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直接导致白梅的心思其实已经不怎么在苏彦身上,不是她不想关心苏彦,实在是精力有限,于是她宁愿相信苏彦很清楚很明白,能够处理好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同时协调好和两只小小白的关系——话说,长生长安似乎挺喜欢她们的芸叔叔,只是不知道以后大了知道了,还能不能继续如此的平静而亲昵。

白梅挺担心的那个倔强的皇帝的。她直觉地感觉自己又犯错了。

安平炎轩为什么不和白梅说话?

安平炎轩担心会说错话,刺激到白梅。

白梅的话,总是给他一种很不好很不好的感觉,让他忽然想起五年多前,他赶白梅离开之前,他决定放弃白梅之前——他也曾这样口口声声地对白梅说,他爱她。

爱于安平炎轩,其实是一个很绝望的字眼,只有在绝望的时候才会忍不住出口。甜蜜的时候,他会羞涩,会开心,却不会想起盯着对方的眼,告诉对方自己爱她。

于是,白梅那么认真地告诉安平炎轩说她爱他,安平炎轩的第一反应是——他一定做错了什么,让白梅不是一般地不安并且失望了。这是一件让人真抓狂的事情,在他也曾经深刻体会到爱得很深,却得不到希望的回应的时候。

于是安平炎轩也不安了。

这种不安,直接导致了白梅第二日的晚餐变得异常丰盛。

白梅傻眼。

对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她有点儿食不下咽。

平炎轩眨巴着眼睛难过了,和他在一起,连吃饭都变得如此勉强了么?

勉强笑笑,才发现嘴角走僵硬了。

小白倒是不知不觉,只是惊呼:“轩轩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捉过去连搓带揉,又揣进怀里捂着,外带蹭吃了不少豆腐。

安平炎轩感觉自己稍稍好受一点,至少面前这人还在乎自己,是不是?

但依旧不安,依旧难过。

不敢辗转反侧惊了白梅,闭眼沉思了许久勉强睡着,却在后半夜惊醒。

醒来,安平炎轩更加惊恐地发现床的另一边是空荡荡冷冰冰的。

——白梅哪里去了?!

磨合(上)

一杯清茶,几盏红烛…

白梅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苦恼地看着面前堆积的案卷,手中的毛笔在砚台中蘸蘸墨汁,掭了下,而后笔头被放在白梅的眼前。她睁大眼,用指尖掐住快要掉下的细细狼毫,轻轻一拽。呆呆想了想,继续运笔如飞,用清秀的文字填满那些需要她决策的空白。

她无比想念曾经的咖啡和电灯,也无比想念曾经的签字笔和圆珠笔,然而想念也是无法。至少她暂时没有发明诸如圆珠笔或者羽毛笔、钢笔这一类物品的兴趣。

要做的事情太多,她其实也不愿太过改变历史应有的发展…当然,更重要的,虽然她当初随波逐流的淡然消极被安平炎轩治好了大半,又被小小白这个牵挂治好了剩下的那一小半,可是她的懒病却从来没好过。

从某些方面来说,白梅其实依旧是那个能懒则懒的家伙。

既然已经练好了毛笔字,何苦再去辛苦倒腾什么乱七八糟的其它笔?

不过提神的咖啡,或许…

忽然有仓促的脚步声传进这安静的小书房,白梅一惊,一滴墨坠在纸面上,污了一块。她眯眯眼睛,一面随手把那墨痕勾勒成了一朵梅花,一面问:“怎么了?”

没有得到回答,勾画完最后一枚花瓣,白梅回头,却看见脸色苍白的安平炎轩,只着单衣,赤着脚,站在门口。

白梅丢下笔,起身,脱下外套裹住浑身冰冷的安平炎轩,拥住他,皱眉:“怎么了呢?”

心里却在琢磨,每一次她与皇帝相聚,都遣退所有侍人,是不是不太好。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在身边,继续照顾轩轩,想必绝不会把她的情人冻成这幅模样。又或者,她得花上更多的功夫盯住了这个不爱惜自己的家伙?

皇帝呆呆抬头看了看他的白侯,又垂下头,伸手推了推白梅,似乎想要挣开那拥抱。

白梅暗气,干脆打横抱起这个人,把他放在书房角落里的软塌上——白日里安平炎轩批奏章,小白常常在那软塌里瘫软着用眼睛YY她的恋人。

安平炎轩一颤,有些不自在,白梅的手很暖,此时捂在他的脚上,不知为什么让他忽然又感觉有些酸涩。

于是他终于决定开口了,沿照白梅以前所说:她们之前缺的不是感情,而是沟通,于是他决定大着胆子说什么也要沟通一把。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他问,抿着唇,眼中带着闪烁的紧张:“你别气,告诉我为什么,我改。”

白梅愣住,她有生气吗?

好吧,她的确是有点儿气了,面前这人的性子诶~真真让人头疼。

皇帝拽着他情人的衣角,声音闷闷地:“我肯定是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不然你为什么忽然,那么认真严肃地说…爱我。”

白梅似乎从这话里听到了一点羞涩,然后烛光太暗,她看不到轩轩的脸色是否已经染上了红晕,只能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火辣辣地。

“不许胡思乱想,”她听见她自己回答:“我只是担心,如果我不说,你会不知道,轩轩,我是真的…”

轩轩拽着她的衣角揉啊揉。

白梅干脆凑上去,把轩轩整个儿揉进自己怀里。

轩轩地声音依旧闷闷地:“你半夜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走了…”

白梅尴尬,呵呵笑:“白天该处理的没处理完,晚上起来再研究研究,马上就好了。”

“…我从来没见过你白天处理过这些东西。”他从她的怀里探出头来,有些好奇地看着案几上堆积的信。

白梅揉揉他的头,她以前就没想让他知道过,怎么会让他见到?

“午休时,你怪我偷偷起来批折子,罚我…”安平炎轩的脸也烫了起来,却依旧拽拽她的衣襟,继续问:“你半夜爬起来,却要怎么罚?”

白梅笑:“你想怎么罚?罚回来?”

可怜的皇帝被这带了些色彩的暧昧闹得面红耳赤了半晌,结结巴巴,毫无气势地命令:“以后不许你半夜爬起来,休息不够对身体不好!”

白梅哀叹。

她一直是个夜猫子啊,专门在晚上干…咳咳,不怎么见得了人的事情。这个这个,半夜不爬起来,什么时候干活儿?

安平炎轩俩眼一瞪:“你觉得你每日天一黑就活动,天一亮就哈欠连连,每日在外人面前懒得跟只猪似的,很好是不是?!”

白梅顿时矮了气焰,连声音也低了:“轩轩…”

白梅声音一低,安平炎轩心里一紧,忽然清醒过来,也低了声音讷讷地:“对、对不起…你,你别生我气,我不是要插手你的事儿,我…”

小白:“…”

轩轩:“…你别气,要、要是你喜欢…非要晚上起来,那、那白天就好好休息。我真的不是要拘束你,要限制你…”

这可怜的皇帝啊,总是担心自己不经意间用皇帝架子压了白梅。

白梅是那种嘴上不说,心里极有主意的人——安平炎轩这么认为,并深信不疑。

所以,给她自由,别让她厌倦了自己,这是安平炎轩一直坚守的信条。

其实这可怜的皇帝不明白,白梅巴不得他多多插手。

像小白这种家伙,天生带着些受虐体质,不压迫,就没进步。多多压迫,就会有多多的产出。

当然,最最重要的,其实这种互相干涉,只要恰当,是增进两人关系的最好方式。

你看,

——皇帝为啥要管一个有着完全自理能力的白侯,晚上究竟睡不睡觉?

那完全是因为皇帝关心白侯呀,该关心不该关心的都要关心嘛。

——白侯为啥要听这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皇帝的话,乖顺得不敢顶嘴?

那是因为白侯甜蜜蜜地坚持情人说的都是对的,不对也对。

可惜皇帝不明白。

他总是怕白梅听归听了,不过是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心里却怨恨。

他和她之间,还需要很多磨合。

幸好,他和她之间,还有很多很多时间。

磨合(下)

不知道是谁说过,总之白梅就是记得有那么一句话,大意是说:

夫妻是两块没有打磨过的玉,合在一起,互相间一开始也许并不契合,摩擦不断,带来痛苦许多,但是渐渐棱角就圆润了,默契了,也变得更有光彩了,早已习惯了彼此,也只能接受对方的亲近,再也分不开。分开了,也总会觉得孤单的那一半空荡荡,还是要找回来才安心。

有时候,小白感觉这话是放屁,啥两块玉呀,简直就是个木头疙瘩,纠结得厉害,折腾许久却连一点儿进步都没。

安平炎轩依旧是常常战战兢兢,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白梅你别怪我,你别生气,我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

有时候,小白又感觉这话挺对,至少最近她感觉自己的确越活越滋润,连年纪小小每日糊里糊涂只知道疯玩儿的长生都说:“娘,你最近红光满面,有喜事儿?”

喜事肯定是有的——安平炎轩开始会撒娇了耶!居然攀着她的肩膀,媚眼如丝:“白梅你给我揉揉肩膀,不然我晚上不让你进屋…”

总体而言,这磨合过程,还是享受多一些,白梅想,虽然也有想要抓狂的时候。

白梅从不干涉安平炎轩,在政事上,至于平日吃喝饮食,也不过是些肯定能给皇帝带来惊喜的建议。难得追究下皇帝的作息,也只是让被管教者倍觉甜蜜,丝毫不觉受了管制。

然而换到皇帝自己,却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这个,白梅那点子事情,基本就是赚钱再赚钱,经商的路子,他是压根就不了解更不要提干涉。平日吃喝饮食,最初他还能吩咐上几句诸如令宫侍送上可口点心,时间久了,大家都有了眼色,自也就没他的用武之地。白梅有了桃花债,他还敢强撑了勇气吃两口醋,至于其它的,他还是有点儿不敢管。

不过曾几何时,安平炎轩发现,撒娇对白梅是极有用的,只要装作委屈,或者娇媚地瞟一眼白梅,她必然是一颤,立刻听了话。

于是往日里木着一张脸的皇帝,越来越会抛媚眼儿了。

白梅偶尔给安平永琰上课。

安平炎轩往往都会在快要结束时到场,一来检查下自家接班人的学习进度,二来…悄悄享受下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幸福感觉。

这一天永琰见了轩轩格外兴奋,开口就叫:“母皇!”

安平炎轩应着,摸摸她的脑袋,看看白梅的神色——他至今还没想好怎么告诉这娃娃,自己是个男人,是她父亲的问题。

德君虽然配合,安平炎轩也给了他最好的待遇,却也自觉有些对不起这些后宫寂苦的男子。以前还不觉得,如今他自己幸福得像是泡在蜜里,却就不由开始同情那些永远得不到一个女人宠爱的男人。白梅时时安慰说这是命,换谁都只能如此,他也情知无法,却还是很难面对坦诚。

永琰却还在嘟嘟囔囔继续:“白侯说‘民为水,君为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所以,身为帝王要善待子民,才能够江山稳固,流传万代不息。我却觉得不是这样。”

“哦?”安平炎轩瞥一眼白梅,摆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子民的力量不可轻忽,但善待子民却绝对不是为了这江山的稳固,而是身为帝王的责任。”安平永琰也悄悄瞥了一眼白梅,继续说:“身为帝王,位居最高,食的又何尝不是百姓的供奉?如何能不尽心尽力为百姓考虑?无论何时何地…”

安平炎轩有些恍惚地听着,看见白梅的一双眼,笑得弯弯的像是月牙。

永琰的一双眼亮亮的,带着女儿家的豪气,并不缺乏壮志。

皇帝心里很高兴。

“永琰会是一个很仁和的君主,至少。”他偷乐。

白梅笑:“不仅仅,她会是一个很伟大的帝王,让这个王朝走向更大的辉煌。”

安平炎轩抿了唇笑:“你就会夸自家女儿。”

“这两年,你我都辛苦些,该整治的都整治了。”白梅轻描淡写,她才不会去争执,天下父母的心是不是都是偏的这种问题,但是,护短是一定的。

“嗯。”

“永琰其实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多给她找几个老师,多从不同的人那里接受些东西,或许更好。”

“对。”

“有什么麻烦事儿,咱俩都互相商量着,不可以再瞒着对方。”

“…好。”

“等孩子大了,能独当一面了,我们就找个比较清静的地方去过咱的小日子。”

“好。”

“其实,努力努力,说不准还能再有一个小轩轩。”

“…为什么不是小白白?”

他皱起鼻子,忽然有了些意见要反驳。

他才不会承认,鼻子有些酸,眼睛也有些酸,还有腰…在刚刚,更酸。

抱住她的腰,听着她呵呵的傻笑,他忽然,也忍不住要弯起嘴角。

许多年以后。

江南水乡,有一户殷实的人家入户,每日里笑声不断。

老龄得子,竟也没有宠溺得失了分寸,与哥哥姐姐一般,聪慧懂事,更兼花容月貌…

——不过那已是另一个故事。

许多许多年以后。

有老师拍着那讲台桌,吐沫横飞,讲那多年前的炎帝与白侯,是怎样的抵死缠绵,不顾世俗,讲那最早的叛逆文化。

有导游领着乌泱泱的人群,穿梭于那亭台楼阁,碧竹清泉中,讲述那许多年前,有一个商人,怎样的富甲天下,讲她是如何的懂得享受。

有演员,依依而立,娇娇而笑,用百般娇艳,演绎传说中的那些人物:她爱她,他也爱她,她娶了他却依旧爱着他…

——不过,那已是另一个时代。

有人,用笔,一字字记下公认的史实。

有人,用耳,去聆听一个或许真实的故事。

也有人,一代代口传心记,让民间野史变成了脍炙人口的故事。

而那些爱情与浪漫,无论在何时,都是不变的,要用心去品味的。

【疏影暗香·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