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闻香辨香,张掌事毫无悬念地输给了端仁;第二局比试定力,却是由圣女宫中专司训练此项内容的老嬷嬷出面。

钟唯唯在隔壁只听得正堂里鸦雀无声,扶着槅扇往里看,只看得到端仁和那张掌事,还有两个老嬷嬷面对面坐着,都是目不转睛、一动不动。

隐隐有香味从里传出,渐渐的又有乐声响起,两个老嬷嬷嘴唇微微翕动,像是在和端仁和张掌事说什么,钟唯唯心神一凛,不敢再听再看,匆忙坐了回去。

静候了片刻,突然听得隔壁有人失声痛哭起来。

☆、824.第824章 自证清白(2)

听到隔壁的哭声,钟唯唯惊跳而起,比了个手势。

小棠跑去打探消息回来,小声道:“是那个姓张的掌事哭了,听说老嬷嬷们的本事可好了,能把人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愿望和想法引出来……”

这些老嬷嬷说白了就是精通昆仑殿摄魂之术的人。

想要战胜昆仑殿妖人,那就得对他们的摄魂之术无动于衷,老嬷嬷们的作用在于帮助圣女宫人对抗摄魂术。

张掌事意志不够坚强,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自主,被老嬷嬷们猜中了内心最隐秘的事,当着众人的面失声痛哭。

哭的不是别的,而是痛恨父母为了钱粮地位,把自己这个长女推出来扔进圣女宫,留下弟妹在家享福,妹妹因此嫁了个很不错的人家,夫妻恩爱、儿女成群,张掌事为此十分不甘不忿。

护国大长公主半垂着老眼说道:“既然如此不甘心,那也不会对圣女宫有多么真心,还是不要勉强了吧。”

薛梅英的脸色十分难看,谁也没想到张掌事居然会败在这上头。

说起来事儿不算大,却是输得彻底,张掌事羞愧地捂着脸退下去,再也没能抬起头来。

又一个姓王的掌事走出来,恭恭敬敬地给端仁行了个礼,问她道:“圣女需要歇一歇再比么?”

端仁摇头:“不必。”

王掌事道:“那便得罪了。”

又一轮比试开始,王掌事到了第二轮,不过坐了半刻钟,她便退了下来:“抱歉,我认输。”

小棠说给钟唯唯听:“不自量力……就这两下,也敢挑战长公主殿下,真是的。”

钟唯唯忧心忡忡,端仁再怎么厉害,也经不住这车轮战,第二局比试的就是意志力和心性,人总有疲倦的时候,一倦就容易被心魔入侵,那时候薛梅英再上,就是稳操胜券了。

但若不允许这些人进行车轮战,又没办法彻底收服她们,说到底,还是端仁自己做错了事,只能如此硬拼。

不管钟唯唯怎么担心,隔壁的比试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多数人止步于第二局,主持摄魂术的老嬷嬷也换了三拨人,而端仁却始终是一个人。

据小棠所知,端仁已然是汗湿里衣,眼眶下面都透着虚青,但她不敢告诉钟唯唯,只悄悄和钱姑姑商量:“要不还是先使人去和陛下说一声吧。”

钱姑姑道:“今天的比试章程,陛下和护国大长公主心里都是有数的,陛下之所以不来,就是因为不便出面。你放心,护国大长公心里有分寸,咱们别自乱阵脚。”

重华那天亲手杀了谦阳帝姬与东岭使臣,今天若是再出现这里,很容易引起反感,所以才会让钟唯唯来镇场子。

小棠叹口气:“那还是只有告诉娘娘了。”

钟唯唯正在掰着手指头数数,听小棠说完,忙着确认:“这是第十一个了吧?”

小棠无奈地道:“是第十三个了!”

钟唯唯数错了数,也不见羞愧,交待她道:“去盯着,看着这一个要完,就赶紧叫我,这样下去不是事儿。”

小棠赶紧又跑去盯着,见那个挑战者输了就赶紧叫钟唯唯:“娘娘快来。”

钱姑姑和苗姑姑赶紧把钟唯唯扶起来,抢在第十四个挑战者挑战之前走进去,高声道:“诸位就这么想要端仁死,想要圣女宫衰亡么?这么多年来,端仁兢兢业业,对诸位照顾得周到,功劳无数,苦劳无数。诸位就算不记情,也不要这样过分吧。车轮战也有个底儿,端仁不怕,也得让人歇歇才行,否则,哪怕就是赢了,诸位恐怕也不好意思吧?”

好些圣女宫人闻声都低下了头,有好几个和薛梅英等人不是一伙儿、但也想要挑战的掌事纷纷道:“这是大事,不能仓促之间定输赢,今日到此为止,我们明日再试好了。”

护国大长公主严肃地瞅了薛梅英一眼,淡淡地道:“你以为呢?”

薛梅英当然是不赞同的,她恨不得把端仁逼得疲惫不堪,最好像张掌事那样被老嬷嬷用摄魂术逼出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譬如说,把和许及之究竟有没有私情,有没有悄悄生孩子等等全都暴露出来。

那么端仁自然只有死路一条,而她也就兵不血刃,不需要直接面对郦国人和端仁一系的怒火。

薛梅英算盘打得好,对着护国大长公主一笑:“皇后娘娘说得很有道理,只是这几日外头谣言纷纷,拖得越久对端仁圣女越不好,还是应当趁早处置妥当的好。”

护国大长公主自是知道她的心思,淡淡道:“那么,你觉得几天完成这件事比较好?”

薛梅英道:“此时这屋子里一共有三十名掌事,不如分作两天完成,之后若还有其他宫人想挑战,再另行安排,祖师爷您看如何?”

护国大长公主问端仁:“你是当事人,你觉得如何?”

端仁脸色微白,神态十分疲惫,正要回答,就听钟唯唯道:“我反对!”

薛梅英见她连番想坏自己的大事,心中已是恨极,不露声色地笑道:“皇后娘娘有何高见?”

钟唯唯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公平,分两天进行,一天十五名,无论是端仁还是老嬷嬷们都会很疲倦。排到最后一名的人很占便宜,哪怕她就是个孬种,胜出的可能性也是大大高于排在前头的人。当然了,诸位若是想选出一个孬种来,本宫自是没什么意见,不过若要如此,还想逼死我家姑姐,我头一个就不答应!”

薛梅英恨透了她,问道:“娘娘想如何?”

钟唯唯道:“一天十个人,比一天歇一天,抽签,轮着谁就是谁。再不然,就该和我们比试茶道一样,先抽签捉对厮杀,选出前三名,再来和端仁圣女比试,如此才公平公正。”

张掌事立时叫嚷道:“是端仁圣女自己定的规矩,我们圣女宫的规矩和茶道比试不一样,若是耐力、意志力不能超然于众,还怎么统率圣女宫?”

☆、825.第825章 谁输谁赢(1)

见张掌事又跳了出来,而薛梅英则是半垂了眼,一副老实不惹事的模样,钟唯唯不由得暗自冷笑。

端仁这事儿肯定是越处理得快越好,省得夜长梦多,但绝不能让薛梅英轻易达到目的。

倘若她没猜错,薛梅英大概是想在今天最后一个挑战端仁,怎么也得让其恶心恶心,扰乱其心智,不叫她轻易如意。

而张掌事么,还不配她出手对付,钟唯唯笑了笑,扭过头喝了一口热水,等着手下发力。

小棠伶牙俐齿地道:“听说心怀怨恨之人容易生出嫉妒之心,处事容易失去公平,偏激丑陋,我们娘娘怀着皇子呢,不想皇子受到影响,所以就不和你多说了。”

张掌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十分地难看,又羞又愧,退到了角落里去,再不敢开口。

钱姑姑再站出来,含着笑,周到地和薛梅英行了个礼:“我们皇后娘娘身怀有孕,因此由老奴替我们娘娘传几句话,若有得罪不当之处,还请您见谅。”

钱姑姑是一国皇后跟前有分量的女官,有礼有节地表明了身份态度,别说是薛梅英不敢不敬,再来个身份更贵重一些的也不敢说不行。

薛梅英知道没好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您请。”

钱姑姑就道:“听说薛掌事乃是东岭世家贵女?”

世家说不上,贵女更是说不上,只能算是与东岭皇室有血缘关系,薛梅英心知肚明,却喜欢这个名头,矜持地点头,不明不白地“嗯”了一声。

钱姑姑接着说道:“那么想必行事都是极有公允的,之前您也说了,不是想要为难谁,更不是觊觎贪图什么,而是为了大局,是不是?”

薛梅英明知有诈,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

钱姑姑再笑:“那么请问您打算第几个挑战呢?是要做最后一个,还是要等到明天早上,端仁圣女休息好之后,第一个上前,公正地和圣女比试?”

“我……”薛梅英刚开了个头,就被钱姑姑抢过去问道:“看老奴糊涂了!您这样高贵公正的人,怎么会做最后一个挑战、坐收渔利的卑鄙人呢?自然是要做明天早上的第一个人,如此,就算输了也输得光明磊落,对不对?”

“我……”薛梅英气死了,这老刁奴!这不是逼得人跳脚么?

钱姑姑却已然给她行礼下去了:“薛掌事真是光明磊落,性情高贵之人那,老奴说错了话,也不和老奴计较。老奴给你赔不是了。”

几十双眼睛盯着,薛梅英当然不能做那个“坐收渔利的卑鄙人”,无计可施之下,只好笑眯眯地应下来:“你说得是,我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地和端仁圣女比试的。”

钱姑姑再夸了她几句,退到了钟唯唯身后。

薛梅英暗自冷笑,以为这样就算了么?哼哼,当我是傻子呢?就你们家有人么?

她瞟一眼老嬷嬷中的一位,那老嬷嬷颤悠悠地走出来,先给护国大长公主行礼,再给端仁行礼。

说道:“小张说得不错,身为圣女,就该远比其他宫人出色得多,才能胜任。今日天色还早,也进行到第十三个了,为了大计,还是再试两个吧。明天继续剩下的十五个人。”

这老嬷嬷资历极老,平时行事也算不偏不倚,威望不错,她既然开了口,就不能不重视。

护国大长公主看向端仁,端仁被钟唯唯主仆这一打岔,已经抓紧时机休息了一会儿,当即说道:“嬷嬷说的是,还有哪两位要比试,请上前来。”

一个年约四十岁,长相严厉的掌事抱着一把剑,走上前来盯着端仁的眼睛,朗声道:“属下不才,前来挑战!嗅香辨香却是不必了,属下认输,只求与端仁圣女一试聆心之术。”

所谓的聆心之术,便是一同接受老嬷嬷的摄魂术考验,因为容易暴露内心深处最隐秘的阴私,故而称为聆心之术。

这掌事目光湛然,神情凛然不可侵犯,和之前那些人却是不大一样。

因见众人神色凝重,曾静更是隐有担忧之色,钟唯唯才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招手让胭脂过来:“这是谁?”

胭脂低声道:“这位可不得了,是圣女宫有名的怒目金刚李翡。她是谦阳帝姬的堂妹,其父乃是正儿八经的亲王,封的郡主,是个有真本事的。

遴选圣女输了之后,家里让她回去,但她和继母处不来,不耐烦走,但是又和谦阳帝姬合不拢,经常会为端仁圣女说话,平时都是受排挤被欺压的多。

这次她没跟着进宫,而是被留在外头,昨天听说出了事才找到护国大长公主府的。还以为她和端仁圣女好,不会参与进来呢,没想到啊。”

薛梅英微有得意之色,叫你们狂,一个怒目金刚抵得十个张掌事,再加上一个最厉害的老嬷嬷,怎么也够端仁崩溃、暴露真心话了。

李翡走到端仁跟前坐下来,朗声道:“端仁,你若赢了我,我便终身听你驱使,谁敢不敬你,不听你的话,扰乱圣女宫,我头一个就不答应!必然砍下她的头供奉在祖师爷面前!你若输了,让我失望,我便赠你此剑自裁!”

她把抱在怀里的剑拔出来,“刷”地一下投掷出去,刚好贴着薛梅英的袖子插入茶几之中,分毫不差。

薛梅英微变了脸色,有些羞恼发狠,又忍住了,和颜悦色地拔出剑,双手递交回李翡面前,笑道:“三姨还是如此大义凛然,有您出面,甥女放心了。”

李翡冷冷地瞅了薛梅英一眼:“少把歪心思使在我身上。”

薛梅英勾起唇角冷笑,贴在她耳边低声道:“三姨,您当我真是为了自己?我那是为了国家!您帮她对您又有什么好处?真要让郦国一家独大么?您自己掂量孰轻孰重。”

李翡眼皮一跳,咬紧了牙,冷声道:“端仁,你准备好了吗?”

端仁正襟危坐,道:“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那最为年老的老嬷嬷走上前来:“开始吧。”

☆、826.第826章 谁输输赢(2)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

室内甜香萦绕,端仁和李翡都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前面的老嬷嬷。

老嬷嬷的眼睛犹如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不断撕扯着人的灵魂,将其往下拉扯。

犹如枯干树皮一样的嘴唇更是轻轻嚅动,小声说着那些诱哄人的话,诱导着人把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欲望倾诉出来。

端仁和李翡额头鼻尖满是冷汗,众人鸦雀无声,全都紧张地盯着这二人。

薛梅英得意极了,这老嬷嬷苦练昆仑殿的摄魂秘术多年,乃是个中高手,更是拥有秘密调制的迷幻香膏,功效十倍。

倘若不是她晓以大义,用两国平衡、可以避免生灵涂炭为由头,恐怕还不能说服这老嬷嬷为她所用。

端仁,等着去死吧!

至于李翡,这样讨厌的人,做了出头鸟,逼死端仁之后,用来承受郦国人的怒火最合适不过了。

钟唯唯已经又坐到了槅扇之后,紧张得掌心满是冷汗。

李翡很厉害,坐上去这么久了,丝毫没有败退的迹象。

倒是端仁,脸色越来越白,冷汗更是大颗大颗顺着脸颊往下淌,眼看着就要坚持不住了。

护国大长公主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窗外。

突然,一阵风起,猛扑在窗棂之上,发出“扑”的一声轻响,无论是端仁还是李翡,都打了一个激灵,眼里多了几分清明。

老嬷嬷被打断施术,颇有些愤怒,生气地瞪向护国大长公主:“你要护犊子?”

“那你是要护着谁?”护国大长公主淡淡地道:“本宫嗅着这甜香的味道很特别啊,是你新研制的方子?里头用的东西会不会伤害孩子们呢?”

好几个功力浅薄,离迷香又近的人已经迷迷瞪瞪的,听见护国大长公主这样说,才恍然惊醒过来,看向老嬷嬷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

这场争斗,已经不是端仁与薛梅英之间的争斗了,而是上升为郦国与东岭之间的战斗,众人各有思量。

老嬷嬷抿紧了嘴,不再和护国大长公主争吵,而是抓紧时间继续施术,务必要让端仁暴露出真面目来。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端仁整个人犹如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摇摇欲坠,李翡也好不到哪里去,却是都咬紧了牙关,不肯认输。

突然之间,“咚”的一声响,给端仁施术的老嬷嬷一头栽倒在地,张掌事咋呼呼地冲过去:“不得了啦,老嬷嬷被暗害了!”

“嗡”的一声响,正堂里众人惊疑不定,瞬间便乱了。

护国大长公主示意身边的人将张掌事拖开,伸手在老嬷嬷鼻端一试,淡淡地道:“这是体力不支晕倒了,一大把年纪还为老不尊,自作自受。”

张掌事还想嚷嚷,被护国大长公主对着脸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喝斥道:“不成器的丢脸东西,一颗老鼠屎弄脏一锅汤,滚下去,本宫不想再看见你!”

张掌事羞愧欲死,掩面奔走,再不敢出现。

薛梅英觉着这耳光好像是打在自己脸上一样,十分让人难堪,硬生生又忍住了,掏出自己的银针要上前去给老嬷嬷治疗。

护国大长公主冷声命她退开:“你不是还要比试么,凝神静气养着吧,不然输了太可惜啦。”

薛梅英也就顺势收了银针,低眉垂眸让到一旁,温柔地道:“这该怎么判定才好呢?”

曾静上前去给端仁擦汗,闻声狠狠瞪了薛梅英一眼。

李翡沉着脸起身,冷声道:“我输了!一连战了十三个人,还能把老嬷嬷逼得晕死过去,我自问没这个本事!”

薛梅英不期她居然就此认输,不由大急:“三姨,您怎可妄自菲薄?老嬷嬷年纪大了,体力衰弱受不住,那是情理之中的事。以我所见,该算平手才对。”

李翡回过头,阴冷地注视着薛梅英的眼睛。

“你怎不叫我直接杀了她呢?十三年前,她只身追踪昆仑殿左护法,一个人杀死了十名昆仑殿奉者,重伤将死,你在哪里?

十年前,大雁河决堤,她带人去灾区给百姓散药治疫病,自己染了病,命悬一线,你在哪里?

八年前,夷族入侵,她带着近侍与夷族头领冒死周旋,救下三个村子几百口人,使之免于被屠村的命运,你在哪里?

五年前,东岭内乱,圣女宫被乱军攻打,险些沦陷,谦阳帝姬不在,是她带着人守住了圣女宫,使圣女宫免于灭绝,使宫人免于被侮辱,你在哪里?”

薛梅英大怒:“我怎么你了?你为何总是针对我?我哪里错了?”

李翡厌恶地道:“我若是你,便堂而皇之地与她大战一场,而不是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恶心!”一甩袖子,走了。

薛梅英气得发抖:“这个疯子!”

忽见端仁睁开眼,冷声道:“薛梅英,你过来!”

端仁的脸苍白得不正常,眼睛却是黑得瘆人,薛梅英情不自禁往后退,讪笑着道:“端仁圣女,您要怎么样?”

端仁道:“你不是一心想要战胜我么?过来,我给你这个机会。”

薛梅英看看面无表情的护国大长公主,再看看昏迷不醒的老嬷嬷,想起那么厉害却也输了的李翡,觉得老嬷嬷的昏迷绝对不是偶然,稍后会有更可怕的局等着自己去跳。

一定会把性命丢掉,或者出大丑的,不能这样。

好死不如赖活着,薛梅英生了胆怯之心,再不敢和端仁对上,眨眨眼,大声笑道:“属下可不敢和您比,属下从来都是您的手下败将。斗赢老嬷嬷,您是头一份儿!”

她干脆利落行礼下去:“属下参见圣女,愿为圣女驱使。”

“切……”她的举动引起了一片嘘声和鄙视。

端仁闭上眼睛,强行咽下涌上喉头的阵阵甜腥之味,再睁开眼,厉声道:“谁还想比试的,本宫明日候着她!”

她的神勇彻底挫败了蠢蠢欲动的那些人。

护国大长公主慢条斯理地道:“既然无人应战,那便是都服了?我看也不用再另外准备什么投票了,举手表决吧!”

☆、827.第827章 端仁的往事(1)

护国大长公主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薛梅英,只等她作怪就要捏死她。

薛梅英委委屈屈、不甘不愿地举起了手,众人也跟着举起了手。

曾静清脆地报数:“在场三十名掌事,八名嬷嬷,李翡掌事不在,张掌事被驱逐,还剩下三十六人,十五人弃权,二十一人赞同。”

护国大长公主威严地道:“很好,既然如此,端仁就还是大家都认可的圣女,这件事就算了结了,倘若谁敢再乱嚼舌头,便是与圣女宫过不去,便是与郦国过不去,便是与本宫过不去,本宫,定将她千刀万剐,把她的舌头割成一百二十条,让她说个够!”

薛梅英半垂着眼一脸恭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且等着瞧。

钟唯唯舒了一口气,命令小棠和胭脂赶紧去扶端仁:“天黑了,该回宫啦。”

急急忙忙把端仁送上车,还没来得及说话,端仁便喷出一口血来,一头栽倒在车上,彻底晕死过去。

钟唯唯忙着给她掐人中,拉起她的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整个掌心血肉模糊。

曾静再一检视,低声哭了出来:“可怜的殿下。”

端仁的大腿上遍布针眼,又红又肿,原来刚才她一直都是靠自残刺激自己,以保持清明。

钟唯唯沉默着给端仁上药,心中百种滋味难言,只想着,一定要把什么昆仑殿和圣女宫全部拔除干净才好,这种害人的邪教不能存活于世。

方健在车外喊了一声,小棠将车帘子打起一只角,往外看了一眼,就赶紧提醒钟唯唯:“您瞧谁来了。”

钟唯唯一瞅,只见重华穿了一身玄色的利落窄袖袍子,外头罩着黑貂皮斗篷,骑在乌云身上,腰间悬挂着长刀,马鞍上挂着弓箭,便知道他今夜有事要办,也不多问,笑道:“怎么来了?”

重华道:“不放心,过来看看你们。阿姐她怎么样?”

钟唯唯道:“还好,安心办事吧,一切都有我呢。”

重华隔着车窗,担忧地观看了端仁片刻,再把手伸进来握住钟唯唯的手:“辛苦你了,好好养着,别累着自己。”

钟唯唯道:“是有点累,不过心里乐意。行事小心些,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

我们在家里等你回来。

重华最喜欢听这个话,笑一笑,温柔地摸摸钟唯唯的脸颊,叮嘱方健等人好生伺候着,打马走了。

钟唯唯把端仁送回玉明殿,召了太医来看,都说端仁心神损耗太大,得好好休养上一阵子才行。

又说有淤血淤积在胸中,需要行针散瘀。

钟唯唯亲自坐镇,监督太医行针,再监督着端仁喝药吃饭,端仁吃了一碗粥便昏睡过去。

钟唯唯让人收拾了东西,交待曾静等人好生伺候,自回交泰殿,忙忙地吃了晚饭,知道宫内没有大事发生,又又安好,便洗洗上床睡了。

小棠和钱姑姑负责上夜,守在外面把琐碎事情一一理顺,准备第二天回报给钟唯唯知道。

当天夜里,重华直到三更时分才回来,因为生怕吵到钟唯唯,就没进来,而是在清心殿里歇了,天没亮又去理事,忙得不可开交。

钟唯唯一觉睡到大天光,小棠把各宫报来的大事说给她听:“第一件事,太医说是惠妃已经痊愈,可以出门走动,惠妃今早派人过来请见,说想来给娘娘请安,问娘娘有没有空。

第二件事,芙蓉宫原来伺候吕氏的宫人玉心,受不过刑,自尽了,有人招认,说之前有一段日子,吕氏的饮食量大了许多,端出去的夜香什么的都比之前多。那位真正的秀嬷嬷一直没找着,会不会是藏在寝殿的什么隐蔽地方了。

第三件事,睿王殿下今早过来给娘娘请安,留了一刻钟的功夫,不见您醒来,就先去上学了,说是傍晚下学后还想过来给您请安,陪您吃饭。

第四件事,秋爷递了请见折子进来,说要陪同陈少明、简五姑娘一起入宫,和娘娘商讨明年的茶政一事。

第五件事,端仁长公主请您得空过去一趟,她有话要和您说。”

钟唯唯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今天我不得空,让惠妃明天一早过来请安。芙蓉宫里,钱姑姑亲自去盯着,重新搜查一遍,发现不对劲的立刻来报。睿王殿下晚上可以过来陪我吃饭,让秋袤他们明天进宫。”

小棠让人把话传出去,伺候她梳洗打扮:“眼瞅着就要准备过年的事情了,您这样忙里忙外的,不知要操多少心呢。”

钟唯唯也愁,胡紫芝和吕纯都不适合帮着管事儿,得另外挑人起来帮忙才行,说不得,只有从余下的妃嫔里挑人出来了,不然真得把她给累死。

一连想了几个法子,觉得可行,这才去了玉明殿。

阿彩没去上学,一直守在端仁身边,见她来了就赶紧站起来,垂手肃立,毕恭毕敬地道:“皇后娘娘万福。”

钟唯唯逼着她一连抄了几天经,说得她哑口无言,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再见着钟唯唯却是既畏惧又尊敬了。

端仁挥手让阿彩下去,请钟唯唯坐下,让人守了门,开门见山:“这件事是我的错,没道理让你成日帮忙,却什么都不知道。又又的父亲的确是许及之,但我并不是为了私情才和他在一起的,私情与责任,我分得清,不然姑祖母早把我弄死了。”

端仁露出几分惆怅和怀念:“谦阳帝姬说得没错,我与许及之的确是青梅竹马……”

那一年,她六岁,跟在皇祖父神宗身边玩耍,恰逢许翰带了长子许及之回京述职。

许及之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郎,一口浓重的边疆语音,一开口就被嘲笑,羞窘得无地自容。

她见不得功臣的儿子,未来的将军被尸位素食之人如此欺负,就仗着自己年纪小,跑过去牵着许及之的手说:“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听说他的骑射功夫很好,我要他教我骑射。”

那时候,永帝还只是不得势的亲王,那些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嘲笑她小小年纪就不安分。

☆、828.第828章 端仁的往事(2)

许及之见那些人如此露骨地嘲笑欺辱端仁,勇敢地站出来将她护在身后。

年幼鲁莽的少年郎,一直打交道都是直爽简单的人,惯常于用拳头解决事情,不懂得宫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毫不客气地用拳头打趴了几个亲王子弟,再用直白的语言把几个郡主骂得羞愧难言。

尚且还是亲王的真宗出来主持公道,让人把许及之抓起来打板子,务必要给他一个教训。

“我跑上去紧紧护住许及之,说,祸是我和他一起闯下的,若要惩罚,就让我陪他一起。他却说,都是他的错,他拖累了我,和我没有关系,要罚就罚他一个人。”

端仁露出几分笑容:“皇祖父就说,都是好孩子,既不罚他,也不罚我,反而惩罚了挑事的那几个东西。说他们享受着百姓的供奉,受着将士的护卫,却不懂得珍惜感恩,活该被教训。”

虽然这件事情算是解决了,却留下了隐患,那些被得罪的人进了谗言,说许翰拥兵自重,许家在边疆权势如何坐大,许家子弟生长于边疆,与朝廷没什么感情之类的,易生外心、必须要防等等。

于是神宗皇帝便下了旨意,留许及之在京城读书,明说是要学习规矩礼仪,其实是要培养感情忠义,以及留作人质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