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炎轩的话变成了惊叹句:“原来你不认识它!”

终于,轮到白梅默然。

安平炎轩虽然赧然,却胆子大了许多,既然白梅连这玉都不认识了,想来自己弄来藏了这么久她也不会记恨。

“当初,你贴身带着它,我以为对你很重要…”他侧过身,仰头看着她,“便拿来藏着了,你…”

白梅点点头:“了解…轩轩一说,我想起来了呢。堂堂一个皇帝,竟然私藏我这么一点小东西,嗯?~”

安平炎轩垂了眼。

白梅忍不住微笑,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躺回到他身边。

想了想,说:“这玉是辰国青衍买来送给我的。”

安平炎轩瞪眼,迅速把那玉抢回手里,坐起身,一把就扔了出去。

白梅转头看看那掉在地毯上,还跳起来弹了两弹的玉佩,不由弯了眼睛。

“我那时贴身带着,只想着…”

安平炎轩双手撑在她左右,虚压在她身上,扳过她的头,眼睛死盯着她问:“带着那劳什子,只想着什么?”

心里却想着,若白梅敢答什么以此定情见玉如见人之类的蠢话,自己一定,一定…再也不喜欢她!哼哼,他完全忘了之前他捧着那劳什子又亲又吻时,想的也不过是如此。

白梅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很认真而平和地回答:“我那时想,她总有一天不要我了,我就离开,把那玉卖了,总够做个小买卖过下半辈子的了。”

安平炎轩一愣。

白梅眨眨眼睛,皱皱鼻子,接着说:“可她是不要我了,我还没来得及卖玉呢,便被你弄来了…如今,还扔了寄托着我下半辈子的玉。你可要负责呵,轩轩。”

要负责呵,轩轩…

安平一咬嘴唇,一把就抱住了她。

“做什么小买卖,如今你还缺钱么?”

白梅在他的身下“呵呵”地笑,“我缺不缺钱,还不是你的一句话,将来有一天你不要我了,能不能给我留个下半辈子都是个问题呢!”

安平炎轩幽幽:“你真心是这么想的啊。”

原来自己,在她心里是这般的不可靠啊,他多少有点伤心了。

白梅回抱住他:“且不说盛极而衰,不说花难百日红,轩轩,如今你见了嫣柔泠冰或许还未动心,将来你见了更好的呢?”

安平炎轩翻身躺在她身边,却抓了她的手,沉默了一阵,忽然问:“你又见了青衍,是怎么想的?”

白梅回答:“若早知你那么生气,才不会见她!”

安平炎轩把头扎在她怀里,话音闷闷的:“那日…很快就后悔了。”

“嗯?”白梅摸摸他的头,发质很好,摸上去很舒服。

“后来…你画了妆来,我更后悔…你那般样子,分明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先前,听人说你画了妆去见她,还以为你是…后来亲眼见了,才知道,你绝对没那意思。”

“厄?”

“那妆,难看死了,根本就不像你…”

白梅偷偷无声地微笑,把玩着他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透露:“我是怕她认出我,给你找麻烦…事实上,她也的确没认出我。”

“哦?”安平炎轩的眼睛在朦胧中闪亮。

“嗯。”白梅手指一转一转,把头发缠绕起来,笑眯眯回答:“她还和我商量,让我为她做事离开你呢,说你能给我的她都能给…”

安平炎轩身体僵硬起来:“你…答应了?”

白梅睁大眼睛看他,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答应了,还至于被喂下药弄得这么狼狈还要找你想办法么?”

安平炎轩喜上眉梢:“你没答应!”

白梅叹息:“瞧瞧,分明是你信不过我么…该怎么罚你呢,轩轩?”

她的语气低沉下来,眼中却藏着笑意。

哦,她坚决不承认她的眼中还藏着宠溺,那个…太丢脸了!

安平炎轩脸红:“罚我…永远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永远…只一个么?

白梅怔然地看着还压在自己身上的安平炎轩,竟是,永远么?

安平炎轩直视着她的目光,并不曾回避游移。

这却让白梅多少有些退缩了。

白梅移开了视线,轻笑:“一生一世一双人么?很好呢…”

很好…

当然是很好的。

张志忠是炎帝手下得力的亲信,是朝中作用不可或缺的内阁总理大臣。

这一日早朝过后,她心情极好地揣着自己的密章奏本,单独去求见她的炎帝陛下。当然,说是单独求见,实际上不过是多位亲信聚在一起和她们的皇帝共同议事罢了。

安平炎轩在大臣们眼中,还是一个很开明,也比较能够广纳良言的皇帝的,唯一的缺点,不过是疏远后宫的男子,似乎对某个女人有情罢了。

张志忠皱皱眉,而后又舒展开。

她看那个叫什么什么梅的女人,实在是不满意得很,柔柔弱弱,只粗粗识过几个字,满口间都是世俗语,唯有一双眼睛,算得上是清澈干净,却只怕过不得多久也要被这宫廷染成麻木黯淡。相较之下,她倒宁愿这皇帝和那宁将军的传言是真,也不愿她是与那个女人有什么。

不过,皇帝陛下看着喜欢,她又有什么资格不满呢?索性那人还有几分小聪明,知道些厉害,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陛下一直过得挺苦,不开心,她们这些大臣也都是知道的,上位者总是孤单的,能有个人陪着解解闷,也是好的。所以,索性,开明一次也是不错的。

是吧是吧?

今日早朝,她分明看见皱了几日眉头的炎帝忽然眼中含笑,走路都轻快起来…哦,龙行虎步地轻快着,让她的心情也不由飞扬。

做大臣的盼着的是什么?无非是国家兴盛,陛下万岁,你好我好大家好,一切都好嘛!

只要不关乎原则问题,她张志忠也不是那么固执得揉不进沙子的人呐!

一路步入议事的小厅,摆摆手免了正盈盈下拜的宫侍们的礼,她一屁股坐在一边的小凳上,松心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次次早朝,都是她溜得最快,躲过了那些人的嗡嗡嘤嘤,最早到达这个地方,等着诸位同僚,然后再一起等着炎帝陛下。

所以,她放心得很,放松得很。

然而…

“咔…”屋内的另一角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张志忠身子一紧,急忙转头去看,却见着着玄衣官服的少女正靠在软椅上,一面翻看着什么,一面嗑着瓜子,正是白梅…哦,在张志忠眼里,却是那能哄了皇帝好心情的伊清梅。

白梅正在忙,忙得入迷,又托了那松松软软的地毯的福,竟是没发现张志忠进屋。

张志忠却只是尴尬,也不知该打个什么招呼才是好,只好呆呆地看着她,一时也来不及为自己失去了少有的可放轻松的时间而哀叹。

一看再看,便看出了问题。

白梅并没有把嗑出的瓜子仁吃进嘴里,而是和壳分放在两边。

张志忠揉揉眼睛,终于忍不住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白梅一惊,手中的书一合,藏在身后,笑咪咪地看看她,才道:“没什么,只是嗑着玩儿。”

张志忠说:“我以为你该把仁和壳分着放,但…”

白梅微笑:“是啊,左边是壳,右边是瓜子仁啊!”念叨着向案几上分开的两个碟看去,却是一声惊叫。

“啊呀!怎么都放乱了!”看书一时入了迷,竟弄得碟子里面又是壳儿,又是仁儿,白梅急忙重新去分,同时继续向着张志忠念叨:“多谢多谢…多亏大人提醒了呢,唉,这脑子是一天比一天糊涂…”

张志忠沉默,而后忽然好奇起来,这曾自称一看书就头疼,闹得无数人只好也跟着头疼的女人,方才是在看什么书呢?

终究默默,虽看着白梅动作,却没有接话,更没有开口询问。

虽然难免尴尬,但是她不怕,照时间算来,再过一会儿其她人也就该到了,到时候互相打个哈哈,随口说点子事情,便是什么别扭都没有的了——人啊人,不管是哪个,赶紧来一个吧!

“咳…”

张志忠正想着,忽就听见门口一声轻咳,不由眼睛一亮,急急转头,到了口边的招呼却一下子被呛了回去。

“陛、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她犹疑着要下拜,却被迈入门的安平炎轩笑盈盈地托了起来。

“免礼。”哦…炎帝是免了她的礼,也的确是含着盈盈的笑意,却是看着另一角落里端着一个小小碟子笑得更加好看的女人。

白梅把碟子放在正坐边的小案几上,伸手够了茶壶去倒茶。

炎帝急急走过去接住,坐下,捧了热茶,看着那半碟子瓜子仁儿疑惑。

白梅一面把碟子向他推去,一面说:“这瓜子儿炒得很不错。我刚剥好的,尝尝?”

安平炎轩抿了抿唇,眼中似是惊喜的闪动着亮光,点点头,毫不犹豫地伸手取了就吃…唔,的确未必好看,但…的确是好吃的。

“好吗?”白梅语焉不详地问安平炎轩。

“唔!”炎帝点点头,嘴里含着不及咽下的茶,两眼亮亮。

“呐,有奖励没~?”白梅笑眯了眼睛,一颗脑袋凑了过去,语调轻松的上挑,尾音拖得长长。

炎帝呆愣愣地看这白梅微微抿起的红唇,脸腾地热了起来,伸手要去推她,有忽然缩回来,一阵猛咳。

白梅立即跳起来去轻拍着他帮他顺气儿。

安平炎轩的脸红红的,推推她,道:“那个…过一会儿再…”眼睛却直瞄那站在一边的张志忠。

张志忠站在那儿,不尴不尬,好不难受,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直要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白梅瞥她一眼,知道方才的恐怕是刺激到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了,心里暗哼一声,也懒得和这个笨蛋灯泡计较,自又回了原来的角落,摸出了另一本拿得上台面的书,看了起来。

过一会儿再…嘿嘿,嘿嘿嘿嘿。

哦,她忽然想到,或许灯泡的说法该改一改…这年代没灯泡,想必是做工极佳的巨大火炬一个才是。

哼哼。

那可怜的大火炬既不能盯着皇帝陛下吃瓜子,也不能瞅着皇帝陛下的情人“专注”地看书,只好眼巴巴的盯着那门口默默祈祷——人啊人,还没到的各位同僚们啊,都来得迅速些吧!

不然,不然怎么那做了…如此让人开不得口的事的女人看似还好好的,什么都没做错的自己,却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呢?

然后她的祈祷似乎是终于被上天听到了,她看见大咧咧的宁德哈哈笑着搂着陈瑜的肩膀走来。

宁德是个武官,宁德和陈瑜的关系似乎很亲近无间…哦!别误会,那仅仅是因为宁德和谁都比较自来熟而已。

要知道,陈瑜可是个文官。是文官!啥?你问我强调这个做什么?诶诶呀…不管是什么年头,有几个非搭档的文人和武将的关系能是真的那么亲密?

文臣的面子上是风轻云淡,肚子里是满满的不屑:那些个武将,除了会打仗杀人,还会个啥?大咧咧上不得台面,内政不都靠文臣管着?

武将的面子上是嘻嘻哈哈,肚子里也满满的不屑:那些个文人,除了会舞文弄墨,还会个啥?小心眼并九曲回肠,外患不都靠武将撑着?

不过只要文武两方面子上过得去,皇帝也懒得管,闹吧闹吧,底下闹得热闹,上面还免了担心文武双全了有人造反呢!两边都拉拢着,便是万事大吉。聪明人都懂得去利用矛盾。

宁德有点儿二,这个已经是不用考究便可确定的了,虽然由此她格外的能调和气氛,格外的讨炎帝的喜欢,但…陈瑜却实在是一肚子腹诽:这种样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眼见屋内的张志忠正看着自己,陈瑜更是不自在起来,挣了几挣没挣开,不由冷了声音:“宁将军!”

宁德却笑哈哈,似是没听出那声音中的不快,大力地拍着她的后背,嚷嚷着:“都是女人,陈大人你老那么冷着躲着做什么?!哈哈,张大人原来也在,来来来,咱姐儿几个也都该多聚聚,别的甭说,就今儿,我一会儿请客吃饭,都得去,都得去哈!”

陈瑜被拍得说不出话来,直给张志忠使眼色。

张志忠呆滞着还没反应过来,宁德目光所及处却看见了白梅,于是放开了陈瑜,直扑白梅而去,声音一连串地喷出:“梅…伊拾遗原来也在!今儿个我请客,陈大人张大人可都是要去的,你可也不能再逃!”

竟是完完全全忽略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炎帝陛下。

白梅抿着唇只是微笑,举起手中的书遮挡住空气中飞舞着的不明液体。

宁德伸手拽过那书,随手向后一扔,咧着嘴甚是不满:“你咋也开始翻这些酸书…去不去都得给我去哈!”

白梅瞥一眼手忙脚乱接住了书的炎帝,侧头浅笑:“往日看你性子急,也没急到这般,今儿个是受了什么刺激?”

宁德的手掌伸出,重重在白梅肩上一拍:“不是我急呀!陛下过一会儿就该到了,总得在她到之前…嘿嘿,咱就把这事儿给说好喽!”

白梅无辜地眨眨眼:“你这是要在哪儿请客,还要躲着陛下?”

宁德的笑容中带了点说不出的暧昧,声音略略低沉下来:“百香楼…那儿的头牌合欢可是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啧!那嗓子,那身段,那…”

白梅微笑着听,心思百转。她才不相信这宁德是真想带她去逛那种地方…

张志忠站在一边越听越惊,越听越呆…倒是陈瑜,惊得一抖之后,大叫了一声:“参拜吾皇!给陛下请安!”直挺挺跪下,叩首,打断了宁德的话。

张志忠一僵,也随之跪下。

宁德的话的确是被打断了,不过他瞥一眼门口,并没看见所谓的陛下,再一回头,看见白梅不变的微笑,于是大手一挥,很是不满:“陈大人做什么吓我,陛下这会儿还该在路上…”絮絮叨叨,叨叨絮絮,完完全全忽略了屋中其他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哼!

哼哼!

安平炎轩的脸色很不好。

很不好,他敢打保票儿,若非他当时在,就冲着白梅那向往的眼神,恐怕这会儿自家女人早就被那宁德给拐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陪自己用午膳?

竟然…竟然…不是明明许了一生一世么!早该知道,女人难有靠得住的!

他狠狠地瞪一眼白梅。

白梅正在喝一碗蘑菇鸭汤,抱着碗,眯着眼睛舒展着眉头,似乎很是享受,浑然未觉安平炎轩的哀怨。

安平炎轩放在筷子,他感觉自己已经饱了——没饱也没关系…七分饱更有益于健康!

白梅很诧异地看一眼他,也放下了汤碗和筷子,问:“怎么了?”

安平炎轩扭了头不看她,冷冷起身,向寝厅走去,准备去睡个午觉,顺便…平静平静心情。

白梅愕然。

跟还是不跟呢?这是一个问题。

思考未果,时间却不等人。于是她摸出一个铜钱,迅速向上弹出。

铜钱在空中翻滚几圈,掉在地上。

哦…正面向上,白梅微笑,停止了犹豫和思考,拔腿追上炎帝。

“陛下…轩轩…”

安平炎轩越走越快,而后便听到身后那女人的声音委委屈屈:“你欺负我腿短走不快追不上你…呜呜呜,人家不是故意长一双小短腿…”

一下子,满腔子混乱的怨气,都变作了哭笑不得。

“你的腿可一点都不短…”他眯了眼睛坐到软榻上,“也就是在我这里迈不开腿吧?”

厄?

“若是去看那什么什么都会的合什么欢,想必你这腿比谁的都长都利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