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当场写下文书,递到自己面前,在青衍写下了名字之后。

自己是怎么做的呢?苍白着脸,咬破了指尖,按下了鲜红的指印。

脸色,却是不由自主的苍白的,还有,差点便掩饰不住的颤抖。

不是为了做戏的颤抖,那样真实地使白梅感到了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惊惶无力。

半盏茶的时间前,凛国的皇却忽然翻脸,把青衍等人都拉了下去。

不是没有抵抗,但这样毫无防备间仓促的抵抗,如何能抵得过凛国诸位将领的合力围攻?

更何况,为表达诚意,青衍一行加上侍卫和自己,不过十余人。

不该再茫然下去,应该振作一点儿,白梅对自己说。

可还是止不住自己内心隐隐的痛,这…是怎么了?

安平炎轩带着一种得逞后得意的微笑,抬起白梅的头,直视着白梅清亮的眼,提高了自己的嗓音。

“怎么?还不死心么?”

“你以为,她一个公主会有多在乎你?”

“若是在乎,她不会只把你当作一个玩物送人,她不会让你在酒宴上唱歌助兴!”

“若是在乎,她不会把你带到这里来,在她根本不能确定是否安全之前,不是么?”

“你不过是她用来炫耀自己,同时可以送与别人的一个玩具而已,你觉得呢?”

“你认识她,也不过一月而已,你能知道多少?死心吧!”

“现下,她算是完了。她的亲姐姐,很快便会在京城中散播谣言,随后取代她的位置,随后代替她来和谈解决这所有的问题。而她,只是一个弃子…”安平炎轩看着默然的白梅,眯起眼睛得意地笑,转身坐回座上,带着三分高傲扬起下巴,向白梅说:“怎么?不来讨好下你的新主人,恩?你不想和她们一样,也被关起来挨冻吧?”

安平炎轩似乎迫不及待地要看白梅失去那样稳稳地微笑后的样子。

但一连串的话,反而使白梅的心,忽然安定了下来。

白梅眨眨眼睛,微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声音中却带着绵软的讽刺:“恩,你待我,会和她有什么不同么?我对于你一样也是一个精致些的玩物不是么?那么…”白梅侧头,挑眉,顺手理顺飘到自己额前的几缕黑发:“比起只相处了一个月的她来,才刚见面不到一天的陛下您,似乎更不值得信赖。”

安平炎轩哼了一声,收起自己的笑,直盯着白梅。

“若是陛下真有心,便不应该难为青殿下,您认为,比起她远在天边的,连自己妹妹都能算计的姐姐,谁更有价值一点呢?会成为弃子的,只有可能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白梅的声音柔软而坚定地回荡在安平炎轩的耳边,“陛下如今急着谈和,只怕是后院在着火吧?还能再拖多久?您觉得,那京城里的大小姐们,能遵守对您的诺言么?”

是的,她就是还不死心,不论如何,她总要做过最后的努力之后,才有可能放弃希望,不是么?盈盈移步,白梅从杯盘狼籍的桌面上挑出一只酒杯,倒了满满一杯酒,送到安平炎轩面前,浅浅微笑。

安平炎轩略有些茫然,抬头看看在烛光下反射着光怪陆离地光斑的酒水,又盯着白梅黑不见底的眼。

白梅的眼中带着一种平稳的沉静。

“哼,你倒会替你主子说话!”安平炎轩忽然感觉恼怒起来,心里也一瞬间涌出好多纷杂的话便要出口。

但他下面的话却永远也没有机会出口了,因为他看见白梅已经盈盈拜了下去。

“既然炎陛下也认为青殿下才是我的主子,还请炎陛下也关了我去陪她吧!”那低了头,遮掩了自己秀丽面容的女子如是说。

乘满了酒的酒杯,被安平炎轩恼羞成怒地砸在地上。“你…你好得很!寅,你把她带下去,和她的青、殿、下关到一起去!”说着目光转向露出几分欣然地白梅,越发咬牙切齿,“你一定会后悔的!”

一旁自有一个黑衣女人冒了出来,拉着十分配合的白梅离开。

虽然不久之后,事实证明最后悔的是安平炎轩本人,而白梅却一向混得舒舒服服,但以后的事情,现在,又有谁能知道?

唔…也许即便知道,安平炎轩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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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安平炎轩的怒火充分展明了一个帝王之怒的可怕。

今天的第三个杯子了,站在角落里的男人无奈地摇摇头,从阴影中走出。颇有几分怜悯地看看跪在地面上全身发抖地中年女人,给安平炎轩一个安抚的笑容。

“陛下别动气,小心伤了身子。”

男人花白的头发,略有些蹒跚的步伐,似乎无一不在提醒着安平炎轩什么,浇灭了她原本呈上涨趋势的怒火。

“你怎么过来了?”安平炎轩眼神一扫周围战战兢兢地人,声音缓和下来,问道。对于这个把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宫侍,炎帝总是带着一种格外地宽容和亲近敬重,她知道,为了自己,面前这男子不知牺牲了多少,她也相信,这男子,定是会对自己好的。

花白头发的男人一笑,眼角皱起层层地纹路,语气却颇为无奈:“陛下你在这厢生气,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还能在那厢安睡么?青王跑了也就跑了,陛下何苦为这个伤了身子?”

安平炎轩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跑了也就跑了,我不是为这个。”其实跑了倒是好的,青衍如今也要算是后院着火,不可能再来寻别人的麻烦,白梅之前的一番话使安平炎轩原来的想法早已动摇,只是…

“莫不是舍不得那丫头了?”男人诧异地问,听了旁人的描述,他实在想不出另一个原因。

而更令男人诧异的,安平炎轩竟然在谴下其他的人之后,看着男人,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陛下…可要三思。”男人的眉也皱了起来。

安平炎轩却反而忽然笑了:“你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她呢?不过是一个女伶,应该…”笑容中却多了几分暗淡。

苍老男人脸上的担心更重了些,缓慢小心地措词:“找她回来不难,陛下不是已经派人去追?…只是,陛下要想清楚,究竟是把她当作什么,莫要重走了先王的路…”

安平炎轩一惊,下意识地去看碎在地上的玉石雕成的酒杯,握紧了拳。

“我自然不想向…但,您说,怎么做,她才能接受我呢?”安平陛下的声音忽然低沉而沙哑地响起,带着三分迷惑和茫然。

用“落寞”一词,来描述这零零乱乱地一行人,大概再合适不过。

没有看到彩色的信号弹在夜空亮起的云璃,留下遂信守在军营,匆匆带着人赶来,原本准备突然袭击然后趁乱救人,却在半路就碰上了正狂奔而来的青衍一群人。

虽然事情有变,但,所有人都顺利逃脱?

可为什么,一群颇有着几分狼狈的人们中,独独不见了白梅?

又为什么,这狼狈的逃跑队伍之后,半个追兵也不见?

云璃想问,可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

白衣的红玫同样磕磕绊绊地跟在青衍的身后,不离半步,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团。白梅被青衍当作礼物送了出去,白梅又顶撞了新的主子被送了回来,白梅不知怎么就挣脱了绳锁把大家都救了出来,然后…然后呢?一向最喜欢、最纵容白梅的青殿下,怎么忽然就变得那么狠心,竟然独自带着她们离开,让白梅向反方向跑好引开追兵呢?

真的,是成了弃子么?

红玫忽然想起她们离开的时候,白梅对着自己,苍白的脸上挤出的一个僵硬微笑。

好端端的事情,变成了这样…

虽然最感落寞的人,绝不是青衍,不过心事最重的却是非她莫属。

虽然她在一天之中两次背叛了自己的话,放弃了那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全心信任着自己的白梅,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但如果一行人能够这样平安地逃出来,只是用白梅一条命来换的话,那么…

青衍想着,眯起了眼…

白梅,说到底,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人物,甚至,还比不得红玫,青衍想,红玫还歹也是有些本事在身的暗子,而白梅,却的的确确只是个精致些的,乖巧些的消遣用的玩具罢了…

更何况,白梅的很多行为都开始影响自己了,这并不是个好兆头…师傅说过,皇家的女人,不该有私情,会影响到自己的人,之前便应该除去,这刚好是一个好机会,不是么?

而且…

当许久以后,青衍忽然发现白梅远比自己想象得要重要得多的时候,却早已没有了后悔的机会。

此时的白梅,却没有时间思索青衍究竟为什么忽然就改了主意那般对自己。

她正在逃命…逃跑的同时顺便保命,只不过逃的是她,但保住了命的却是青殿下一行人。

安平炎轩手下的一行追兵,看到了白梅一路逃跑故意留下后又仔细掩饰的痕迹,不约而同地朝着白梅追了来。不经意间,她们已经离原本的目标越来越远,但却还毫不知情。

白梅靠在树上,深深地喘息,试图平复自己的心跳。

天已经快要亮了。

月光从树枝间安静地泄下,撒落在林间。

相隔几步,隐约有一个山洞。

洞口满是杂草丛生。

白梅正在想,是逃进洞里躲躲歇歇呢?还是不要去招惹可能存在的洞居野兽?

树林远处忽然出现了晃动地火光,人影,还有嘈杂的人声。

白梅没有时间犹豫,最后深吸一口林间清新地空气,身子一晃,进了山洞。

果然是货真价实地山洞,阴暗潮湿,带着一股子异味。白梅勉强扶住身边凸起的一块石头,才站稳了脚。

可下一刻,一把冰冷的剑搭在了白梅的颈上。

然后,便是弥漫而至的,让人混身发冷的杀气。

“你小心着,若是暴露了我,你绝对也逃不过!”沙哑的声音轻轻地在白梅耳边响起,带着冷冷的气息,白梅不由瑟缩了一下肩膀。

剑刃重重地压在裸露着的肌肤上,寒意一如身后女人的威胁,让白梅无奈地笑起来。

“也有人在抓你?”白梅轻声问,却没有等到答案。

“你有把握躲过么?”白梅又问,还是没有回答。

“你受了伤吧!还能撑多久?”白梅注意到淡淡地血腥味儿,于是她再接再厉,又说:“如果我说我能帮你躲过这一次,你信不信?”

“哼,别耍花样!”持剑的女人又怎么会相信这似乎自顾不暇的少女能帮助自己。

白梅却微笑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么,那么,一切便都好办了。

“什么人!”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

而后是人们抽剑的声音响起,越来越亮的火光把洞外的一切都映得红彤彤的。

“你们是什么人?”回话的也是一个女人,声音却奇异地给人一种违和感。

“宁大人,似乎是江湖…”

“陆阁主,好像是官兵…”

“在下陆翟…不知有和指教?”

“宁德此行,皆为公干,还请…”

两伙人带着三分戒备和小心,注视着对方。

白梅侧耳听着外面的对话,忽然感觉到脖颈上的剑一阵颤抖不稳,轻一侧身,一个回肘,摆脱了被动,一手接住了差点儿落地的剑,一手捂住身后女人的嘴,整个身体都用来把对方压在石壁上。

唔…不错,自己曾经熟透的功课,如今虽然生疏些,但还算是不太糟,白梅暗自想着,有些得意和愉快。

黑暗中,两双明亮地眼睛互相打量着对方。

随后先有一双眼暗淡了下来,被捂住嘴的女人感觉不甘,却无奈,只得放软了身体,她已经没有体力反抗。

白梅把她向洞里带了几步,放在那块凸起的巨石后面,将自己的水袋解下,塞进那正诧异地望着自己的女人怀里。

又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样的东西,想了想,一并塞到对方怀里。

“无论怎样,都别出声。恩…若我帮你躲过这一遭,若咱还能再见,你可要记得欠我个人情才好。”白梅微笑,把剑放在女人的身边,转身小心地又退了回去。

受着伤地女人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剑,犹豫了一下,却依旧呆在原处没有动,只侧耳听着。

白梅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咬咬牙,向岩石上一蹭,血流了下来。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两方人马的交流。

“什么人!”

白梅也被自己的叫声吓了一跳,听见外面多个人异口同声地问话,向身后的石头上靠了靠,却脚下一滑,踢出了一块石头。

“出来!”宁德用自己地配剑指着隐在杂草灌木后的山洞,心咚咚地跳着,身边的军士围成了一圈,小心地戒备着。

陆翟眼睛一眯,手一挥,十几个江湖上各色打扮的人立刻上树地上树,从衣服里掏毒药的掏毒药,手持武器戒备地戒备,竟是在混乱中显出一份训练有素来。

白梅皱眉,试图站稳,却踩在了一块松动的石头上。石头一滑,直接把白梅带出了洞,摔在草里,狼狈不堪。

宁德看着一身血污地白梅,眼中跳过喜悦。

陆翟上前几步,侧头打量着面前战战兢兢缩成一团的粉衣少女——少女的手臂上有大片的擦伤,还在缓慢的淌着血,使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忽视的血腥味儿。

想了一想,开口问:“就你一个,可还有别人?”

冰冰冷冷的声音似乎使白梅愈发惊恐,眼中却显得无辜茫然。

“我…我不知道…”

“青殿下不知在何处?特奉陛下命…”宁德开了口。

白梅却已经抖成了一团,“我不知道,她,她不要,不要我了…她…”说着尖叫着抱住头,显得歇斯底里。

宁德看不出有诈,失望地叹口气,鄙视地望了眼地上抖成一团的人,对左右说:“白忙了,带上她,回去交差吧!”

自有人上去,半强制地拉起白梅,向一边拖去。

陆翟目光冰冷地扫了眼白梅还在往下滴血的手,摇摇头,叹气。

树上的人又重新滑了下来,都看着陆翟。

陆翟瞥了眼正准备离开的宁德一行,开口说:“你们还是进去搜搜…”

白梅却忽然一声大喊:“那…那里面有个凶女人,还带着…”

所有人都是一惊,全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盯着那安静的,黑漆漆的洞口。

洞内的女人听见白梅的叫喊,绝望地闭了闭眼,握紧了手里的剑。

是不是该给自己一下,总比别人,比陆翟抓住自己以后…要来得痛快,她想…

可下一刻,她发现并没有人进洞搜查,相反,洞外一下子喧闹起来。

女人们都在骂骂咧咧。

“你个毛丫头想骗谁?还想趁机逃跑?”

“该死的!你…”

“…你说有人?真有?她还带着什么?”

宁德皱起了眉,方才众人的一时失神,竟差点让白梅趁机跑掉,顾不得更多,她向陆翟行了一礼,一挥手,带着手下押着被捆得结实地白梅以最快的速度离开。

若是再出点儿什么意外,只怕…还是快点儿好!

“陆阁主,你看,还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