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没办法和她继续肉麻下去了,只好揉揉她的头发:“调皮。”

命令传到边境需要时间,谦阳帝姬成日派人在街上到处乱窜打听,美其名曰是查找昆仑殿余孽。

郦国这边并不完全阻止,而是外松内紧,两边都在互相别劲儿,就看谁沉不住气。

钟唯唯没有闲着,每天早出晚归,照章理事,去看秋袤,秋袤不是在勤奋地学习,就是在发呆。

每次都说,阿姐,我记得有一件要紧事必须告诉你的,但我就是想不起来,一想就头痛。

端仁长公主带来的人轮番上阵,什么方法都试过了,结论是,秋袤现在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结果,其他只能依靠慢慢调养,天长日久,总会好起来的。

再不然,就只有试试金针渡魂。

钟唯唯耐心地等待,简五看了一块风水宝地,邀请她姐弟二人一起去看。

马车驶过长街,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钟欣然戴着幕笠,牵着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小女孩,说笑着进了一家茶楼的门。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会跟她这种人在一起?也不怕被带坏了。”简五瞧见,立时让人去查。

马车不停留,继续往前走,过了片刻,打听的人追上来道:“问清楚了,那小姑娘是新川王第五子的嫡长女。”

“阿彩?”钟唯唯倒是吃惊了,钟欣然怎会和阿彩混在一起?莫非是刻意接近?

下人道:“小的问了几句,听说是救了那小姑娘的命,现下新川王府都把钟大姑娘视为上宾呢。”

原来阿彩回到家中,发现父母双亲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疼爱她、思念她,明显对在身边长大的其他儿女更喜欢、更亲近。

小姑娘受不住这个,和抢她东西的弟弟打了一架,再被她娘骂了之后,就反抗,于是被她爹狠狠揍了一顿。

一家上下都说这姑娘脾气,必须严加管教。

她深觉无人疼她,就趁家里人不注意,偷偷跑出去,想要进宫去找端仁长公主。

谁知还没靠近宫门,就遇到了拍花子,但阿彩在圣女宫长大,哪里会怕这个呢?

不但识破了拍花子,还威胁拍花子帮她做事情,不然就要去检举告官。

没想到那拍花子是个穷凶极恶的,立时就想杀了她,命悬一线之时,钟欣然从天而降,救了阿彩。

☆、635.第635章 皇后娘娘

“哈!你家大师姐,运气怎么总是这样好呢?前些日子捡着了阿袤,现在又刚好捡到了新川王的孙女,这孙女还刚好是端仁圣女的养女。”

简五摇头晃脑:“她不会是还想进宫伺候陛下吧?”

不等钟唯唯回答,她随即又否定了:“不可能的,她已经毁了容颜,再不可能入宫。何况好的时候陛下也不要她呢。”

她在那里自言自语了许久,也不见钟唯唯有所回应,便问:“你怎么回事?”

钟唯唯道:“没什么,我在想,有人在暗处帮她。”

董瑜等人去查钟欣然的起居出行,以及人情往来,却什么都查不出来。钟欣然每天深居简出,来往的人也很少。

从前还会和清流的女眷们有往来,也会去她开办的书局里晃晃,管一下杂务。自从伤了脸之后,就基本断绝了和女眷们的往来,偶尔去一趟书局,都是把她整理出来的钟南江手稿交给书局掌柜,然后就离开,不会多作停留。

她还把太傅府中的下人打发了一多半,封锁了许多院落,只留正堂、她住的院子、下人住的下人院以及一个客院。一到晚上,整个太傅府漆黑一片,冷清得和没人住似的。

而韦氏也没有和钟欣然有过任何接触,韦太师父子自从被重华打伤之后,就再也没有到外面晃过。

不单如此,整个京城都基本看不见韦氏族人活动了,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朝堂之上,韦党也是夹着尾巴,重华说什么就是什么。

太过安静了。

钟欣然本身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人,但她并不见慌乱,该做什么都很有数,显得很是从容。

所以钟唯唯才会觉得,钟欣然的身边一定有人在暗处帮她,那个人,一定是昆仑殿的人。

钟唯唯让马车停下来,叫过之二轻声吩咐了几句,之二点点头,纵马而去。

简五呵呵一笑:“你又要放长线钓大鱼了?”

钟唯唯道:“她是义父唯一的女儿,我并不想害她,也不希望她过得不好,但前提是她别害我。防着一点总是好的。”

茶楼里,钟欣然和阿彩有说有笑。

阿彩才从圣女宫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问多了,在王府里就有很多人嘲笑她,就连她的亲生父母也会嫌烦。

钟欣然却是不厌其烦,哪怕就是一根筷子,一个吃食,她也能讲出很多花样来。她学识渊博,口才了得,出手大方,又是居心讨好,把小姑娘逗得哈哈大笑,喜欢她得不得了。

二人聊到高兴处,茶楼里进了一对衣着华贵的母女,店里早没了空着的雅座,这母女俩不听店家的劝告,直奔这边来。

母女俩都不开口,唯有豪奴大声道:“识相的,把桌子让出来!”

钟欣然和阿彩自然是不肯理的,自顾自地吃东西,说笑。

那豪奴伸手就把二人的茶碗给掀了。

阿彩大怒,因着她自己是偷跑出来的,身边没带人,便要求钟欣然:“大姐姐,让你的人上!咱们又不是没带人!”

谁知回头一瞧,钟欣然带去的奴仆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唯有一个王嬷嬷站在那里抖手抖脚。

钟欣然倒也不多事,起身道:“我们走吧。”

阿彩不干:“凭什么呀!这是天子脚下!还讲不讲王法了?我是……”

钟欣然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偷跑出来的,被人知道你的名声就完了。跟我走就好了。”

阿彩只好跟着钟欣然走,边走边生气地瞪那母女俩,那个做女儿被她瞪得生气了,冷笑一声,拦在去路:“唷,这不是钟大姑娘么?”

钟欣然垂着眼不言语。

那女子冷笑着往她脸旁凑:“我还道是谁,这样大白青天的,戴个帏帽吃茶。莫非是个天香国色,生怕被登徒子瞧去会吃亏,谁知竟然是你。怎么样,你的脸好些了么?”

说着就要伸手去揭钟欣然的帏帽,钟欣然急忙往后退避,谁知有人在她后面横了一条腿,她一下子绊到,狼狈地仰天摔了下去。

摔倒之前,不忘先松开阿彩的手:“你先走。”

她这一跤跌得够惨,不但帏帽摔落,露出了脸上的伤疤,后脑勺还摔起了一个大肿块,手也擦破了皮,血肉模糊。

那女子却是一点怜悯心都没有,“啧啧”出声,嫌弃地大笑道:“我的娘,这是活见鬼了!丑八怪啊!哈哈哈。”

她带去的人全都大笑起来。

王嬷嬷红着眼睛,默默扶起钟欣然,把帏帽戴在她头上,哽咽着道:“姑娘,我们走吧,咱们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阿彩不甘心地冲着那母女俩晃了一下拳头,握住钟欣然的手宽慰她:“大姐姐,等着我给你报仇。”

“不用了,我是活该。”钟欣然轻叹一声,将两颗沉甸甸的眼泪砸落到阿彩的手上。

阿彩仿佛被烫了一下,睁大眼睛说道:“你告诉我啊,她们是谁?我这就进宫去告诉圣女姑姑,让她给你出气。”

钟欣然只是摇头:“不要,你若是为了我好,千万不要和殿下,甚至任何人提起这个事。”

阿彩不明白:“为什么呀?哪有被人欺负了却还藏着掖着的?下次她们还会更加厉害地欺负你的!”

钟欣然叹道:“这是报应,怪我当年鬼迷心窍,做错了事。我先送你回去吧。”

阿彩默不作声地跟着,趁她不注意,就问王嬷嬷:“你必须告诉我那是什么人,不然我让人收拾你。”

王嬷嬷为难地踌躇了许久,小声道:“您还是不要问了,这个事情不是小孩子能管的。”

阿彩冷笑一声,推开王嬷嬷跑了回去。

王嬷嬷和钟欣然对了一下眼神,果然上当了!

钟欣然佯作着急地喊:“阿彩,你别乱跑!”

这边阿彩找到伙计,掏几个金花生扔在柜台上,问伙计:“刚才那母女俩是谁家的?”

伙计收了东西,悄声道:“我说了您可别外传啊,这母女俩姓郑,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亲戚。”

阿彩皱眉呵斥道:“乱说!哪里有什么皇后娘娘?”

☆、636.第636章 灌木丛上的棉布条

伙计似笑非笑地道:“姑娘您才从外地来吧?不知道这些事儿也有的,这皇后娘娘啊,就是那秋大司茶咯。”

阿彩听说是钟唯唯,仍然不解:“不要乱说话!她怎会是皇后啊?名不正言不顺,真论起来,她还不如贵妃娘娘尊贵呢。”

伙计道:“这您就不懂了吧?陛下最爱的人是谁?大江南北都传遍了,是秋司茶。秋司茶对陛下也是情深义重,更是立了无数的大功劳。陛下迟迟不肯立后,不就是给她留的位子么?如今秋家沉冤昭雪,大家都猜立后典礼不远了,因此都叫秋司茶为皇后娘娘。”

他朝那母女俩呶呶嘴,小声道:“这就是秋司茶家的亲戚了,可横啦,皇后娘娘这块牌子一抬出来,大家都得绕着走。”

阿彩想起钟唯唯那张平静温和的脸,便皱了眉头:“秋司茶难道不管吗?”

“管谁也不会管这个。钟大姑娘狠狠地得罪过皇后娘娘,她既无权势又无陛下的喜爱,居然还想入宫伺奉陛下,皇后娘娘会饶得了她?所以啊,钟大姑娘越是被欺负得惨,皇后娘娘越是高兴啊。”

伙计赶阿彩走:“不说了,不说了,说了你也不懂,别耽搁我做生意。”

阿彩不服气:“哪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就算皇亲国戚也不行!何况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女人!”

钟欣然和王嬷嬷“及时”赶到,和伙计对了下眼神,好说歹说把她拖走了。

上了马车,阿彩一直盯着钟欣然看,钟欣然被她看得十分不自然,将头垂下去小声道:“刚才是吓到阿彩了吧?”

阿彩摇摇头:“大姐姐你为什么会受伤?”

钟欣然道:“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王嬷嬷义愤填膺:“为什么不能提?您是为了救驾才受的伤,差不多就是毁了一辈子,事后无人嘉奖过问也就罢了,还要被人欺负,这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得出来的事?”

阿彩从来都是受的忠君爱国的教育,每天都在听端仁长公主说重华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有情有义,听王嬷嬷这一说,顿时就不乐意了:“你敢指责陛下?”

王嬷嬷连忙解释:“陛下是真英明,老奴哪敢说半个不字?陛下本是要嘉奖关照我们姑娘的,被人压住了,撒娇撒泼,还放话说谁敢关照我们姑娘,就是和她过不去!弄得大家都不敢提这个事!有机会就欺负我们姑娘,以便讨好她!”

钟欣然难堪地道:“你们再说这个,就别和我在一起了!”气呼呼地跳下车,要单独离开。

王嬷嬷和阿彩连忙把她追回去,表示再也不提,她才郑重要求阿彩:“阿彩,你千万不要和别人提起这个事儿,对你不好,对我也不好。不然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阿彩口里答应,心里却决定,一定要把这个事儿告诉端仁长公主,没想到钟唯唯的淡然安静温和,全都是装出来的!

城郊,简五和钟唯唯姐弟俩站在一片树林里,听风水先生介绍此地的风水:“……二龙戏珠,荫泽子孙,是块福地……”

钟唯唯听得认真,秋袤却是有点茫然,他蹲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滚滚的毛,滚滚立刻躺在地上,把既白且胖的肚皮亮给他。

滚滚是前几天才被许翰送过来的,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赵宏图和钱姑姑、胭脂等人。

钟唯唯考虑到宫中事多,金贵人多,就没把滚滚带进宫去,而是交给秋袤照顾,没想到短短几天,秋袤就收服了滚滚,一人一狗好得不得了。

钟唯唯看着秋袤和滚滚能玩在一起,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只吩咐秋袤:“它太胖了,你别给它吃得太好了。”

“好。”秋袤揉着滚滚的肚子,小声道:“听见没有?小东西,今天晚上的鸡腿没有了……”

“汪汪……”滚滚突然翻身跃起,以不符合它身材的灵敏和速度,飞快地往林子中间跑去。

“怎么回事?”秋袤傻了眼:“莫非它听说没有鸡腿,所以生气了?”

小动物都很敏锐,滚滚一定是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钟唯唯没办法和秋袤解释,迅速给之一等人使了个眼色,之一手一挥,几个侍卫便抽出长刀,从不同的方位,追着滚滚去了树林里。

树林里传来滚滚兴奋的“汪汪”声,余下的侍卫簇拥着钟唯唯、秋袤、简五三人一起赶去。

却见滚滚围着一丛灌木直打转,激动地叫着,使劲往上扑。灌木上挂了一缕白色的布条,滚滚正是想要跃起去咬那布条。

之一小心翼翼地验证过后,请钟唯唯去看:“好像是不小心从袍子上挂破的,刚才有人窥探咱们。”

素淡的颜色,细软的触觉,非丝非纱,而是棉布。曾经有一个人,只穿棉麻布做的衣服。

是何蓑衣吗?他到这里来做什么?藏起来偷窥她们,却不现身,为什么?

钟唯唯举目四望,却只看到油绿的树叶随分招展,发出哗哗的声音。

滚滚还在叫嚷,老是想要去抓那缕布条,秋袤想让它安静下来:“不要叫了,没事啊。”

滚滚却是不听,一直叫个不停。

钟唯唯下定了决心:“搜一下。”

“你们做什么啊?老头子不过捡拾一点蘑菇,碍着你们什么了?”

一个老头子被之二十等人从树林深处推搡着出来,看到钟唯唯,就兴奋得眼睛发亮,指着她道:“这位姑娘,贵不可言啊!”

简五挥起扇子,打落老头子的手,冷声道:“少装疯卖傻的,你是谁?谁让你跟着我们的?想干什么?”

钟唯唯的目光落在老头子身上,与灌木丛上的布条颜色、布纹相同的外袍,袖子上撕了个口子,大小长度刚好和那根布条差不多。

她再看滚滚,滚滚先是围着老头子拼命吠叫,叫了几声之后就自己停下来了,一副悻悻的样子,懒怠地趴到地上,只时不时冲老头子呲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老头子还在傻笑:“老儿就是个跑江湖混饭吃的。”

钟唯唯淡淡地道:“卸了他的手脚。”

☆、637.第637章 那个人,回来了(加更)

钟唯唯话音刚落,之一就干脆利落地卸了老头子一只胳膊,老头子连声惨叫。

钟唯唯不为所动,直到之一将老头子两只胳膊都卸了,老头子疼得跪伏在地上求饶,她才撩起眼皮子:“现在可以说了?”

老头子疼得满头大汗,低声道:“我招,全都招……”

他看看空旷的四野,低声道:“不知秋司茶是否还记得小老儿我?鄙人姓太,名奉衣,从渚川而来,您和令弟幼年时,曾见过小老儿,还收过小老儿的见面礼,是一只握玉,雕成鱼状的,紫色的,您很喜欢。”

诸川盛产紫笋,乃是贡茶。诸川太氏,更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门大茶商,出过几个有名的大茶师。

钟唯唯盯着太奉衣那张沟壑交错的老脸,慢慢想起了一只漂亮的紫玉握鱼,还有一张神采飞扬的脸,两张脸慢慢叠合在一起,成了现在的太奉衣。

“是你,你想做什么?”钟唯唯认出了人,示意之一把他的手臂正好。

太奉衣忍着痛意,道:“当年我与秋老司茶偶然相遇,结为莫逆之交,我在京城,都是住在府上,那一年,我一口气住了半年,直到家里催促才离开。这个您记得吧?”

“记得。”

太奉衣叹口气:“我本打算来年搬到京里来住,但是还没来得及,府上就出了大事,我听到消息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秋老司茶不是那样的人,心中悲愤,想为他洗清罪名,连夜赶路,紧赶慢赶,赶到京城,秋氏一族却已于三天前被问斩。”

钟唯唯抓住了他话里那句“洗清罪名”,便挑了眉头:“你知道当年的事?”

太奉衣无限惆怅:“多少是知道一点的,虽是螳臂挡车,很可能会让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但做不到见死不救。”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当时的情景,倒也和钟唯唯了解的情况差不多。

只是当年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她也不知太奉衣可不可信,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暗里潜伏着来窥伺她,又是为了什么,因此只是沉默不语。

太奉衣看出了她的态度,话锋一转,道:“当年令尊令堂的遗体,还是小老儿帮着收拾的。您若不信,可以去问寒云。”

提到寒云,钟唯唯总算踏实了些:“改天我做东,请老先生与寒馆长一起喝茶闲话。先说您此次来,是为了什么吧。”

太奉衣左右看看,低声道:“我有几句隐私话,只能和您说,其他人不能听。”

“呛啷”一声,之一拔出了长刀,虎视眈眈。

太奉衣吓得一缩脖子:“我真的不是想使坏,不信我的话,把我绑起来好了。”

钟唯唯道:“绑就不必了,但你若敢使坏,定然是没有好下场的。”

简五很识趣地带着人退到四周,秋袤不肯,非得拉着滚滚坐在钟唯唯身旁,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石头,一副“只要太奉衣想使坏,他立刻狠拍一石头”的表情。

钟唯唯也就留他在一旁,问太奉衣:“说吧。”

太奉衣道:“我听说,这桩案子之所以能顺利翻过来,那是因为川离承罪,那么,请问,您是否相信,这样一桩大案要案,伤筋动骨,却只是因为你父亲得罪了吕氏和杨达?真宗皇帝难道是死的吗?他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如此糊涂!”

以钟唯唯之前看的卷宗,川离是说,大家都看得出疑点很多,但是真宗皇帝非致秋泽于死地不可。

所以,阿爹得罪吕氏与杨达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真宗皇帝想要他的命,想要整个秋氏去死。

钟唯唯倒吸了一口凉气,到底是什么事,才会让真宗皇帝这样痛恨一个人,不惜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太奉衣微眯了老眼:“想明白了吧?接着往下想。”

钟唯唯轻声道:“那您知道,先父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真宗皇帝厌弃至此的?”

太奉衣沉默许久,才道:“当年那件事,牵扯到的人和事,远比你能想象的更加复杂可怕。

您要知道,涉事的人中,杨达没有活下来,跟着真宗皇帝一起去了;吕皇后幽居宫中,与外界几乎断了往来;川离是最风光的,但也没有得到好下场。

一个人,从寒门子弟开始往上爬,舍弃了所有,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再为了这么一件事就丢弃了所有,一点都不辩白,不抗争,默默承受,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是他一个人的错,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掩盖更可怕的真相。

不期然的,钟唯唯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冷声喝道:“你来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找到真正的凶手吗?凶手已经作古,总不能拖出来鞭尸。为故人好么?那你就应该让他的儿女过得安心,你来告诉我这个,是想怎么样?”

太奉衣道:“沉冤虽已昭雪,但真相不能被掩埋,小老儿也想让故人的儿女过得安康幸福,但只是……”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天边,低声道:“那个人,回来了……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钟唯唯心里“突”地一跳:“什么人?什么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

太奉衣道:“是……”

“噗”地一声响,一根弩箭毫无预兆地钉入他的咽喉正中。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眼圆睁,嘴大大张着,鲜血从里面不停地往外冒,一头栽倒在地上。

之一发出尖利的唿哨声,侍卫们开始搜捕凶手,钟唯唯猛扑上去:“你怎么样?”

太奉衣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死死瞪着她,抓住她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字。

点,横,竖折勾……字未写完,太奉衣的手已然软软垂下,吐出一串血沫子,死不瞑目。

之一等人上前将太奉衣放平躺好,简五和秋袤一起,把钟唯唯扶到一旁,拿清水给她擦洗,低声问道:“你还好吧?”

钟唯唯摇头,她能有什么事呢?凶手明显就是冲着太奉衣去的,目的就是不让太奉衣说话。

☆、638.第638章 外袍不是他的

钟唯唯看着静悄悄的树林,沉声道:“把这周围仔细筛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暗卫早已封锁了四周的山林和去路,之七上前,仔细估算弩箭飞来的方向、力度、弩箭的材质等等,然后将手举起,很果断地做了一个动作。

之八、之九、之十暴跳而起,从不同的方向往树林深处的一棵老柏扑去。

简五和秋袤解释:“之七非常擅长痕迹处理和判断,之八、之九、之十是专门配合他的,只要一个眼神、表情、动作,他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样,抓捕的凶犯很难逃得掉。”

钟唯唯却不持乐观态度,凶手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们的眼皮底下射杀太奉衣,说明技艺很高强,逃走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坐在太奉衣身边,半垂了眼睛回忆刚才他在她掌中写的那个字,或许不能成为一个字,而是半个字,点,横,竖折勾,到底是个什么字呢?

果然,之八等人很快回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沮丧。

柏树上的确有人待过的痕迹,也找到了架设弩箭的痕迹,但是什么都没有。

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个人的来去,即便是身影,声响,都没有听到过半点。

那么,这就意味着,那个人随时可能在某个地方,架起弩箭,对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狠而准地来上那么一下。

简五提议:“搜一下太老先生的身吧。”

钟唯唯双手合十,道声得罪,让之一上前搜身,除却一枚磨损了的银私章,一个旧钱袋,一份路引之外,什么都没有。

之二也回来道:“周围没有任何马匹、车辆或是人逗留过的痕迹。”

简五很是失望:“他千里迢迢来找你,鬼鬼祟祟跟着咱们到这里来,为何什么都没有?这里离京城还是有些远的,好歹也得准备一点干粮清水吧?”

太奉衣本身不会武功,而且年龄偏大,要跟上她们,必须有代步的马匹或是车辆。

既然这两样都没有,那他必然有同伴,一个武艺高强的同伴。

钟唯唯示意之一:“把太老先生的外袍脱下来。”

之一有些不解,仍然还是依言而行。

钟唯唯上前,亲手将那件外袍整整齐齐铺在太奉衣的身上。一般来说,男式的普通外袍,最长只到脚面,而太奉衣这件长袍,居然可以将他从头盖到脚。

这说明,这件外袍根本不是他的,那个被灌木刮下布条的另有其人。

钟唯唯再用手卡了一下尺寸,看看秋袤的身高尺寸,心里便有了数,疲惫地道:“把人送到义庄,找有经验的仵作查验,同时保存好,通知诸川太氏。”

简五挑的这块坟地景色优美,钟唯唯却没有了来时的好心情。

她歪在车上,看着不断后退的树木风景,心里想的都是那件外袍,太奉衣的死,那句没有说完的话,那个没有写完的字。

那个人回来了,再不准备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