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儿子的比当老子的活得舒坦,当老子的能爽快吗?必须不能啊!

景明帝听了六部重臣打官腔的汇报,不耐烦扬了扬眉。

王爷聪慧睿智,王爷谦逊有礼,王爷…这些废话还用听他们说吗?就没有一点新鲜的?

刑部尚书是个机灵的,见皇上有点隐晦的不高兴,突然想起一桩事来,忙道:“回禀陛下,燕王协助顺天府尹办案,刚刚查办了宜宁侯之孙落水一案。”

景明帝一听来了兴致:“呃,什么案子?”

刑部尚书忙把案子简单介绍一下,最后赞道:“就连顺天府尹都说燕王心细如发,很有天赋。”

景明帝高兴了,打发走了六部重臣,命大太监潘海传郁谨入宫。

郁谨才与姜湛喝过酒,旁敲侧击了姜似不少情况,带着大狗往回走的时候,在家门口的歪脖子枣树旁遇到了潘海。

“王爷,皇上宣您进宫一趟。”

郁谨眼神恢复了清明:“劳烦公公稍等,我换一身衣裳。”

不多时,换过衣裳的郁谨随着潘海入了宫。

“皇上,燕王到了。”

随着郁谨走进来,景明帝就闻到了淡淡酒气。

景明帝顿时不高兴了。

青天白日居然喝酒?

“从哪里来?”

郁谨如实道:“与朋友喝酒,回去时恰好遇到了潘公公。”

“这个时候不是上衙的时候吗?”

“儿臣随顺天府尹甄大人查出一桩落水案,有些高兴,就叫朋友小酌了两杯。”

看着脸颊微红的儿子,景明帝心中叹了口气。

在宫外长大的孩子到底比不上在宫内长大的机灵,这么实在还挺容易吃亏的。

说起来,他也有责任。

景明帝有了这个想法,看向郁谨的眼神就柔和下来,问道:“你回来后交了哪些朋友?”

“儿臣只交了一个朋友,就是东平伯府的二公子,不过他还不知道儿臣的真实身份。”

“东平伯府?”景明帝想了许久才有了印象,“朕想起来了,东平伯府本来与安国公府结了亲,结果安国公的小儿子为了个民女殉情,退了与东平伯府的婚事,是有这回事吧?”

郁谨一脸茫然:“儿臣不知道啊。”

“你才刚回到京城,不了解这些也属正常。”

看着芝兰玉树般耀眼的儿子,景明帝笑了:“对了,安国公的小儿子还是你表弟。老七,你对此事怎么看?”

郁谨一张俊脸瞬间结了冰,冷漠道:“儿臣觉得季三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账,受他连累而退亲的那位姑娘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与他有牵扯。”

景明帝摸了摸下巴。

老七的想法很独特啊。

他当初听了此事只觉得新鲜,还没想过东平伯府那位退亲的姑娘会如何。

这么一想,景明帝又觉得自己身为明君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嗯,回头找机会赏那位姑娘一点什么吧。

第220章 不同

景明帝是个明君,身为明君当然不能太任性,除了自己儿子,对臣民不好说赏就赏,说罚就罚。

他此刻虽对那位倒霉的姑娘起了一点同情心,却不可能现在就赏下物件给她长脸,不然御史骂他沉迷女色想扩充后宫了怎么办?

心里转过这些念头,景明帝看向面罩寒霜的儿子,笑道:“毕竟是你表弟,不要说得太难听。”

郁谨面无表情道:“儿臣帮理不帮亲。”

无论是帮理还是帮亲,都是帮阿似,至于季崇易那混账,早晚有收拾他给阿似出气的时候。

景明帝叹了口气:“你啊,看来很适合随着甄世成做事。”

太耿直了啊,连个顺耳的话都不会说,一点不像皇室中人。

不知为何,景明帝虽嫌弃着,内心深处又有一点担忧。

“差事做得不错,以后再接再厉,下去吧。”

“儿臣告退。”直到走出皇宫大门,郁谨还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被叫进宫来的目的是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威严庄重的宫墙,他那双黑宝石般的眸子微微眯起,里面盛满了璀璨碎光。

大太监潘海把这番情景看在眼里,没来由觉得走出宫门的七皇子与面对皇上的七皇子完全不一样了。可要说哪里不同,又难以言明。

或许是不习惯宫中的束缚吧。

潘海回到宫中,向景明帝禀报郁谨已经离去。

景明帝拿下遮在脸上的话本子,瞥了潘海一眼,突然问道:“你觉得燕王如何?”

潘海打了个哆嗦。

对皇子品头论足,他除非疯了才这么做。

“奴婢与燕王没有打过交道,说不上来。”

景明帝盯了潘海片刻,笑了笑:“罢了,你退下吧。”

也许是因为他与那些儿子们一样,生于皇宫,长于皇宫,与历朝历代的皇子们没有不同,所以面对生于民间的第七子谨总会生出莫名的好奇来。

只是连景明帝自己都不知道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一旦生出好奇,那么就会生出宽容。

总要多些忍耐,才能看看对方怎么搞事嘛。

上位者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无数人的心,景明帝召集六部重臣问话后独独召了燕王进宫,最后燕王还由大太监潘海亲自送出去,这立刻引来众人的揣测。

燕王这是得了皇上青眼了?

与太子竞争?这个不存在的,没人会把一个自幼养在民间的皇子与稳坐东宫的太子相提并论。

但是一个受皇上重视的皇子,与一个皇上都记不住长相的皇子,那绝对是不一样的。

燕王不能与太子竞争,难道还不能帮着别人与太子竞争吗?

比如四皇子齐王。

要说起来,几位王爷中齐王的声望可是最高的,德才兼备。

宫中的娘娘们先得到的消息,贤妃一听就转起了心思。

她本来以为老七是个废子,如今看来,大有可为。

老四那么出众的孩子,就吃亏在晚生了几年,倘若有个得皇上青眼的亲兄弟帮衬着,将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贤妃十分清楚皇子受宠的重要性,就如六皇子。

六皇子的母妃庄妃当年以才华著称,而今上了年纪其实早就不受宠了,但是因为有六皇子这个受宠的儿子在,每当六皇子哄了皇上高兴,皇上都会去庄妃那里小坐。

也因此,宫里上下无人敢小觑了庄妃。

贤妃是个雷厉风行的,郁谨这边才回到雀子胡同的民宅中,贤妃身边的太监就带着一堆礼品过来了。

二牛拦着门不让进。

太监尖声道:“你这畜生,不要挡路!”

二牛一听怒了,飞身而起把太监扑倒在地,照着他的屁股就咬去。

太监惨叫一声,喊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把这只畜生打走!”

龙旦双手环抱胸前,笑吟吟提醒道:“二牛可是正五品的官,皇上亲封的。”

三年前大周与南兰有一场恶战,主子受了重伤,是二牛咬死了准备对主子痛下杀手的敌人,并在尸山遍野中把主子拖了出来。

二牛的一条腿就是那时候瘸的。

二牛不仅救了当朝皇子,咬死的那个南兰人还是一位小王爷,战况传到京城,虽然二牛只是一条狗,景明帝还是不顾御史们的上蹿下跳,御笔一挥封了二牛为正五品啸天将军。

龙旦这话一出,那些太监都愣了,一时不知是真是假。

龙旦冷笑:“才过了三年就没人记得了?你们要不要看看啸天将军脖子上的铜牌?”

二牛一听松开口,身子直立起来,露出颈间挂着的铜牌。

大狗威风凛凛,睥睨着呆若木鸡的众太监。

“看到了吧?真的论起来,你们见了二牛还得行礼呢。想打它?这是以上犯下,要吃板子蹲大牢的!”

众太监越发傻眼,不由看向地上领头的那位。

领头的太监捂着屁股艰难爬起来,刚要拿出贤妃压人,就见半人高的大狗突然一呲牙。

领头太监吓了一个哆嗦,灰头土脸跑了。

众太监自然跟着一哄而散。

一时间冷清下来,只有地上堆满的礼品有种琳琅满目的热闹。

二牛踩过那些礼品,来到从头至尾不发一言的郁谨身边,讨好蹭了蹭他的手。

郁谨冰冷如霜的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轻抚着二牛的头道:“干得不错,回头让龙旦给你买酱牛肉。”

“汪汪!”二牛心满意足叫了两声,从主人身侧挤进去继续吃肉骨头了。

树荫下,一盆肉骨头散发着令人垂延的香味,二牛挑了一根最顺眼的啃着,大尾巴一下一下摇晃着。

嗯,有肉骨头,倘若再有女主人陪伴的话,狗生就十分完美了。

龙旦看了看堆满在地的礼品,再看看郁谨冰冷的模样,试探道:“主子,要不小的把这些都扔大街上去?”

郁谨冷笑:“扔了干什么,都是好东西,留着用!”

他从不干讨厌一个人拿物件出气的傻事。

好与坏,都是人干出来的,与物件没有半点干系。

二牛这么一闹,很多留意这边动静的人都知道了。

太子本来已经准备找机会狠狠打压郁谨一番,免得以后与四皇子联手让他头疼,如今一听贤妃的人连雀子胡同那宅子的门都没进去,不由乐了。

咦,他似乎不用急着当恶人,老七与其他兄弟不一样啊。

第221章 金水河畔

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七月。

七月的京城暑气未消,人们到街上打个晃,一身衣裳就要湿透了,可是按时节来说已经到了初秋。

初秋的天是高的,云淡而疏,满眼都是大片大片的湛蓝,以及比盛夏还要炽热的阳光,人们的心情在这样的时节里莫名就敞亮些。

姜似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

前世二哥的死就如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随着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让她喘不过气来。

经历了永昌伯夫妇的死,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她明白一个不经意间的改变有时候会带来难以预测的厄运。

姜似不敢拿亲兄长的命冒险。

比起拼命阻止二哥在前世身亡那一日去游河,她情愿按着前世的轨迹发展,再在最关键的时刻把二哥救下来。

她不可能整日与二哥形影不离,谁知道阻止了这次游河会不会有下次呢?或者其他防不胜防的意外。

对姜似来说,至少前世姜湛身亡的时间、地点这些讯息都是清楚的,这要比面对未知好得多。

然而要说心中不慌,那绝不可能。

关心则乱,这是人之常情。

“姑娘,您这些日子越发瘦了,是不是天热吃不下东西?”阿巧把一碟点心摆到桌几上,劝道,“婢子特意做了凉果,您尝尝吧。”

阿巧是个心灵手巧的丫鬟,做点心很有天赋,一碟凉果淡绿浅粉,外面裹着细碎如霜花的椰丝,在这大热的天气瞧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姜似却摇摇头:“你与阿蛮吃吧,给我端杯蜜水来就好。”

阿巧还待再劝,见姜似神色凝重,只得打消了念头,转身去端蜜水。

姜似站起来,在不算宽敞的室内来回踱步。

这一日就是二哥与礼部尚书之孙杨盛才画舫游河的日子。

尽管已经反复想过每一个细节,肯定在这件事上与前世发展没有任何变化,可等不到姜湛那边的消息,姜似还是放不下心来。

“姑娘,姑娘——”阿蛮气喘吁吁从外边跑进来。

正好阿巧端着蜜水过来,姜似接过蜜水顺手递给了阿蛮。

阿蛮一口气喝完,把空碗塞回阿巧手中,快言快语道:“阿吉传来消息,说有人约了二公子去金水河游玩。”

姜似用力咬唇,气得踢了一下脚边的小杌子。

她就知道二哥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果然还是与杨盛才那些人搅到一块去了。

气恼过后又有些心安。

一切果然照着前世在发展,那她就有信心把二哥救下来。

“二公子什么时候去?”

“说是约好了傍晚时分。”

姜似抿了抿唇,有心去找姜湛叮嘱几句,又担心引起变故,只得硬生生压下这种冲动,吩咐阿蛮把老秦找来。

与老秦见面的地方是连接前院与后宅的一处凉亭。

姜似没等多久,老秦就由阿蛮领着走了过来。

来到姜似面前,老秦抱拳行礼,一言不发等着吩咐。

老秦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姜似无比安心。

有的时候她需要阿飞那样机灵的人办事,也有的时候正需要老秦这样不折不扣执行她命令的人。

事关兄长生死,她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老秦,你知道金水河么?”

老秦摇摇头。

他不是京城人,选择在京城扎根只是心中有个念想而已,对金水河连听都没听过。

“那你就去了解一下吧,我需要你尽可能熟悉金水河的情况,雇一条船在那等着我。”姜似对老秦道。

老秦连惊讶都没有,立刻点头:“姑娘放心。”

姜似又讲了一些细节,最后道:“老秦,今晚的事对我来说十分重要,就拜托了。”

老秦抱拳:“我会全力以赴把姑娘交代的事做好。”

与老秦分开,姜似回到海棠居开始收拾东西。

阿巧有种不妙的预感,试探问道:“姑娘,您又要出去啊?”

嗯,她为什么用“又”这个字?

“对,今晚我与阿蛮可能会很晚回来。阿巧,院子里的事就交给你了,尤其注意不要被人发现我与阿蛮不在。”

阿巧嘴里发苦:“姑娘——”

这都是第三次了啊!

最终可怜的阿巧也没说出劝阻的话来,等把姜似与阿蛮送走后,默默念了无数声阿弥陀佛。

再这样下去,她都要信佛吃素了。

金水河畔白日里要冷清许多,最热闹的时候是在晚上,月上柳梢,灯火通明,无数游船画舫徜徉在金水河上,隐隐传来乐声与调笑,还有随风送到人们鼻端的脂粉香。

这里是才子们向往的温柔乡,更是权贵们流连的销金窟,金水河畔不夜天正是对这番盛景的描述。

姜似与阿蛮皆是一副不起眼的打扮,静静看着那些停靠在岸边的精美画舫逐渐亮起大红灯笼,开始缓缓驶向河中。

“姑娘。”低沉的声音响起,老秦摇着船靠岸。

金水河除了那些雕龙画凤的画舫,同样有许多灵巧的船只,有些是穿梭于画舫之间贩卖鲜果小吃的小贩,还有的是姿色寻常的花娘,没资格上画舫便用这小船做些迎来送往的生意。

来金水河逍遥的并不只是有钱人。

老秦熟练划着船,隐在这些船只中丝毫不起眼。

姜似与阿蛮上了船。

阿蛮有些新奇:“老秦,看不出你还会划船啊。”

“嗯。”老秦简单应了一句。

他与惜妹青梅竹马长大的地方就有一条河,年少时没少与同伴们戏水,至于划船,对有功夫在身的他来说掌握起来并不难。

“姑娘,接下来该怎么做?”阿蛮跃跃欲试。

姜似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那里停靠着一艘画舫,放眼可及之处是最华丽的一艘。

此刻有几个少年郎说笑着走向画舫,其中一人让她最熟悉不过,正是二哥姜湛。

阿蛮眼睛微微睁大,猛拉姜似衣袖:“姑娘,二公子来了!”

到了这个时候姜似反而冷静下来,平静无波吩咐道:“老秦,开船,跟在那艘画舫后边。”

老秦一声不吭用船桨划开水波,小船很快融入来往如梭的船流中,向着画舫靠近。

第222章 画舫

画舫上灯火通明,人影攒动,丝竹声袅袅飘入耳中。

姜似侧耳聆听,清晰听到了少年略显轻浮的声调:“只留几个小倌伺候就行了,那些花娘通通下船去吧,人多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姜湛略带疑惑的声音传来:“小倌?”

先前开口的少年笑道:“反正咱们今日是喝酒,有女子在场喝不痛快,不过姜兄要是喜欢花娘,那就给你留两个。”

阿蛮听到这些,不由看向姜似。

二公子的狐朋狗友原来是这样的,这么一看,还不如余公子呢。

姜似绷着脸听兄长如何说。

她忽然觉得父亲大人平时对二哥还是太宽容了,对这种孩子就得狠揍啊。

“不用,不用,小倌就好。”姜湛急忙道。

开什么玩笑,他是那种花天酒地的人嘛,来这里主要是因为遇到麻烦杨盛才帮了他一把,所以他才卖杨盛才一个面子与崔逸那小子吃顿和解饭,不然他才不会跟着他们来金水河呢。

咳咳,就算来也是自己来才轻松自在嘛。

姜似听得嘴角直抽。

什么叫小倌就好?二哥这个傻子!

很快数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陆续从画舫上走下去。

姜似准备了两套衣裳,一套是贴合花娘身份的裙装,她身上穿的则是一身男装。

这些日子她时常会来金水河畔仔细观察,这身装束正是金水河上那些小倌的常见打扮。不是那种一出现就能吸引众人视线的小倌,而是适合端茶倒水不惹眼的那种。

姜似的一张脸涂涂抹抹,本来出众的眉眼变得平淡起来,与衣裳极为相称。