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伙估算了一下,李落顶多喝了一瓶的量,没想到舌头就不听使唤了。

我虽说还没有晕头转向,但是明显兴奋起来了,不住地想说话。

我对她们说:“毕业以后,谁要是敢不记得我,我天天做鬼钻她梦里头去!还有,谁要是在我前头结婚,谁就不是好姐妹!”

“哎哎哎,凭什么啊?你要是一辈子不结婚,我们还得等你一辈子不成?”崔莺莺立马不同意我的话。

“你们不能就扔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啊,你们得陪我啊!”我提着酒瓶对她们说。

这已经是下半场的情景了,我们已经不往杯子里倒酒了,直接提着酒瓶往肚子里倒。

“好!”李落在一旁忽然甩手就是这么一个字,惹得大家哈哈地笑。

季晓雯拿着个酒瓶过来跟我的瓶子碰了一下,说:“一言为定!我们都陪你!”

“别我们啊,我还没同意呢!”崔莺莺在一旁说。

“不仗义!我算是看出来了,就你一个不仗义!崔莺莺!你听好了!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早早儿地就把自己给嫁出去!我唐零说话算数!姐妹们看见了没?我今天算是领会了我生存的意义了,我的伟大意义就在于用自己的仗义衬托崔莺莺的小气和狭隘!”我豪爽地说完还大笑几声然后喝了几口酒。

崔莺莺从桌子对面晃悠晃悠地到了我面前,搂着我,小声说:“唐零,你这样的,以后嫁人太难了,请宽恕我多为自己考虑的自私的心情吧!”

“我凭什么嫁人难?”我问崔莺莺。

崔莺莺看了看季晓雯和李落,意思是寻求声援,没想到季晓雯和李落竟然异口同声地说:“难!”

崔莺莺一副你看吧就是这样的神情,松开了我,继续喝她的酒去了。

就在崔莺莺跟我说了这句话之后,我就醉了。

醉了之后的我还记得季晓雯一翻慷慨就义般的演说。她挥着酒瓶,像是指点江山一样豪迈。她说,姐妹们,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我们的未来一定精彩,我们的人生已经注定了幸福,而且,我们也注定了会各奔东西。但是,我们相聚就是为了各奔东西的,各奔东西是个好东西,这事会让大家变得比现在更加亲密。

季晓雯的那段演说太长了,模模糊糊的最清楚的只有最后一句,她把手里的酒瓶举得高高的,她说:“让爱情还有张扬见鬼去吧!”

这件事的最严重后果就是第二天我们四个人无一例外地感冒了,在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夜,只是感冒都便宜我们了。

我们集体去医院拿药的时候,李落一直在取笑我们。按照李落的说法,等到我们都醉倒之后,她就彻底清醒了,所以她清楚地听见了我们每个人醉酒后说的话。

我不信她的话,如果她清醒了那她为什么不到床上去睡?

但是李落表示这完全是为了陪我们,为了让我们最后一次集体活动显得完整。

李落还说,我后来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似乎是宁。崔莺莺一直在说她要嫁给谁谁。至于季晓雯,她一刻不停地在骂张扬。

李落这么说完,我就信了她后来真的是清醒的了。

回家

季晓雯的离开使得宿舍这个集体变得零散且没有生气。我常常躺在床上看着季晓雯的床铺发呆,我常常想起最初我们都躺在我们的床铺上听着广播开着卧谈会的情景,我常常恍惚地看见季晓雯的微笑和执拗。那些过去只能用常常来回忆了。

路尘的草原之行被迫提前了。

那几天我正在准备最后一门考试。某天早上在张扬的电话里醒来,他急切地叫我赶快去医院,说路尘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夜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了路尘的父母,他们应该是连夜就赶过来了。分明头天晚上路尘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没想到我们刚一分开的时候他就陷入了昏迷状态,张扬一直到早上才告诉我。

路尘的妈妈在走廊里抹着眼泪,口口声声地说这次一定要把路尘带回家了。

我走过去的时候,路尘的妈妈和爸爸都看着我,眼睛里是更大的痛苦。我瞬间明白了他们的心情,他们知道我和路尘的关系,他们在为我们担心,担心这场离别对我的伤害,更遗憾路尘没有与我在一起的机会。

我跟他们打了招呼之后进去看路尘。

路尘仍旧在昏迷,但是他的神情看起来安详的很。

张扬也在,坐在路尘身边一声不吭。

我也坐在了路尘身边,不说话。

我们都明白,这样的时候会越来越多,而渐渐,就是路尘离开我们的时候了。

路尘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按照医生的说法,路尘的离开应该是两个月前。我忽然想到路尘的遗憾,他说要去草原,是不是因为这个遗憾让他坚持到现在?

“路尘,等你醒了,我们就去草原吧!”我对睡着的路尘说。

路尘在下午醒来了,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还活着吗?”

在场的所有人一下子都哭了。

“没事,我不是又醒了吗?”路尘小声安稳大家。

我对路尘说明天我们就出发去草原,路尘听了朝我微笑。

他说:“是该去了。”

父亲

路尘醒来之后一直强撑着和我们说话,可是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很困,他好像睡不够一样,眼睛总是睁不开。

对路尘来说,睡觉,然后再醒来,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奢侈的事了。

我收拾东西对李落说我要陪路尘去草原的时候,李落惊讶地问:“我们试还没考完呢!”

“下学期我回来补考!”

路尘已经没有时间再等,我何必在意最后一门考试?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

李落没有再问,这种问题纠缠起来只能徒增伤悲。

我只是给班长请了个假,然后就和路尘的父母一起陪着路尘上了飞机。

先是飞机,然后是汽车,一路上很是颠簸,但是路尘的状态出奇的好,他一直在给我讲草原的故事。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为何路尘一直要去草原。

路尘原是蒙古人,在草原上长大,到了15岁的时候跟着妈妈离开了草原,然后有了现在的爸爸。而草原上有的不仅仅是他的少年时光,还有他亲生父亲和一个叫伊索的女孩。只是,他们都不在了。

路尘的爸爸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路尘说也是死于脑瘤,跟他一样是恶性的,这也许是遗传。路尘说起他亲生父亲,一脸的骄傲,他说他直到死去都没有向痛苦妥协过,他喉咙里吼出来的歌声还是威震四方,他在马背上还是一如从前的威武。

路尘这么说的时候还扬手使劲甩了一下,说:“他扬起鞭子,就是这样的,那鞭子在空气中抽打的响声能传好几里路。他养的马能分辨的出他打鞭子的声响,那声音一响起,马儿就兴奋地往前奔去,成群的,像是奔赴战场,那气势,是我小时候所向往的。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能接过爸爸手里的鞭子,像他一样赶那些马儿。可是谁能想到,我会从一个地地道道的蒙古人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汉人,而且这么瘦弱,身上的味道也变了,我总是使劲擦去身上遗留的蒙古包里的味道。看见了吗?这就是你所认识的这么干净的我,这么干净是因为我试图擦去一样东西,这东西对我来说,其实无可替代,不可抹灭。”

那么伊索呢?

归属

我很想问关于伊索那个女孩的故事,我看得出来,路尘有好几次都想说,却一直没有开口说。

越接近目的地,路尘就变得越兴奋,他的兴奋体现在他的眼睛里。他看着车窗外的世界,一点一点底辨别还有多少路程多少时间就可以到了。他一边给我介绍一边惊奇地感叹变样了。过去六年了,在路尘的记忆里,这六年仿佛从未到来过,我看的见他对于这草原的热爱。

这热爱更大的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父亲和那个叫伊索的女孩。

路尘终于开口跟我说那个伊索女孩的时候是在一座坟茔前,路尘指着那座长满杂草的坟茔告诉我,那里躺着的是伊索。然后他又指着刚刚去看过的不远处他父亲的坟茔,说他们这么近,可以互相照顾。

路尘跪在了伊索的坟茔前,我弯下身扶着他。

路尘的父母站在很远的地方,没有过来。

“我曾经对伊索说,长大了要娶她。她听了这话,提起裙子就在我面前跳了起来。她不会说话,她只会跳舞和朝你微笑。她比我大一岁,但是却像个小妹妹一样整天跟在我身后。”路尘终于开始说伊索的故事。

路尘用手抚摸他身边的土地和干黄的野草,说:“这里还是一样这么冷,到了冬天草还是一样会枯,下雪的时候牲口还是一样无所适从。可是,伊索却不能还是一样的跳舞。你不知道她有多美。她那么微笑着看你的时候,你会想着,就算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要给她摘下来。你看见她站在你身旁,你会觉得你真的是能拿整个世界来换她的。她因为不能说话,没有读过书,她只会写五个汉字,没有人知道那五个汉字她是从哪里学的。在她离开后,她被子底下藏着的一个日记本被找了出来,上面页页都写着那五个字:要嫁给萨翰。萨翰是我原来的名字。”

说到这里,路尘停下来,看着我,说:“其实,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有一个一直喜欢的女孩,我没有跟她说过,我唯一对她说过的话就是长大后娶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懂得我是喜欢她的。”

“她一定懂得!有你这样挂念她,她会安息的。”我安慰路尘说。

“我不是挂念她,我是恨自己,她是因我而死的。爸爸死后,我悲痛欲绝,夜里跑出来,跑到了一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地方。很多人出来找我,她也出来找我。她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和一只狼对峙。我当时恐惧的厉害,可是她就在狼看见我的几乎同一时刻找到了我。我们显然是跑不过狼的,她只犹豫了一下,竟然挑衅地和狼搏斗起来。我吓坏了,她和狼看起来都凶猛极了,她拿出身上的刀,恶狠狠地叫我闪开。我真的就闪开了。那场搏斗的画面一直在我脑海里,从没消失过。她最后割破了狼的喉咙,并且在狼身上刺了很多刀,可是等到狼倒下的时候,她也倒下了。我背着她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哭,可是我不知道要往哪里跑,我在黑夜里大声喊,我希望遇见来找我的人。她的血滴了一路,等到遇见来找我的人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此时的路尘,在说起这样的事件的时候脸上已经不是悲伤,他的神情叫我看了伤心。我明白,他在为自己即将奔赴伊索而去感到安心,他知道在他即将去的地方有爸爸有伊索,他要去兑现他的承诺,他终于可以结束这长年累月地折磨他的悔恨。我也终于可以明白为什么路尘在面对自己人生的终结的时候竟能如此坦然。他心里有所归属有所期待,自然不害怕这人世的离别。

一个人回来

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思去思考路尘到底是不是爱过我的,或者说那个萨翰是爱着伊索的,而路尘是爱着唐零的。这没有意义了,我现在可以相信人并不是只会爱一个人,因为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是爱宁多一点还是路尘多一点。

我也跪了下去,在路尘身边,抱着路尘。

路尘将头靠在我肩上,对我说:“我一直想跟你说伊索,我也一直想带你来给伊索看,我知道,伊索是希望我能幸福的。我想告诉她,你给了我她所希望的幸福。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回来,直到我真的没有了时间,我才决心回来看她。”

“唐零。”路尘忽然转过身来抱紧我,“我舍不得你。”

这是路尘最后给我的话。如果不是因为到了最后的最后,也许,他连这句话都不愿意说。我其实多么希望他会给我写一封信,这样我就可以永久保留,直到墨迹模糊年华老去,我还是一样有个实在的东西在怀念路尘。

路尘那天说了那句话之后再度昏迷,第二天在医院里永远地离开了。

虽然这件事已经很早就在给我提示,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来做心理准备,可是听见医生说节哀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不真实。我在医院里几乎流干了眼泪,却一直没有说一句话。路尘的妈妈几度昏厥,就算醒来也是两眼呆滞,她的眼泪早已流不出了。

我建议将路尘安葬在草原上,和他的爸爸还有伊索在一起。我想,虽然路尘没有说,但是他一直坚持到现在,在最后来这里和他们见面,这里就应该是他的归属地了。

路尘的妈妈同意了。

我在参加完路尘的简单的葬礼之后离开了那里。去的时候是我和路尘,回来的时候只有我一个。

“宁:这个寒假尤其让人烦躁。

路尘真的就这么离开了,我时常梦见他,他总是笑着的。自生病以来,路尘也总是笑着的,他没有留一点叫人觉得他是痛苦的证据。路尘这件事对我来说,不是打击,是遗憾,刻骨铭心的遗憾。

2005年了,一切都快的像是争着抢着去变老。已经12年过去了,你走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想到我会就这么给你写12年的信。人生中的很多意外都是这样,很多东西不知不觉的就放弃了,很多东西不知不觉的就成了习惯。

爸妈劝我不要考研,他们说等我研究生毕业都已经是大龄女青年了,到时候找工作未必容易,而且还要成家,加上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好,从各个方面来看,考研都不是明智之举。

他们希望我毕业以后找份稳定的工作,最好还很轻松,然后再找个合适的男朋友,相处一两年之后结婚,我的人生就圆满了。

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生,就算我不考研,也许也不会有他们说的这样叫他们满意的轨迹。

妈妈跟我说起了许然。她那些关于许然的消息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不能全信。

她说许然现在是大明星了,还有个有钱的男朋友,以后再也不会回这个小地方来了,还听说现在都是到国外去拍电影电视,很风光。

我跟许然的联系仅限于上次的卡片。我偶尔会从报纸上的娱乐版块看见许然的照片,关于她的照片和报道很少有,偶尔有也都是很小的板块,内容大多是某某电视剧选角的事。许然目前应该还不是很红的阶段,她才刚刚开始。至于她有了男朋友,我不是很相信,我总觉得,她应该是会等于箫回来的。于箫应该会回来吧!

不管怎样,希望她一切顺利。

宁,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两年给你写的信有种日记的味道,这信不像是专门写给你的,更像是写给我自己的。

这样的问话很傻,因为你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

如果我不考研,如果我不能出国,如果你不回来,我们真的永不能再见了。

能再见,不能再见,这样的问题已经纠缠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再这样想的时候已经觉得不那么叫人悲伤了。

只是希望你一切都好。

张扬昨天给我打电话,约我一起去看看付媛媛。这件事真是叫我吃惊,张扬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付媛媛,这么久过去了,他忽然要去看她,我总是觉得这中间应该有什么秘密。

每个人都有秘密,如果一个一个地去深究,真是有太多的故事了。

对了,你是怎么过春节的?国外一定没有家里这样有年味,会想家吗?

我又在问无聊的问题了,不说了,新年快乐!

零。”

当初的位置

跟张扬在寒假结束之前去了付媛媛家。

在去的路上,张扬拎着一大包东西,一直忐忑地问我他去合适不合适。我说,怎么会不合适?

确实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虽然我一直想问张扬为何会想到要去看付媛媛,但是我怕这么一问,他更觉得不合适了。付媛媛应该是很希望能看到张扬吧!假如她看到现在的张扬更甚当年的风度,会不会依然很心动?

到付媛媛家的时候,一切都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

付媛媛的一个朋友帮忙开的门,付媛媛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吉他,正和坐在她旁边的四五个朋友谈笑风生。他们应该在谈音乐,其中有三个人手上都拿着吉他。

付媛媛见我和张扬来了,先是一愣,然后把身边的人推了过去,用手拍着身边的座位,开心的叫我:“怎么会是你吗?唐零,赶紧过来坐坐,好多年没见了。”

我坐过去,用手拨弄了一下付媛媛的吉他弦,说:“真是好多年没见了,你现在这个样子,跟上学的时候一个样。”

张扬站在门边,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张扬你愣着干嘛?哪里有位置你自己看着坐下呗!我今天来的朋友比较多,我们过两天有个街头表演,大家这才来商量着。真是巧。”付媛媛笑眯眯地招呼张扬。

张扬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样子很傻地冲付媛媛笑。

“看到你这样真好!”我由衷地对付媛媛说。

“是吧!我自己也觉得挺好的!大伙都说要把我打造成女版的郑智化,人家拄双拐唱歌,咱也拄双拐唱歌,而且咱还弹着吉他拄着双拐唱歌,咱唱在那星光下做梦的少女!”付媛媛说完跟她的那些音乐朋友哈哈地笑着。这话听着有几分自嘲的意味,但是也有乐观和豁达。

无论如何,看见她能这样开心,我心安了。

“你怎么这么傻啊?看见我没话说啊?你以前不是挺能说的吗?嗨,大家伙都认识一下吧,张扬,以前我们高中时候风靡校园的才子!想当初,我还暗恋过,哈哈。赶紧趁机会八卦一下,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了!”付媛媛这么一喊,她的那些朋友忽然都安静了,很是尴尬地看着付媛媛。

如果你还记得我

倒是张扬,真的跟大家打起了招呼。

付媛媛奇怪地看着那些人,笑了,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张扬,你们怎么都被镇住了吗?都愣着干嘛?”

那些人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了,男的过去拍着张扬的肩膀称兄道弟,女的笑着跟张扬说话。都是寒暄的客套话,说不上几句,就又沉默了。

只有付媛媛一个人话多。

她上高中的时候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只有私底下,她才会多说两句。我看着付媛媛,难以想象可以抱着吉他会让她如此放的下,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放下了。

张扬和付媛媛一直没有说上什么话,一直到我们要离开的时候,付媛媛忽然叫了声张扬,然后笑着,满不在乎地说:“张扬,你看我现在,挺好的,你别再内疚了。你以后也不用来看我,因为我也不一定还会在这里。如果有一天我们在其他的某个地方遇见了,如果你还记得我,就跟我打声招呼,这样就挺好的了。”

张扬看着付媛媛,不再傻笑了,他忽然说:“很久没听你弹吉他了,给我和唐零弹一首吧!”

付媛媛很是大方地拿起吉他就弹,张口就唱了一句:“就这样失去了你,在茫茫的人海中…”

虽然我没有多问,但是有些事我已经听出来了。

从付媛媛家走出来的时候,我对张扬说:“原来付媛媛跳楼那件事,与你有关。你是不是因为这个一直内疚所以跟季晓雯分手?”

张扬不吭声,只默默地走。

“你打算怎么做?以后娶付媛媛?偿还她?还是怎样?”我在张扬身后追问着。

我不想付媛媛和张扬心里都有因为残缺和遗憾而生下的对生活的结。

张扬转身看我,说:“当初,付媛媛跟我说她喜欢我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件事对她很重要,那时候她正跟家里抗争,为了她自己的音乐梦想抗争着。她想从我这里得到一点勇气。可是,我拒绝了她,而且,很严厉。接着她就出事了。我一直安慰自己,告诉自己这和我无关,但是这样的安慰跟随了我这么多年,付媛媛这个人还有我对她的内疚也就这样跟随了我这么多年。我曾经有对季晓雯动心过,但是不深。我抓着季晓雯,以为她会救我从我自己的安慰里出来,可是我没能做到。我以为季晓雯的理智是我所需要的,其实不是。后来我又想也许我可以以后跟付媛媛在一起,负责她的一生,但是付媛媛根本不同意,她说她不需要我这种同情和补偿,她说她很好。这是我第一次来看她,之前只是给她写过信打过电话。所有的事,就是这样了。今天看见她这样,我终于放心了,她是真的可以很好的。”

有些感情,别人是看不到的

张扬说完忽然加了一句:“原来,心里装个人,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一件非常折磨人的事。唐零,你怎么受得了的?”

“咦?我东西忘记给付媛媛了,你在这等我,我回去送给她!”我说完转身就走了。

张扬还在我身后说:“你连面对都不敢!”

我想告诉他,我不是不敢面对,这种折磨的痛苦细说起来只会更痛苦。我已经习惯告诉自己这是一种幸福了,有一个人永远在心里,永远不会离去,这是一生很难得遇见的感情。不要跟我说折磨,既然已经存在,就不要一再提起了。

不过我确实有个东西忘记给付媛媛了。

以前跟付媛媛一起在楼顶谈吉他的时候经常听她说手指疼,有一次跟宿舍的人逛街,看见了这么个套在手指上弹古筝一样的金属指套就买了一副。当时确实是因为想到了付媛媛的手,只是没想到真的会有机会送给她。

还没到付媛媛家的时候遇见了付媛媛的那群朋友,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一脸无辜且无奈的表情。

“怎么你们也都走了?”我上前打招呼。

他们看了看我,说:“她把我们都赶出来了。你还要回去啊?别去了。对了,以后千万别叫那个张扬来看她了,平时都好好的,我们从来连张扬这两个字提都不提,结果今天来了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