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的糕点不知怎么回事,甜得齁人,她吃了两口就赶紧去喝水,肠胃却突然造了反,一阵恶心,跑过去抱着痰盂吐得昏天黑地。

这回想不打扰重华都不行了,只是一会儿功夫,重华就丢下大臣们走了进来,见状什么都没问,默默蹲到她身边,帮她拍背顺气,又递水给她漱口。

没有谁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呕吐物,钟唯唯拒绝他的帮助,推他走开:“去忙。”

说着这话,又是一阵恶心,眼泪都呛出来了。

重华见她实在坚持,便将水和帕子放在一旁,转身走开。

钟唯唯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放心地吐了,但是又怕声音传到外面,给大臣们听见不好听,到底还是忍了又忍。

把胃里吐干净之后,总算好受些了。

她擦了嘴,又漱了口,起身缓气。

一双手从后面伸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她,重华将下颌搁在她的肩头上,无限眷恋,仍然没有问她是哪里不舒服。

钟唯唯没多想,只道:“我估计我是因为从马上摔下来,碰到了头,所以才会这样。”

从前她曾见到过摔到头,从而呕吐不止的人,大夫说是伤到了头,结合她的情形,应该就是这样。

重华暗叹了一口气,无意纠正她,温言细语:“你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钟唯唯靠在他怀里,莫名觉得鼻腔和眼睛都酸酸的,好像自己很脆弱,很需要安慰,很想撒娇,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不舒服。”

他当然知道她不舒服,有孕的女人,有几个会舒服的?况且,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会给母体带来极大的伤害和负担,都是他的错。

重华沮丧的将头埋在钟唯唯的颈窝里,小声说道:“对不起。”

吖,求安慰的明明是她,为什么重华不但不安慰她,反而露出这样委屈难过的样子呢?

钟唯唯有些想不通,但她向来极会安慰自己,立刻就意识到,重华大概是觉得,他没有保护好她,害得她从马背上摔下来,以身涉险吧。

于是她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委屈,回过头去安慰他:“没事,没事,其实我只是想撒撒娇,一会儿就好了,陛下也没吃饭吧,不如让人传饭,我在里头吃,你在外头和大臣们一起吃,他们也挺辛苦的。”

“我要和你一起吃。”重华就像发誓似的说道,他叫人进来收拾房间,又小心翼翼地把钟唯唯扶到床边:“你再躺一会儿,我去把外头的事处理好,就来陪你。”

钟唯唯睡了一天,已经睡饱了:“不想睡,身上酸痛。”

“不行!你受伤了!必须静养。”重华不由分说,把她的鞋子脱了,强迫她躺下。

强迫一个睡不着的人睡觉,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啊,钟唯唯讨价还价:“给我一本书看,我半躺半坐,看着书等你。”

“你伤到的是头,看什么书呢?莫非你还想吐?”重华的语气非常严厉,好像她是一个非常不懂事的小孩子。

好吧,钟唯唯闷闷不乐地平躺着,数帐子上究竟绣了多少朵花。

重华很快打发走朝臣,回到她身边坐下,饭菜还没送来,他宠溺地问她:“你想看哪本书?我念给你听。”

钟唯唯受宠若惊,这个待遇真是太好了。

想当初,经常是他躺在她的腿上,颐指气使地要她念这本给他听,念那本给他听,尤其是在她和何蓑衣多说几句话之后,这种事就会发生得很频繁。

有权不用是傻子啊,她立刻坏心眼地挑了一本诗集,里头收的全是历朝历代的情诗,没有最肉麻,只有更肉麻。

原本以为重华会拒绝的,毕竟这会儿宫人进进出出,他又最好面子。

但是出乎意料,重华居然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立刻就让人取了书过来,把她温柔地拥在怀里,让她靠在他的胸前,用他低沉悦耳的男低音,不厌其烦地念那些情诗给她听。

念了两首之后,钟唯唯终于意识到,重华的的确确是在不遗余力地讨好她,哄她开心,她立刻开始作妖,拿过书,挑着最肉麻的诗要他念。

重华无可奈何,还是逆来顺受。

钟唯唯觉得不对劲了,小心翼翼地打量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重华当然不肯认账:“是啊,就是我不小心,才害得你摔下马的。”

钟唯唯嗤之以鼻:“你又不是第一次和我同生死共患难了,说,到底什么事?趁这会儿我心情好,坦白从宽。”

☆、720.第720章 伤自尊了

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坦白的。

重华镇定地看着钟唯唯的眼睛:“实情就是这样,我看到那根弩箭朝你射去,恨不得从来没有过这一切,不做帝王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平安顺遂,与我长相厮守。”

这是他当时最真实的心情,此刻说来也是毫不作伪,十分真诚。

钟唯唯相信了,她十分喜悦,还很感动,决意不再为难他。

她把他手里的书放下,让宫人退出去,翻身跨坐在他身上,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这么好,希望我为你做点什么呢?”

她大而黑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长而疏朗的睫毛轻轻翕动,就像是春风里的花蕊一样生机勃勃,神色俏皮讨喜,额头上的青包一点都没影响她的美貌,反而让她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可爱。

真的是,怎么看都好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重华叹了一口气,十分严肃认真地说:“我就希望你老实点儿,乖乖养伤。”

他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若是平时,得到这种暗示,早就化身为狼。但现在他怎么敢?

就连任何可能会引得钟唯唯往这方面想的可能,都要千方百计掐灭才行,不然让她想起某个事实,就惨了。

钟唯唯满腔热情,却被兜头淋了一盆冷水,十分地觉得伤自尊。

悻悻地从重华身上溜下来,不自觉地摸摸额头上的包,背对着重华,撇撇嘴,小声说:“谁稀罕。”

重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话,便问道:“说什么呢?没听清,再说一遍?”

钟唯唯丢个白眼给他,没好气地道:“我说,是我没想周全!陛下累了嘛!累得不行了,我怎么能这样不懂得心疼人呢?真是太不懂事了!”

什么叫做他累得不行了?

重华勃然大怒,再累十倍,他也还行的,而且很行!真想狠狠教训得这不知天高地厚、越来越胆大的女人两天下不了床!

但是……他蔫巴巴地道:“就是这样的。”

钟唯唯“呃”了一声,反而无所适从了。她小心翼翼地打量重华,莫非他真的是这样?

重华被她看得恼羞成怒,跳下床去,咆哮:“饭还没好吗?再弄不好就拖下去打板子!”

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心情不好时太容易迁怒人了。

宫人结结巴巴地回答:“备好了,备好了,请陛下和大司茶进膳。”

两个人的心情都不爽,或是有所猜疑,饭吃得很沉闷,钟唯唯的胃口也不是很好,强迫自己喝了一碗粥就放了筷子,欲言又止,好像很有话说。

重华直觉不会是什么好话,故意拖延着不放碗筷,慢吞吞地不停地吃,直到钟唯唯忍不住,不许他吃了:“再吃就该伤身了。”

他才慢吞吞地放了筷子,再端起茶碗,又折腾了许久。

“陛下,您累不累?”钟唯唯拿走他的碗,命令他:“去睡觉!立刻,马上!”

“你竟敢这样对我?朕是天子,是人君,是你丈夫。”

重华嘀咕着,装得不情不愿的,其实心里高兴死了,忙不迭地躺下去,闭上眼睛就睡觉。

钟唯唯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声道:“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小日子过了好多天了,还没来。”

哎呀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重华心惊肉跳,简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只听钟唯唯道:“天亮我得找太医看看才行。”

再过一会儿天就亮了!

重华装不下去了,睁开眼睛,严肃地道:“也许是你这些天遇到的事儿太多了,没休息好的缘故吧?我记得你有一次也是拖延了好些天的。”

钟唯唯道:“也许是吧,所以要找太医看看,调一下,不然总这样对身体不好。”

“那就让杨适给你看吧。”重华疲累地揉了揉眉头,缓兵之计只能暂缓几天,拖下去始终不是长久之计。看来明天就得让杨适把药方准备起来了。

想到钟唯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要受这种罪,他默默地抱紧了钟唯唯,暗暗告诉自己,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他忍得住!

钟唯唯乐呵呵地挠他的咯吱窝,见他实在是疲惫得很,就没有再打扰他,而是安静地由他抱着,睁着眼看他睡。

重华睡着了也不安稳,眉头紧紧皱着,好像十分忧愁的样子。

钟唯唯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心,她有很久没有看到他这样了,这是怎么了呢。

窗边终于露出一丝鱼肚白,重华睡得很沉,呼吸均匀,钟唯唯轻轻拿开他放在她腰间的手,起身梳洗换衣。

额头上的伤虽然还疼,但是她觉得自己十分精神,喝了一碗热粥,没有再呕吐,更是觉得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

她先去看望又又,上次忽略事件发生之后,她就发誓以后再不能发生那种类似的事。

又又已经吃好早饭,准备去上学了,见她来了就高兴地冲过来抱着她:“唯姨,唯姨,您好些了么?”

“好多了。”钟唯唯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往外走:“我送你上学去吧。”

又又欢欣鼓舞,走路一蹦一跳,完全忘了礼仪。

二人轻声说笑,钟唯唯把叛乱时发生的、能说给他听的讲述给他,希望他能懂得有些游戏规则和常识,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绝对不能碰。

又又则兴高采烈地把宫里和学堂里的事说给她听,并且恭喜她:“打的那个赌,关于阿爹是半天之内能平乱,还是一天之内能平乱的赌约,是唯姨赢了。曾姑祖母和姑母记了账,把您赢到的钱都装在匣子里了,昨天给您送去,可惜您一直躺着,阿爹没让她们进去。”

钟唯唯对于金钱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看重,但是赢了钱还是很开心的:“我等会儿去看望她们,问她们拿。留给又又将来娶媳妇用。”

又又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道:“不要讲这个啦,先给小舅舅娶媳妇吧。”

钟唯唯哈哈大笑起来:“害羞了!居然害羞了!”又是欣慰,又有些伤感,孩子长大了,很快就要离开她的怀抱了,那得有多寂寞啊。

☆、721.第721章 提前履行皇后的职责

宫中如今没有正式的女主人,吕纯和胡紫芝又都是那个样子,钟唯唯则是关注外面的事更甚于宫中,因此宫务基本全靠两位长公主打理。

护国大长公主搬去了端仁长公主所居的玉明殿,两个人都是按照皇室的规矩礼仪,五更准时起床,开始理事。

钟唯唯到时,这二位不但处理好了宫务,还把圣女宫这一天要在宫外开展的活动都布置好了。

和她们的勤勉比起来,钟唯唯觉得自己真是个混吃等死的懒惰之人。

加上小棠悄悄告诉她,昨天二位公主殿下去看望她,被重华迁怒,无情地拦在门口不许进去,她就更内疚了。

端仁远来是客,护国大长公主是八十多岁的老人家,辈分高了他们两辈,这样做实在是有点过分了的,皇帝陛下太任性了。

幸亏这二人都没放在心上,见她进去就兴高采烈的拉着她问长问短,又仔细检查她额头上的伤,还送了她活血化瘀的特效药膏,再把那些赢来的金银拿出来:“都是你的。”

钟唯唯道了谢,让人把金银收起,问端仁:“还是没有太后的下落吗?”

端仁摇头苦笑:“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也是够奇怪的。”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宫外也没有任何相关消息,实在是让人忐忑。

“总这样下去不行。”护国大长公主提议:“再找上一段日子,若还是不见,那就只有安排她薨逝了。”

一个生死不知的太后,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不安定因素,有心人可以利用她做出太多的事来。因此,最稳妥的做法莫过于,让这个人合理合法地死去。

只有死人才可靠,才掀不起波浪。

钟唯唯当然没有任何意见,只要事情办得妥当,那是最好不过,反正从私心里说,她是早就巴不得韦太后这个祸害早死早好。

只是当着端仁的面,她也不好表示赞同护国大长公主的意见,那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亲娘。

端仁沉默了一会儿,也算是下定了决心:“就按照姑祖母说的办吧,陛下那里我会去说。”

护国大长公主很满意,问钟唯唯:“陛下有没有说过要怎么处理韦老贼和祁王?”

钟唯唯摸摸头:“这个他没和我提过。”不光没有提,重华从昨天开始就是怪怪的。

再怎么样,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只看重华是让他体面地去死,还是要借机达到威慑的效果,让他死得难看。

端仁有点难过:“我要去看看祁王。”

“韦氏在京城附近的驻军中有内应,陛下昨夜连夜布置,抓捕斩首了一批将领,军队里人心不稳,非常手段要用,怀柔也要用。”

护国大长公主道:“这场动乱,京中许多宗室勋贵和大臣家里都受了惊吓波及,我本该去看看他们,但是我老了,没那个精力。”说完以后就拿眼睛觑着钟唯唯。

钟唯唯闻音知雅意,笑眯眯地道:“我去吧。”

护国大长公主非常欣慰:“你很懂事。我知道你才受了伤,听说吐了好几回,按理该让你静养,但是,你也知道,现下情势复杂,人心浮动,陛下要立你为后,你得承担起皇后的职责。”

韦氏百年权臣,势力盘根错节,和许多宗室、勋贵、朝臣都有姻亲关系,这次韦党被一举打倒,参与叛乱的人当然是罪无可赦,但也有老老实实躲在家里没掺和,还有被迫参与,做的事不严重,达不到以谋逆罪算账的人。

若是按照律法认真追究起来,京里的大臣们得肃清一半,那就没人办事了,所以必要的安抚是不可缺少的。

重华身为帝王,只负责威严就可以了,钟唯唯去探望家眷,了解损失,安抚伤员什么的,分寸刚好。

三人商量妥当,分头行事。

慰问用金银、米面、布匹、药物库房里有现成的,但是要取出来必须有一定的程序,装车也要一些时辰,钟唯唯又折回去找重华,准备和他报备一下。

走到门口,就被李安仁给拦住了,说是重华在会客,请她稍等。

能被李安仁视为“陛下的客人”这个范畴的人很少,钟唯唯有点好奇到底是谁。

这位“客人”并没有让她等待多久,因为这位“客人”要求见她,所以李安仁很快就把她请进去了。

却是秋袤。

他看上去很激动,眼睛亮晶晶的,脸颊也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似乎是遇到了喜事。

重华则相反,脸色臭臭的,好像谁欠了他的银子没还,还上门挑衅似的。

“怎么了?”钟唯唯叫秋袤过去,对着光仔细看了一下他露在外面的伤处,确认好了很多,就问:“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秋袤小声地道:“才没有。”边说边悄悄瞟了重华一眼,二师兄明显是不愿意去求大师兄的,但是似乎不得不屈服。

钟唯唯就不再追问,三言两语和重华说了刚才的事,表示自己要出宫去提前履行皇后的职责。

重华下意识地想要反对,但是又想到凡事做得太过,更容易引起怀疑,同时她有事情忙,就不会有空去找什么太医,研究她的小日子为什么推迟了,便答应了。

钱姑姑来禀告说东西都收拾好了,可以出发,钟唯唯就让秋袤和她一起同路:“你陪着我一起吧。”

秋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要和陛下在一起。”

重华板着脸,不情愿地点点头:“我给阿袤安排了差事,你自己去吧,早去早回,不许累着自己。”

好奇怪的郎舅俩。钟唯唯不再耽搁,端庄严肃地坐着宫车出了门,按照名单上的顺序,结合路线,挨家挨户探访过去,得到了极大的欢迎和拥戴。

有许多忐忑不安、不知何去何从的人家看到钟唯唯带着皇帝陛下的慰问和安抚上门,当场激动得全家老小跪在地上痛哭,表示一定会效忠陛下。

重华则换了一身常服,和秋袤悄无声息地出了宫,一起去了那座小院子,静静等待何蓑衣的到来。

☆、722.第722章 恳求(1)

直到月上中天,何蓑衣才出现。

重华开始还很焦躁,等到后面就静下心来,大喇喇地把这个地方变成了他的临时办公署,朝臣们进进出出,把军报、政务,源源不断地送到他的案前。

他悠闲地理着事,不急不慌,毕竟,何蓑衣若是真心想帮他和钟唯唯,就一定会来。

若不是真心,他再怎么急,也没用。

焦急的反而是秋袤,他不敢打扰重华处理政务,就来来去去、里里外外地跑,不停地低声念叨,阿兄怎么还不来。

重华见不得,让人把他带进去,强迫他在一旁坐着不许动,不许说话。

等他安静下来了,才和他说:“每逢大事有静气,这个你要学。”

秋袤就去找了本书,静下心来,在一旁读,越读越入迷,就连重华和朝臣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何蓑衣到来时,屋子里安安静静,重华在批奏折,秋袤在读书,丝毫没有他所以为的焦躁和不安。

这让何蓑衣很不爽,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去,也不给重华见礼,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让秋袤:“你出去吧。”

重华放了笔,抬起眼看着他,同样面无表情。

秋袤不想走,他怕自己一离开,这两个人立刻就会撕起来。

他们俩怎么打都没关系,但是不要耽搁他救阿姐。

所以他假装没听见何蓑衣的话,照旧低着头看书,只是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两个人而已。

何蓑衣很生气,秋袤这是第一次不听他的话,这一切都是因为重华。他冷漠地抬起下巴,微带蔑视地看着重华:“听阿袤说,你有急事找我。”

他想赌,重华这样好面子的人,会不会当着秋袤的面,放下身段哀求他。估计是不会的,那么他正好狠狠折辱重华一番,把深藏于心里的那口恶气出掉一部分。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重华居然没有赶秋袤走,而是平静地回答:“是的,阿袤说大师兄有办法帮助阿唯,所以我来了。”

重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诚恳地对着他一揖到底:“求大师兄施以援手,我愿意为我从前的无礼,向你赔礼道歉。”

真是太难得了。当初钟唯唯因为误会,要离开苍山入宫,重华宁愿追着她要死要活,也不肯说一句软话,更不要说是如此低姿态的赔礼道歉。

是什么改变了这出身高贵,自视甚高,脾气也糟糕的帝王?

答案不言而喻,是因为钟唯唯。

何蓑衣心里又酸又妒,还说不出的难过,居然已经到这一步了吗?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他的眼角有些发酸,心肠却是更硬了几分:“我没有看错吧?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陛下居然向我这个布衣草民余孽赔礼求情?”

秋袤将书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偷瞟向重华,很担心重华会忍不住,生气翻脸或是离开。

却见重华面色如常,再次诚恳地向何蓑衣行礼:“大师兄没有看错,太阳也没有从西边出来,我的确,是在向师兄赔礼求情。我不是帝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一个男人而已。”

何蓑衣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我此生从未尝过,被帝王跪拜的滋味。”

“阿兄!”这太过分了!秋袤忍不住,站起身来:“阿兄,您不能这样。”

何蓑衣凶狠地瞪他:“出去!不关你的事!”

秋袤勇敢地道:“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们都是我的亲人!阿姐更是我唯一的血亲!阿兄你帮就帮,不帮也不必这样折辱人的。”

何蓑衣哈哈大笑起来:“折辱人?想要妻儿活命,向老天爷、向神佛、向医者,甚至是向他,拜求苦求的人多了去。

就算是我,从前也对着他跪拜过很多次。凭什么他就不能?因为他是帝王之尊?所以高人一等,所以什么好事都是他的?想要好处,不付出代价怎么可以?”

他红着眼睛,冷漠而厌憎地看向重华,一字一顿:“你求还是不求?”

重华背脊挺得笔直,眼神冰冷:“是否我求了你,你就一定出手救她?”

何蓑衣恶劣地笑起来:“那可不一定啊,出手是一定的,但能不能救,那可不好说。”

所以,他完全有可能是恶意欺骗,恶意折辱,就算是跪拜哀求,也不一定能达到目的。

重华的嘴唇紧紧抿着,沉默地注视着何蓑衣。

何蓑衣同样沉默地注视着他,二人的目光有如实质,胶着在一起,瞬间就已厮杀了无数个来回,谁也不肯服输。

何蓑衣轻笑了一声:“我若不说,你会怎样?杀了我?”

重华淡淡地道:“那也不一定。”

眼看就要陷入僵局,秋袤焦急地扔了书,跑过去跪在何蓑衣面前,使劲给他磕头:“阿兄,我求你啊,我给你跪!求你救救我阿姐。”

何蓑衣长袖挥舞,将秋袤卷起来扔出门去,冷冷地道:“看来你是不肯求了,帝王的膝盖真娇贵,比阿唯和她的孩子的性命,还要娇贵。既然如此,她跟着你就是眼瞎,不如早点结束这个噩梦好了。”

他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往外走。

重华淡淡地道:“你就不怕阿唯知道吗?”

“你不会告诉她的。让我猜猜,你这会儿,应该是已经准备好了药方,只等太医院辩证好了,就会亲手把这碗药端给阿唯。”

何蓑衣微微一笑,回眸凝视着重华:“退一步说,她知道了又怎么样?你以为,我还剩下什么?她对我的怜悯和内疚,我拿来又有什么用?我不稀罕!”

“你变了。”重华指指他的脸:“从前还勉强能露出几分温柔和善,现在只剩下丑陋和嫉妒,以及疯狂。血脉的力量果然强大,你成功地成了你最憎恨的那种人。”

何蓑衣暴怒,猛地一掌劈向重华:“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资格评论我!”

二人瞬间斗了十多个回合,重华敏锐地发现,何蓑衣的身手比之从前高明了很多。所以他在东岭这段日子,应该是遇到了不少事情。

☆、723.第723章 恳求(2)

里头打得热闹,秋袤急得使劲拍门,还不敢大声说话,因为生怕引来重华的侍卫,直接就把何蓑衣射成刺猬了,只能压着嗓子小声道:“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啊。”

那两个人打红了眼的男人根本不理秋袤,何蓑衣并不在乎重华是否会让侍卫把他射成刺猬,重华也没想过要借助侍卫的力量捕杀何蓑衣。

都是用尽全力厮杀,就像是三生三世的仇敌,一个眼神,都可能成为挑起下一场生死之斗的火花。

而守在外面的十三卫,早就得了重华的吩咐,虽然焦急,却不敢擅入。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个人好像只能不死不休了。

秋袤焦虑地想,要不要去把钟唯唯找来,唯一能阻止这两个疯子的人只有她了。

但如果把钟唯唯找来,势必要暴露她有孕的实情,该怎么办呢?秋袤灵机一动,跑过去拍门:“陛下,陛下,东岭的谦阳帝姬求见!”

按照秋袤对何蓑衣的理解,何蓑衣虽然最近去了东岭,但更多是把自己当成郦国人的,重华更不必说,也许他们会一致对外也不一定。

但是失败了,无论是重华还是何蓑衣,都没有理睬他,势必要分出胜负,决一死战。

秋袤急着急着,心里也生出了怒气,一脚踹开门,冷声道:“打吧,打吧,最好是把彼此都弄死了,剩下我和阿姐就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