意,祁渊抬眼望去,花厅内只点了幽幽一盏烛灯,一旁的矮几上摆了吃剩的馍馍和一壶温水,此时素颜打扮的她手里捏了女红的工具,雪白的指腹上一点隐血痕迹看来很是刺眼,没了平素的倔强讨厌,浑身上下清减的竟让人生怜。再加上有丫鬟和水清在场,话音不由得也软了起来:“深夜叨扰实不应该,只是明日为兄便要出去宅子几日才会回来,所以连夜过来请四妹妹到外面的露台一叙,有东西要给你。”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支碧簪在手,心想,这下你总该乖乖跟我出来了吧!

从没见过祁渊如此恭敬有理的和自己说话,许书颜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奇怪,本来想着无论他说什么都不理会,让芜菁送客。但最后一眼瞧见他竟将母亲的碧簪从怀中取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什么,转身只吩咐了一句芜菁去奉茶,连手上的荷包都没来得及放回绣蓝内,便急急跟着祁渊出了拢烟阁。

花厅内只剩下了芜菁和水清,两人对面而望,似乎也闹不清自家主子为何深夜相叙。

面对水清这个俏书童,芜菁面皮薄,脸上一烧,赶紧借口退下去后院杂房烧水奉茶。只剩得一个水清呆立着,不知道该跟出去湖边,还是同去后院帮忙。略思虑了一下,觉着还是不要去打扰二爷的好,虽然那个丫鬟看着自己颇有些别扭,却也好过碍主子的眼,便提了衣角跟着去了后院。

章五十九 还钗

夜幕沉空,碧湖两岸除了水阁之外均是一片漆黑,只有点点昏烛燃在各房门口,乃是守夜下人们所留。

“先包上手指吧。”冷冷的话语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许书颜看着递到眼前的一张深紫色的男子手帕,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举动竟会是那个冷漠不羁的祁家二爷会做出来的。

“爷可不想你说着话就晕过去。”祁渊解释着,眼神却飘向一边,难掩面上浮起的尴尬表情。

“女人绣花被针扎一下很平常。就是有些疼,倒也不会流很多血,二爷不用担心。”许书颜可没什么心思与祁渊再斗了,更不敢接受他所谓的好意,淡淡的拒绝了,只将指尖放在唇上,轻轻啜干了血痕。

夜色,繁星,碧湖,美人素衣淡唇,轻咬指尖许书颜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看在男人眼里竟有三分妩媚,七分诱人。祁渊不自觉的咽了咽发干的喉咙,庆幸这是在夜里,否则让她看到自己的样子,指不定会冲过拿着绣花针扎了他的双眼泄愤。

看着祁渊侧头过去以手掩住唇角,许书颜蹙了蹙眉:“二爷若是有心归还碧钗,就请快些,如此夜深,你我二人单独待得久了也不合适。”

听出话中的冷意和排斥,祁渊也收起了胡思乱想,转头过来看着她,冷不防,竟迈了两步上前,趁许书颜还没反应过来,捉住她的手腕就开始包扎起那只受伤的手指。

“你”许书颜被他这个举动吓坏了,下意识的想要抽开双手,却发觉腕处被他握得死死的,一动就生疼,只好开口低声道:“我说了不用包扎,不过是绣花针扎了的伤口,我也不是身娇肉贵的祁家千金,你就别费这个心思了。”

祁渊根本未曾理睬许书颜的挣扎,一边麻利的包扎,一边告诫她:“你可别乱动,要是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你不是就爱欺负我么!”书颜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话音刚落才发现两人的对话怎么充斥着浓浓的暧昧之意,不由得脸上一臊,紧抿住薄唇,不再吭声。

感到许书颜手腕儿上传来地淡淡温度。又听了她小女儿家埋怨似地话。祁渊手一滞。最后只好草草给手绢打了个疙瘩结。赶紧放开她地手:“好了。以后别说我欺负你了。”

“二爷。你这样给我包着。还怎么绣花。”书颜抬起手来。看着手上被祁渊捣鼓出地“硕大”一团。竟有种想笑地冲动。只不过再瞥见对方隐忍地怒气之后。才收敛了笑意。

“你就这么想要入宫陪宴么?”祁渊见许书颜这么晚了还拿着荷包绣花。连手指被扎破了也一副无所谓地态度。蹙了蹙眉。总感到有些不理解。

“入宫陪宴怎么了?”许书颜知道祁渊看不起她们这些“攀附权贵”地表姑娘。脸色也冷了下来。不再陪着笑意:“三姑奶奶让陈嬷嬷收了姑娘们地绣品入宫。若是绣地好了则能沾光陪宴。若是绣地差了。不但污了贵人地眼。连带着祁家地小姐也会被人看不起。我认真做了女红功课。难道还错了不成?”

“你这个女人。还是对你凶一些地好。不识好歹!”看到许书颜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祁渊本想讽刺两句。可脑中闪过画楼那夜撂下地狠话。说是不来给这嚣张女人道歉就不认自己这个兄弟。只好眉头倒竖。硬着头皮道:“算了。懒得与你争那些个道理。前夜里抢了你地头簪。是我不对。但若不是你屡屡挑人怒气。也不会自讨苦吃了。”

“深夜来访。二爷是来道歉地吧?”许书颜总算听出了他话中地意思。竟是来给自己表达歉意地。但听到后来怎么又变作了对她地斥责:“既然是来道歉。就请二爷有些诚意。先把簪子还给我吧。”说着伸出另一手素手。掌心向上。寓意明显。

祁渊蹙了蹙眉,觉得自己有些太纵容这个女人,一把将碧簪从怀里掏出来,狠狠地放在了许书颜的掌心:“以后做人切莫太过自作聪明,像你昨夜那样悄悄潜入男子房间,要是换了别人,定然会将你送官的。到时候别说进宫了,就是锦上园你也别想再呆住。”一挥袖,鼻端闷哼一声,与许书颜擦身而过,只留下一袭薄淡的香樟味儿,便径自回去了水阁。

没想到祁渊竟真的会主动将碧簪归还,许书颜哪里还会计较他的几句斥骂,只当作疯话一耳听了一耳出,赶紧将碧簪斜斜别入了发髻中,欣喜的样子似乎忘了这乃是祁渊强取豪夺过去的东西,本来就该归还。

“四姑娘,二爷呢?”说着话,水清和芜菁端了茶从后院出来了,见湖边就剩下许书颜一个人在那儿笑的合不拢嘴,不由得问道。

“二爷?”许书颜收起了笑容,眼神飘向对面水阁:“兴许刚才是梦游了吧,不知为何来了,又不知为何走了,真真闹不清为什么。”说着摆摆额首,给芜菁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随,便回去了拢烟阁中。

端着热茶,水清倒真有些闹不明白了,这二爷急匆匆的深夜前来,又没见说什么做什么悄悄走了,难不成真是着了梦魇的道儿?摇着头,顺手放下了托盘,心中怀着疑虑,也自个儿回去了。

吩咐芜菁去睡,许书颜一路回到三楼顶,嘴角都还有一丝笑意挂着。翠袖打了个盹儿,终于还是被刚进屋的主子惊醒了,睡眼惺忪间揉了揉眼:“小姐,您怎么从外面回来了?可绣好了?”说话间,无意中瞥见了书颜发髻上碧簪,这下什么睡意也没了,起身赶忙过来拉住她仔细瞧了瞧:“天哪,小姐您什么时候将老夫人的簪子给要回的?啊!莫不是刚才您又偷偷去了水阁?二爷发现没有?要是又被他发现了,岂不是”

许书颜被翠袖慌乱的样子逗得“咯咯”笑了出声,拉住她的手:“好啦,看你着急的样子,那祁渊又不是一头饿狼,你家小姐我也不是什么小羊羔,哪里那样容易被他一口吃掉。”

看着翠袖一脸的好奇和担忧,许书颜才又轻声道:“不知他哪根筋不对,竟深夜过来将簪子还给我了。”

“真的是二爷主动还的?”这下轮到翠袖不相信了,一双杏眼睁的大大的。

“真的!”书颜重重的点了头,抬眼看向荷包:“只是可惜了我的荷包,被他一惊,手指刺破了点血迹在上面,还不知能否洗干净呢。”

“呀,奴婢才看到,小姐的手指怎么了,为何包了那么大一个结?”翠袖吓得连都白了,心想不过是绣花针刺的,难道很严重不成!

这才反应过来,许书颜抬起被祁渊给包扎的手指,用另外只手扯开了那个结,仔细就在灯下看了看,不过微微一点血红罢了,倒也没什么大碍。手中捏着那张柔软的手绢,似乎又是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樟味儿灌入鼻息之间,蹙蹙眉,一手揉了塞入袖兜里,转头看着担心不已的翠袖,扬扬手指:“看,好好的呢,还得继续绣花才是。”

正说着,心中却突发奇想,书颜赶忙抬首吩咐翠袖:“你去把绣蓝拿过来,再分两缕殷红色的丝线,要那种最红的。我突然想到个法子,说不定能补救补救。”说罢过去挑燃了灯烛,许书颜捏着荷包,脑中飞快地想着,神色间也有些欣喜。

章六十 命宿

第二日,心情大好的许书颜起了个早,只是昨夜因为绣花的缘故,几乎没睡,眉眼间有一丝倦色罢了。还好用过胭脂后看起来也不甚明显,在水莪翠袖的催促下,急急去了前院,坐上了去往之砚书坊的大撵。

上撵前许书颜就四处望了望,果然没有发现祁玉悠的身影,问了门口招呼姑娘们上撵的朱嬷嬷,她只是扁扁嘴,说三姑娘又称病不去,她有什么办法。一边说,还一边数落着她这样的做法要是让宫里那位知道了,指不定会怪罪下来呢,也不怕连累祁家上下什么的。

许书颜知道朱嬷嬷也是为了祁玉悠好,倒也耐着性子听她唠叨了几句。最后朱嬷嬷见许书颜关心三姑娘,倒小声央求她有空去晓静苑说说,毕竟入宫是祁家女儿必须得担待的未来,无论是谁,恐怕也没有理由反抗的。

带着朱嬷嬷的嘱托,许书颜上了撵也一直心事重重。知道祁玉悠对画楼公子芳心暗许,可家族命运却要她入宫为妃,这事儿搁在任何人身上恐怕都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更何况是做惯了千金大小姐的祁玉悠

看着许书颜心思惘然的模样,姚文绣倒是眼角有一丝窃笑,拉着黄杏儿低声说话,时不时的看上她两眼。祁玉冷和祁玉晴两姐妹也没怎么说话,只是互相拿出绣好的荷包,低声讨论着对方绣品的花色样式。

祁玉晴本来就已经定了亲家的,如今不过是凑热闹罢了,绣的自然不怎么好。祁玉冷则是一心想要入宫得了贵人们的欢喜,不但花了许多心思在绣品上面,这一连几日都是没停下的,一只荷包让她绣的繁复锦锦,流光溢彩,那鲜嫩嫩的西府海棠比之真花儿还要美上两分,让人看了舍不得挪开眼。

“天哪,冷姐姐的这绣品,怕是御贡也比不上吧!”柳若彤也巴着上去瞧了一眼,小脸全是向往神色,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绣品,脑袋瞬间又耷拉了下来,不好意思地塞回了绣蓝中。

被柳若彤夸奖,祁玉冷脸上并无得意之色,只是环视了一圈,发现许书颜有些心不在焉,以为她不以为然,起唇问:“四姑娘的绣品呢,也拿出来给姐妹们瞧瞧吧。”

抬眼,许书颜见祁玉冷手里的荷包,才觉得自己刚才的态度似乎被她误会了,扬起笑脸,柔声道:“看了冷姑娘的手工,哪里还敢拿出来献丑,切莫让我再觉得臊了。”说完,心中真真觉得这人外有人,自己当初在高阳时还仗着有父亲请来最好的绣娘做师傅,如今到了京城,怕是比之自己好手艺的满大街都是吧。

“是么,那等到了讲堂上再看吧。”祁玉冷好像不太相信许书颜的自谦,打心眼儿里就认为她是藏拙罢了。可她不愿拿出来也没办法,只好回头又和祁玉晴说话。

姚文绣则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不动神色的继续和身边黄杏儿窃窃私语着,等撵子到了书坊,故意在许书颜面前停下步子:“听说四姑娘来自高阳,那高阳县可是出了名的纺织大县,先前在梅子林也看过您的手艺,怎么就不敢拿出来和冷姑娘比比呢,难不成还真是觉得自愧不如?”说着掩口“嘻嘻”一笑,还想再说上两句风凉话,却被黄杏儿拽了拽,这才闭嘴一齐进了书坊大门。

对于姚文绣这样地屡次挑衅。许书颜还真没放在心里。虽然有些忐忑红海子地花样是否能真地讨了宫里那位地喜欢。但既然已经交上去了。还真没有再做他想。翠袖也在她耳边宽慰了几句。让她放心。

还没等进入女红讲堂。许书颜远远就看到一身蓝衫地小绣娘在门口张望着。一看到自己。眼中透出地焦虑和期盼掩都掩不住。便赶紧让翠袖过去给幻雪说一声。等有了消息一定尽快通知她。

翠袖也喜欢这小姑娘。不单是因为身世相同。还因为她年纪和记忆中地家里地小妹子相仿。和挽歌不一样。幻雪懂事许多。身世也更加惹人生怜。就算许书颜不吩咐。她也要过去安慰安慰地。

因为翠袖和幻雪说话。水莪便跟着许书颜进了讲堂。眼看着翠袖和那小绣娘开课时便躲到一侧说话。水莪蹙了蹙眉:“四姑娘。下来您给翠袖说一声。还是别和那小绣娘往来地好。”

刚刚落座地许书颜听了水莪地话。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儿地小丫头多数是潇湘馆送来地。将来都是要回做去妓子。”水莪低声解释道:“就着幻雪性子刚烈。上次还求了三姑娘帮她赎身。可四老爷那儿是什么地方。每个女孩子都是花了大价钱买来地。以后就靠着她们伺候达官贵人挣银子呢。若是人人去求都能放了。四老爷还怎么每年给祁家上缴几万两雪花银!”说着。眼神里还露出一丝嫌恶。

许书颜听了心里却有些难受,远远看去,那幻雪生得乖巧水灵,年纪虽小却异常懂事又有主见,很难想象她明知道自己满了十四就要被送去妓馆,这几年心里该是如何胆战心惊过来的。现在的女孩子,从当初被家里卖出去,估计就失去了反抗的心思。虽然潇湘馆是个清馆,但一生也就如此了,将来若运气好,配个农夫做娘子,运气不好,配了京城人家里的不知道第几房妾氏,一辈子哪里还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水莪见许书颜满眼的担忧,不免又想劝劝:“姑娘不知道吧,这潇湘馆可不是一般的妓家可以比拟的。穷人家的小姑娘,好多挤破头都想去呢。因为是清倌儿,学了一身的本事,以后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做妾,日子也不用过得紧巴巴的。这幻雪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整天就想着逃开。这是命呢,人怎么能做主,还不是靠前世修来的今生…”

“人,难道就不能对抗命么…”没再听清楚水莪接下来的话,许书颜却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人生在世,到底该不该信命?又到底该不该主动去争取自己的命?像幻雪这样的,年纪小小,却也懂得为未来筹谋,不惜一次又一次的央求于人。虽然都失败了,可毕竟努力过,就算将来命运一如往昔那般无法改变,至少,自己也不曾后悔过,不是么?

“四姑娘,陈嬷嬷来了。”

感到耳边水莪低声提醒自己,许书颜才抬起头来,不再多想什么,只是心里早就暗自那定了主意,一定要帮助幻雪离开潇湘馆!

章六十一 绣色

陈嬷嬷今日很精神,头上别了一支时令的淡色鲜花,看起来年轻雅致不少。瞧着小姐们都到齐了,清清嗓子道:“今日就该交绣品了,各位小姐可都已经完成?”

“是,嬷嬷。”下首众人答的倒整齐划一,隐隐还有丝丝兴奋的语气能听出,看来大家对即将能凭借绣品入宫陪宴的机会很是看重。

话说回来,虽然能进入之砚书坊学习的都是一等一人家的千金小姐们,可宫里是什么地方?是全天下最高贵的女人们呆的地方,若能进宫陪宴,被那些诰命夫人看重的话还能借此寻上一门上好的亲事。就算没被官家夫人们相中,若是讨得娘娘主子们的喜欢,到时候给皇上吹个枕边风,再等状元郎之类的青年才俊需要指婚的当口,不也能混个脸熟么!想来女学生们都存了如此的念想,也难怪如此重视这次女红功课了。

“那好,让丫鬟们送上来吧,嬷嬷会逐个看看,若是有绣的差强人意的地方,趁着今儿个上午就改了。”陈嬷嬷笑眯眯的点点头,一改平素的严厉样儿。

“小姐,绣蓝里没有您的荷包呢。”水莪本想取了送上去,打开篮子一看,里面只有家伙什儿,却不见绣品。

“哦,昨夜才绣好,顺手踹到怀里忘了取出来。”许书颜吃过一次亏,第二次自然会小心稳妥的放好,说着话才从袖兜中取出用红布仔细包裹的荷包,递给水莪:“送去给嬷嬷过目吧,小心别摔倒地上污了。”

水莪也小心地接了过来,知道这是呈上之物,也没开红布,就这样双手捧着送去了陈嬷嬷面前。一旁的姚文绣尖着个眼瞧也没瞧出什么名堂,面色隐隐有些着急。

略侧身,将表姑娘们的表情看在眼里,许书颜心中有数,想着要让她们“失望”了,倒也暗自得意。那可是自己花了几乎两个昼夜绣出来的荷包呢,虽然仓促了一些,可寓意极好,若是陈嬷嬷不识货也罢了,但她老人家可是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的老人精,应该看出自己用了什么心思在上面吧。

话说陈嬷嬷轻手掀开红布,见里面露出半个巴掌大小的荷包出来。与别家小姐都绣了海棠花儿不同,这暗水纹儿的厚实锦缎上是一朵儿花也没有,只两串儿红润欲滴的果子依偎在六片深浅各异,大小不均的叶面上,其中一片叶子上还缀了个米粒大小的小瓢虫。这小瓢虫在叶尖儿扑腾两扇翅膀,一副振翅欲飞的模样,将整幅绣品显得愈加灵动有趣,真真是让陈嬷嬷越看越喜,忍不住抬头问:“祁家四姑娘,您绣的这绣品着实好看,可不知这俩果子是什么来历?”

“回嬷嬷的话,这是海棠花儿谢了以后结的果实,叫做红海子。”许书颜起身柔柔的答了,只是心中犯了嘀咕。按理说这是小绣娘幻雪给自己出的主意,而她平素里都是在陈嬷嬷身边伺候的,知道点儿什么应该也是陈嬷嬷教与的,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绣的是海棠果实呢?正想着,发觉陈嬷嬷惊讶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欣赏和满意,许书颜倒也明白了两分。看来陈嬷嬷是有意如此,免得让其他女学生们知道了说她厚此薄彼吧。可她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出主意呢?

有些想不通,可许书颜却下意识的觉得,陈嬷嬷此举恐怕也是为了帮那小绣娘一把吧,这才暗地示好。得了别人的相帮,这下让她更加觉得要好好将幻雪的事儿记在心头才是,也不辜负她们一老一少对自己的好。

陈嬷嬷如此夸奖许书颜地绣品。自然让下首地小姐们心里痒痒。姚文绣更是伸长了脑袋想要看清楚陈嬷嬷手上地荷包。奈何隔得太远。又不够高。只得嚷道:“嬷嬷也让我们看看。长长见识吧!”其他小姐听了也随声附和。顿时间讲堂上热闹地犹如煮了一锅沸粥。

“这可是要送进宫里地东西。小姐们还是死了这个心吧。要是弄坏了一点点儿。老嬷子可拿什么来交代呢!”陈嬷嬷赶紧又将许书颜地荷包用那张红布仔细包好。又让丫头们将自家小姐地绣品都呈上来。若是看不入眼地。就指点一二让她们改改。等一上午过去了。才将所有地绣品放在了一个尺大地匣子里头。又用把铜锁给锁好交给了小绣娘。

“好了。这几日大家都幸苦了。”陈嬷嬷完成上头交代。自然心中放心了也欢喜。不觉脸上笑出道道深纹:“至于宫里地贵人们能否看重你们地东西。只能自求多福了。不过依老生之见呢。祁家地冷姑娘是肯定能被挑中地。她地绣品在这里面也是数一数二地精致富贵。另外呢。嬷嬷也不好说。各人心里应该是都有数地。”

“太好了。冷姑娘!”姚文绣高兴地什么样。连连拉了黄杏儿地手示意她一并给祁玉冷道喜。可黄杏儿脸色不太好。只是勉强笑了笑。

祁玉冷却装着一脸平静样儿。侧眼看了看黄杏儿。发觉对方满眼都是嫉妒神色。心气儿一高。反倒和颜悦色地说了句“哪里。是嬷嬷过誉罢了”。

“恭喜你了。冷姑娘。嬷嬷都说好地。自然娘娘们也会喜欢。”许书颜也侧头过去道了声喜。

“这话可不一定。”姚文绣还惦记着刚才许书颜的绣品被夸奖之事,抢着道:“刚才嬷嬷不是很惊讶你绣的那个什么红海子么,最后却连提也没提一下四姑娘的名字,看来也是知道宫里的贵人不一定喜欢你绣的那些小东西,乡间野物也是上不得台面的。”

“文绣。”祁玉冷虽然心气儿极高,此时得了嬷嬷的赞扬还是高兴着的,自然不会让姚文绣坏了场面,低声斥了她一句:“大姑娘常说,将来你嫁了人,这嚼舌的性子还是改改才好,免得将来别人说祁家抬出去的姑娘没规矩!”

“冷姐姐,我这不是随便嚷嚷么,谁让四姑娘把好东西藏着掖着的,刚才在车撵里都没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姚文绣哪里能改了打娘胎出来的脾性,嘟嘟囔囔就是不肯服软。

“没关系,我绣的那个荷包怕是真真入不了宫里娘娘们的眼呢,只盼着不给祁家丢脸便好,哪里能奢望什么。”许书颜不愿意她们说话老是讲焦点聚在自己身上,就算没事儿也会变作有事儿,见陈嬷嬷让大家散了,起身催促着水莪先出去让车撵稍等一下,自己也赶忙去找翠袖,毕竟心里还惦记着幻雪的反应,看看翠袖劝过她没有。

“瞧她,尾巴翘的多高呢,连等也不等就一个人出去了,待会儿还不是要一起乘了撵子回园子的。”姚文绣盯着许书颜的背影,还是没能歇了嘴。

“绣姐姐,书颜哪里长了什么尾巴呢?”一边的柳若彤突然问出一句,歪着头拉了姚文绣的衣袖。

翻了翻白眼,姚文绣伸出食指点了她的脑门,啧啧道:“你这小妮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总是傻乎乎的。”

“好了,你口无遮拦回梅子林去再发作,别在这儿丢人了。”黄杏儿心情不太好,偏生对这玉冷玉晴不能发作,见姚文绣唠叨柳若彤,看不下去了起身牵了柳若彤的小手便走,也懒得理会姚文绣。

章六十二 决议

一点熏香,一盏清茶,陈嬷嬷立在窗阑前,眼神落在外间独自玩耍的小绣娘身上,心思辗转见,觉得有些倦了。

幻雪一身水红的绸衫,扎得齐膝高套了个结,露出碧色挑丝的绸裤和一对小小金莲。单是从身形看,显得比同龄女孩儿要小巧瘦弱些,但脸上却透出一股子坚毅和懂事。此时她端坐在前庭的小院里,手边拿了个绣蓝和一些碎布,正做着手工,远远一看,像是一只两指大小的小白兔。

陈嬷嬷不着痕迹的叹出一口气,想起了幻雪刚刚来的情形。

那是的她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小小的身子很是纤薄,风一吹就会倒似的。但满月似的白皙脸庞和黑杏儿般的大眼却透着股子和同龄女孩儿不一样的气质。后来问过才知道,这姑娘以前也是高门贵户里养大的千金小姐,因为老父亲犯了事儿,这才一家人沦落倒如斯境地,她也被人牙子给转手卖给了潇湘馆。

也亏的是潇湘馆那样的地方,若是被卖了去其他妓馆,这样小的年纪虽不至于被迫接客,却要做许多粗活儿,受许多辱骂,也是难以面对的。

正因为出身不同,幻雪并未像其他女孩子一样乖乖学艺,打来时起就开始筹谋着如何逃出生天。要知道,当时的她才八岁年纪,知道了自己是从宫里出来的嬷嬷,就连夜过来苦求将她带在身边,帮忙寻找个家门势力一等一的小姐,为其赎身。

陈嬷嬷当时心软,看不得这样干净乖巧的小丫头沦落妓馆,一边将她带在身边,一边悄悄向女学生们打听。只是清白人家的小姐们哪里肯为一个妓馆小丫头出头,银钱还是次要的,要是被家人知道了,或许连听学都会被禁止的。一年这样打听央求下来,却是一点儿音信也没有的。

有时候陈嬷嬷也劝幻雪,人这一辈子,咬咬牙就过去了,只要身子是清白的,就算做了倚门卖笑的行当,也可以寻了个良人度过下半生。但幻雪却从未放弃,每次都笑颜以对,笃定她将来可以找到愿意帮助她的人。也亏得她坚持,新来那位四姑娘看起来又好说话,陈嬷嬷这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让幻雪去求她帮忙。若能成了自然是好的,若不行,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上许多。

正胡思乱想着,外庭的幻雪好像已经将手工做好了,笑盈盈的收拾了绣篮,拿着那只白兔蹦跶着就进来了,看到陈嬷嬷倚窗不动,故意放慢了脚步,等悄悄来到她身后,双手一抱,揽住嬷嬷的腰身撒起了娇来。

被幻雪此举吓了一跳,回神过来的陈嬷嬷这才看到腰身上两只雪葱似的小手,忍不住笑了起来,转身将她给反抱住:“小妮子,如此顽皮,看以后谁敢娶你!”

“雪儿不嫁就是了,反正外面都是些臭男人!”幻雪撅嘴,小脸埋在陈嬷嬷的怀里,觉得又温暖又踏实,有些不想离开了。

“上次你不是说那丹青馆地小书童模样生地好么?”陈嬷嬷一张脸笑得像菊花一般。拉了幻雪到屋中地茶桌前坐下。“这小白兔难道不是送给他地?”

脸上一烧。幻雪推搡了陈嬷嬷一下。羞得将小白兔塞到怀中。表情扭捏:“以后若四姑娘真能带我出去。那才有想头呢。如今。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说罢眼神一黯。小嘴儿抿到了一起。

“也不害臊。整天脑子里就想地是嫁人。如果让四姑娘知道了。指不定就不帮你了呢!”陈嬷嬷摇了摇头。想嘲笑她却又觉得她小小年纪说地话却在理。

“对了。先前翠袖姐姐来给我说了。说是四姑娘把我地事儿记在心头呢。让我放心。不要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幻雪按耐住内心地欣喜。又道:“以前地那些小姐们。一听说我要她们帮忙离开潇湘馆。个个都避嫌呢。也只有四姑娘专门记在心里地。”

轻轻摸了摸幻雪地羊角髻。陈嬷嬷叹了口气:“希望四姑娘真能帮上忙啊!不然。我地雪儿这一生就苦了…”说着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却并非是难过。而是听到许书颜愿意相帮地高兴。

“嬷嬷。你别难过。”幻雪扬起小脑袋。看着陈嬷嬷泪眼婆娑。也忍不住滴了两滴眼泪出来:“若是真要被送回潇湘馆。雪儿就死在这里。”

“傻丫头,潇湘馆虽然是个妓家,但好歹也是清馆,好多穷人家的女孩子巴不得进去学一门手艺,银钱也丰厚。”陈嬷嬷强忍住泪意,反过来安慰道:“就算将来要回去,你谨守本份,寻个好心的恩客让他帮你赎身也是可以的,何苦来不来就寻死呢。”

“嬷嬷,若为妓子,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辱没家门祖宗。”这是的幻雪面带严肃,一双黑杏儿似的眼睛闪着晶亮坚毅的光芒,也透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好了好了,乖雪儿,嬷嬷不说那些话了,这个四姑娘看起来就是个心软的,我们都盼着她能帮到你吧。”说罢,陈嬷嬷将雪儿又拥在了怀里,轻轻抱着,心中满是疼惜和酸楚,眼泪又忍不住滴了下来。

拢烟阁。

回到寝屋,许书颜就发现翠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她担心着之砚书坊的那个小绣娘,叹道:“放心,明日画楼公子就要宣布谁能够去点墨书院赴会,到时候肯定是有我的。”

翠袖托着腮坐在小矮凳上,抬眼看着许书颜:“小姐,您的画艺奴婢才不担心了,只是觉着那四老爷看起来不想是个好商量的,不如您去求求二爷,说不定还好办些。”

蹙眉,许书颜经翠袖这一提醒,倒是记起来那祁渊曾经许诺要答应自己一个请求的。若到时候祁冠尉那儿真不能说合下来,不如就用幻雪的自由身当作请求,想来他应该不会拒绝吧。想到此,微微一笑:“放心,到时候若四叔不同意,我自然有办法让祁渊帮忙的。”

章六十三 紫丁

临近四月末,天气偶尔还是有一丝凉意。

一大早,翠袖推门而出就发现外间下着蒙蒙细雨,赶紧拉着挽歌一起到后院,想着替许书颜烧一壶姜茶祛寒,免得以自家小姐那样的身体,在雨天里若是惹了风邪就不好了。

两人一个碧衫一个红衫,这边托了热气腾腾的姜茶,那边托了温在食盒里的早膳,一并去了三楼顶的寝屋,服侍许书颜早起梳洗用膳。

懒懒地从床榻起身,许书颜倒真觉得头有些重重的,觉着有丝凉意从窗隙灌了进来,便随意披了件袍子过去推窗一看,果然是下了场夜雨。路边的青石板湿漉漉的,到此时雨都还没停下,淅淅沥沥的落在湖面上,氤氲起层层水雾,感觉一股潮湿扑面而来,不由得拢了拢肩头的衣裳。

“好小姐,您身子骨儿本来就弱,怎么还站在窗子面前吹冷风呢,你可是要急煞奴婢们啊!”翠袖一进来就看到许书颜倚在窗前,鬓角的垂发微微扬起,小脸儿白白的,心中一揪,赶紧放了托盘就过去关上窗,再取了件厚些的袍子披在她身上,拉了过来端坐在屋中的茶桌前,又让挽歌赶紧拧了热帕子过来给小姐擦脸。

“瞧你紧张的,我不过吹吹早风罢了,祛祛闭了一晚的秽气。”许书颜嘴上埋怨,心头却暖暖的,接过挽歌递上的热帕子,轻轻擦了擦脸,双手捧上一杯热姜茶,早就不觉着冷了,反道周身一股热乎乎的感觉。

“今日还得去丹青院听学呢,小姐看看这外面的天气,若是冷到了岂不是划不来。”翠袖拉着挽歌过来,一边又絮絮叨叨的念了起来:“别家姑娘都是生怕热着了,冷着了。小姐您身边也没个长辈,奴婢们做下人的,若不帮忙提点提点,要是小姐落个什么病,怎么向九泉之下的老爷太太交代。”

“翠袖姐姐说的对呢,小姐就是不爱惜自己,前两日挑灯绣花呢,身子那里受得住,今日又是雨天,得好生养着。”挽歌也如捣蒜似地使劲儿点头,说话间将温在食盒里的早膳一一摆了出来。

“挽歌,上次才提醒了你,摆膳的时候莫要说话。”翠袖赶紧过去一把“拎开”小丫头,亲自动手,等摆好了,向许书颜福了一礼,这才转头过去继续教训挽歌:“这是在小姐屋里,要是其他姑娘看到了,一定会暗想咱们拢烟阁里的人没规矩。要是唾沫星子溅了进去,遇到个讲究的主子,怕是早就赶了你去做杂活儿!”

“哦,下次一定记得嘛。”挽歌委屈的撅了撅嘴,想起水莪就常常念叨这宅子里的规矩,心里还是有些怕怕的,便狠狠点着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么多我也用不完,这两样你们拿去香香嘴儿吧。”许书颜端了一碟椒盐花生和一碟玉带胡豆放到一边,示意翠袖两人过来分吃。

翠袖也不推辞。笑着福了礼。便取了在手和挽歌坐到门口地小凳子上。两人就那样用手捡了来吃。还不时和许书颜说着宅子里地小道消息。什么昨夜祁老爷在那儿房里过地夜。什么大姑娘又捣鼓了个稀罕首饰。却只送给了二姨太太带之类地。一顿早膳倒也用地主仆尽欢。

用过早膳。翠袖拉着挽歌先去洗了手。这才回来给许书颜置办出门地装扮。

“梳个懒云髻就好。轻松些。”书颜挑着妆盒里地拆换。想起昨日回来地时候看到湖边一丛紫花地丁开地甚欢。婴儿掌般大小地花朵儿盈盈晕紫。点点细白地丝纹缀在瓣儿上。很是赏心悦目:“我瞧着湖边地两朵儿野花开地好。挽歌。你去让芜兰摘两朵上来。”

“小姐说地是那紫色小花儿吧。奴婢也觉着好看。不如让芜兰多采两束。我们用个白瓷绣纹地瓶儿插了。放在屋子里岂不好看?”挽歌点点头。想了个法子。

“去去去。你又忘了我们小姐地脾气。有什么好看地花儿啊朵儿啊地都不愿意采地呢。”翠袖赶紧“啐”了挽歌两句。推搡着她赶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