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翟摇摇头,脸色不由自主地阴暗起来。

“不用了。如果她真在这里面,哪有可能放这么个笨丫头出来混搅,除非她想被咱抓住!”

“可…”

陆翟一摆手,转身想树林深处走去。“看样子她是往北边去了,只是不知道…”

洞中的人颇有几分运气的真的如白梅所言,逃过了一劫。

她看看自己怀中的水壶,眼中却多了困惑。

只是凑巧?

还是那笨丫头竟然…

真有人能如此娴熟地利用别人多疑的心理么?

虚虚实实的,竟然骗过了这么多人,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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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

厄…“什么?”青衍一惊,抬起眼看着面前叫了自己好几声的云璃,“有事?”

云璃浅浅地笑,说:“殿下累了,遂信,引殿下先去休息吧!”

遂信奇怪地看看云璃,又看看面色阴晴不定的青衍,心里略有点奇怪。

她倒并不奇怪为什么殿下能这么顺利脱险回来,也不奇怪白梅为什么不见,反正,她相信她们家殿下是有神明保佑着的…

她只是忽然发现云璃和青衍间的气氛有些不对。

自打遂信跟了青衍,她便知道云璃和殿下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

殿下对云大人,是百分百的信任,云大人对殿下,也是一样,还多了几分亲近。云璃敢随便给青衍起外号,敢跟青衍没大没小的开玩笑,甚至敢指挥着青衍做这做那,遂信一直觉得,青衍遇到了云璃,只有云璃嚣张的份。云璃武功是跟江湖上一位据说颇有几分本事的人学的,所以不仅武功不错,也沾染了不少江湖人的习气,时间长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可,今天,怎么感觉云大人忽然改对公主殿下这么这么…不正常呀!

青衍看看营里面点点似有似无的火光,点点头,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她没有看见,在她转身之后,云璃咬住了唇,纂紧了拳。

你为什么就放弃了白梅呢?云璃想问。

放弃掉白梅,的确可以更安全的逃回,可…

明明在前一天,青衍还对白梅百般宠溺,青衍还跟自己说回去后要给白梅个身份,青衍还…

白梅在那晚跟云璃说的话,如同警钟敲响,震醒的云璃。她直到那时候才忽然明白,原来,自以为是的帮助和保护,竟差点就毁了自己下定决心要跟随的人。云璃是那般庆幸当初一时好玩而选了白梅,她甚至想,如果把白梅就此留在殿下身边,一定会有不少帮助…

白梅很聪明,云璃清楚。

但…

显然,事情已经这样,一切,就都再来不及挽回了。

云璃又忍不住问自己,那么,白梅既然可以被这样舍弃,是不是说明,青衍并不在乎她?

可那之前,明明,青衍对白梅那样的好…

还是说,对一个人好,不意味着那个人很重要?只是因为那人或许有用处?

那么…青衍对自己也很好…

云璃不由一个寒战。

不能再想了,她对自己说,抬头看看天上挂着的一弯新月,转身离开。

…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澹忘归, 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於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安平炎轩斜靠在软塌上,借着明亮的灯火光,心不在焉地读着…

但这些优美的文字,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是他的心平静下来。

他本是个男儿,他本还有个同胞姐姐,原本…

安平炎轩垂下了眼睑,遮住了自己眼中的凄然。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担起所有的责任,该他承担的,不该他承担的。

他知道,自己不该任性,不能任性。可是一见到那一身粉红,扬眉挑眼浅笑着的女人,他的心就乱了。

也许是嫉妒。

为什么同是皇家儿女,那青公主便可以如此肆意妄为,不顾一切地拥住那样美丽的女子,而自己,却不得不顶替着别人的身份,控制住自己所有的欲望?

只因为自己是个男人么?

为什么同是身不由己,那白梅却可以笑得那般的灿烂,仿若找到了可以一生信赖的伴侣,而自己,却不得不冰冷着自己的一张脸,寻求不到任何的抚慰?

只因为自己是个皇帝么?

安平炎轩不知道那一瞬心里究竟嫉妒的是谁,他只知道,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破碎那样和谐而美丽的拥抱。

久闻青殿下怀中的丽人唱得好曲,不知可得一闻?

他开了口。

于是他听见了一首很…奇特的曲子。不同于他以前听过的,这歌曲的主人声音那样圆润,欢快,带给人一种仿若幸福就在眼前的感觉。

抬眼,他看见白梅对自己敷衍的一拜,满眼幸福期待的望着对面的青衍。

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爱慕?

于是他听见他自己问,不知青殿下可舍得割爱?

他要逼青衍背叛白梅的信任。

他知道,青公主,不会拒绝他的,只会放弃那个美丽的女人。他生在皇家,长在皇家,他很清楚,有着公主身份的骄傲女人会怎样选择。

爱情,在皇家,没有任何价值。

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母皇曾经也似乎真正的爱上过一个男人,一个有妇之夫。那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拼了性命,那男人最后死在自己母皇的面前,他给了自己一刀,他说,他爱的那个她死了,他绝不会独活。

他记得,母皇叹着气抚着自己的头,渐渐苍老。

他知道,他可能一辈子,也不可能拥有那样的,肯为对方去死的爱情。

但,如果把那个看似天真可爱的女人留下身边,如果自己对她好,比青衍对她好上十倍百倍,是不是,自己也可以,拥有那样温暖的笑容?

哪怕这次背叛之后,那女人再不会爱上别人,但,只要她能对自己也那样笑一笑,哪怕是假的也好呢!

哪怕…

安平炎轩知道不应该,但他止不住自己的幻想,幻想白梅,能够成为那个解开自己的孤独,解开自己的倦怠的那个人。

是的,倦怠。

十多年了,他已经从当初六岁的孩童,长到了如今20岁的年纪。物依旧,人已非。

他很累,每日都在扮演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角色。在别人眼里,他是先帝最喜爱的独女,是凛国最年轻最杰出的皇,可他…那个世人眼中的优秀女子,早已经化做尘土,他,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

他一直在努力,为了自己的父君,母后,为了这个国家,可什么时候,他才能为自己努力一次?

“陛下!”

安平炎轩恍然一惊,向声音的来处看去。

自己的贴身侍童,正恭敬的跪伏在自己的面前。

“什么事?”安平炎轩问。

“宁将军回来了,她…”

“叫她进来!”安平炎轩拔高了自己的声音,说。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让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是。”

天已经亮了。

金灿灿的阳光撒满了各处。

宁德挺直了腰,低着头,跪在这阳光里。

军人的尊严使她不得不挺直了腰杆面对一切,但,她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太丢人。

远处有不大懂规矩的新兵们,好奇地探头探脑,议论着。

“…怎么在这儿跪着挨罚?”

“她没抓住那个什么五公主,结果…”

“什么啊!不是说她因为一个妓女,私下把人家给放了么?”

“胡说吧你们!告诉你们啊,事实上是因为她把咱陛下看上的女人给…”

“不是说就只抱了一路…”

“…何只抱,还上下其手,还…”

“…天啊!宁将军胆子好…”

“可不是!…那女人被占了身子,要死要活的,把咱陛下气的…”

“啊!”

“…听说那女人还自杀了?”

“可不是!陛下急匆匆的叫了所有的太医过去…”

“啧啧…”

“…找谁不行?干嘛非跟陛下抢…”

宁德垂着脸,因此外人看不到她的脸上有多少道黑线。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宁德委屈,却难以辩白。

她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要挨罚,谁叫自己追错了方向,只抓到一个无用的伶人。

谁知,原本阴着一张脸的陛下听说她抓住了白梅,立刻眉开眼笑。

难道白梅也是个重要人物?那自己是不是可以逃过一罚?

可她还没来得及在心里为自己庆祝一下,原本进了帐篷的安平炎轩很快就走了出来,怒气冲冲地拽住自己的前襟。

“谁准你绑她的?都烧得那么厉害了你怎么不找太医看?”

啊?不绑那人不该跑了么…这个,也用人准?发烧?谁?宁德茫然中。

安平炎轩怒极反笑,语气反而平和下来,却更让人害怕:“去!跪着去!跪清醒了再说!”

于是宁德就跪着挨罚去了。

可,怎么跪得清醒?只有越跪越糊涂的份…

她什么时候占了谁的便宜?怎么这些人比自己还清楚…天,没影儿的事都变得这么有鼻子有眼了…

安平炎轩站在那里,阴着脸,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眼睛却紧盯着帐内躬着身子,满脸冒汗的太医。

站在安平炎轩身后的,花白头发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柔声说:“安太医,陛下可没时间听你讲医理,只说说这丫头的病,不打紧吧?”

“不…不是很要紧…”安太医战战兢兢地说着,用袖子擦擦汗,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位皇帝如此严肃冷峻的面孔,心里不由紧张,“只是有些感了风寒,多休息,我再开点药补一下身子,自然就好了。”

安平炎轩点点头,转面去看软在塌上,脸色憋得通红,唇却苍白的白梅。

男人犹豫一下,还是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陛下,宁将军还在外面跪着,您看…”

安平炎轩皱皱眉,还是转身,掀开帘子才要走出去,又回过头,说:“侍琴,她就拜托你照顾了。”

男人微笑,点头。

安平炎轩又看看依旧闭眼昏睡白梅,终于还是离开。怎么说,也得去看看,该让宁德起来才是,人家,也没做错什么,总不能寒了将士的心。

宁德越跪越困,一夜找人没睡的后遗症显现出来。

强忍住一个哈欠,宁德的眼睛缓缓闭上。

咦?!

眼睛复又睁开。

竟然没有看错,真的是一个人的衣摆。

绣着极精致的金色的花纹…唔…似乎是龙?

那么…

宁德发现,原来困到一定程度,脑子就会变慢,这究竟是谁特用的纹饰来着?

一抬头,却正对上安平炎轩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除了扣头认错,她还能做什么?

为了能早日回去睡觉,宁德对自己说。

“陛下,臣知罪。”宁德扣首,心里却升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哼!

安平炎轩如何能不知道自己心腹爱将的心里话,却也不点明,只点点头。

眼光扫一眼躲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开了口:“辛苦你了,既然想清楚了,便先回去休息吧!”

就算还有账要算,也得等到事情都定下来再说。

宁德心里一松,喜孜孜地又磕了个头。

两个人都没想到,这一番话后,又是多种版本的流言四起。

——“听说没?宁将军非礼那女人是陛下的命令!”

“恩?怎么说?”

“那女人倔啊,不听陛下的话,陛下就让宁将军帮忙…嘿嘿!”

“啊!那干什么还罚宁将军?”

“唉!那女人倔啊,宁将军一不小心差点儿给弄死,陛下能不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