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觉失口,就掩饰地补了一句:“难怪陛下要让您制茶。”

“哦。”钟唯唯仰面躺在床上,想的都是梦里所见的旧事。

重华的老情人就要入宫了,她这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突然想起高烧糊涂时照顾安慰她的那个人,就问添福:“我之前烧得糊涂了,又总是做噩梦,十分难受,幸亏有人照顾我安慰我,那是谁?”

添福眨巴着眼睛,微张着口,像傻狍子似的:“没有啊,除了太医、我、葛尚寝之外,就没有人过来了。

昨夜守您的人是我,给您挑破水泡又上药包扎的也是我,我做得很好吧?”

钟唯唯低头看向手上的白纱布,收尾收得干净又漂亮,就连纱布末端都被藏了起来。

这是重华的手法,她默默垂下眼,把脸转开,不想再多看纱布一眼。

她轻声告诉添福,也是轻声告诉自己:“他是怕我的手坏掉,以后制不出茶,会影响分茶。”

添福傻傻听不懂:“什么?彤史您说什么?您手上只是些水泡啦,一两天就会好了,不会坏掉,也不会影响您制茶分茶的。”

钟唯唯简直不想和添福说话了:“去,去,弄点吃的来,我饿死了。”

大约是重华听到了她的抱怨,钟唯唯再也没看见馒头和稀饭的踪影。

她当然也没有去分葛湘君的肉菜吃,因为她的饭菜足够她吃了,不起眼,但是味美精致,和大厨房供给女官们的食物完全不一样。

“钟彤史前几天制出的茶饼非常好,陛下很喜欢,御笔亲书,龙凤茶。这是陛下给您的恩赏,希望您能早些养好身体,多制好茶。”

赵宏图说得义正辞严,让人无法反驳。

钟唯唯心里百般不是滋味,龙凤茶,龙凤茶,重华到底想要怎么样?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钟唯唯整整养了七八天才好。

等到她终于可以上值,院子里的树叶已经开始变黄。

☆、74.第74章 龙凤茶(7)

重华坐在灯下看书,玄色绣金的帝王袍服看上去又冷又硬。

钟唯唯看着那件龙袍,突然有点替他担心,一直穿着这样的衣服,会不会觉得硌人不舒服?

重华察觉到她的注视,便放了书,抬眼看她:“病好了?”

钟唯唯低头行礼:“回陛下的话,微臣好了。多谢陛下赐药,臣铭感五内……”

“不要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大约是因为那个女人就要来了,重华的眉眼间少了以往的冷硬,就连对待她的态度也要温和了许多:“不是说过要尽弃前嫌,好好做君臣,做同门的吗?”

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你老人家不是又翻脸了吗?

钟唯唯不敢当面揭露他,索性傻笑:“是啊,是啊,陛下说过要把后背交给臣的。”

重华也笑:“朕试过你制的新茶了,很不错,但是差梅询所制的茶还差那么一点点。

不过也许是朕烹制的技法不够好,也许你亲自操作,茶味会更好。”

钟唯唯被他勾起了兴趣:“陛下手里有梅询所制的茶?”

得到肯定之后,忍不住赞了一声:“您可真有办法,当年先帝想了许多法子都没能弄到。”

重华脸上露出有些孩子气的得意:“当然是要江山辈有人才出,家国才会越来越繁荣。”

他凝视着她:“你要试试吗?”

钟唯唯爱茶成痴,哪里还等得,当即摩拳擦掌:“就等陛下的吩咐了。”

重华勾起唇角,微笑着命人取了茶具、山泉水、风炉等物备用,起身邀请钟唯唯:“去梅坞。”

梅坞就在清心殿一角,大轩窗,窗外古梅假山,树影疏斜。

窗下设了亮白如银、温软如锦的龙须草席,摆上几案,可供二人对饮。

天边一轮明月升起,将屋里照得影影绰绰,宛若披了一层银色轻纱,真正美不胜收。

重华坐在窗前月下,宛若九天之上的神祗,高冷俊美而不可攀。

露湿重衣,华美如斯。

钟唯唯默默在舌尖滚过这一句话,再默默地咽下肚子里去,收回目光,烤茶碾茶筛茶。

侧耳静听壶中水响,听到声音刚好,水不老不嫩,立刻提起水壶,温盏冲茶。

她手里拿着茶筅,熟练灵巧地搅动着茶汤,聚精会神,心无旁骛,和周围的所有事物和谐交融,宛若一副出尘的水墨画。

重华半垂了眼,目光从睫毛里透出来,不肯放过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茶汤在钟唯唯的动作下渐渐变白,乳雾汹涌,沿着茶盏边沿堆积而起。

她满意地停下来,抬头看向重华。

重华吓得睫毛一颤,面无表情地准备收回目光。

却见钟唯唯朝他灿然一笑,双手捧起茶盏递到他面前,有些骄傲地道:“这是我近年来做得最好的一盏茶,敬献给陛下,请陛下品尝。”

重华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肩部,神色肃穆地双手接过茶盏,认真品尝。

钟唯唯紧张地盯着他的脸,生恐看到一丝不好、或者是可惜的表情。

偏偏重华从始至终都是那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她急得不行,因为生怕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便睁大了眼睛把他往死里盯着看。

重华耳根微红,神色冷静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茶,才慢吞吞地道:“不错,很不错。的确是朕这些年以来,所品尝过的第二好的茶汤。”

钟唯唯猛然泄气:“我用的是梅询制作的茶,将他的茶烹制,居然也只能算是第二好,那就是我果然技不如人了。”

突然想起什么来,眼睛亮亮地问重华:“陛下说是第二,那么第一是谁?总不能是您亲自品尝过梅询的茶吧?”

重华傲慢地抬起下巴:“正是。”

钟唯唯忘乎所以,往前一扑拉住他的袖子,仰着头一连串的问题:

“他怎么肯给您喝他的茶?前年他到咱们这里来参加斗茶大会,我千方百计想要得到他制作的一盏茶,缠着先帝想了许多办法,也没能得到。”

月光下,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湿润润的,宛若里面浸着一层雾气,神情娇憨又可爱,还带着几分调皮的无赖。

一如当年,当年却再也不能回来。

重华忍住贪念,垂下眼看向钟唯唯的手,若是她肯一直这样拉着他不曾放开,那该有多好?

“呵呵,请陛下恕罪,微臣一时忘形,冒犯了陛下。”

钟唯唯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像被火烫了似地,猛地将手收回去,顾左右而言他:“不知陛下是什么时候见到梅询的?”

问完这个问题又很后悔,重华之前差不多都和她歪缠在一起,彼此做了些什么,彼此基本都知道。

她不知道的,必然是在分开后的四年里,而这四年,两个人都轻易不愿提及。

重华果然没有回答她,只将她新制出来的龙凤茶推到她面前:“试试这个龙凤茶,找出差距。”

钟唯唯假装没听到他所说的“龙凤”二字,规规矩矩地接过茶,认真烹制好,再递给重华。

她自己也分别品尝评判,最终摇头叹气:“不是我制茶的手段差,而是茶叶不好。”

重华就问:“那要怎么办?”

钟唯唯道:“当然是找到好茶种……”

事关国计民生,又是两人都爱的话题,二人说起来都是头头是道。

重华惊诧于钟唯唯对茶道的感悟之深和新奇想法,钟唯唯钦佩于重华的治国中兴之道。

二人不知不觉谈到深夜,三更鼓响,重华才猛然惊觉:“夜深了,先休息,改天再细说此事。”

钟唯唯告退,重华眼睛看着别处:“回去早点休息。”

钟唯唯有点感动,才要应景地说一句:“陛下也早点休息。”之类的话,就又听重华接着说:“别又弄病了赖着不来上值。再生病,把你明年的俸禄也全数扣了。”

好吧,物尽其用。

“谨遵圣命。”钟唯唯淡淡一笑,转身退出。

走到外面,见葛湘君在台阶下急得团团转,就叫她:“你怎么了?”

葛湘君跑过来,一脸的着急:“你闯祸了!”

☆、75.第75章 问罪(1)

钟唯唯被葛湘君那副“天就要塌下来了”的悲惨表情吓到:“我闯什么祸了?”

她分明一直乖乖坐在屋里好吧,哪有机会闯什么祸。

葛湘君恨铁不成钢,使劲戳了她的额头两下:“你啊,你是病糊涂了,烧坏了脑子吗?我问你,你是做什么的?”

“彤史啊。”钟唯唯被葛湘君戳得有点疼痛,退后一步,捂着额头抱怨:“你轻点儿,人家病才好呢。”

“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

葛湘君赶紧凑上去,又吹又揉:“我都是替你急的,你还知道自己是彤史啊,我问你,今夜该是谁给陛下伺寝?”

钟唯唯皱眉:“这些天我一直病着,没上值,都是朱尚仪领着沈琦她们在安排,尚未与我交割,我哪知道是谁。”

虽然钟唯唯之前给新入宫的妃嫔们排过顺序表,但是重华并没有完全按照她的安排临幸宫妃。

顺序和日子早就打乱了,不看顺序表,她根本不知道轮着谁。

葛湘君更替她着急:“所以我说你傻吧,早都提醒你朱玉不是个好东西了,偏你不放在心上。

我告诉你,今天按理该轮着韦淑妃,但是根本没人安排这件事。

芝兰殿那边等不及了,就派人去问朱玉,朱玉推得一干二净,说你已经病好回来当值,不知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芝兰殿又使人过来问,但是你又和陛下一直关在梅坞里烹茶赏月,不许人入内打扰。

来的人没能见着你,也没能见着陛下,就扬言要去告诉太后娘娘,我好话说尽,怎么都没能把人留住。

怎么办?太后娘娘一定不会轻易饶了你的,淑妃肯定恨透了你,朱玉这个恶毒的坏东西……”

钟唯唯不急不慌:“姐姐别急,我问你,这些天里陛下有否听朱尚仪提醒,召幸临幸新贵人?”

葛湘君垂下眼,轻轻摇头:“那倒没有,南方秋汛决堤,陛下一直留在昭仁宫处理政务,并没有召幸或是临幸新贵人。”

所以,怎么都轮不到韦柔,哪怕就是韦柔和韦太后一起掐她,她也有理。

钟唯唯心里有了底,打发葛湘君:“陛下要歇息了,你先去上值,我这里不会有什么事,别替我担心。”

葛湘君苦涩一笑:“今夜不是我当值,是钱姑姑。也是她拦着不许人入内告诉陛下和你,淑妃娘娘派人求见的。”

“今夜是钱姑姑当值么?我之前怎么没见到她?她在哪里?我得去拜见她一下才行。”

钟唯唯高兴起来:“湘君姐姐你左右不上值,咱们一起去?”

葛湘君摇头:“我不去了,钱姑姑不怎么喜欢我。”

钟唯唯吃了一惊:“你们俩从前不是挺好的吗?”

葛湘君红了眼圈,委屈地道:“谁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啊。才来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挑了我的不是。

在陛下面前狠狠告了我一状不说,还当着许多人的面教训我。我可和你说,小钟,不许你只和她好,不要我了。”

钟唯唯最不喜欢掺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她觉得钱姑姑不是这种人,但是葛湘君看上去又真的很委屈。

再听到葛湘君后面那句“不许你只和她好,不要我了”的话,忍不住就笑了:“你当我是小孩子么?放心吧,我要你,我要你啊。”

葛湘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推她一把:“去吧,不是要去见她吗?早点去,别耽搁了。”

钟唯唯刮她的脸羞她:“不是不许我去的?怎么又催我?”

葛湘君叹气:“那是赌气的话,为你好,当然是要让你和她把关系搞好的。快去吧。”

钟唯唯大力拍她的肩头:“那好,我去了,你放心,改天我安排一下,咱们一起吃顿酒,我包你们俩和好如初。”

说完笑嘻嘻地跑远了。

葛湘君看着钟唯唯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其他人若是听说韦太后、韦淑妃要找自己的麻烦,就算没有吓个半死,也吓得眼泪汪汪地去找陛下哭诉去了?

再听到朱尚仪推责任陷害自己、钱姑姑知情不报,早就恨得牙痒痒,就算不敢当面质问,心里的愤恨也是一定结下的。

偏偏钟唯唯万事风过耳,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真的心太大不在意?

还是因为有底气,知道陛下无论如何都会护着她?

想必,还是因为底气足吧。

钟唯唯走到重华的寝殿外,恰逢钱姑姑领着宫人伺候重华更衣盥洗。

她站在门外给宫人使眼色,宫人又给钱姑姑使眼色。

钱姑姑回头看过来,她就从门口探出半个头,朝钱姑姑愉快地招招手,再指指外面,表示自己在外面等钱姑姑。

钱姑姑冲她一笑,眨了眨眼。

二人正眉来眼去,重华忽然抬起头来,冷冷地道:“做什么?”

钱姑姑低眉垂眼,钟唯唯转身要逃,就听重华在身后道:“钟唯唯,我看你是生这场病,懒怠了!朕还未曾就寝,难道你不该在跟前伺候吗?”

钟唯唯只好低着头,小碎步走进去,低眉顺眼地道:“请陛下恕罪,微臣这次生病烧坏了脑子,有点糊涂,不太能听得懂陛下的话。

之前听您说让微臣告退,微臣就以为不用再伺候了,都是臣的错。”

所以,她生病,烧坏了脑子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你的确是烧坏了脑子,糊涂了!朕说的是,让你回去后早点休息,并没有说让你没当好值就回去!”

重华瞪着钟唯唯的小脑袋,本来以为自己会很生气的,但是偏偏一点都气不起来。

因为钟唯唯又开始生龙活虎,伶牙俐齿了,真是让人欣慰。

“陛下英明,陛下说的都对。”

钟唯唯摸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跑到她惯常坐的地方坐下,装模作样地要写字。

重华不耐烦地挥挥手:“装模作样,都出去吧,别影响朕就寝。”

宫人鱼贯而出,钟唯唯出了寝殿门就乐呵呵地抱住了钱姑姑的胳膊,亲昵地把头靠上去:“姑姑,我可想您了。”

☆、76.第76章 问罪(2)

钱姑姑将近四十的年纪,生着两条浓眉,笑起来时端庄可亲,不说话不高兴时不怒自威。

恰巧和钟唯唯早逝的母亲同龄。

钟唯唯自第一眼见到钱姑姑,就觉得她格外像自己的母亲,所以天然就有一种亲切。

所以哪怕钱姑姑性子冷淡话少,她也是厚着脸皮经常腻着钱姑姑,天冷就和钱姑姑要热茶,天热就厚着脸皮蹭钱姑姑的冰碗吃。

钱姑姑虽然对她一直没有好脸色,但不管她要什么都肯给,背后护着她还从不表功。

这让她更加确定这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更加不要脸地贴上去。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比对着葛湘君还要多了几分默契。

钱姑姑此刻见了钟唯唯,虽然欢喜,但也只是淡淡一笑而已:“之前一直替你担心,现在看到你们这样,我也放心了。”

她说的“你们这样”,指的是重华和钟唯唯目前还算友好的相处方式。

钟唯唯假装听不懂,撒赖:“既然担心我,怎么不去看我?知道我生病了也不去,是怕我讹你吗?”

钱姑姑知道钟唯唯和重华的一点往事,见她不想提,也就不再提,笑道:

“我才来没两天,好多人都不认识了,要重新拾起来,实在是忙得不可开交,索性就没有去打扰你。”

钟唯唯想起葛湘君的抱怨,就道:“虽然你小气不肯送我礼,但我还是要竭力为你接风洗尘的,后天是个好日子,我让人准备些好酒菜,咱们几个老人儿喝一杯,如何?”

钱姑姑摇头:“你这会儿在风口浪尖之上,还喝什么酒?就不怕有人趁机找你麻烦?”

钟唯唯哈哈一笑:“我和那个人之间,早就是不死不休,哪怕我把头藏到裙子里去,她也不会放过我,所以还是及时行乐的好。”

她狡黠地瞅着钱姑姑,挑衅:“就看你胆子够不够大,敢不敢来。”

钱姑姑抿唇一笑:“我这次应陛下之邀重回宫中,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你敢摆酒,我就敢喝!”

钟唯唯和她击掌为誓:“我倾家荡产为你准备接风宴去了,你敢不来就得学狗叫。”

钱姑姑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快滚吧你!”

钟唯唯心情愉快地回了房间,葛湘君还在等着她,见她来了就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钟唯唯答:“我后天给她接风,你来,咱们几个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就好了。”

葛湘君紧张地问:“她答应了吗?她没有和你说我的坏话吧?”

“没有啊,姑姑什么都没说。”

钟唯唯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你从前不像这样的,我觉得你好怪。”

葛湘君神色一僵:“没有,有你在陛下面前替我说好话,总是护着我,我能遇到什么事?你说我和从前不像了,我怎么不觉得?你倒是说说看?”

话到口边,钟唯唯却说不出来,她没有什么朋友,葛湘君和钱姑姑是最先对她表示亲近友好的。

在人心莫测的宫里,能遇到这样的人非常难得,她很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说错了话很伤人,不到最后关头,没有确定之前,她不想走到那一步。

葛湘君不高兴:“你不会是听别人挑唆了吧。”

“没有。”钟唯唯索性用了葛湘君之前用过的那一招:“大概是因为我要来那个了,这些日子遇到的事又太多,所以心绪不宁,爱胡思乱想,你别当真。”

葛湘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这脾气是真的越来越怪了,钟唯唯摊手:“又生气了?”

添福翻个白眼:“生气就生气呗,反正她一直都在生气。也就只是您傻,没看出来。”

“我不是没看出来,我只是……”

钟唯唯心里难过,顺手拿起鸡毛掸子假意要揍添福:“反天了!竟敢讽刺挖苦我,还敢揭我的短!再不收拾你一顿,你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添福灵巧地躲开,跑到门口冲她做鬼脸,小声道:“有本事追出来打我啊。”

此刻重华已经睡下,借钟唯唯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和添福在走廊里嬉笑打骂,只好把添福关在门外:“有本事你自己找睡处去吧。”

添福早摸透了她的性子,一点都不怕她:“我去和添喜挤一挤,明早来伺候您起床啊。”

钟唯唯这些天生病全靠添福日夜照顾,有心放添福轻松一下,因此也不管她,从门缝里递一包糕点出去:

“明早不用来了,好好睡一觉,中午再回来好了。”

添福高兴得原地转圈:“彤史您不会睡过头吧?”

钟唯唯作势要拉她:“再不走我就后悔了啊。”

添福赶紧跑掉:“我走啦……”

想想又跑回来,扒着门缝说道:“您放心啦,葛尚寝很快就会想通的,明早她就会主动来找您了。”

葛湘君气来得快也消得快,这倒是事实。

钟唯唯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事,她很喜欢和重华这样相处,不谈前情,不提过往,只说茶道和茶叶,只说彼此都感兴趣的人和事。

她可以在重华的支持下,认真制茶,专研茶技,钱姑姑也来了,这样下去,宫里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

第二天早上,钟唯唯早早起身去上值。

银铃响后,重华并没有如同往常那样单独宣她入内,而是按照规矩来,由钱姑姑领着宫人鱼贯而入,按部就班伺候他梳洗。

钟唯唯发现他很放松,一直在低声和钱姑姑说话,脸上还带了几分难得一见的笑意。

甚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也没找她的麻烦,真正只当她是普通的彤史。

钟唯唯觉得心里怪怪的,难免觉得自己真是犯贱。

之前一直怕他,躲着他,恨不得能逃多远就逃多远,现在终于他不找她麻烦了,她居然还不适应了!

这是被虐待惯了,所以恨不得被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